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怀疑和信任

    仲煜城看完录像之后, 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甲一反而有些忐忑，生怕仲煜城也跟着发出惊天一问。

    仲煜城重新将进度条点到了开始，任由录像再一次开始，才将视线放到了甲一身上。

    甲一被他注视着，知道自己该些什么，但是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郑星洲的最后一句话“他怀疑我”，以至于无从开口。

    作为暗卫, 作为甲组第一，家主身边的贴身管家, 他理应比旁人更清楚家主的所思所想，但是直到郑星洲出那句话开始, 他都无法将家主跟怀疑郑星洲这件事连上线。

    而郑星洲出这句话, 就好似一束光突兀的穿透迷雾, 让甲一不由自主的去回忆整件事，回忆家主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继而细思极恐。

    家主难道不是恋爱脑？一切都是我脑补的太多？

    甲一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 以及对家主的滔滔不绝的敬佩中。

    甚至有一种向家主发出检讨的冲动, 他居然无知的以为家主真的深陷于恋爱中, 想想家主那有条不紊的计划安排, 怎么可能是恋爱中的人能做出来的呢？

    甲一这般想着，嘴唇微微动了下, 情绪饱满的开口道：“我觉得郑先生有些过于敏锐了，不像这个人格的他能做到的, 他的病情应该是在逐步好转。”话开了头，甲一便觉得思绪理顺了，语速加快了些道：“家主，我怀疑他的身体素质也跟着增强了。”

    完这个合理猜测，他才有些激动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是不是要加强乙组对他的监督？”

    仲煜城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看不出情绪，亦没有出口断他。

    甲一便抱着将功赎过的念头道：“以防郑先生有什么……”不轨之心，这几个字还没出口。

    仲煜城眼神中透出了失望的意味，让甲一心中一凛，直接闭上了嘴，恭谨的低下头，余光心翼翼的看着家主的脸色。

    果不其然，家主的脸上呈现出他熟悉的神色，大写的没用二字幽幽的从他神情中飘出，贴到了甲一头上。

    “星洲确是比之前敏锐了许多。”仲煜城先肯定了他一开始的猜测，看着视频上面对叶修远问出的话，毫无动摇的郑星洲，神情就一点一点的缓和了下来。

    甲一敏锐的察觉到了家主神情的变化，他皱起眉，发现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般。

    仲煜城暂停了视频，又重放了一遍叶修远问郑星洲“哪怕他对你的安危毫不在意，你也不在乎？”，而郑星洲毫不犹豫的点头场景，轻笑了一声，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什么早有谋划，什么不是恋爱脑？

    男人，呵。

    我再信郑星洲的话，我就立刻辞职！

    好的没有动感情呢？好的怀疑呢？

    甲一脑子里转悠着无数的疑问，一句句都挠得他心里痒痒，恨不得……去问问郑星洲。

    他当时问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仲煜城再次点了暂停，方才转头看甲一道：“你还是觉得星洲对我有危险？”

    甲一哪敢搭话，他低头看着地毯，好似是第一次发现这里的地毯如此的好看，让人移不开眼。

    仲煜城显然心情极好，并没在意他这沉默，而是看着屏幕悠悠道：“他对我的信任和喜欢，你仍是看不出来？”

    甲一盯着花纹没有挪开眼，实话，他其实觉得韩易一开始的法有点可信。

    便是现在，不知道是他先入为主还是他真的对郑星洲有意见，总之，郑星洲在他眼里的每个行为都带着违和感，让他无法信任。

    他确实能看出郑星洲对家主无法掩饰的喜欢，但是……

    哪怕是家主对郑星洲的回应，在他眼里都比郑星洲的喜欢来得真实。

    何况，郑星洲最后如此冷静敏锐的反问，怎么看都不像是深陷在爱情里的模样。

    反而冷静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置身事外方能如此迅速的找到问题所在。

    仲煜城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一直到郑星洲冷静的问出那句话，才点了暂停，看着郑星洲的表情，如同欣赏着一副艺术品一般。

    “星洲真是聪明。”

