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月木3
“怎可能!若她的内丹毁了, 狐族命师合该能算出她已殒命, 而不是寻不到踪迹。”
从九潇此时的神情, 便能看出, 毁了内丹该是件十分严重的事。
“你们狐族之所以感受不到她的气息陨落,是因着我将她残存的元神融在自己的元神中。即便如此, 她却是再回不来了!”月影身子颤抖,眼中的苍凉, 似乎能冰冻世间万物, “两年前, 我便想随她去了,苟延残喘至今, 只不过是为了等个报仇的机会。”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九潇愣了许久,才道:“仅凭你一面之词,我自是不会信的。”
还跪在地上的女子勾出一抹笑, 道:“我的封印,是彼时身受重伤, 为了不被天师堂的畜牲寻到踪迹, 自己种下的。养着一个元神, 又没有内丹的给养,我便只有用自己的元神喂着她。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不出一月,便会灰飞烟灭。我本已放弃了, 不曾想却等着了你,这许是天意!”
九潇将手探上月影的头顶,眉头忽而蹙紧。
“我晓得帝君探我之前,便已信了。我从前虽作恶多端,却向来不屑谎。”月影抓住九潇的手腕,恳切道:“帮帮我,让我在灰飞烟灭之前替镜月报了仇!”
我的右眼流下一滴泪,道:“你的夙愿不是这个,对么?可否,讲讲你和镜月的故事?”
月影放开九潇的手,转而起身蹦跳到我面前,兴奋道:“你想要听我们的故事?那你要答应我,将我们的名字刻到三生石上去!”
“好,不负所愿。”
“初遇镜月是在五百年前。我路过青丘时,巧遇一个上山猎的男子,本想吸食他的精气,不料他竟是虎妖王的心上人。那妖婆出现得十分不是时候,我都还未下口,便同她了起来。彼时我没能过她,身受重伤,落荒而逃。后来许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镜月是个善良的狐狸,她将我救了回去,悉心照料了许久。不知怎的,我莫名将一颗心赔给了她,竟生出再不出去作恶,老老实实同她一起隐居的念头。”
讲到此处,月影眉眼都是弯的。不过马上,又变了脸色。
“只是天不遂人愿,后来,她又救回去一个人,这人便是方才出去的木枫。而我,因着身体好透,便被赶了出去。虽我依旧日日朝她那里跑,她却和那该死的男人相恋了。
有一日,我见她出了门,想直接了结掉她的心上人,不想她却突然折返,正巧看见我趴在木枫身上吸食精气。她怒极,同我动起手来。若单论架,她定是不过我的。只是,我最大的命门,便是喜欢上了她。她哭了,道我忘恩负义。因着她的眼泪,我答应不再对她的心上人下手。
诚然,我并未放弃。又一日,见镜月出了门,便幻化成她的模样,去同那木枫讲自己其实是一只猫妖,还当场化为原形,想吓退他。怎知那木枫是个痴情种子,即便已吓得面色苍白,却还是坚定不移地要同镜月在一起。
后来我又破坏了几次,均无甚结果,直至后来镜月不知为何落到了天师堂的手中,我赶去之时,只抓住元神的残片。
我将自己封印后,叼着之前从木枫那里诓来的信物去找他,不过是拿含情脉脉的眼神瞧他一瞧,他便料想我是被困在这副身子里了。聪慧如他,却也不可能想到我不是他的心上人,对我百般呵护。寄身于情敌篱下,还要强装同他情投意合,当真是屈辱至极!”
我道:“你的故事很好,我记下了。”
月影喜笑颜开,道:“那便好!”
我拿出袖中的驱魂笛,奏了一曲,月影渐闭上眼。
我所奏的,正是此前学的安魂曲,一曲过后,鬼使神差地,又奏出一首自己也未曾听过的曲子。
月影的身子一点点消散,最后,只留下一只伸着懒腰的黑猫。
良久,九潇开口道:“我竟都被她的幻象骗了。”
我望着窗外碧蓝的天,叹道:“是她的执念太深,元神的残渣才会附着在这只黑猫身上,久久无法离去。等了这么久,仅是想找个人听她的故事罢了。即便这故事里,是别人的矢志不渝。”
九潇自嘲道:“亏我还是个青丘帝君,虽知猫妖精通幻术,然探上她额头之前,我确乎以为她是被封印了,桑儿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个中玄机。”
“我哪里能瞧出这个了?是南海仙人给我的笛子在袖子里抖来抖去的,十分异常。”
“我从前,还不晓得桑儿如此多才多艺,南海仙人送你的东西,吹着如何?”
我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酸气扑鼻的幽怨意味。
于是乎,只好更加幽怨地对她道:“那南海仙人都送我东西了,九儿怎的连朵野花都未送过我?”
