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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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抗抗听见三福问他,便:“怎么不可以?”

    张抗抗手里还拿着那五毛钱,仔细想了想,便把孩子们都叫过来,:“来,你们站好。”

    张抗抗想了想她之前去供销社看的物价,五分钱可以买五颗水果糖,两颗奶糖,一张大饼,也可以买两支铅笔,或者是一本作业本,夏天的话还能卖一支冰棍。张抗抗就知道,这一毛钱的话对于孩子们来用处可大了。

    四个孩子站在张抗抗面前,老老实实的抬着脸看张抗抗。便听见张抗抗:“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每个月给你们一次零花钱,一人一毛,你们自己想怎么花怎么花,想买糖的买糖吃,想买本子和笔的就买本子和笔。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已经上学的大福和二福,我会去检查你们的本子,如果我发现你们好久不在本子上写字,或者本子用完了,你们不去买,拿着钱买了别的。那么我就不再发给你们零花钱了。”

    张抗抗看着四个人:“懂了吗?”

    二福第一个不相信,眼珠子都要瞪着瞪出来了,立刻问:“每个月都给一毛?真的?”

    张抗抗点头:“真的。当然,你们可以全部花掉,也可以攒起来,不定什么时候你们突然需要一大笔钱呢。反正就是支配全凭你们。好好不好?”

    四个孩子猛点头,“好好。”

    张抗抗拿着手里的五毛钱,每人发了一毛。最后剩下一张:“这一毛是五福的。既然我们要发,那五福也要发,她的钱我给她攒着。”

    四个孩子每人拿着一毛钱,脸上都带着笑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又的确是真的,至少这一毛钱是拿到手了。

    张抗抗转念又怕自己别突然不赚钱了,那每个月都发零花钱这一法下个月可能就要自己的脸,她虽然有信心带着孩子过好日子,但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她了算,有太多的禁锢在里面。可张抗抗话都已经出来了,自己肿脸充的胖子,想再瘦回去,那也得等肿自己消了。张抗抗实在不想看到孩子们失望,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逼一逼自己,就想上辈子,她决定贷款买房子之前,她就怕那么多的房款自己还不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下决心逼自己一把,才狠心买了一个户型。可后来她发现,如果不还房款她每个月也是月光,还了房款,虽然月光,但她至少有了自己的家。

    张抗抗想到这里,就暗自给自己气,不就是四毛钱吗,她如果连四毛钱都赚不来,以后怎么养这些孩子?她决定拿着四毛钱当成自己的房贷,逼也要逼自己一把。

    然后张抗抗又意识到,她少算了一毛,还有一个五福呢,四毛变成了五毛。

    几个孩子已经在那里开始算要怎么花这一毛钱了。

    三福最简单,周励上次给她的糖她还有呢,她的一毛钱她准备去买一个本子,两支铅笔。

    四福脑子里想了很多,他最想要的是供销社里的那张大饼。

    二福和四福不谋而和,他也想尝尝那大饼的滋味。

    大福想了许久,想着要把一毛钱攒起来,就像张抗抗的那样,万一有什么事需要用钱呢。就算他没有,他的弟弟妹妹需要的话,他作为大哥,也要未雨绸缪。

    大福想好了,就跑到卧室里,把他的一毛钱塞进了他的枕头套里。

    大福使劲拍一拍自己的枕头,高兴死了。

    看看时间,他和二福也要去上学了。

    张抗抗在外面叫他们一声,让大福帮个忙。

    大福连忙跑过去,就看见二福手里拿着一个布袋。

    “这是什么?”大福问。

    二福回答:“是药。”

    张抗抗从屋里走出来,对大福:“你们上学的路上顺路给你们周励叔叔把药带着吧,他早起走的时候没拿药,万一再烧起来就坏了。”

    张大福记得张抗抗之前的那句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就是一家人的话,他也不推了,点点头声好,就和二福走了。

    周励中午照例躺在地上休息,只不过这次不是他自己,赵永红和冯坤都来了,两个人怕他不舒服,下了工就来找他,又不让他动,去给他来饭,三个人坐在一起吃。

    冯坤吃着饭,把手往周励额头一搭,试试体温道:“感觉还是有一点热啊。”

    周励摇一下头:“不热了,好了。”

    赵永红看他穿着的军绿色的背心,右边肩膀上还是青紫一块块的,上面的血痕还很明显,就问:“药是不是没带?”