    甲一终于将目光从地毯上移开了，看向悠然夸奖郑星洲的家主，他甚至没有反驳，轻而易举的承认了怀疑郑星洲的事实，语气中还带着对郑星洲的夸赞和喜悦。

    神仙恋爱，惹不起。

    甲一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郑星洲的问题上屡次失手。

    这两人的恋爱观好像都有点问题。

    仲煜城目光没从郑星洲身上挪开，就连周边的气压都温和的足以称之为舒适。

    “这段录像不用给行为分析组了。”

    甲一迟疑了片刻，决定问清楚家主的态度：“家主，您怀疑郑先生？”

    仲煜城瞥了眼他，反问道：“你不怀疑他？”

    ……

    你……我……

    这能一样吗？

    许是甲一心中的情绪太过激烈，让仲煜城看出了他的想法，他自己复又继续道：“错了，这是一样的。”

    甲一凝神细听。

    仲煜城看向视频里只是疑惑的问出这句话的郑星洲，他好似不觉得这个猜测有多出人意料，也不觉得仲煜城不该这么做，只是平静的将事实问出了口。

    “我让他见叶修远，就是借叶修远的话告诉他，我在晏雄未遂的绑架案里做了什么。”

    甲一更加迷惑了。

    仲煜城抽丝剥茧道：“然后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好似棋逢对手：“为什么将计就计让晏雄绑架了他。”

    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吗？这句话就在甲一嘴边，但是他不敢出口。

    仲煜城倒是来了谈兴，眉毛微微一挑，有些赞许又有些无奈，将视频暂停到叶修远：“一定有他的目的。”时，郑星洲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才好似讲解道：“他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但是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漏洞。”

    仲煜城话语中不免带出了几分遗憾：“他对这件事一句话都没有解释。”

    甲一本来是不想插嘴的，但是听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家主……所以你是在怀疑他……什么？”

    怀疑他不够爱你吗？甲一没敢出口，只敢在心里默默吐槽。

    仲煜城侧头看他，出口的话恍如片刻间从恋爱频道转移到了权谋频道：“你不奇怪为什么晏雄掳走了他却又在上飞艇的时候把他丢下了？”

    甲一一噎，讷讷道：“不是您的吩咐吗？”

    仲煜城怀疑甲一这年年第一的考核成绩是作弊得来的：“我吩咐晏雄？还是我吩咐星洲？”

    甲一轻轻垂下了头，在这淡淡弥散开的危险气氛里闭上了嘴。@无限好文，尽在

    仲煜城怒其不争的摇了摇头，道：“我怀疑星洲有其他想法。”

    甲一不敢再接茬了。

    仲煜城重新播放了视频，眉梢凝聚着几分凝重，与视频上全程放松的郑星洲形成鲜明对比。

    “甲一，你觉得，郑星洲是人格分裂吗？”@无限好文，尽在

    甲一抬头看了仲煜城一眼，迟疑的想，这个判定不是你自己的吗？

    如今医生都确诊了，您老却犹豫起来了？

    但他仍是按着本心回答道：“我觉得郑先生的人格分裂有些问题。”虽然不上来哪里有问题，但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仲煜城垂下眼，轻叹了口气：“他一直坚信他不是人格分裂，每一个都是他，那……”

    “为什么另一种状态的他，要帮晏雄？”

    甲一想，那难道不是意味着真正的他想帮晏雄吗？

    “那件事，他参与了吗？”

    甲一一惊，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郑先生没有参与此事的任何途径。”

    仲煜城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带了几分质疑：“这就是我怀疑他的地方。”

    “而且，按理来，他还有一个最初的主人格。”仲煜城看着屏幕上因为震惊左脚绊一脚摔倒的郑星洲，语速缓慢道：“从那一天之后，他出现过吗？”

    “张老他们的意思是，主人格被副人格吞噬了。”甲一心翼翼的接茬。

    仲煜城没有移开视线，反问道：“你觉得主人格跟现在的人格，谁更强大一点？”

    甲一张了张嘴，没话。

    仲煜城继续问道：“那兔子和后来的人格，哪一个更强大一点？”

