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六)
岳堂摸了下眼睛, 委屈巴巴地:“我没哭,我只是昨晚没睡好,我师父给我电话,让我不用跟组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我什么我?”苏铮不耐烦道,“让你别跟组了不好吗?你可以回去想干什么干什么啦。”
他完就想越过岳堂往外走,吴亮很狗腿地帮他喊:“让开一下, 让开,大早上堵门口这是干什么呢?!”
岳堂锲而不舍,追在苏铮后面:“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庄导?我真的不想走, 《花瓶》快拍完了,我想跟着全组一起杀青啊,以后我可能就没有机会跟在庄导身边工作了。……我一直都很崇拜庄导,从他早期在好莱坞拍短片, 我就是他粉丝了……他那部《山月》我都看了几十遍了,台词我全都会背, 要不要我背给你听?”他断断续续着,还抽泣了两声。
苏铮无语了,要岳堂对庄心诚只有仰慕没有别的心思,那苏铮是不信的。明明知道庄心诚喜欢男人, 还整天穿的独树一帜、喷着香水在庄心诚身边晃悠,有事没事跑他休息室找存在感,只是让他提前结束工作他居然还来哭诉,哪个只想着工作的编剧会干这些事?
但不得不承认岳堂大早上堵门的壮举还有他这一番肺腑之言, 让苏铮有些心软,一个涉世未深、长相清秀的男孩儿,在他面前期期艾艾地哭求,他虽然厌烦但实在狠不下心做得太过分了。
“你想留到杀青也不是不行,”苏铮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你只要做好本职的工作,没事不要总是找庄导,这个你能做到吗?”
岳堂含着泪花点了点头:“我能做到。……我祝福你们。”
苏铮沉下脸:“……别乱话!”
吴亮:“……??”
岳堂缩了一下脖子,怯生生地走了。
苏铮无语地摇了摇头,这种人真是让人心里不爽,可想发火又发不出。
吴亮偷瞄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庄导怎么了?岳堂发什么神经?”
苏铮随口:“没什么。私事,你不用知道。”
……
《花瓶》的拍摄已经到了后半程,S市秋意渐浓,庄心诚一直提醒苏铮多穿点衣服,可苏铮就像每一个为了不穿秋裤勇于跟家长抗争的孩子,还是我行我素地穿着单裤短袖,庄心诚没办法,只好自己带着外套给他备着,一见他嘚瑟,就非要给他穿上。
苏铮就开玩笑,你再给我穿衣服,我要给你扣分了。
庄心诚别有深意地,你就这么不想穿衣服?再配合一个深深量的眼神,那潜台词就是,不想穿你都脱了给我看呐。
苏铮对于庄心诚这种欲还休的撩拨是很服气的 ,叔不会把话都出来,可是那看着你的眼神,就像一只温柔的手,不着痕迹地就把你的衣服全剥了。
苏铮总被他看得脸红,眼神飘到别处。
不过起脱衣服,戏里还真有这么一段。
这天苏铮就要和任阳一起,拍他们演艺生涯的第一场床戏。
这时,叶已经回到了S市,他和方重逢的戏已经拍完了,叶害怕孩子的事情败露,最终答应了方的要求,和他秘密交往。
虽最终成片需要的尺度不大,但拍摄的时候,肯定该脱还得脱,该露还得露的。
苏铮和任阳都脱到只剩一条内裤,一人裹了一个大浴巾,坐在宾馆的床上酝酿感情。
庄心诚让他们俩先自己感受一下,把所有人都清出去了。
任阳在嚼口香糖,他递给苏铮一片,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有点尴尬,本来已经那么熟悉了,现在突然被单独关在一起酝酿感情,这感觉……诡异的很。
苏铮接过口香糖放嘴里嚼,故作轻松道:“想不到我的大银幕初吻居然要给你了。”
任阳:“那我跟同性床戏也是第一次啊。”之前的剧情里,他跟刘诺还有贝贝都有过亲密戏了。
苏铮问他:“你对着我会有障碍吗?”据他所知,任阳可是个钢铁般的直男。
任阳叹了口气,忧伤地:“那有什么办法?为了生活只好委屈求全……”
苏铮:“……”
任阳笑着拍苏铮的肩膀:“哈哈,我开玩笑了,和别人可能真有障碍,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没障碍,我是颜性恋。”
苏铮也笑了,气氛缓和许多,其实苏铮对拍亲密戏本没什么顾虑,但是一想到庄心诚就在镜头后面看着……他就紧张起来,会有一种在偷-情的错觉。
“我一会儿可能动作会有点大,万一弄疼你了,你就喊停。”任阳最后还不忘了提醒苏铮。
这段戏是叶和方第一次,叶一直为方要挟他而愤恨不已,所以这第一次他是怀着厌恶和羞愤的复杂感情想要发泄,所以动作就难免粗暴一些。
“没事,”苏铮反过来安慰他,“我没那么娇气。”
……
正式开拍。
庄心诚面无表情地坐在监视器后,灯光、摄影等等都就位了,其他闲杂人等离开,场记了个板:“开始!”
叶平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方侧对着他,抚摸他的脸颊,嘴里喃喃低语:“,你看看我……”
叶用力抓住方的手腕,以一种阴霾寒冷的目光看着他,低哑道:“今天你终于如愿以偿,感觉怎么样?”
