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谌述述吗我我我是, 是那个, 易连禾的发。”
青诃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第一次跟爱豆通话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是紧张又是担心,结巴得不成样子。
听到易连禾名字的瞬间,谌述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铁罐。
咔嚓一声响, 罐里的椰奶飞溅出来。顾南烛看到他变了脸色,也收起放纵不羁的表情,坐直了身体。
“我是。”
谌述沉声道, “不要慌,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顺着手机传出来,沉稳镇定, 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青诃努力组织着语言,“是昨天晚上, 他发给我一个文件,还了一些......像是总结人生一样的话。”
“我刚才把文件解压, 发现里面是可以播放的音频。全都是他自己记录在手机里的灵感。是......对他来很重要的东西。”
上百个音频,全部以时间日期来命名。有的里面只有一两句哼唱,有的已经是一段完整的旋律。
数量很大。以易连禾的创作频率来评估, 这份包含了上百段demo的文件包, 几乎是他倾尽所有的馈赠。
看到这份“豪华大礼”的时候,青诃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大佬他这是想干嘛啊?
“我知道易连禾跟你住在一起,也知道师......顾南烛跟你一起拍戏,”青诃的语速越越快,“易连禾现在是一个人留在家里吗?我联系不到他。所以就电话来问你了。”
今天晚上的直播时间已经过了, 他也迟迟没有出现。真的很让人心焦。
“你先不要担心。”谌述一边安抚他,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老汤发短信要车钥匙。“我现在回去看她。等安定下来后再通知你。”
“嗯嗯好!!”
下一刻,谌述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将手机抛回给顾南烛,“今天吃不成了,我先走一步。下次我请客。”
“没关系。”顾南烛果断道,“出了什么事?”
“还不知道。”他,“我要回家一趟。”
“现在?”顾南烛皱起眉头,“这个点你......”
谌述的手机震动一下,老汤的消息回的很快。
“我现在回酒店,拿了钥匙开车回去。”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帮我跟导演声抱歉,要请几天假但今晚未必有空跟他解释。我明天再给他电话。”
“没问题。”
**
深夜的高速路上依旧拥堵。谌述紧盯着前方的路况,满眼戾气。
他的坐姿僵硬紧绷,双手用力地握住方向盘,想借此来减轻颤抖。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预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走马灯一般。
最坏的那一种,出现的频率最多。
心里绷得太紧,他实在忍不住,往方向盘上狠狠砸了一拳,却诧异地发现自己并不能感到疼痛。
谌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尾,努力服自己冷静。
冷静下来,才有可能做点什么。
易连禾对于他来,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她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出现,之后又在他内心茫然时,给了他陪伴和慰藉。
就像他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感觉,如同命运般缠绕的羁绊。
其实谌述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理也不太健康。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他跟易连禾或许属于同类。
所以看到她,会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对她好,似乎就是在补偿过去的自己。
可现在,他才刚刚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她就要走了吗?
如果易连禾依旧无法逃脱死局,那他呢?也注定无法摆脱上一世的轨迹,注定会再重蹈覆辙吗?
如果是这样,上天要他重获这一世,到底为了什么?
谌述脑中思绪乱作一团。唯独心里,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不停重复着。
不要死。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他不定也会崩溃。
他一定会。
**
到家时是凌。天空还是灰色,谌述来不及把车驶进车库,随便停在门口就飞快地开门进屋。
“易连禾?”
别墅里是十数年如一日的空荡。他的声音在天花板回旋一周,最后也只钻进自己的耳朵里。
谌述大步走到易连禾卧室门口,拍了拍门。
“......易连禾?”他放缓了声音问,“你在里面吗?”
等了一阵没有动静,他在门上用力砸了几下,大声叫她的名字。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谌述拿出手机查看自己发给易连禾的信息,也没有收到回复。他大步上楼,到琴房转了一圈。
门也是锁着的。哪儿哪儿都没人。
她在家里,除了吃饭时间也就只待在自己房间。
谌述回到楼下,站在易连禾房间门前,沉默片刻,开始解开衬衣的扣子。
下一秒,他后退两步蓄力,猛地前冲撞门。
一次,再一次。
门框上的锁槽被巨大的撞击力量破坏变形,锁舌从锁槽中脱落,门应声而开。
他顾不上调整呼吸,大步走进房间里。漆黑一片的环境中,谌述用力拉开窗帘。
天色灰暗,但有光透进来,依旧提供了足够的可视度。
他狠狠喘了两口气。站在桌边,看着对面的床上的一大坨被子。
房间里寂静一片。
谌述突然开始后悔。
他不想......自己经历这一幕。
“易连禾......?”
他梦呓般,心翼翼地问。
“你在里面吗?”
一直安静如鸡的被子突然动了动。
易连禾在半梦半醒间挣扎着,将自己从裹成一团的状态里解脱出来,露出个困成熊猫的脑袋。毛绒绒乱糟糟的。
看到谌述的一瞬间,他条件反射般坐起身,猛地清醒过来。
“......”
