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月光和她的替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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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摸着自己的脸,迷茫地环顾四周。

    这几日很奇怪,每至傍晚,自己就变得迷迷糊糊。

    她好像缺失了一段很重要的回忆,又似乎做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梦,梦里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眉目舒朗,略带病容,耐心地和自己讲述着他走南闯北所见过的奇闻轶事,他还执起自己的手,对她“谢谢”,对她“一定会娶她”。

    苏窈记不起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可她的脚步却不自觉迈开,无意识地按着这具身体的记忆,朝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她推开门,屋里的男人披了件衣袍,试图下床倒水,因为他腿脚受伤,这短短的距离,走起来也十分不易。

    “我来帮你吧。”她听见自己这样。

    “姚儿?”男人转过脸,似是有些惊讶:“你不是回去了吗?”

    头有点疼,无数记忆闪现,涌进来,又流出去,仿佛一条长河咆哮而过,仿佛细沙在指缝间漏下,她根本抓不住。

    难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照料这个人吗?

    父亲知道吗?其他人知道吗?为何她没有一点记忆?

    她……她该继续负责下去吗?

    “我……”她捂住头,找到了辞:“我有东西忘在了这里……”

    桌角躺着一块手帕,右下角绣着一串紫藤花,绣工很丑,线脚跑了出来,歪歪扭扭的,像初学者的半成品。

    是她绣的吗?

    不可能吧,她的绣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而且,她不喜欢紫藤花。

    “你是在找这块手帕吗?”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指了指:“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交换信物怎么样,我想留个纪念。”

    他拿出的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不知是被他暧昧的话语,还是被他阔绰的出手所震惊,苏窈掌心和脸颊双双发烫。过了好久,她细若蚊蝇的声音才在屋中响起:“好、好的。”

    “我明天就要走了。”

    “诶?”

    她有点失落,为何自己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在记忆里成了模糊一片?她甚至还没开始了解他,他就要走了。

    “姚儿。”男人温暖的手放在她脸侧,滚烫的呼吸靠近过来:“三天后,我们成婚吧。”

    苏窈的眼睛,蓦地睁大。

    等等,她是不是真的,遗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请容我向父亲禀明……”少女扔下推脱的话,开门落荒而逃,所以她没有看到屋内的男人挠了挠头,从容泰然的脸上,显出几分憨态:“还害羞呢……明明都已经……”

    红霞一路从脸颊遍布耳根,似是想起月色下如胶似漆的旖旎:“本王一定会负责的啊……”

    人不会无缘无故失去一段记忆,她必须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很巧的是,她正好碰见一群修士路过淮阳,在道观短暂落脚。

    这群修士大都是不超过二十的年轻人,衣袖上绣着金丝银线的暗纹,锦衣玉带,气华神流,很是招摇,因而也没有人敢靠近。

    苏窈咬了好几下唇,趋步上前。

    一个正执书静坐的年轻人转过头,玉冠高束,神姿高彻,纹丝不动地坐在那时,仿佛一幅飘然出尘的水墨图。

    不等她开口,年轻人修长的手指虚虚在空中一点,似笑非笑道:“姑娘,你身上有妖气。”

    “对,当时……就是这些人帮了窈儿。”淮阳王眯起眼,喃喃道:“本王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本王当时没有认出,现在本王知道了,他们是——”

    “太虚宫。”

    江寻鹤目光紧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脸。不光是他,其余人也一眼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玄色鹤氅,以金线压边,刺太极双鱼纹,人手一把长剑,剑穗上亦悬有太极八卦图。

    洛阳太虚宫,错不了。

    而看此人的年纪和气质,恐怕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少宫主、如今的太虚宫宫主,裴怀棠。

    —

    丹鼎派太虚宫,无论权势还是地位,都堪称修真界第一门派。

    原因无他,门派的开山鼻祖乃是一位皇帝,年轻时文治武功震铄古今,晚年汲汲于追求长生不老,便禅位太子,自己去了洛阳城外九华山,寻找长生之道。

    如今业已过了百年,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仿佛永远消失了一般。而太虚宫的下一任宫主,则被传任给了皇帝当时的一位亲随。

    因为和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门派子弟多为宗室贵胄,就算是普通人,也是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

    九华山紫烟缭绕,璇霄丹阙,高处不胜寒,浑似逍遥太虚仙境。不插手凡间事,不过问尘世人,就连当今圣人想见宫主一面,也得三顾九拜。

    这回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出现在淮阳,要么是为了圣人的委派,要么就是三年一次的“摸骨”,也就是在民间寻找骨骼惊奇之人,收为门下亲传弟子。

    淮阳与洛阳相隔迢迢,天高皇帝远,苏窈一介教谕之女,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约莫是难得出行一回,百无聊赖之余,便心血来潮想伸一回援手,这位太虚宫少宫主好心且阔绰地给了她一张价值千金的符,叮嘱她:“若有妖物靠近,此符便会无火自燃,保你毫发无伤,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们便是。”

    苏窈捧着符,呆呆地问了句:“我要付多少钱?”

    向来喜欢将公款当泥沙洒的裴怀棠哈哈一笑:“不要钱。”

    苏窈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三天,相安无事。

    第六天的晚上,她在梦中被火光亮醒。

    妖物来了!

    她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黑影从窗户跳了出去。她吓得手脚发麻,浑身冰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久,才软着腿下床关窗。

    次日便迫不及待地去找了裴怀棠。

    他指间夹着焦黑的符箓,翻看一眼,饶有兴趣地一笑:“果然如此,区区一只幻妖啊……”

    “幻妖是什么?”

    年轻的修士瞥了她一眼,女人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让苏窈觉得,面前这个坐在明暗光线交界的人,似乎与那天在客栈相遇时,那个朝自己爽朗一笑的人有什么不一样。

    她不敢多看,立刻垂下头。

    “幻妖就是妖,你只需知道,若不把她除掉,你、你的父母、还有你照顾的那个男人,都有危险。”他缓缓问,“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心湖里“咕咚”一声起了涟漪,苏窈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我们会帮你解决一切。”俊美无俦的年轻修士从高座上起身,眯起眼笑了,和煦的笑容冲淡了他居高临下时传来的威压。

    “而且,不要钱哦。”

    他会有危险。她要保护他。

    苏窈在心底默念着。

    自己是怎么失去记忆的呢?

    对了,是那天给父亲送饭时,被幻术迷惑走进了陌生的森林,又被匍匐在草叶上的毒蜘蛛咬了一口,然后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自那天开始,她的记忆就变得断断续续,偶尔是走在这条熟悉的道上,偶尔又在一座陌生的屋,屋外有一片烟霞般绚烂的紫藤花林……

    原来这一切不是错觉,这一切是真实的,那个男人也是真实的,自己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也是真实的……

    她心里摆脱纠结的阴霾,雨过天晴,豁然开朗,快步奔跑,朝着那一片紫藤花掩映下的屋跑去——

    屋前,立着一道透明的人影,苏窈毫无知觉地从人影中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