    甲一闭紧嘴，不接茬。

    “那凭什么是他吞噬了主人格，长时间掌握着这具身体？”

    甲一思考了几秒，恍然惊醒，对啊，就算真的是人格分裂，人格吞噬也应该发生在强大一方对弱那方的情形下。

    但就他们所知道的三个人格来。

    行为规划组和张老何老沟通之后的排序是：主人格＞第三个人格＞兔子。

    这是根据这三者的性格强度来分析的，一个足够坚毅的人，他的精神往往足够强大，不会被轻而易举的击溃。

    而性格软弱的人，更容易被改变和掌控。

    但神奇的是，就他们所认识的长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郑星洲，理论上属于性格软弱，容易受影响的类型。

    这意味着哪怕主人格消失了，第三个人格也足以压制他。

    但恰恰相反，被压制的是第三个人格。

    这其中透露出来的含义细思恐极。

    两种可能。

    第一种，郑星洲根本不是人格分裂。而这之后的猜想涉及了无数的阴谋，足以让仲家这个庞然大物都为之震动，甚至发生巨变，再大胆猜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有另一种强大且隐秘的势力渗透进了仲家。

    第二种，郑星洲确实是人格分裂，但第二个人格，也就是最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郑星洲，根本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在他身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足以让他压制本性，伪装成无害的模样，留在仲煜城身旁。

    不管哪一种，郑星洲都有问题。

    甲一一点点精神了起来，聚精会神的看着仲煜城，然后在他的面无表情中回忆起来，仲煜城之前的那句话。

    “星洲真是聪明。”

    他又一点点的低下了头，将之前那些猜测上叉，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仲煜城还没开口，但是他已然觉得家主想的跟他想的应该不一样。

    不然为什么家主之前会出这句话呢？

    他的等待是正确的。

    仲煜城在又看完了一遍录像之后，悠然开口道：“星洲有问题。”

    甲一心一颤，听到了后半句。

    “但是他是真的喜欢我。”

    随着这句话，仲煜城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将满室的怀疑和揣测气息转变成了恋爱的酸臭味。

    家主是个恋爱脑，实锤了。

    甲一冷静的想，我再怀疑这一点，我就主动辞职，消失在家主面前。

    仲煜城笃定道：“他有秘密，他没告诉我，我知道。”（见五十四章，郑星洲，请允许我隐瞒）

    仲煜城看着屏幕，语速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大局在握的笃定：“他喜欢我，这件事，毫无疑问。”

    所以，哪怕他在行为规划组的曲线愈发可疑，哪怕他明知道郑星洲有什么瞒着他，哪怕他……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都愿意相信郑星洲。

    相信他，一切只是出于他爱他，而不是其他。

    这对仲煜城来，是个很新奇的体验，他从未有过情感主宰理智做出决定之后，仍不觉得后悔的行为。

    虽然他仍然在试探郑星洲，但这在他看来，就好似两人心照不宣的过招，他试着提前获得问题的答案，而对方并没有露出破绽，将一切仍深藏在无懈可击的表象下。

    这也没问题，仲煜城在心里想，因为他爱我，所以我能等，等他揭露最终的真相，等他袒露一切的来源。

    郑星洲自然不是他表现的那么无害，如果他真是那样，天真可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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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煜城想，那也不错，星洲怎么样都可爱。

    包括……那个缠着他不放的郑星洲。

    但是如果郑星洲真的只是那样的话，这一切的纠缠就早该结束了。

    之所以，他仍未得到他，不过是因为，郑星洲根本不是白兔。

    这样想的仲煜城，心中划过一丝淡淡的遗憾，又涌起了几分满足感。

    他喜欢这种和郑星洲心照不宣的感觉，这让他觉得他们无比贴近，甚至近到足够慢慢揣摩彼此每一个举止下的深意。

    郑星洲为什么要在最后问出这个问题呢？

    他是不是在等着我去问他？

    还是这是他无声的挑衅？

    仲煜城心中潮起潮涌，嘴角好似不曾在意般的轻轻勾起，露出难得的欢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