岁月(2)
他此时行来,竟有种威压之感,令在场的男子纷纷退避,又引得女子们心如鹿撞,不管是未出阁的闺秀还是嫁了人的夫人,都禁不住暗暗脸红,心想这位齐二公子果然无负盛名,是个任谁见了也要赞叹称许的人物。
他并非是独自回府的,身后另有两辆宫里的马车,车中的贵人下了车,众宾方才瞧见来者的真容:乃是六公主萧子榆,以及四皇子和四皇子妃。
先这六公主吧。
这位殿下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年近双十,这建康城中的闺秀但凡抓点儿紧的,连孩子都要有上好几个了,偏偏她还未招驸马,据是一心一意痴恋着齐二公子,立意非他不嫁,于是拖着拖着就拖到了如今。
她也不犯愁,大约是心里早已将齐婴看作了自己的夫婿,于是就觉得有无那一纸婚书也不紧要了,当年她妙龄之时就整日追在齐婴身后跑,如今长大了便更不知道避嫌,已是十分从容坦然地接受着旁人非议的眼光。
再来这位公主的四哥和四嫂。
四殿下萧子桁前年成了婚,娶了傅家的嫡女傅容为正妃,如今二人成婚已有两载。
四殿下生性颇为风流,成婚两年,抬了三个娇娘进屋,偏傅家女儿是个脾气顶好的,怕不是将女德女训背了个滚瓜烂熟,一点儿也不拈酸吃醋,四殿下但凡有看中的,她就没有不点头的,一一帮衬着撺掇,很是贴心,令四殿下一跃而成为了建康城中一众王公羡慕和景仰的对象。
四殿下同傅家女儿的这桩婚事当年曾在朝中引发一轮热议,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两个看似不搭边儿的人会凑成了一双,自然难免瞠目结舌。不过后来众人也回过味儿来,觉得这桩姻亲也甚是对路子:四殿下本就是亲近世家的出身,如今娶了世家的女儿,往后便更能得到世家的支持,同三殿下萧子桓打起擂来也就会更有底气一些,甚好,甚好。
只是不健忘的贵人们却还记得,六公主和四皇子妃在三年前曾在齐二公子的别第闹出了一番矛盾,彼时这当姑子的还曾当众掌掴了嫂子,这便很难不成为姑嫂间的一个心结。如今四殿下和傅家女儿成婚两年,姑嫂间却仍没什么话,此时一前一后进了齐府的门,也照旧是谁也不看谁,实在颇有一些尴尬。
好在这府上的贵人们没有一个是不懂眼色、不会做戏的,遂纷纷忽略了四皇子妃和六公主之间的那点子不自然,在向几位殿下行过礼后,便纷纷迎上了齐婴这位正主,一时道贺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齐婴这厢被众人围住,四殿下则带着妻子和妹妹前去见过左相齐璋和夫人尧氏,两方见礼后纷纷落座。
萧子榆虽然和齐婴之间八字还没一撇,但这几年却一直将齐璋和尧氏看作了自己的公婆,但凡有会同二老见上面,便要百般殷勤地上前侍候一番。
齐璋威严,她不大能搭上话,自然便要在尧氏身上使劲儿,只见公主殿下亲自为尧氏奉上香茶,巧笑倩兮,道:“今日父皇留敬臣哥哥留得有些晚,耽误了府上的宴席,恐怕也让夫人担忧了吧?”
尧氏早年也觉得让公主这样伺候自己十分不妥当,也曾推辞不受,结果却发现她越是推辞,这位殿下越是殷勤,如今便索性不跟她推来挡去,受了这盏茶,又客气道:“公主言重了,敬臣在朝为官,这是他的本分,莫只是晚归了一时半刻,便是彻夜议政也是正经的道理,陛下留他是器重他,哪里又能称得上是耽误?”
一番话得妥妥帖帖周周全全,让人摘不出一点不恰当来。
萧子榆还没接上话,便听四哥笑斥自己道:“相爷与夫人宽宏大量,哪像你这般不识大体?”
萧子榆听哥哥当着二老的面自己的不是,自然甚为不满,回过头暗暗瞪了他一眼,又见他四哥正了正脸色,同左相和尧氏道:“今日是敬臣生辰,他出宫时我们又恰巧遇见,便忝颜不请自来讨一杯酒水,若给府上添了麻烦还请相爷和夫人莫怪。”
他如此客气,齐璋自然也不能不买帐,闻言道:“殿下何出此言?区区犬子生辰,殿下却肯亲自莅临寒舍,是他之福,亦是齐家之福,焉有麻烦一?”
两边是一个赛一个的客气周到。
待终于客气罢,萧子榆便打算进一步讨好讨好未来的婆母,哪料还没想好路子,便被她四嫂傅容截了和。
只听傅容问尧氏道:“婶母,今日堂上未见老太太,可是姑祖母身子有什么不爽利?”
