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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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婴瞧出她的别扭,心下一时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何况被姑娘这么瞧着也没法再批什么公文,索性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去。

    他低头看着她,凤目中带着浅浅的笑意,问:“如今这是单为一顿晚膳跟我闹脾气?”

    三年过去,沈西泠已经长高了许多。她身材颇为高挑,可站在他面前仍然显得娇,此时整个人都站在他的影子里,像是整个被他包裹着。

    她看着自己全然被他覆盖的影子,心中有种很复杂的感觉,又有些欢喜甜蜜,又有些失落低迷。

    她瞧了他一眼,声音低低地:“公子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了那个”

    齐婴当然知道。

    她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必是心里藏了事,他只是不想直接那么问,以免显得太干涉她。

    不过如今她这么了,他再问便不至于显得太唐突,于是他问:“嗯,那是因为什么?”

    沈西泠细白的指默默绞在一起,听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斟酌措辞。齐婴也不催她,只默默看着她,等了好半晌,听见她:“今天我去见了一个布庄的掌柜,他之前算是投靠了我,如今就一道在做白叠子织造的生意”

    齐婴点了点头,接口问:“他怎么了?”

    沈西泠抿了抿嘴,:“今天宋先生来找我,这位掌柜的铺子被人砸了,是织造行会的人做的”

    齐婴闻言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沈西泠瞧见了他那个神情。

    就像他能对她的每一点心思洞烛无疑一般,她也比旁人更了解他,虽然他这人深沉,她又阅历尚浅,看他并不多么清楚,可还是隐隐约约会有感觉:他没想到织造行会的人会动那个与她相关的掌柜,此外,他似乎也在责怪他自己没能提前打点好此事,以至于让她遇见了这个波折。

    沈西泠于是明白了,冯掌柜得对,她的确是背后有倚仗的。

    这事儿起来也怪她太粗心大意,以为他没在明面儿上帮她便是真的没干预过她的生意了,却不想想,她入行三年都从未和织造行会的人打过交道,若非他一直在暗中护着她,她又怎能一直免受这等嘈杂人事的困扰?

    她实在太傻了。

    齐婴见姑娘此时一言不发低眉敛目地站在自己身前,自然便察觉她情绪的低落,再一联想她方才试探的言语,便知晓了她今夜与他攀谈的本意。

    他沉吟片刻,一时倒是有些拿不准她眼下心里的想法。

    她从商三年,他虽然表面上不曾插,但的确一直暗暗护着她,诸如织造行会、地痞无赖、恶商掮客之类,他都为她挡过。

    他并非不信任她,只是觉得她年纪太,心里又太干净,商道之中的脏污有时并不逊于官场,尤其在江左之地,商政更是纠缠不清,若没有他的庇护,哪怕她再聪明再敏,也终究敌不过权势的压制。

    他不想让姑娘太早就懂得这些,起码有他在的时候,她还不必懂。

    他心思已定,只是眼下她的话却有些不好接,虽则他知道她已经看出他以往一直暗暗在帮她的端倪,但她是怎么想的却还含而未露。

    倘若此时与他对话的不是她,齐大人为图便利,多半便会同人打起官腔,四两拨千斤两句不轻不重的话绕过去了事。但眼前的人是沈西泠,他便不打算那些迂回的话搪塞她——他一贯是偏袒她的,对她从来都跟对别人不同。

    齐婴想了想,看着她:“之前行会那边我确实挡过,若让你感到不快,我可以道歉。”

    他这话得清楚明白,一点也不伪饰,倒让沈西泠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不会接她方才的话,或者会干脆骗骗她,却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利索。

    她一时不知什么好,指又绞得越来越紧,嗫嚅道:“公子是袒护我,何必要道歉”

    齐婴笑笑,扫了一眼她越绞越紧的指,:“让你不舒服了,当然要道歉。”

    他的话让沈西泠心头一软。

    她其实也谈不上不舒服,她知道他都是为她好,与其不舒服,毋宁她喜欢他的照顾,她喜欢他牵挂她,喜欢他对她用心、对她不同。

    她只是有点低落。

    她以为这三年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却不想仍是依靠他得来的。她并非虚荣,也不喜欢逞强,只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再出色一些,这样便显得更能与他相配,起码不要什么都是靠他得来的。

    只是这样的心思她无法同他直,只能低下头,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闷闷地同他:“我真的没有不舒服,就只是就只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罢了”

