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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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抗抗疼的晕了一波又一波,一个人躺在产房里,就听见旁边的医生和护士坐在那里闲聊。

    张抗抗只是稍稍瞥一眼,就看见一个圆脸圆眼睛的护士,在问一些医生专业的问题。好像是新来的,对什么都很好奇,也好学,各种问题问了一个遍,好在那女医生也是个爱教人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产房里躺了三个产妇,都是疼的一直叫,她们都习惯了,就像听不见一样。

    “这个幸亏送到医院了,听疼了好久了,你看看她的状态,这种在家里生绝对有危险。”医生指着张抗抗对护士。

    圆脸圆眼睛的护士连忙点头,一个劲问:“是吗是吗?”

    医生着,瞥一眼张抗抗,继续道:“她那么瘦,体力早就耗尽了,能生下来都是好事,再生不下来就得剖出来。”

    护士就问了:“她家人愿意吗?”

    医生呶呶嘴道:“是个寡妇。”

    “那还好。”护士觉得这时候是个寡妇倒是挺好的,到医院来生孩子的,大多都是在家里生不了了才来的,可就算来了医院,你一要剖腹产,把肚子割开,那婆家第一个不愿意。

    不但婆家不同意,娘家也一样不同意,这倒好,是个寡妇,没人能拦着了。

    张抗抗躺在床上,听着医生和护士在那里讲话,勉强睁睁眼,对医生道:“医生,我想尽量自己生。”

    医生听见了,朝她走过来,问一句:“你什么?”

    “我我要自己生,真的不行了,再剖。”张抗抗道。

    张抗抗一个时代新女性,她不在乎剖腹产和顺产这件事,更不在乎肚子上有个口子影响美观这种事,她在乎的是这两个生产方式哪一个能让她尽快恢复。

    张抗抗见过以前同事生孩子,也听幼儿园的家长没事闲聊的时候过,剖腹产是快,也不怎么疼,上麻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后期恢复慢,伤口要一点点长,还要针输液消炎。顺产产前疼,但生完几乎就没事了,后期恢复快。

    张抗抗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孩子们,那些孩子虽不是她生的,可毕竟跟着她,叫她一声娘,她如果在医院里拖个十天半个月,那孩子可怎么办。她是个幼儿园老师,当初选择这个职业也是因为她喜欢孩子,深深的爱着这些孩子,所以心里惦记着家里那几个没妈没爸的孩子。

    张抗抗看一眼站在她面前的医生,又补充一句:“医生,我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呢,我想快点回家。所以,我想自己生下来。”

    医生恍然大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深觉不易,便:“行,你先自己生,我尽力帮你。”

    护士也在后面伸出脑袋,朝张抗抗笑一笑。

    再后面张抗抗就不知道自己疼了多少次了,大热天里她汗水淋漓,意识接近模糊,可耳边响着医生和护士的声音,让她再用点力用点力,一直到她听见哇的一声,那一声清脆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膜,紧接着就是护士抱着孩子对她:“快,看看吧,是个女儿,5斤8两。”

    医生也一头的汗,可看见张抗抗坚持着顺产了一个女儿,也不由得感动了,走到张抗抗跟前道:“你很坚强,恭喜你。”

    张抗抗躺在床上看一眼护士抱着的女婴,她还没看清孩子长什么样子,就觉得视线模糊了。

    张抗抗此刻只想对这副身体的主人一声,我生下了这个孩子。

    张抗抗心里清楚,原主肯定是因为体力不支,在疼痛中没了命,也就在那一瞬间,她被货车撞飞后,穿到了这副身体里。张抗抗想的很清楚,老天既然要给她第二次生命,她就要好好珍惜。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一九七零年六月二十九日,凌一点钟,姑娘出生了。

    护士在外面叫一声,三个等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听到是个女儿,蒋春梅就在一边道:“是个女儿好,是个女儿好。”

    张来福问一句:“是个女儿咋好了?”

    “你看吧,男人没了,她生个女儿可以再嫁。生个男孩,带着一个子,谁会愿意娶她?”蒋春梅念叨着。

    张来福没言语,叹了口气,半天才道:“那正平留下的那四个娃呢?”

    蒋春梅哼一声:“要是你,你养不?她本来就出身不好,自己的日子都过的稀巴烂,她还会养那四个孩子?做梦吧。”

    张来福愁容满面,“那孩子多可怜,最的才三岁不是?”