    周励扒拉一口饭,搪塞一句:“用不着。”

    赵永红就想在他后脑勺给他一巴掌,可赵永红不太敢,她敢随时给冯坤一巴掌,可不敢这么对周励。周励这个人,赵永红总是有那么一点怵。

    周励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他看着那碗里的大锅菜觉得实在没什么滋味,是的,他是有那么一点点馋,可是这菜也太没有滋味了。是炖的大锅菜,用什么炖的就不知道了,周励觉得大队为了省钱,肯定一点油也没舍得放,就拿白水煮了煮菜,最后撒上一把盐拉倒了。

    而且这才炖的吧,都烂了,一筷子夹起来,菜叶子立刻滑了下去。

    周励拿着筷子划拉几下,就不想吃了,心里想的都是张抗抗做的那些饭的滋味。

    赵永红看出来周励胃口不好,便:“随便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晚上回去再做你想吃的。”

    周励想了想只能这样了,只能又咬一口窝头。

    三个人吃完饭正休息着,就看见大福和二福找来了。

    二福跑的快,跑到周励跟前时,周励还愣了一下问:“你怎么来了?”

    二福指指后面的大福:“我大哥也来了。”

    周励看一眼大福,见大福远远的停下了脚步,就站在那里看,于是问二福:“你来干什么呢?”

    “哦,对了,我师傅让把药给你拿来。”二福道。

    周励把药接过来,这才想起来张抗抗让他们叫她师傅的事,笑着:“谢谢你了。”

    二福眼睛看一下周励的腹道:“不用谢,你教给我怎么练那条条肉就行了。”

    周励摸一下二福的头笑道:“行,等你长大了,我就教你。”

    二福眼睛转的很快,想了想便:“你骗人。”

    周励道:“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二福便:“我听人你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呢,还我长大了再教我,那时候你们早就离开渔张了。”

    二福一句话,把三个人都的愣住了。

    周励叹口气,道:“那你放心,我走之前也会把这个都教给你再走的。”

    二福便伸出手,“那拉钩。”

    周励只能把自己的手指挂在二福的手指上,“好,拉钩。”

    然后拍一下二福:“快走吧,别迟到了。”

    二福听了,离开跑去找他哥了。

    二福走了,三个人眼睛都看向远方,心思也沉了下去。

    是啊,他们一起来的知青,已经有不少通过各种关系回城了,他们至今没有任何机会回去。

    尤其是赵永红,她家里的条件根本让她无法选择,不要回去了机会了,就算有机会回去,她都想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至少给家里省了口粮不是。

    赵永红看看冯坤,又看向周励,无奈的问一句:“你,我们还能回去吗?”

    周励目视前方,他的目光沉重,显然一副不会回答的表情。冯坤则是啧了一声,忽地站了起来,眼神一暗,然后又转向赵永红问:“回去能怎么样,不回去又能怎么样?”

    赵永红:“每个人都想回城的吧。谁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

    赵永红着话,就看向冯坤的眼睛看向了她身后,赵永红顺着冯坤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张店向这边走来。

    冯坤有点不太高兴,盯着张店:“或者有人就想让你留下,一辈子待在渔张呢。”

    张店在地头人休息的地方已经转了一大圈了,最后再找到这里来,就看见他们三个又聚在了一起。

    张店手里拿一个西红柿,洗的干干净净的。

    他朝赵永红走了过来,毫不在意冯坤和周励看他,就把西红柿递给赵永红:“给。”

    赵永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张店便弯一下腰把西红柿放在了赵永红的碗里,然后又看了冯坤一眼,才转身离开。

    张店每天下了工几乎都会给赵永红送点什么东西,有时是一杯浓茶,有时是一两块糖,有时是一杯凉凉的白糖水,有时就是各种洗干净的果子,各种不同的果子。

    张店每次找到赵永红时,也从不多什么,给赵永红她不接的话,就直接放在她身边,转头就走。

    赵永红也和他谈了多少次,可张店就一副要不要是你的事,送不送是我自己的事的态度,坚持了很久。

    一开始赵永红还不习惯,觉得这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可时间长了,不要她,就是赵永红身边的人都已经习惯张店的存在,有一天稍稍来的晚了,大家还都会惦记着,今天张店怎么还没来。

    这种习惯其实是很可怕的东西。

    时间长了,连赵永红都怕了。

    她自己明白自己的处境。她虽是城里来的,可在那个大城市,几乎没有她可以站的住脚的可能。她自就守着常年患病的父亲,一家人全靠母亲一个人在工厂做工。

    赵永红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她是亲眼看着她妈的背是怎么一点一点弯下去就再也挺不直的。

