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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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瓶》这个故事最终以悲剧收尾。

    叶在刘诺、贝贝和方三人之间维系着走钢丝般的微妙平衡, 可任何一个微的变数都会使这几段岌岌可危的关系破裂。

    终于孩子3岁了,病情有了很大好转,孩子的生母贝贝厌倦了假扮保姆,眼睁睁看着孩子爹和女老板在自己面前伉俪情深的生活,这两年的每一分钟对她都是煎熬,她恨叶、也恨刘诺,她恨自己的孩子长大了, 却要管刘诺叫妈妈,她恨刘诺因为有钱就可以拥有她的男人和孩子。

    她心理逐渐失衡,逼叶和刘诺分手, 带着孩子和她一起走。

    但这两年来,叶受了刘诺很多恩惠,他不想再次伤害刘诺。而且刘诺把孩子视为己出悉心照顾,孩子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王子般的生活, 如果带着孩子和贝贝走,那他们三个人就将再次回到社会底层, 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过贫穷、没有尊严的生活。

    所以他迟迟没有答应贝贝。

    贝贝终于忍无可忍,离家出走,并且很快在外面结交了一个流氓,以告诉刘诺真相为要挟, 多次对叶敲诈要钱。

    叶在纷乱的生活中,与方的感情却日益深厚,他把与方的温存当做一个逃避内疚和痛苦的避风港湾。

    一次叶和方幽会时,被贝贝和流氓堵在了床上, 还拍了照片,贝贝再次向叶要钱,如果不给钱,就会把孩子的身世、以及叶出轨方的事都告诉刘诺。

    几人发生争执,在混乱的扭中,方为了保护叶,被流氓一刀捅死。

    出了人命,事情终于闹大了,警察的调查使得一切真相水落石出,刘诺伤心欲绝,但她依然爱着叶,她可以再给叶一个机会,她想带着叶和孩子一起去美国,重新来过。

    但是方的死使叶深受刺激,他终于认清了自己,认清了爱情,认清了以前一直不愿面对的龌龊真相。

    其实方早就告诉过他:你总是用“没办法”来麻痹自己,你以为自己谁都爱,但其实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可惜连自己也爱不好,你什么都想要,却什么也没得到,这是报应。

    他万念俱灰,拒绝了刘诺一起出国的提议,带着孩子回到了他长大的贫民窟。

    这个穿行在奢华的上流社会和无望的底层社会,交织着迷惘、欲望的四角恋故事,终于尘埃落定。

    ……

    苏铮的最后一场戏,就是方之死。

    在他们经常幽会的出租屋里,方被贝贝带来的流氓一刀刺进腹,他满身是血地跌进了叶的怀抱。

    贝贝和流氓见出了大事,怔愣片刻之后,便夺门而逃。

    叶慌乱不堪,捂着方血流不止的伤口,摸索手机急救电话,可救护车赶来之前,方就意识到自己不行了,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抚摸叶的脸颊,凄楚而苍白地笑:“……”

    “嗯,我在……”叶全身都在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对不起……”方艰难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偷来的,现在该还回去了……”

    “会没事的,”叶抱紧了他的身体,语无伦次地,“医生很快就来了……是我对不起你……”

    方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自嘲般的苦笑:“其实……有时候想想,你到底哪里好呢?可我就是爱你,这真是不讲道理的事情……”

    “我也爱你……”叶哭着亲吻方的额头。

    方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渐渐地熄灭了:“无所谓了……”

    完最后这一句,方头一歪,死在了叶怀里。

    ……

    这段戏苏铮和任阳预演了大半天,最后一共拍了四条,终于通过了。

    苏铮演到最后已经精疲力尽,庄心诚“过了”的时候,他都没听清楚,还闭着眼睛赖在任阳的怀里懒得起来。

    任阳也顾不得擦眼泪,赶紧晃了晃苏铮:“苏苏,过了!你杀青了!”

    苏铮这才睁开眼睛,这是他最后一场戏,可不是杀青了吗?

