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海浪滔滔,碧波荡荡,柔软的细沙自白皙巧的脚趾缝中探出脑袋,刚想看看碧蓝的天空,就被涌来的海浪推的消失无痕。
韩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片海滩上的,在那句话被男人笑着问出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的情绪彻底褪去,再次回过神时,他已经身在这片沙滩上。
被牢牢的牵在韩止睿里,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这个从来不在人前露出半分窘态的男人,此刻也是跟他一样,赤着脚漫步在这片细沙上。
如果没有心里那不上不下的失重感的话,韩瑾想他大概会有心情去欣赏这里的美景。
这种无意识的漫步已经很久了,但从始至终身边人都没有问出有关那无意识中写出的话的有关信息,韩瑾不知道他是不在意,还是心知肚明。
因为觉得已经将他繁华隔开,他的下辈子只能在这片孤零零的岛上,所以根本不在意他话中的意思,还是对那句话中的‘没来的及看’这几个字心知肚明。
如果是前者,这次韩瑾不会再乖乖的任人宰割,而如果是后者
敛下眼底的思绪,韩瑾心中忽然间就升起种无力的恐惧。
如果真是那样,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无论怎么挣扎,无论怎么反抗,就是有那样一个名为韩止睿的人,拽着他宿命的线,牵制着他的一切,掌控着他的生与死。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十九年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最大的笑话么?他所有的动作在对方眼里,是不是就是一切搞笑的默剧?
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身边的人忽的笑着问道:“喜欢这里吗?”
韩瑾极力的想让自己表现的根本不在意,但在听到声音的这刻,他还是免不了的身形微僵。
韩止睿三个字,就像是嵌进生命中的一个诅咒,永远能轻而易举的牵动着他所有的心神。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了,他都没有逃开。
一个面具哪怕你再告诉自己,他不会给你带来负担,他很合适你,甚至你用尽生命的三分之一去习惯他,但到底你还是会累,会向往那种没有面具遮掩的生活。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为了讨好任何人
从来没有一刻,韩瑾觉得这么累过,从来没有一刻,韩瑾这么希望那场湮灭就是最终的结局过。
韩止睿就感掌中的,似如沙滩中的流沙,慢慢的滑落,无论他怎么用力,怎么想抓住他,都无能无力。
敛着头的青年,往后退了一步。
的一步却像是在他们间划开天与地的距离。
“呵,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缓缓抬头,那双望向他永远都有着欣喜与孺慕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有深深的自嘲与讥讽。
“一直像一个丑。”
做了那么多自以为能改变一切的事,算计了那么多人的人生,到头来却还是只能活在你的掌控中,从来没有跳出过这个可悲的圈子里。
看着那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韩止睿忽的笑着摇摇篮头。
不带任何恶意,不含丝毫嘲讽,真挚的恰如暖阳淌过。
伸似想抚上人的脸,他轻声道:“在我的眼里,瑾永远都是那个善良的瑾。”
韩瑾本能的躲过那伸来看,这个躲避的动作令韩止睿动作微怔,眼底的黯然一闪而逝。
收回,侧头看着那海天相接的碧蓝茫茫,他忽的道:“瑾,哥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而不等韩瑾拒绝,他的声音已是先出了口。
“二十多年前,一个老人还年轻的时候就没了妻子,她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为了给惟一的儿子创造更好的条件,他拼命的赚钱守住家业,他的儿子也争气,勤奋好学年纪轻轻就出国留学,他一直是老人心中的最骄傲,直到某一天。”
“老人在儿子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定下了妻子,这遭到儿子的剧烈反对,因为儿子在外面有了喜欢的人,老人看不上儿子喜欢的那个女人,觉得她不过是为了钱才攀上他儿子,为了让俩人分,私下他给了女人一笔钱,威胁女人如果不离开他儿子,他就让她钱财两空,女人就这么离开了。”
走到块干净的沙滩上坐下后,韩止睿笑着对人招招,拍了拍身边的沙滩,示意韩瑾坐过去。
韩瑾并未理会,反正他们已经撕破脸皮不用再兄友弟恭了不是么。
韩止睿有些失望,但也没强求,嗅着咸腥的海风接着道。
“拿着钱离开的女人给了儿子很大的打击,直到一次醉酒死在翻车的爆炸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令老人一夜白头,偏执的他甚至觉得是女人害死了自己儿子,为了让她给自己儿子偿命,他满世界的寻找女人,而找到女人时,他才发现女人竟然怀了自己儿子的孩子。”
“他是恨这个害死自己儿子的女人的,但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惟一血脉,他还是将女人接到了家里养胎,五个月后一个男孩出生,女人‘难产’死在了术台上,而那个继承了儿子与害死儿子血脉的孩子,自此成了令老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错觉,韩瑾觉得身边人到最后一句时,声音里似乎蕴含了很多情绪,不由的他看了那人一眼。