这事儿起来也挺有门道。
当年齐老夫人一意要撮合傅容和自家次孙成婚,为此还很是在家里搅起了一些风波,结果闹到最后人家却不甚领情,刚在齐婴这里碰了个软钉子,转头便和四殿下好上了,没过多久就开始谈婚论嫁,等老太太反应过来,两头儿连婚书都互换了,很是令她寒心。
齐老夫人对此自然甚为不满。她觉得自己好心抬举娘家人甚是辛苦,结果傅容却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更有落了她这媒人脸面的嫌疑,自然要闹脾气。老人家上了年纪气性反而更大,傅容与萧子桁成婚后曾有一次登了齐家的门,齐老夫人竟然也借病推辞不见,闹得颇为僵冷。
不过齐老夫人到底是心软,又着实很疼傅容这个娘家丫头,后来又过了一段日子她便渐渐释然了,加上傅容也殷勤,哄得老太太没了脾气,这事儿便就这么算了。
今日齐老夫人不在宴席上,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不过是她如今年纪大了,夜里熬不了太晚,总是早早就要歇下,又禁不得太多吵闹,自然也就不便出席。
尧氏将这缘由给了傅容听,她便颇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了,下回应挑早些时候来拜会老太太。”
萧子榆在旁边听着,觉得这话是得告一段落了,于是赶紧逮着会插进去,将傅容挤到一边,又开始同尧氏献起殷勤来。
他们这头儿得热闹,那头儿齐婴也不得闲。
登门的贵客们一个个迎着这位齐大人敬酒,还轮流开始吹嘘介绍着自家送上的贺礼是何等金贵,一时堂上热闹无限。
齐二公子倒也和气,酒都喝了,可礼却不收。众宾买都买了,自然要力劝他收下,然纵使诸位好话尽,齐大人仍是推辞不受,还道:“承蒙诸位厚爱,只是如今南北多有战事,陛下亦倡节俭之风。婴区区晚辈后生,一来无颜受诸位重礼,二来也不敢违逆陛下的旨意,还请诸位大人今夜纵情宴饮,至于贺礼,实在不必了。”
齐大人虽年纪尚轻,但周身的气势却很压人,比他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父亲也不遑多让,轻飘飘一句话便让人不敢再多言语。何况他将陛下都抬了出来,自然就更堵得众人不出话,只得纷纷封了自己再劝的嘴,以免被扣上一个不顾国难、奢靡荒唐的罪名。
只是礼送不成了,那还能用什么招数引得齐大人的青睐呢?众人默默地苦苦思索,一时却摸不着门路,结果这时却瞧见翰林院的翰林供奉莫雨丰莫大人凑到了齐大人跟前。
这位翰林供奉已经年近不惑了,可此时在时年二十四岁的齐大人跟前却是一副点头哈腰的孙子模样,颇让围观者觉得不齿——虽则这事儿换了他们自己也是一样要点头哈腰,但如今这个点头哈腰的会却被旁人抢走了,他们便不免要牙酸一番,暗骂这莫雨丰真是丢尽了文人风骨!
莫大人才不理会,待向齐大人敬了酒,便又十分坦然且十分殷勤地:“大人,前月里下官曾请示过,不知大人可否能抽出工夫主考明年的春闱,当时大人称此事容后再议,不知如今大人可拿定了主意?”
蹲墙角的众人一听,立即是目瞪口呆,心中大骂这莫雨丰真是吹嘘拍马一把好!以前怎么没发现此人竟还藏了这么一好功夫!
这事儿的确有头。
春闱即会试,乃是科举考试至关重要的一等,天下举子只有过了会试才能再入殿试。既然是考试,自然要有主考官,这考官之名听上去好似没什么油水可捞,实则却不然。
众人皆知,这春闱的主考官乃当届举子的座师,而考中的贡生往后若入朝做了官,那便自然是座师的门生,主考官借此便能够十分体面且矜高地为自己的仕途夯实基础,乃是名利双收的一门绝好差事。
只是这往年春闱的考官一般都是由翰林院的大学士担任,这莫雨丰为了溜须拍马,竟然连这差事也能推让给齐婴?齐大人虽然十三岁便中了榜眼,学问也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可人家如今是主理军政的枢密院正使,与春闱那根本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嘛!
众人正腹诽,又见齐大人搁下了酒盏,客气地道:“此事我已想过了,我并非在翰林院供职,又年少才浅,实在难当此大任,莫大人不如还是请几位大学士主理此事吧。”
一番话得又合情理又合规矩,闻者皆深以为然。
莫雨丰却还不放弃,朝齐婴恭恭敬敬地一拱,道:“大人实在太过谦虚了——谁人不知大人文采斐然,又有经天纬地之才,正是天下举子之表率,亦显江左士林之风范。此事也并非下官一人之念,王先生也是点了头的,之前翰林院亦问过陛下的意思,陛下也甚为欢喜,万望齐大人莫再推辞。”
这一番话得颇有些气势,什么“天下举子之表率”,什么“江左士林之风范”,竟然连对仗都用上了,可见这一席话是早有准备。加之他的时候情真意切,一副齐婴再不答应他就要跪下磕头的架势,令围观者都有些目不忍视,于是众人只听齐大人沉默了片刻,随后叹息了一声,道:“既如此,却之不恭。”
莫雨丰大喜,对着齐婴又是一通阿谀奉承,好听的话简直跟倒豆子一样往外蹦,直把其他人听得无话可。
众人表面笑意盈人,心底里却难免有些丧气,心想今日齐大人生辰宴,终究是被莫雨丰这个狗东西拔得了头筹!毕竟有了春闱座师之位这等豪奢的贺礼,其他人敬献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呜呼!呜呼!
三年发生了不少事,一场里面交待不完,我就尽量分散开写,以免让大家太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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