    两个月拍下来,终于杀青了,他原以为的如释重负或是怅然若失都没有立即出现,他倒像是做梦一样有种不真实感。

    他重生以后,拍了叔的电影,现在,杀青了。

    周围已经响起了掌声,有不少工作人员被他们刚刚这段戏感染,还在擦眼泪呢。

    吴亮跑过来,给他递纸巾和水,他下意识地接过来,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血浆。

    庄心诚也过来了,他的眼中闪着光,脸上是大大的笑容,他紧紧拥抱了苏铮,大声祝贺他:“铮铮,你的第一部电影拍完了,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周围众人也随着这一声祝贺,纷纷鼓掌、夸奖,大声喊着“恭喜!”,“加油!”。

    苏铮这时才有了真实感,他的笑容灿烂夺目,却不知怎么,又有眼泪流下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对庄心诚:“谢谢…………庄导。”

    庄心诚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鼓励,他放开庄心诚,朝着在场的工作人员鞠躬:“谢谢大家!”

    四周的掌声愈发热烈。

    起身的瞬间,他看见了岳堂,岳堂这些天有些怠于扮,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岳堂原本一脸冷漠地看着苏铮,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他把头扭开了。

    苏铮和他这几天一直在心里你来我往地互相骂,这时苏铮少不得暗暗冷笑一声,“怎么?不服气啊?我就是这么牛逼,所有人都喜欢我啊!就是比你强!”

    ……

    第二天,女主角孙之青也杀青了,她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坐在去机场的车里,透过车窗看着这座浮华万千的城市,想起那些浮光掠影般的往事,深深地一磋一叹,又流下一滴不知是遗憾还是悔痛的眼泪。

    她的戏份结束,就代表着所有在S市的拍摄结束了,后面庄心诚还会带着部分人马去西南城,拍叶和贝贝私奔到那里生活的一段戏份。

    既然大部分人马已经杀青,剧组即将转场,在S市的最后一天肯定要搞个聚餐。

    这不能算是最终正式的杀青宴,也没有公司高层过来参加,所以气氛很轻松,大家包了一个酒店的餐厅,也没有单独要包间,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

    苏铮就坐在庄心诚身边,同桌的还有孙之青、任阳、其他主要演员和副导演、跟组制片、摄影指导等人。

    岳堂没坐在这一桌,但他也没舍得离庄心诚太远,他选了一个邻桌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庄心诚,所以苏铮当然一抬头也就能看见他。

    今天的岳堂不像前几日那般不修边幅,而是又拿出了一定要鹤立鸡群的雄心,穿着西裤衬衣,还了个细边领带,坐在那里也不老实,时不时就要看庄心诚一眼。

    苏铮给吴亮发了个信息,让他坐到岳堂旁边去。

    晚宴开始没一会儿,吴亮就给苏铮发信息汇报“监视”情况:【苏苏,这个岳堂今天又喷了香水,他一直心不在焉,别人跟他话他也很敷衍,心事重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又给他发一条:【苏苏!我趁他没注意,偷瞄他手机,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他在看百度贴吧-gay吧的初-夜经验交流帖!】

    前几天刚买了情-趣用品,今天大晚上又扮得光鲜亮丽,还临阵磨枪看经验交流帖……

    庄心诚没让岳堂跟着去西南,所以今天晚上是他和庄心诚同住一个酒店的最后一夜了。

    这前前后后放在一起分析一下,岳堂很可能是有备而来,不甘心错失这最后一个夜晚,算去跟庄心诚剖白真心自荐枕席吧?

    苏铮摇了摇头,屁孩儿玩爬床还能玩得过他吗?他早有这个猜测,也早就做了准备了。

    “铮铮,你干什么呢?”庄心诚放下筷子来看他,苏铮忙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了。

    “没什么,”苏铮甜甜地一笑,“叔,今天的菜好吃吗?”