方眼神中充满焦灼,有渴望又有不安,他努力对着叶笑:“之前的事,你不要再生气了……”
然而他伏低做只换来叶的冷笑,叶猛地扭他的手腕,把他翻绞双手压在了床上,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埋进被褥里。
方发出一声凄惨的痛呼,挣扎着想要回头,声音里已经带了隐约的哭腔:“叶……你……”
可是叶毫不怜惜,他紧紧抓着方脑后的头发,把他死死压住,不让他回头,他一点也不想看见方的脸,方的眼睛里会映出他无耻又无能的样子。
……
昏暗的黄色灯光中,被子半遮半盖在两具年轻的身体上,两个人的肌肉线条都十分好看,即使是肢体纠缠的场面,也具有生动高级的美感。
任阳压着苏铮,在被子的遮掩下,做了几个以假乱真的动作。
苏铮和他配合默契,随着他的动作把痛苦、屈辱和其中夹杂的些许欢愉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
让人一听就于心不忍,但又忍不住紧盯着看。
在场所有人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幅妍丽凄美的画面,苏铮蹙着眉,面部肌肉微微颤抖,表情扭曲,长而密的睫毛也在抖动,他咬着粉红的下唇,喘息声断断续续,眼泪无声地涌出来。
估计所有人都在暗搓搓地想,为什么他被虐待的样子能这么美?甚至是越虐越美?
就在大家暗中欣赏停不下来的时候,庄心诚忽然破了静默:“停!可以了可以了。”
其实按照原先的设计,还要变换两组动作姿势的,所以任阳听到导演喊“停”懵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放开苏铮,坐起来披上了浴巾。
苏铮这场戏入戏有点深,他趴着没动,眼泪止不住,任阳放开他以后反而越哭越厉害了。
“可以了?”任阳安抚了一下苏铮,就穿上拖鞋走到监视器这边看回放,“庄导,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庄心诚也在看回放,他淡淡地:“没问题,过了。”
任阳完全没想到他认为最有挑战的一场戏居然一条就过了,他可是被庄心诚折磨着,走个路都能拍几十条的人,他诧异地:“真的?要不还是再来一遍吧?我觉得我还应该……”
庄心诚扭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我过就过了。你这么想再来一遍?”
任阳觉得庄心诚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怎么有点笑里藏刀的感觉?他暗暗吸了一口气,莫名心虚:“没……当然是您行就行。”
“好了,这场就这样,你们都先出去吧。”庄心诚站起来拍了拍手,“先去吃晚饭吧,一会儿还有夜戏,辛苦辛苦。”
众人纷纷应是,收拾器材往外走,苏铮这会儿缓过来一点,也想站起来,庄心诚冲他做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
等其余人都出了房间,庄心诚坐到苏铮身边,把他眼角残余的泪痕抹去,然后将他拥进了怀里。
“好了好了,别哭了,演完了。”庄心诚的手顺着他脊背轻轻抚摸,像哄孩子一样哄他,“没人欺负你了。乖。”
苏铮的头在庄心诚怀里蹭了蹭,轻声:“我怕我演床戏演不下去,就把叶想象成你来演的,结果一这样代入,心就要碎了,我要是暗暗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却被你这样厌恶、这样粗暴的对待,我怕是要心如死灰了……方虽然是自作自受,但也确实可怜。”
“我知道。”庄心诚温声安慰他,还不忘了鼓励,“铮铮你这场演得很好,你进步很大,你自己有没有觉得?是不是开窍了?体会到‘体验派’表演的精髓了没有?就是像刚才这样,对你的角色感同身受,和他融为一体,下意识地自然流露,而不是刻意地‘演’。”
苏铮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真的?刚才那场我演得很好?”
庄心诚点点头:“好得我都不敢再看一遍。”
其实按照庄心诚的完美主义癖好,这种很可能成为经典镜头的高光时刻,怎么也得多拍几条以防万一,他刚刚匆匆喊了停,一方面确实因为两个演员都发挥得不错,但更重要的是,他看不下去了。
虽然演的是别人,但惨叫流泪、经历内心痛苦的就是苏铮本人,刚才庄心诚是全程攥紧了拳头逼着自己看完听完的,他内心煎熬、如坐针毡,看见苏铮受苦的样子,对他简直是酷刑一般的折磨。
他忍不住想,要是现实中有人这样折磨苏铮,他一定会亲手杀了那个人。
但偏偏戏里的方某种程度上是自愿承受的,而苏铮又演得那么凄美淫-糜,勾得所有人都没了魂似的。
还有任阳那子,这么大个便宜让他给占了……
庄心诚又心疼又气愤又嫉妒,那种感觉太复杂了,他一点也不喜欢,不如就一遍过了,省的他和苏铮都再受一次煎熬。
他自己也没想到,作为一个标榜专业精神的导演,他也有关心则乱、人戏不分的时刻。
再次听到他的夸奖,苏铮终于放了心,他长舒一口气,又恢复了没正经的模样:“叔,难道我跟任阳大帅哥拍床戏你一点也不介意?你一遍就喊停没有这个原因?”
庄心诚目光飘忽,嘴硬道:“没有。我是专业导演好吗?不过有点心疼你是真的……”
苏铮拖长了声音:“哦——”
庄心诚撇了撇嘴:“……他很帅吗?”
苏铮俏皮道:“帅……”
“不过比起你,他就差多了……”
两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苏铮随便扫了一眼门口,好像看见闪过去一个人影。
他顿时停止了谈笑,后脊一凉,有种被偷窥了的感觉。
苏铮忙裹好衣服,开门出去,他们租的是一个宾馆的房间,剧组的人现在基本都回车上或者在酒店大堂吃饭,楼道里没有人。
……
当时,苏铮只以为自己疑神疑鬼。
可到了第二天,他跟在庄心诚身边看任阳和孙之青拍戏的时候,吴亮却突然一脸凝重地推了推他。
“怎么了?”苏铮声问他。
吴亮递过手机,苏铮低头一看,那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八卦论坛的界面,被顶在最上面的帖子标题正是——
《扒一扒〈花瓶〉剧组里那位靠金主上位的真·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