    她极度渴望着回城,又害怕回城。

    赵永红收到她妹妹写来的信,在她下乡后,她弟弟顺利去了她妈的工厂上班,妹妹还闲在家。

    赵永红妹妹年龄比她弟弟大,若按年龄顺序,去工作的也应该是她妹妹,可在预料之内,她弟弟拿下了去工厂工作的唯一名额。

    赵永红的妹妹为此还写了信给赵永红,她也想下乡了,她只有这条路可走。

    赵永红知道,即使她回了城,工作的事情也是过眼云烟,她家没人没钱,就这一个名额也是争取了多久,厂子看她家可怜才给的。

    赵永红有时就想,那样的家,她其实不回去,也是挺好的。

    所以,在她慢慢习惯张店对她好的那一刻,她就走进了一个自我挣扎的怪圈。

    她不甘心这辈子就待在渔张了,又对自己回去后的日子更加恐惧。

    赵永红低头看一眼那碗里的西红柿,只觉得红彤彤的诱人。张店好像是怕她嫌不干净,又刚刚洗过了,上面还带着点水珠。赵永红把手伸过去,拿手指轻轻一点,那水珠就变成了一个长长的水条,顺着那光滑的果皮滑了下来。

    赵永红看着那流下来后就剩下一道痕迹的水渍,被风一吹,很快就不见了。

    赵永红呆呆地看着那消失的水珠,心里一阵感慨。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起初完满,然后被生活蹉跎的变了形状,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赵永红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丧了,她在这个地方被磋磨的没有了一点点精神,甚至还会偶尔冒出就这么过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想法。

    赵永红恍然抬起头,那一瞬间,就看见了冯坤。

    冯坤正在看她,看着她发呆,看着她伸手把水珠弄没了,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算赵永红没有,冯坤似乎也能懂她在想什么一样。

    希望是什么,是你能看得到太阳的那一刻起,能看得到火苗的那一刻起,腾腾燃烧起来的。

    而在渔张的日子,时间就像看不见一样,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的事,被这种机械式的重复磋磨着,早就不想再抬头去看那天上的太阳了。

    赵永红抬头看着冯坤,冯坤也在看她,两个人谁也没有话。

    赵永红突然苦笑了一下,看着冯坤:“我觉得,我应该快些回家。”

    周励转头看她,“回去干什么?”

    赵永红喃喃道:“我想去见张抗抗。我要见她,我要再和她谈谈。”

    张抗抗想着周励昨天还在发烧,晚上实在不能再随便吃了。她等中午孩子们去上学的上学,睡觉的睡觉,盛了半盆的白面,发好了面团,蒸了一锅的花卷。

    花卷里面抹了一层用油、盐、葱花、花椒粉混合成的调料,蒸出来又软又香。

    张抗抗又从后院薅了一大把菠菜,洗的干干净净后,切碎了,外加散的两个鸡蛋倒进锅里,煮了一大锅的菠菜蛋汤。

    等周励他们回来后,就闻到了蛋汤的味道。

    周励洗着手,用力吸了下鼻子,对身边的冯坤:“我闻到了香油味,晚上好像是咸汤。”

    冯坤也闻到了,:“是一股咸香的味道。”

    张抗抗和赵永红已经把碗都端了出来,每人一碗菠菜蛋汤,中间放的是一筐的花卷。

    孩子们看见都要馋的流口水了,好久不吃纯白面的馒头了,这次蒸的又是花卷,便一人拿一个就开始啃。

    二福吃的最香,他一口要下去,就看见花卷里面露出大大咸香的葱花,便叫道:“这个太好吃了。”

    “我也喜欢吃。”四福也,“娘,真的好吃,又香又有味道,不用吃咸菜了。”

    张抗抗看着他们吃那么香,欣慰道:“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好好吃饭,才能长大。”

    二福就在一旁:“娘,我们老师我胖了。还有宝华,以前他比我高好多,现在我快赶上他了。”

    张抗抗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好好吃饭,就能长点肉还能长高。”

    张抗抗着,就对四福:“尤其是四福,你现在要多喝奶,每天挤出来的奶,你和三福能喝点就喝点,知道了吗?”