    庄心诚点点头,夹了个肉丸子放进他盘子里:“你快点吃,别玩儿手机了。”

    偏巧岳堂又在往这边偷瞄,苏铮举起那颗庄心诚夹给他的丸子,夸张地张大嘴,一口吞了下去,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差点把岳堂气哭。

    苏铮给庄心诚倒了杯红酒,自己也举起杯子:“叔,我们喝一个吧。”

    “你不是嫌我一杯倒,不让我喝酒吗?”庄心诚记得开机宴那次,他和赵开拼了几杯酒,是被苏铮抬回去的,他好像喝醉了还了些乱七八糟的话。

    “今天跟我喝,没事。”苏铮着,就主动去碰他的杯子,“叔还怕我趁你喝醉占你便宜不成?”

    庄心诚淡淡一笑,看了苏铮一眼:“不怕。”

    他们俩干了一杯酒,苏铮还不满足,又给庄心诚倒上了:“叔,我们来划拳好不好?谁输了就喝三分之一杯,今天终于杀青了,我好久都没喝酒了。”

    庄心诚:“可我不会划拳。”

    “就石头剪刀布,”苏铮怂恿他,“你只要赢一次,我就在表格上给你加一分。怎么样?”

    现在他们的百分制恋爱表格上,庄心诚已经喜提50多分了,追苏铮的漫漫长路已经走了一半还多。

    “好。”庄心诚宠溺地看着他,“那就开始吧……石头剪刀布!”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玩儿了好几轮,庄心诚还故意慢出输给苏铮,逗得苏铮开怀大笑。

    没一会儿,庄心诚已经喝了满满三大杯红酒,脸颊上渐渐泛了红。

    其他人各自圈敬酒,有人过来给庄心诚敬酒,他也会礼貌地抿上一口。

    终于,岳堂端着酒杯过来了。

    “庄导,谢谢您这段日子对我的帮助,我受益匪浅,我敬您一杯。”岳堂笔直地站在庄心诚旁边,微弯着腰,两手举着酒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庄心诚就要站起来,别人过来敬酒,他也是这样做的。

    但苏铮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自己端了他的酒杯站起来,微微抬起下巴,对岳堂:“庄导不胜酒力,我替他喝。”

    “你……”岳堂的脸涨得通红,他刚刚明明看见庄心诚喝了其他人敬的酒,他还看见庄心诚和苏铮一边猜拳一边喝酒,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苏铮到底跟他什么愁什么怨,连这个都要拦着?这点面子都不给?

    “你喝不喝?”苏铮用自己的酒杯重重磕了一下岳堂的,岳堂一时没拿稳,里面的酒液飞溅出来,弄脏了他的衬衣。

    “你干什么?”岳堂羞愤不已,眼圈红了,他向庄心诚投去求助的目光,瘪了瘪嘴:“庄导……”

    庄心诚还是站了起来,他拿了苏铮的那杯酒:“谢谢。不过我确实不能多喝酒,刚喝了两杯,就有点上头了,我们碰一下然后随意喝一点,好吗?”

    他也觉得苏铮有点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同事之间敬个酒,为什么要这么不给人留脸面?

    岳堂感动得不得了,也顾不上庄心诚喝的其实是苏铮的酒,激动地跟庄心诚碰杯,手都有点抖。

    庄心诚抿了一口,岳堂把一杯都喝了,然后他目光盈盈地望着庄心诚,柔声道:“庄导,我能不能……单独跟您几句话?”

    庄心诚不动声色地笑笑:“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吗?”

    岳堂欲言又止,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目光如冰的苏铮,最终什么都没敢,给庄心诚微微鞠了个躬,就怯怯地走了,走时还内涵丰富地回望了庄心诚一眼。

    庄心诚和苏铮重新入座,庄心诚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苏铮直白道:“我吃醋。叔你不会看不出他对你心思不纯吧?”

    庄心诚:“我……”

    苏铮:“你可别又,你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庄心诚:“那我没什么要的了。”

    苏铮:“……”

    庄心诚哄他:“好,那我自罚一杯,你不要生气了。”

    一杯又一杯,最终的结果,就是苏铮又把庄心诚抬回房间了。

    庄心诚靠在苏铮身上,一路上念念叨叨地讲话,这次他喝醉了没有再成语,而是背起了古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苏铮随口接他的话,他没把庄心诚送回他的房间,而是架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一手扶着他,一手掏房卡开了门。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苏铮无奈接话:“那可不行,你要好好睡觉,你失眠的话,我会心疼的。”

    庄心诚被扶进门的瞬间,抬头看了眼门牌,他呆呆地看着苏铮:“铮铮,这好像不是我的房间。”

    苏铮心想看来还是没醉彻底,他只好温声对庄心诚:“这是我的房间,叔你不想和我睡在一个房间吗?”