    “只能送他们亲妈那里,或者送他们姑姑家了。”蒋春梅。

    “你知道他们亲妈在哪儿?”张来福眼睛一亮。

    “我咋会知道,当初何艳丽就是嫌张正平家穷的揭不开锅了,还一窝一窝的生,实在过不下去了,才跑的。你以为她跑之前会给我她要跑哪儿去?”蒋春梅眼睛瞅着张来福,故作神秘道:“不过,书记,我听我娘家人,有人在集上见过她,还抱着一个孩子,好像是又嫁人了。”

    “作孽啊作孽。”张来福气不一处来,嚷道:“扔下自己四个孩子不管,她走的时候,四福还不满一岁,就那么狠心扔下孩子就跑了。真的作孽。”

    “哼。”蒋春梅倒不以为意,冷淡道:“不跑咋办,那时张正平家穷成那副鬼样子,一个大男人带着老婆孩子天天在家里喝凉水充饥,连个正经屋子都没有,她不跑?她不跑就得活活饿死。”

    张来福被蒋春梅的话噎住了,不好再往下接了,就:“你去看看张抗抗和那孩子吧,我们两个大老爷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蒋春梅闻言站起来,对张来福:“书记,那我这几天的工分咋算啊。”

    张来福没好气的看着蒋春梅:“你放心吧,都给你记着,都记上了!”

    蒋春梅笑嘻嘻的,“那就行。”

    完,蒋春梅便往病房走。

    张来福见蒋春梅走了,转头看一眼周励,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张来福看看墙上的挂钟,差五分不到凌两点钟,这个时候是困的撑不住了。

    他也学周励的样子,往下坐了坐,头靠在墙上,也闭上了眼睛。

    周励感觉什么没了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看见旁边的张来福已经睡着了,便坐直了身体,心里反复想着刚刚两人的对话。

    对于这个张抗抗,周励是没有任何印象的,他似乎没有见过她。平日里,周励和知青们走的近一些,然后接触最多的就是大队书记张来福,渔张其他人他还真的不认识几个,虽然他早就成了渔张这个地方的头号人物。

    到头号人物,周励自到了渔张后,就被传了很多版本。

    他们这一批来的人不多,和他一起来的有三个人,除了他,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冯坤,女的叫赵永红。他们刚一到渔张,渔张的村民就沸腾了,大家都,这一批来了三个人上人,女的漂亮男的好看。

    其中最好看的就属周励了。

    周励对自己这张脸有着绝对的自信,他听来的话里都是夸他这张脸的,常年累月的被夸,也就么得了感觉,所以当他和冯坤还有赵永红一起出现在渔张时,对那些待嫁闺中的少女投来的目光,倒是一个也没接住。

    所以,几个月过去后,关于他的流言就甚嚣尘上了。

    有人他是有对象的,有人他在北京的时候就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还有人他和赵永红就是一对儿……反正单是传到自己耳朵里的话就多到数不清,渐渐的,周励就不再理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了。

    所以,周励实在想不起,他和这张抗抗之间还有什么纠缠。

    周励坐直了身子,使劲伸了个懒腰,看看身边已经呼噜声响起的张来福,他也赶紧闭上眼睛,准备眯上那么一会儿。

    刚闭上眼,周励就想起了那撞到他怀里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倔强又紧张。像极了他时候的样子。

    一个没爹的孩子,还跟着后娘,啧,也是没治了。

    周励叹口气,往下缩了缩身子,终于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刚亮,张来福就被医院里的护士叫醒了,那护士一脸严肃道:“同志,天亮了,醒醒,这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张来福连忙站了起来,道:“是是。”

    再一转头,周励不见了。

    张来福正要往病房走,就看见周励回来了。

    “你干什么去了?”张来福问。

    “没事干转了转。”周励道,“去吃早饭吧。”

    张来福不好意思他的钱全用光了,咬咬后槽牙道:“我不饿。”

    周励笑一下,“书记,我粮票用不完,我爷爷那边就得暴躁,你受累,帮我用一点?”

    张来福惊的眼皮跳了几下,清清嗓子,又指一下周励:“你这混子!”

    周励立刻:“走吧,一会儿再给那个嫂子带点回来,我来时见医院食堂开饭了。”

    “成,那就去。”

    两人吃早饭时,周励自己一个人喝了一碗白米粥,又来一碗胡辣汤,吃了三个肉包子外加两个鸡蛋才结束战斗。惊的和他一起吃饭的张来福眼皮直跳,心想这么个吃饭粮票还用不完?吃罢早饭,周励给蒋春梅带了碗米粥,两个肉包子。不知道张抗抗能吃啥,问一问饭的人,人家问有没有排气,周励和张来福你看我我看你的,不明白排气是什么意思。饭的人就要喝米粥,就也了米粥。

    两人站在病房外面谁也不肯进去,这里面都是产妇和孩子,他们不好意思进,就在外面站着叫蒋春梅。

    蒋春梅躺在旁边没人睡的床上瘫了一夜,早起才被护士叫醒,这听见有人叫她,赶紧摆摆手让他们进来。

    张来福面有难色,什么也不肯进,倒是周励,端着两碗米粥就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蒋春梅白了张来福一眼,赶紧从周励手里接过米粥道:“好了,你一个没结婚的大伙子在产房算咋回事,快出去吧。”

    周励没话,瞥一眼刚出生的娃娃,看她睡的香甜,心里一阵儿暖。

    蒋春梅推着周励让他赶紧出去,那边张抗抗就话了,她身子虚弱,声音也不大,但是语气十分坚定道:“大姐,我要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