    四福一听到羊奶就皱眉头,他实在不喜欢那个味道,不过,放点白糖的话,他勉强可以喝下去。

    可四福最听他娘的话了,他的哥哥姐姐都不太听话,他如果再不听,他娘就得难过了吧。

    四福想到这里连忙:“娘,我饭也好好吃,奶也好好喝。”

    张抗抗笑道:“那就行。”

    张抗抗刚完话,就听到屋里五福突然哭了起来,她立刻站起来就往屋里跑。

    冯坤看着张抗抗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就:“哎,肯定是五福醒了。”

    周励看着张抗抗慌忙往屋里跑,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张抗抗的背影消失在堂屋,他才又咬了一下花卷。

    这一口花卷又软又香的。周励知道,这是张抗抗特意为生病的他做的。

    周励咬完了花卷,看一眼坐在一边的赵永红,赵永红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游离,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现在也是,手里捏着一个花卷,却不往嘴里送,一双眼睛都直了,一直盯着面前的那碗汤。

    不一会儿,张抗抗就把五福抱了出来,她抱着五福先去了厨房,再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碗,里面是热好的羊奶。

    张抗抗抱着五福坐下,笑着:“这孩子,一到饭点就醒,也是聪明死了,知道我们都吃饭呢,她也要起来吃饭。”

    张抗抗笑着逗五福:“是不是啊,友善?”

    赵永红干净把汤喝了,然后对张抗抗:“来,把五福给我吧,我抱着她。”

    张抗抗看赵永红就吃了那么一点,便:“你就吃这一点?”

    赵永红摇摇头,勉强撑起精神,笑着对张抗抗:“我不饿。”

    着,赵永红就把友善给抱走了,张抗抗连忙看向周励和冯坤。

    周励低着头喝汤,张抗抗看不出他的表情。

    倒是冯坤,他是个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人。此刻他扭着头看赵永红逗五福,愁容密布。

    张抗抗不知道他们都在发愁什么,只是能略略猜一下,于是等孩子们都吃完了饭,张抗抗让他们都出去玩去了。

    周励破天荒地第一次主动要洗碗,冯坤想着他肩膀还在发炎,昨晚烧的那么高,就去搭把手。两人也是特意留下空间给张抗抗和赵永红。

    赵永红心不在焉的看着怀里的五福,心思早就飞走了。张抗抗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事情,便把五福接了过来,问:“永红,你是不是有心事?”

    赵永红眼睛看着地面,看着看着话还没,就先流了泪。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的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就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赵永红摇摇头,低声:“没有。”

    “那是怎么了?”

    赵永红缓了一会儿才:“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就是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要往哪儿走,感觉陷入黑夜里一样。看不见未来。”

    张抗抗这才恍然。

    她上辈子听家里长辈过他们的一些经历,的确,这个时候,知青们都是迷茫的。他们带着所有的希望下了乡,意气风发的到了这个广阔天地,却残酷的发现这里并没有他们可以有所作为的条件。

    他们每日睁开眼忙的就是各种农活,为了糊口,手脚都被厚实的泥巴缠住了,他们伸不开腿,也张不开手臂,在黄土地上一日一日的熬着,看不见前路,也看不到去处。

    张抗抗大概能猜出赵永红的想法,也知道她的困惑和无助,想了想,突然想到妮娜的事,便算和赵永红一。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过的那个妮娜吗?”张抗抗。

    “记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就是那个考上文工团的,对不对?”赵永红记得这个名字。

    “是。她的朋友不是来找我剪头发了吗,然后她们剪头发的时候一直在谈论妮娜的事。”

    赵永红看向张抗抗,勉强笑了一下:“那她肯定是很受欢迎了。能考上文工团,肯定特别漂亮。”

    张抗抗点点头,“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她很漂亮,穿的也好,看起来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

    “不过,那天我听她的几个朋友一直和我讲她的故事,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

    张抗抗着,低头看一眼五福,五福正晃着大拇指要往嘴里塞。

    张抗抗连忙拿毛巾把她的手指擦一擦,五福被张抗抗这么一擦,有点急,腿立刻蹬了起来。

    周励已经洗好了碗,走到张抗抗身边,看着五福到处踢,便笑了,对张抗抗:“给我吧,让我抱着她转转,肯定是呆烦了。”

    张抗抗想着周励肩膀上的伤,立刻:“不用了。”