九潇将我拉到她腿上坐下,环住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声音中透着感伤,“方才那个故事,细细品来,真真叫人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大嫂的胞妹失踪两年,大家都以为是她又上哪个风景明丽的地方隐居去了,从未想过竟被天师堂所害。我们这神仙,当得委实窝囊透顶了。虽我同镜月不过两面之缘,闻她陨落,亦十分感伤。”
我的手攀上她的背,轻抚着,道了句不相干的话。
“你十万年的修为,当初为何会同一个猫妖得不相上下?”
九潇眼神游离道:“可能太过惫懒了。”
“若内丹失了主,是不是也要别个的内丹养着?”
“我不晓得。”
我将她的头掰正,道:“九儿扯谎合该底气足些,怕我晓得你一直拿自己的内丹滋养着老情人,心下不爽么?”
九潇咬住嘴唇,“我就养着了,你还能吃了我不成?明明何事都晓得,还要同我装!”
我用手指抹开九潇嵌在一起的唇齿,道:“我晓得你气我何事都不告诉你,那也不该拿自己的嘴撒气。这可是宝贝东西,若是咬坏了,我亲谁去?”
九潇在我的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道:“我是很气!要叫你气死了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我叫道:“疼!这也是宝贝东西!你咬坏了,亦会损失惨重的!”
“被咬的是你,我有何损失?”
“九儿这学生当得不认真,我们方才学过手的用途,怎的转眼就不记得了?”
九潇反应过来我所何事,使了很大的力气在我身上拍了几下,嘴里还不停念叨:“明明现下该悲春伤秋一阵的,你就会讲些流氓话!”
我见实在躲不开她的无影手,索性一把抱住她,将人的胳膊束在怀里,道:“我这哪里是流氓话了?于我来,可是一顶一的要紧事!”
“你又想蒙混过关了!”九潇挣扎了几下,竟伏在我肩头哭起来。
我一下慌了手脚,赶忙道:“不是我不想与你听,只是我自己都云里雾里的,我还是你的傻桑儿。你给我些时间,我若寻得一个真相,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九潇抬起脸,分明半点眼泪都没有,欣然道:“的确还是傻桑儿。”
我无奈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道:“我看你才是最傻的!”
九潇哀怨道:“唉,到手的一百两又飞走了,我可不晓得母猫发春该如何办。”
“你个神仙,怎的整天净惦记着如何骗钱?满身的铜臭味!”
“神仙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我来凡间的支出,可都是从青丘子民那里搜刮来的血汗钱!”九潇道,“对了,我给你的那袋银钱,你合该还给我了。”
我心虚道:“用了。”
她提高了声调,道:“一袋子都用完了?作何用了?”
“自然是交了学费,连这都要问么?”
“桑儿实在太过败家!连同我给那个苏姑娘的赎身钱,你要一并还我!”
“你贵为狐帝,忒斤斤计较了,出去同别个计较也就罢了,怎的同我计较这许多!我花不得你的钱么?”
“桑儿根本不晓得骗……不,挣钱的艰辛!如今神仙的境况不比几万年前,愈发不被凡人放在眼里,许久都未有人在青丘的庙宇里进贡了。”
我同情道:“那你这帝君委实惨了些。只是花出去的钱如泼出去的水,俗话讲覆水难收,也只能节哀顺变了。不若我们将这黑猫绑了,敲阁主一笔钱如何?反正他也不晓得这就是一只真真正正的母猫。”
九潇鄙夷地望了我一眼,道:“这不要脸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我耸耸肩,“那我便没有法子了。”
九潇挥挥手解了结界,又变成胡子拉碴的莽汉,对我道:“先将今日的要紧事办了,再同你算这笔帐!”
她推开门,木枫心急如焚地在门口转,见人出来,便迎上来,关切道:“如何了?”
九潇刚想讲话,我便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个瓷瓶,道:“将这药混在食物中给她服下,过阵子便会好转,阁主大可放心。”
“多谢胡兄、胡嫂。月前我一个不心,叫月儿这个调皮的家伙跑出去,找了许久才在一个野猫堆里寻到她,自那以后她便有些不寻常,我还以为是染了病。如此,便放心了。”木枫接过瓷瓶,转头对大胸脯姐姐道:“给胡公子拿一百两银子来。”
听闻此言,我心下了然,兴许月影就是在那时死在外面的。
最终,我们也没告诉他,那黑猫,大约只是一只长得像他心上的普通猫,它的举动,都是巧合罢了。那的身体里,仅有的一点执念,也已消散干净。
有些时候,不戳破别人编织出的美梦,亦是一种慈悲。
作者有话要: 作者菌:我严重怀疑,你瞒着他,只是为了骗钱的!
桑儿:我在你心中竟是那般不地道的人?我可是个心怀大义的神仙!
吃瓜群众:围观桑儿拒收银两现场!
桑儿:围观?先交一交看戏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