觉察到他的视线,韩止睿抬头对他笑笑,继续道:“孩子继承他父亲的头脑,从就很聪明,举一反三,老人一直以来都对他很严格,将他当成最合格的继承人来培养,直到一次无意,孩子知道了自己父母的事,年幼的他第一次冲动的反驳老人的话,却只换来了一耳光,至那后他得懂了一个道理,弱者没有讲道理的权力,他不想成为被支配的弱者,所以他一直默默的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直到某天他晕倒在家里,才知道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眼神瞬间变的幽深,像是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深渊。
“孩子被诊断出患有遗传性心脏病,活不过二十岁,那年不满十岁的他被彻底放弃,甚至被迫迁至偏楼,而短短时间中老人就收养了一个义女,义女还生下了孩子。”
“老人很喜欢那个孩子,对他百依百顺,不仅亲自为他起了象征瑰宝的钰字,担心那迁至偏楼的亲孙子阻那孩子的路,甚至给他的名字里加了一个‘止’字,直白而明了的告诉所有人,自己曾经的祝愿与希冀全都到此为止,他不过一枚弃子。”他的唇角似乎带上了抹笑,有些冷,有些凉,又染着从没有过的悲哀。
韩睿,韩止睿,一字之差,却象征着天差地别。
故事到这韩瑾似也的猜到了什么,可故事还在继续。
“孩子在时间的流逝中,在默认的冷暴力中,在从云端跌落地狱的过程中,慢慢的彻底绝望,他的内心中充满了不甘与黑暗,他要报复,报复那个家里的所有人,他潜移默化的将那个弟弟养废,让他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去针对所有人,一点点的温水煮青蛙。”
“或许仇恨就是有这种力量,他不仅活过了二十岁,身体甚至还愈来愈好,而令他惟一没有想到的是,那个被他刻意误导养废的弟弟,暗地里竟然对他起了别的心思,他能直接掐死他的,但是动时,他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可以利用对方毁掉这个家的办法。”
“他成功了,成功的毁了除了他外的所有人,但同样的没有了仇恨的支撑,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的垮了,就在他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等死的时候,却不心翻到了一份被老人秘密藏想来的文件。”
不知为什么,韩瑾的心脏忽的跳的有些快,直觉告诉他,他可能即将发现,他会与身边这个男人纠缠两辈子的最大原因与秘密。
似乎并没觉察到韩瑾的情绪,韩止睿接着道:“当初那个女人生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一对胞胎,只是因为在母体里争抢营养的关系,弟弟的身体比不上哥哥,为了将来不出现兄弟相争,也为了以防万一,老人选择了身体好的哥哥,将弟弟扔到了孤儿院,活不下来没关系,而如果活下来也算是一枚备用棋子。”
话落,韩瑾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秘密被发现后,想到自己的病,他忽的就偏执的想取走那个孩子的心脏,而老天似乎都在帮他,他真的成功了,只是”
抬头,看着不远瞳孔不自觉放大,睫毛剧烈颤抖的青年,韩止睿的心脏开始一阵又一阵的抽疼,他忽的很想伸抱抱眼前这个处在最中心,却是这个故事中最无辜却背负了所有的人。
“他很快就后悔了。”
他用整个后半生在后悔,他明明可以得到最后的救赎,却亲抹杀了那份希望。
“往后一次次的自我折磨中,老天终于给了他一次会,让他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前,他以为回到错误发生前,能改变曾经的错误与遗憾,但是回到原点也是需要负出代价的,身体里另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韩瑾猛的想到了每当夜晚来临时,就会完全不同的韩止睿。
“他害怕他会伤害那个孩子,让那个无辜的孩子二次成为牺牲品,只能像曾经一样若即若离,只能像曾经一样暗中布局,他以为只要哪天解决身体中的隐患,那场悲剧就不会再现,但是”
脸上漾开一个笑,那个笑却无比遥远,无比悲伤。
回到错误发生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些伤害只是梦,能改写曾经,抹消一切没形成的伤与痛,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重生的从来都不仅是他一个人。
“瑾,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我真的想弥补,用心去弥补,想跟你一辈子好好的,想就这么在旁看着你一辈子,因为你的笑而开心,因为你的哭而伤心,因为你会喜欢上终于醒悟的我而高兴。
但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从一开始我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我,你或许会活的更好。
我自以为的到来,给予你的从来不是爱与保护,更多的是痛苦,更多的伤害,是更多的不可预知。
我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弥补曾经带给你的伤痛,不知道怎么做才会让你相信,这次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我更不知道让你怎么相信,那个你也曾是我最后的救赎。
心绞痛的程度愈大,令韩止睿脸色微微泛白,但他还是固执的伸,想去碰碰那个再也不愿接近他的人,只是那伸过去的,再次被躲开。
悲哀的刚想开口些什么,忽就觉得胸口噗通一声跳,剧烈似惊雷在耳畔边炸开。
韩止睿你很好,敢阴我!