    庄心诚迷茫地看着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露出欣喜的笑容,用很乖的语气:“想的。”

    “那就对了。”苏铮把他扶进门,费了一番功夫把他弄到床上躺好,“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可是你房间里不是还有个人吗?吴亮呢?”庄心诚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神智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了。

    “他今晚跟剧组同事出去玩儿,不定通宵都不回来。”苏铮安抚地拍了拍庄心诚的手,看着他重新躺回去,终于闭上了眼睛。

    苏铮长吁了一口气,他从庄心诚钱包里翻出房卡,又拿好之前准备的东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

    苏铮去到庄心诚的房间,进去之后转了两圈,把灯都关上,就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了。

    果然,没等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

    苏铮在自己的衣服外披了一件庄心诚的睡袍,然后出卧室,过客厅,敲门声停了一阵,又响起来了。

    有门铃不按,敲门还敲得心翼翼的,一听就是做贼心虚。

    苏铮把门开,他自己站在门内的阴影中,走廊里的光隐约照进来一点,正好能看清门口站的那人,正是岳堂。

    苏铮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应该是刚刚洗了澡,而餐厅里沾的烟酒味,已经闻不到了。

    “庄导?”岳堂心翼翼地问,微颤的声音里隐含着期待,“您……怎么不开灯?”

    “是你?”苏铮,“先进来吧,我本来快要睡着了,现在开灯我会失眠。”

    他之前准备了一个能够模仿别人声音的变声器,录入那人的声音之后能够自动分析声音特点,话的时候通过这个变声器转换,就能和那人的声音有七八分相似。

    岳堂大概也是紧张再加上喝了酒,那二三分的不相似他没有分辨出来,他以为话的就是庄心诚,循着这声音跟着苏铮进了门。

    “你找我干什么?”苏铮关好门,就站在玄关的位置问岳堂。

    “能不能……先把灯开?”岳堂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发着抖,他踌躇着不敢往前走,也站住了,转向苏铮声音来源的方向。

    “要是没事你就走吧,我想睡了。”苏铮毫无感情地。

    “我有事!”岳堂终于急不可耐,今天是他最后的表白机会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敲门,绝对不能退缩,“明天我就走了,我就是想来告诉您,我一直仰慕您,您是我的偶像和榜样,我……我实在没办法控制对您的感情,我……”他的声音渐渐了下去,带着微微的酸楚,“我喜欢您。从三年前,我在一个访谈节目里看见您,我就喜欢您,一刻都没有忘。”

    苏铮站在黑暗中,强迫自己听完了岳堂这肉麻兮兮的表白,他深吸一口气,尽了全力维持平静:“可是我……有心上人啊。”

    “苏铮吗?”岳堂的声音千回百转的,带着愁绪,“他长得好看,又和您相识多年,您喜欢他也很正常,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的心思,如果您愿意接受我的话,……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

    “您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不会给您添麻烦。我就是喜欢您,想和您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够了,够我以后怀念了。”

    苏铮越听越气,这个岳堂还真是痴心,不但痴心还妄想,大概他自己都要被自己低到尘埃里,可以奉献一切的爱情感动了吧,他带着这样的自我感动来主动献身,估计还觉得自己很伟大很高尚。

    苏铮不仅气岳堂喜欢庄心诚,做了准备想要来爬床,他更气岳堂好好一个青年,这么就非要沉溺在自己想象的爱情里犯贱?