    周励已经把五福从张抗抗怀里抱了过去,眼睛看着五福时,嘴角不自觉又翘起了,他回眸看一眼张抗抗,了声我没事了。

    张抗抗只能点头好。

    周励和冯坤一起带着五福出门找大福他们玩去了。

    张抗抗再回头看赵永红时,赵永红正抬着眼睛,想听她继续下去。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我和她只见过一面,第一眼看上去,她就属于那种天生会发光的女孩。那天她来的时候告诉我,她考了三年才考上。她的云淡风轻的,我当时还以为她家里应该都很支持她。没想到后来我听她的朋友,她也是被她妈妈逼着去相亲无数次的人,用妮娜自己的的话来,她相亲时见过条件很好很好的人,她随时都可以放弃自己的梦想,走进一个她要奋斗多少年,也不可能有的家庭。可她没有,她整整考了三年,而第一年考完,她就受伤了,腰伤腿伤各种伤。她的朋友,当她第二年坚持继续考的时候,她爸爸就一气之下把她赶出了家门,她就在姑姑家住着。然后她又一次落考了。当她所有的朋友,都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又一次报考了。就这样,她咬着牙坚持了三年,在各种伤病的困扰下,最后,她成功了。”

    “她的朋友这些事的时候,好像在一个传奇,在她们眼里,她根本不需要受这些苦的。而且整整三年里,她从来没有对人抱怨过什么,她身边报考的朋友一个个放弃时,只有她总是面带微笑,每天刻苦训练。有人故意挖苦她问她,爸爸妈妈让她回家了没有。她就,还没呢,他们指不定多想我呢。”

    张抗抗看着赵永红的眼睛,:“后来我才知道,她的条件那么好还那么努力,这才是她受欢迎的原因,也是她成功的原因。”

    “我们也可以的。”张抗抗眼睛闪亮亮的,“我们永远也不知道好运哪一天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可在那一天来临时,我们要做好十足的准备,只有那样,运气才不会白白溜走。”

    张抗抗继续:“要保持奔跑的状态,才不会被落下。永红,我们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出路,你会有,我也会有,只要我们相信,努力去找,就会有的。”

    赵永红只觉得自己突然充满了力量,那些茫然突然就消失殆尽了。她看着张抗抗激动道:“我就,我就要找你谈。要不然,我可能真的就脑袋一热,随便找个人嫁了。”

    张抗抗笑道:“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有想不通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朋友在身边了。对了,你知道吗,妮娜还托她那些朋友给我留了地址,要我写信给她,她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赵永红立刻问:“真的吗?你什么时候写?我也加入好不好?”

    “当然可以,我给她写信的时候就把你介绍给她,要不然,我们一起写信吧。好不好?”

    周励抱着五福去找大福他们,刚出门就看见宝根手里提着一只鸡往外走。周励连忙喊他们一声,问他们这是去哪里呢。

    宝根指一下后面对周励:“你问我娘吧,我娘让我们跟着她走,她马上就出来了。”

    周励就看见蒋春梅也出来了,手里也提一只,看见周励也顾不上招呼,就对宝根:“还不快点。”

    周励连忙问:“大姐,你们干什么去啊。”

    蒋春梅见是周励,便声道:“隔壁大队正收鸡呢,我把这两只卖了去,老了,不咋下蛋了,卖了喂能下蛋的。”

    “哪里有收的啊大姐。”周励连忙问。

    “出了村子隔壁那个就是,我不和你了啊,晚了人就不收了。”蒋春梅着就喊宝根赶紧跟着她走。

    周励听了,想一想,连忙把五福给了冯坤,“你把五福送回去吧,我有点事。”

    冯坤就问了:“你有什么事啊。”

    周励没回答,喊一嗓子大福,摆摆手让他赶紧过来。

    大福一跑过来,其他三个孩子也来了。

    周励就对大福了:“还想多养鸡不?”

    大福巴不得呢,家里就两只母鸡,产的蛋都不够吃的,当然想多养了。周励就:“那走吧,咱买鸡去。”

    大福愣一下,问周励:“去哪里买?”

    周励:“跟我走吧。不,看见宝根了没,你们追他去。”

    周励和大福他们也不知道去了多久,再回来,手里多了八只母鸡。

    大人孩子手里都提着鸡回来,兴高采烈的站在张抗抗面前。

    张抗抗看着这么多鸡,都傻了,问大福:“这是从哪里弄来的鸡啊。”

    张大福:“买来的。”

    张抗抗就不明白了,“从哪里买的,一下子能买来八只?”