    她支支吾吾地完,随后就听到他低笑了一声,是那种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再抬头看他时见他眉目间都是温柔。

    她知道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盛赞齐二公子多智,也知道有许许多多的闺阁秀女偷偷暗议他的英俊,但她笃定她们都不曾见过他此时的模样。

    公子绝世,只有她真正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那样的注视让她微微眩晕,耳中又听见他叱了她一声“胡”,他还:“你已做得很好了。”

    沈西泠又红了脸。

    温柔起来的齐二公子是令人沉迷的,纵然沈西泠跟他待在一起三年仍扛不住他这样,此时心底里便又生出一种很强烈的、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她很想依偎到他怀里去。

    可是昨夜在望园的亲昵已经不可挽回地随着那夜的月色消散了,他也不再微醺,眼下她虽依然受到他的偏疼,可却知道此时不适宜越界——如果她贸然踏过去,他一定会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回来。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一道无形的障壁阻隔在他们之间,昨夜它曾短暂地有过一道缺口,但在那之后又重新竖了起来,牢不可破。

    沈西泠于是心地克制住那种想要亲近他的念头,看着他眨了眨眼,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公子贯会哄人”

    少女的神情带着的嗔意,连语气都带着的钩子,勾得人心中酥痒,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时的模样何等讨人喜欢,以及是怎样地在眼前这个男子心中留下褶皱。

    齐婴看着她,心里一时又开始产生微微的摇摆。

    明明今夜他没有饮酒,明明她也不是刚刚回来,可心里却仍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同昨夜一样埋在他心里,甚至隐隐从一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登堂入室。

    他只当她是个孩子,如今长大了,但还是孩子。

    他绝没有起心动念。

    他绝不能起心动念。

    他沉默着平复心里因她一句嗔而生出的波澜,又见她伸出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对他:“以前的事已经这样了,再多也没意思,只是这回的风波我想自己去料理,公子别帮我——成不成?”

    她莹白纤细的指轻轻捏着他的衣袖,又好像同时捏在他心上。

    齐婴叹了口气,任她扯着他的袖子,问她:“你一个人可以么?”

    沈西泠笑了笑,眼睛转了转,神色颇为明艳,笑答:“我也不知道,但总归要试一试,兴许就可以呢?”

    她跃跃欲试,似乎颇有一些惹人怜爱的雄心壮志,同时候文静柔弱的模样颇为不同。

    他喜欢她这样,高高兴兴,眼中有光彩的模样。

    行会水深,尤其牵扯了傅家,更是复杂,他其实并不放心她独自去料理此事,但她好像很想自己试一试,他也不愿拂了她的意扫她的兴。她是对的,他的确应该管得少一些,渐渐彻底放开,眼下这个时便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到底,在他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最后姑娘没有办成,也有他护着她。

    齐婴于是点了点头,:“好,那这次我不插。”

    他一完她便开心起来,拉着他袖子的却不松开,还轻轻晃了晃,眉目娇美地瞧着他,:“那也不能彻底不管我了,要是我收拾不好这摊子,公子可要给我兜底。”

    她真是比雪团儿还会撒娇。

    齐婴没忍住逗了她一句:“你那么有志气,还要我兜什么底?”

    姑娘笑起来,明媚潋滟极了,:“谁要跟钱过不去?若是要我赔银子,那志气不要也罢了。”

    齐婴被她逗笑,轻叱了她一句:“时候还知道读几卷书,如今却只知道钻在钱眼里,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西泠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贫了句嘴,:“我才不是钻在钱眼里,也有好好读书的。”

    齐婴挑了挑眉,笑睨了她一眼,随后打眼扫了扫书架上的书册,随抽出一本春秋经递给她,半真半假地:“赶紧多看几眼,过两天查你。”

    沈西泠一听有些苦了脸。

    她是真的不爱读这些严肃板正的书,硬背也能背,但就是不顺,也没意思。

    她忍不住声抱怨道:“怎么又查我?明天不是还得查骑术?总不兴净查这些我不擅长的吧——查我算经行不行?”

    齐婴眼中笑意极深,已经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重新开始看起公文来,凭她又缠了几句,随后才松了口,:“好,若明日骑术能过关,便不查你背春秋经了。”

    沈西泠心这不跟没一样么,她的骑术哪能过关?那还不如倒过来,若她能背出春秋经来,能否就不查骑术了?

    她缠着他问,他却并不理会,沈西泠才不放弃,又软软地问来问去,一时忘室之内多有笑语。

    甚是令人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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