    “你真的这么想?”苏铮边话边伸手把岳堂拉了过来,猛地用力壁咚在了墙上。

    “啊——”岳堂在黑暗中显然受了不的惊吓,他惊叫了一声,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怎么?这样就害怕了?”苏铮嘲笑道。

    “不是……”岳堂觉得有点奇怪,虽然他确实是抱着和男神春风一度的决心来的,却没想到庄心诚那样优雅温厚的人私下里也这么……浪。

    但再一想,今天庄心诚也喝了不少酒,酒后情动,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犹豫,主动抱住苏铮,吻了上去。

    这是他日思夜想的男神,他是那样渴望他,他整个人就像着了火一样。

    苏铮偏开头,躲开了他急促的亲吻,一只手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啪”的一声把玄关的顶灯开了。

    时间静止了一瞬间。

    苏铮和岳堂身体紧贴,以及其亲密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岳堂的衬衣扣子开了几颗,不知在刚才的混乱中,是谁解开的,他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

    “啊——”岳堂再次发出惊叫,这次就像见了鬼一样,可以称得上叫声凄厉了。

    苏铮冷冷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一个巴掌就扇到他脸上去了。

    “你要脸吗?!”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是苏铮这句厉声质问。

    岳堂本来就被吓傻了,这下又被懵,他茫然地看了苏铮几秒钟,才仓皇无措地捂着脸,拢起领口,颤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庄导呢?!”

    “找庄导干什么?”苏铮冷笑,“你还有脸找他?他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会来,我也不想让他知道,免得污了他的耳朵。”

    “你……你怎么……”岳堂缩着脖子,拼命想要离苏铮远一点,苏铮抬脚一拦,让他无处可逃。

    “你别管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是不是你写的?”苏铮掏出手机,点开了那篇论坛热帖的截图。

    岳堂咽了记口水,他这时勉强比刚才镇定了些,底气不足地反驳:“是……是又怎样?我写错了吗?”

    苏铮咬紧了牙关,抑制住了当场死岳堂的冲动,他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旁边用力一甩:“你这是造谣!”

    岳堂站立不稳,被摔到了门旁边的墙角里,“咚”的一声闷响,是他的背撞在墙上的声音,他疼得呲牙咧嘴,顺着墙角滑坐在地上。

    他口袋里的安全套、润滑之类的东西,也随着这些激烈的动作掉了一地。

    苏铮跟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今天跟你清楚,我跟庄导是互相喜欢,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你要喜欢他你就放心里喜欢,你现在又是告白又是爬床,简直就是龌龊无耻!”

    岳堂脸疼身上也疼,心里更疼,积蓄已久的嫉妒不甘终于爆发,他的眼泪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目光倔强地看着苏铮:“可我是真心喜欢他!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是为了利益,我是为了爱情!”

    苏铮:“……” 碰到这种人真是……完全讲不清道理。

    岳堂还越越委屈,越哭越伤心:“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根本就配不上庄导,他那么有才华,那么高雅温润,是清风明月一样的人。你呢?我在那个帖子里写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吧?你敢你没混过夜店?你敢你身家清白?你敢你没借着庄导上位?我前两天才刚刚查到,你还有一个强-奸犯爸爸吧?!”

    “你闭嘴!”苏铮被他激怒了,他的额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弯下腰,揪住了岳堂的衣领,“你卑鄙无耻当三儿,还有理了?!”

    岳堂喘着粗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哪里错了?庄导那么好,他值得更优秀的人喜欢,我是不够好,所以我能跟他在一起一天就很开心,你还妄想跟他长长久久?你会成为他的污点的!那帖子下面的评论你看到没有?别人会他色令智昏,会他搞潜规则,如果继续扒庄家那点事,不定还会猜测他心思龌龊,早就觊觎你这个未成年的侄子……啊!”

    苏铮气急,一巴掌在他头上,转身从橱柜里拿了一把水果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雪亮的刀锋反射灯光,刺到了岳堂的眼睛里。

    “我让你闭嘴。”苏铮的声音比刀锋还要锋利冰冷。

    岳堂看见苏铮动刀子了,也知道还是命重要,他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苏铮的耳畔终于安静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岳堂,把刀刃猛地往下一挥——

    “啊,不要!”岳堂简直要被吓尿了。

    刀背“砰”的一声在了岳堂的关键部位上。

    苏铮一字一字地,对瑟瑟发抖的岳堂:“我不想听你废话。今天你进门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如果你以后敢再骚扰庄导,再散布谣言,再惹我生气,我就会做下面这几件事。第一,曝光录音,告诉所有人你无耻爬床这件事。第二,动用一切力量让你在圈子里混不下去,写剧本?做梦吧!第三,”,苏铮又用刀背拍了拍他那个地方,“我亲手阉了你,你信不信?”