卧槽?这是谌述?在我房间干什么?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谌述仿佛雕塑,戳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困成熊猫到震惊清醒再到目瞪口呆,心里一阵窒息。
太......刺激了。
易连禾有疑问也不出来,只得扒了两下头发,在床上摸来摸去到处找平板。
见到了鲜活的易连禾,谌述心已经放下了大半。转眼又注意到他床头柜子上放着的水杯和药瓶。他走过去拿起来看,发现只是助眠的药。
这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他放下药瓶的时候,看到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没有关好,露出一条缝。
谌述脸色一沉,大力拉开抽屉。整节抽屉都被他拉了出来,堆得满满的各种药瓶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是易连禾长久以来攒着准备送自己上路的药。
“......”
他的眼神扫过来。易连禾往后缩了缩脖子,看着那洒落一地的药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每次提醒你吃药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谌述冷笑,蹲下去捡起药瓶一只一只的丢回抽屉。碰撞中哗啦作响。
“长能耐了易苗苗。诳我?”
“你饭都吃不了多少,药就能吃得下那么多?”
被他这么丝毫不留情面地戳破心思,易连禾在愧疚和难堪中第一次发了脾气。
他半跪在床上,捡起离自己不远的一只药瓶,用力掷在谌述脚边。拿起平板一字一句写道。
“我乐意。你管我?”
你凭什么管我?就凭你对女孩的偏爱,凭你的善良和热心吗?
易连禾冷冷地看着他,隔着一张床与他对峙。内心里弥漫着撕裂般的疼痛,还有无尽的悲哀。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你也无法想象,这样的好,对我来意味着什么。
要么就别给,要么就一直给下去,给一辈子。
一辈子——你给得起吗?
既然明知道以后会痛苦,不如结束在现在。每个人都能轻松一些,有什么不好?
谌述被她气笑了。
“你乐意?我不乐意!”
“你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他不敢上前,连大声话都不敢,怕惊到她病发。只得强行憋着火气,莫名夹杂着一丝心酸。
那一瞬间血液冻结的感觉,他现在想到都还头皮发麻。
“就因为一个电话,丢掉工作不管不顾地从酒店开一整晚的车回来我他妈是神经病吗?”
“我不管你?易苗苗你有没有良心!”
“那我求你,别再管我了。”
易连禾,“对我们都好。”
“我对你来,并不重要。”
“......我不管你浑身不舒服行不行?”
谌述咬牙切齿道,“你对我不重要?”
“我每天陪一个‘不重要’的人吃饭聊天涮火锅,喝奶谈心聊创作。费尽心思就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重要?你是看不起自己还是在看不起我?”
到最后,他眼圈都红了。通宵开夜车熬出的红血丝在眼中密布,看起来既可怜,又渗人。
“你就仗着病情反复欺负我是吗?”
易连禾听出他最后一句话中委屈的意味,想再划下去的手指顿在屏幕上,不知道该什么了。
他看上去很落魄。衣服皱巴巴的,扣子都不见了。想发火又不能,很憋屈的样子,有点滑稽。
......是为了自己。
僵持许久,易连禾叹了口气道。
“抱歉。我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所以想好好睡一觉。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想再一个人挣扎下去。”他一笔一划地写着,第一次,把自己的心思毫无遮掩地剖开,赤,裸裸地展现在一个人面前。
或许在以前,他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还能再勉强苟活下去。至少活到易连溪回来,家人得到照顾,他再无所顾忌的离开。
可是谌述突然出现了。他明亮,热烈,像歌谣里唱着的“救赎”。
于是他变得贪婪,他想要更多。
一旦尝过甜头,谁还肯再让自己吃苦?
但易连禾明白,自己对于谌述来,是负担,甚至很可能成为伤害。
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多,不差他这一个。
他放开平板,看着谌述的眼睛,用口型无声地道。
我害怕。
我害怕孤独。
我不想再一个人。
求求你放开我吧?对我们都好。
“你不相信自己能好起来,对吗?”
“那么你可以相信我。”
“别怕。”
谌述读到了她想的话。他看着易连禾,一字一顿道,“你可以,相信我。”
“孤独是不能被‘治愈’的,”他。
“但是如果你不想要,可以分给我。”
孤独并不是疾病。它是人性的一部分,是一个信号——
它在提醒着我们自己:你渴望更多,你想得到更多。
自杀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求救。
“我们来个赌怎么样?”谌述心里莫名地笃定。他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如同破晓的天光,深深烙印在看的人心上。
“在一切都变得更好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易连禾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但谌述知道,她内心里其实是个温柔的孩。
孤独又温暖。
她的心里有一团火,明亮地熊熊燃烧着。在每一次看向钢琴,按下琴键时,从眼中透露出来,熠熠生辉。
他怎么忍心看着它就这样熄灭。
易连禾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在谌述觉得自己脸都要僵掉的时候,才缓缓开口道。
“......抱。”
谌述不假思索地往前跨了一大步,膝盖一弯半跪在床上将她捞进怀里,还狠狠地揉了一把脑袋。
将真实的触感攒在手心,他悬了一整夜的心才终于真正地,完完全全地放了下来。
谌述轻拍着她的脊背,声,“听话。”
东方既白,霞光破晓而出。透过玻璃窗投射在两人身上。
易连禾眼底倒映着金色的朝霞,缓缓地收紧了扣在谌述腰间的手臂。
是你不肯放弃我,要一直陪着我的。
我已经放手过一次了,是你自己回来的。
——那就永远也别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