耳畔似有暴虐残忍的声音传来,韩止睿知道,卫一墨这是提前苏醒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韩瑾就见男人忽的捂住左心口,唇中似溢出闷哼,单抠着地上的细沙,表情痛苦。
事情来的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韩瑾的大脑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他的心很乱,非常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眼前的人,该不该上前帮他一把。
封闭的大脑中,似有两个声音在不停的撕扯着,争斗着,一个他是装的,他在骗你,别靠近他,趁他现在不能阻止你快跑,但另一个又在,他也不是神,不过一个偏执的可怜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果你现在走了,他就要死在这了,你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韩瑾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个男人,死在你的面前吗?
大脑中忽的响起的声音,令韩瑾全身一震。
韩瑾一直都知道,他不适合做一个上位者,因为他会意气用事,很多时候他的心都不够狠。
合格的上位者,是像韩止睿这样的,心狠意坚,不为任何言语所动摇,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能做到不择段利用一切,能做到凡事冷眼旁观的笑看人生百态。
但这些韩瑾都做不到。
哪怕心中再恨,韩瑾也做不到跟旁人一们疯狂的报复社会,哪怕再崩溃,韩瑾也做不到极端的去拉着人陪他一起玩完,对这些人,韩瑾想的也一直都是让他们在悔恨中永远忏悔,而不是染鲜血。
一方面是觉得这些人不配,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不值得。
或许是那自指甲缝中与细纱摩挲浸出的鲜血太刺眼,又或许是那张脸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扭曲与狼狈,那又眼睛中的悲哀与痛苦太过真实,眼前的韩止睿是他两辈子都没有见过的不真实,一阵失神中,韩瑾鬼使神差的伸出了。
然而,当刚触碰到那人的指,却被对方猛的钳制住腕给拽到怀里,后颈一疼陷入黑暗时,韩瑾忽的想笑。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这么会骗人,明明知道就算他再狼狈,自己这个弱者都没有资格去同情对方,为什么还要鬼使神差的伸呢?
只是韩瑾并没有来的及给出这个答案,就陷入了昏迷中。
抱着怀中的人,韩止睿红着眼,额上青筋微拧,他将头埋在人的脖颈中,大口的喘息着,身体与精神两个层面的剧烈疼痛几乎将他一分为二。
药物虽然能暂时抑制住卫一墨的出现,但是却不是绝对的,更不能抵挡那种精神层面的撕扯。
而这个抵挡的过程太痛苦,韩止睿不想这人以后想起他时,是这样一番狼狈的模样,他不想将最为美好的记忆定格在这种不堪中。
将昏迷的人抱回房间时,韩止睿整个人几乎瘫坐在地板上,浑身冷汗层层的他仰起头,双眼涣散的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韩止睿,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
等你的意识被吞噬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韩瑾。
韩止睿你拦的我一时,拦不住我一世,我很快就会杀了你
耳畔边血腥的叫嚣自刚刚开始后就没停过,而且愈来愈频繁,韩止睿知道卫一墨的都是真的。
五年了,他明里暗里想过无数种办法想消灭体内的这个,但是得到的无一不是失望的结果。
他们就像一对双生子,彼此相依相存,你奈何不了我,我奈何不了你,当然,自从卫一墨知道韩瑾是他的弱点,甚至暗地里一再试探确认打算近期就对韩瑾动,好以此吞噬了他后,韩止睿就已经处于完全的劣势。
韩止睿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坐着等死的人,更况对方还威胁到了韩瑾的安全。
侧过头,他看着床上眼圈微红的青年,伸指尖触到细腻的白皙,眼中似有暖意潺潺而过。
瑾,他的瑾,他一直想好好保护的瑾。
如果不是上辈子的伤害太过于深刻,或许在他不再像上辈子一样不将韩瑾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哪常摆放在外时,韩瑾或许早该意识到上辈子与这辈子的不同。
如果不是韩瑾的突然失踪,他或许也就不会来到这间安置他与韩瑾全部记忆的地方,神经质的回忆着每一份礼物,甚至将那一颗颗星星全部拆开,从而发现那里面混杂着的一张令他明白所有的折纸。
他以为重来一次,这里会将是他给予韩瑾最大的避风港湾,最大的一份人生惊喜,却不想最终这份被他隐藏起来想来日揭晓的惊喜,不过是对方心中最不想提及的伤害。
他已经伤害过他一次,怎么舍得他再受到一次伤害,怎么舍得。
韩止睿温柔的轻抚着这张脸,眷恋而不舍,轻柔俯身,他在人唇上落下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低喃呓语。
“瑾,哥哥会保护你的”
所以,忘了那些吧,忘了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吧。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从今以后,你不需要活在一个有韩止睿的世界中,而为此恐惧与不安了。
哥哥只愿在没有我的世界里,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作者有话要: 唉哥哥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