    也许是苏铮凌厉的目光太吓人,也许是自己命根子上放着一把刀太惊悚,总之岳堂瞪着苏铮看了一会儿,最终一句话都不敢了。

    “听明白没?”苏铮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给个答复。”

    岳堂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听明白就滚!”

    苏铮揪着岳堂的领子把人拎了起来,把他推转过去,开门,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出了门。

    岳堂对苏铮手里的刀心有余悸,连头都没敢回,连滚带爬地跑了。

    ……

    苏铮回到自己的房间,吴亮还在外面浪没回来,苏铮进了自己的卧室,庄心诚已经睡熟了,他侧躺在床上,被子里露出一张英俊平和的面容。

    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酣然甜睡像个天真的孩子。

    苏铮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他的脸。

    他今晚教训了岳堂出了口恶气,但现在的心情却没有想象当中畅快,他想起岳堂的那些话,虽然都是故意气他的,但不得不承认,言语如刀,确实扎进他心里了。

    “他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应该有更优秀的人喜欢。”“你会成为他的污点的!”“你配得上他吗?!”……

    苏铮忍不住想,和岳堂同样想法的人一定很多,觉得他配不上庄心诚的人多,想要爬庄心诚床的人恐怕更多。

    有的是为了利益,就像之前在旋转餐厅吃饭时过来搭讪的美女演员,有的是为了他们口中的爱情,就像岳堂。

    总之,庄心诚总能惹得人前赴后继,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这都是让苏铮头疼的问题。

    苏铮心里乱糟糟的,他僵硬地坐了半天,才终于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躺到了庄心诚身边。

    床垫一起一伏,庄心诚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醒了,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苏铮:“铮铮?”

    “嗯,我回来了。”苏铮把头靠在庄心诚胸口,听着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庄心诚含含糊糊的,又开始念诗了。

    苏铮:“……”他真是服了,叔喝了酒,不是念成语,就是背古诗,下次是不是要发展到用英语背莎士比亚了?

    “叔,”苏铮知道庄心诚现在意识不太清楚,他索性讲两句真心话,反正庄心诚明天也不会记得,“你那么好,别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都会觉得我们是潜规则的关系。”

    庄心诚居然应答如流:“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

    苏铮轻轻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在意别人的看法是吧?可得容易,做起来很难的……”

    他蹭了蹭庄心诚的胸口,感受着他怀抱里的温度,心里又酸又甜,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这天晚上,在外面通宵玩乐的不仅有吴亮,还有袁圆。

    袁圆刚来S市的时候,曾立下雄心壮志,要在这座帅哥遍地走的城市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

    可惜住了两个月,该去的gay吧、夜店也都去了一个遍,他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还是迟迟不肯出现。

    这最后一夜也没能幸免,袁圆扮得漂漂亮亮去夜店,玩儿了一晚上,加了不少微信好友,可稍微靠点谱的,竟一个也没有。

    袁圆拖着困倦的身躯和失望的心情,想在外面吃了早饭,换了衣服,再回酒店。

    他去gay吧穿的是女装,好不容易在S市没人认识他,可以解放一下天性,而且在gay吧穿女装也不算惊世骇俗的事,相反还挺引人注目的。

    可回了酒店就不一样了,虽这边的戏份已经杀青,但还有很多同事住在酒店,万一被熟人看见了,那就有点尴尬了。

    袁圆进了酒店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先跑到卫生间里去换衣服,他钻进隔间,甩掉高跟鞋、摘下假发、再脱掉墨绿色的长裙,又要脱衣服,又要穿衣服,袁圆手里抓了满把的东西,他根本就腾不出手来了,而且隔间里空间狭,连转个身都困难,放东西的干净地方更是没有。

    “呃……”袁圆烦躁不已,只好先把长裙搭在隔板上,没想到往上抛衣服的时候多用了两分力,那丝滑绒面的长裙径直滑落到另一边的隔间里去了。

    “啊——”袁圆惊叫了一声。

    “啊——”隔壁隔间也发出一声同样的惊呼。

    “……”袁圆囧得满脸通红,呆愣了好几秒才颤颤巍巍地,“对,对不起啊,你能把衣服给我扔过来吗?”

    “哦。”那边发出一声低沉的应答,随即一道黑影从隔间上方掠过,绿裙子被扔了回来。

    “你能不能别乱扔东西?”那人扔完裙子,又埋怨道,“吓得我都尿不出来了。”

    “对不起。”袁圆瘪着嘴,尴尬的要死。

    随后隔壁传来了冲水声,开门声,袁圆一直等着没动,直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他才飞快地穿好衣服,他估计那人一定已经出去了,他才敢从隔间出来。

    没想到出来之后,抬头就见洗手池边站着一个身高腿长、长相英俊的帅哥,帅哥靠在台子上,饶有兴致地上下量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意思好像是在:原来换裙子的就是你啊,原来你长这样。

    袁圆的脸越发红透了,他低着头走到洗手池边,匆匆忙忙洗脸洗手,一个不心挤了满手的洗手液。

    艹,真倒霉!袁圆在心里骂,看什么看?看人出糗很有意思吗?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那帅哥给他递了几张纸巾过来:“你洗手液挤太多了,赶紧擦擦吧。”

    “谢谢……”袁圆不敢抬头,嗫嚅道。

    “还有,你口红沾在衬衣上了,”帅哥的声音清清亮亮的,“也要记得擦一擦。”

    袁圆:“……”啊啊啊,可不可以赶紧走啊,太丢脸了,幸亏是个陌生人,以后再也不用见面了。

    帅哥最后朝着袁圆展露一个迷人微笑,又吹了声口哨,这才扬长而去。

    ……

    庄天从麦当劳出来,带着包好的早餐进了旁边的酒店。

    上次苏铮回京城的时候,他就了要来给苏铮探班,可惜他爸一直不放他出来,苏铮都杀青了,他才找了个跟同学旅游的机会,从临省绕道来了S市。

    现在不能给弟弟探班了,只能接弟弟回京了。

    一想很快就能见到苏铮,还能给对方一个惊喜,庄天就高兴得眉飞色舞,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他一路哼着歌,来到苏铮的房门外,刚要敲门,一个人影从电梯间转出来,朝他这边迎面走来。

    庄天愣愣地看着那人,这不是刚在麦当劳卫生间遇到的那个……穿墨绿色长裙的漂亮弟弟吗?

    袁圆也看见了他,当即止住脚步,连呼吸也停滞了,这是人是鬼?怎么还阴魂不散?

    “你……你是谁啊?你找谁啊?”袁圆快哭了,用颤抖的声音问。

    庄天斜靠着墙,单手插在裤兜里,歪着头,清了清嗓子,:“别害怕,我不是找你的。我找苏铮,我是他哥。”

    袁圆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掏了房卡要开自己的房门。

    “你又是谁?”庄天含着笑意问他。

    袁圆不想跟他话,但他知道苏铮有个哥,应该就是这位了,苏铮的哥哥再怎么不济,也算他半个朋友吧,人家问话,他不搭理也太没礼貌了。

    “我是袁圆,”他回答道,“是苏铮的朋友,也是剧组的化妆师。”

    “哦,”庄天笑得阳光灿烂,他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庄天。”

    袁圆不好意思跟他握手,这一早上的丑事都被人家看见了,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一下庄天的手,然后飞快地开门,逃回房间里去了。

    “……”庄天摸了摸自己刚被拍过的掌心,上面好似还存留着这位漂亮弟弟的体温,怎么像被猫挠了一下呢?庄天心想。

    他把手掌握成拳头,叩响了苏铮的房门。

    他敲了好几次,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可开门的却不是苏铮。

    “叔……?”庄天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庄心诚,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嘘。”庄心诚见了他倒是不惊讶,大约已经从猫眼里看见是他来了,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来吧,声点,铮铮还在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