    大福看周励一眼,:“还是你吧。”

    完,他就带着弟弟妹妹把鸡带后院去了。

    周励洗了一遍手,觉得还是有味道,又洗了一遍,这才给张抗抗解释。

    “我听蒋大姐有收鸡的,我就想,既然有收鸡的,就能去买。我就在那里等着,等着他们收完了,准备拉着鸡走了,我就问他们去了,想买,让那负责人偷偷卖我几只。”

    张抗抗便:“他能卖给你?”

    “这不是都拿来了吗。”周励,“本来他是不卖的,可知道我不是那大队里的人,又听我愿意每斤多出五分钱,他就偷偷卖给了我八只。别,那人还挺好的,帮忙找了点最能下蛋的鸡。一会儿你去看看。”

    张抗抗从心里服气周励,人买个鸡那么困难,他出一趟,买来了八只。

    张抗抗就:“多少钱,我把钱还你。”

    周励笑道:“你的意思是,这鸡下了蛋,不让我吃?”

    张抗抗立刻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完了。我买的鸡,你还要给我钱,那不就是不让我吃鸡蛋的意思?”周励看着张抗抗:“你别算的那么清了,好不好,就医院的钱,你攒了一点立刻还给我了。这鸡也要给我钱,是不是想让我也交个房租什么的?”

    张抗抗被周励的也笑了,知道他也是好意,便:“好好,我不给钱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周励擦干净了手,对张抗抗:“我去后院看看去。”

    周励到了后院,就看见大福他们正围着鸡转圈圈。

    周励看着几个孩子围着鸡高兴的不得了,二福就一直在这么多的鸡,一天得下多少蛋啊,那岂不是每个人都能吃一个鸡蛋。

    三福就了:“可美的你吧,哪里能天天吃鸡蛋啊。”

    张抗抗也走到后院想看看这些鸡,就见十只鸡都被大福他们撵进了鸡窝,一下子多了这么些,还挺派气。

    张二福见张抗抗来了,立刻对张抗抗:“师傅,你看这些鸡,周励叔叔是奖励给我们的。我给他掀背心了,谢谢我。”

    张抗抗看向周励,问:“是吗?”

    周励笑道:“就是奖励他们的。大福给我擦身子,三福四福也很关心我,还有,二福和大福还去给我送药,我很高兴。就想啊,这么高兴给孩子们买什么啊,想来想去,二福最喜欢吃鸡蛋了,那就买□□。”

    周励笑着,话音还没落,就被二福纠正道:“叔叔,那药是我师傅让给你送的。”

    二福完,张抗抗立刻就愣住了。

    她压根没想到二福会突然这么。

    周励就站在她身边,后院没有灯,黑乎乎的,张抗抗看不清周励的表情,她也不敢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张抗抗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要怎么往下了,就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这还没走,就听见黑暗中周励低沉着声音道:“我知道。”

    张抗抗的心像被那声音猛烈撞.击了一般,感觉自己突然无所遁形,好像连自己都没觉察的心事却被人先发现了似的,惊慌失措又惴惴不安。

    她不敢去看周励,也不敢再去听他的声音,只觉得那些孩子们高兴的叫声、笑声突然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她心脏狂跳的声音。

    张抗抗一惊,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完全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吗?

    可张抗抗再有种,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个寡妇。一个生下遗腹子的寡妇。一个生下遗腹子又带着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艰难生活的寡妇。

    张抗抗不能再继续往下想。

    她是一个新女性,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新女性是没错,可她有自我认知,就因为她有那些知识,她才有那些自我认知。

    她来到这里,就想着怎么带着这几个孩子过好生活。

    至于男人,她想也不敢想。

    更何况是周励呢。

    张抗抗立刻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心事。她认真的在心里对自己了一个不字,然后匆匆站了起来,想快点逃开才好。

    周励眼看着张抗抗站在那里呆滞了好久,又看着她再次落荒而逃,周励皱起了眉。

    他的那句“我知道”不是脱口而出,他是有意的,或者是故意要给她听的。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周励只觉得当时他的心在做主导,那一瞬间,他什么也不想管了,大脑一片空白,就了出来。

    周励看着张抗抗离去的背影,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他突然恨自己太草率了。

    这样的随口而出,和外面那些男人对她的态度又有什么不同?

    他出的话,她能接受吗?

    他是用真心在,可张抗抗能用真心去听吗?或者,她敢吗?

    周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混蛋,眼前是张抗抗刚刚离开时倔强又孤单的背影,那背影好像定格在自己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这样的一个女人。

    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又那么漂亮、可爱。

    周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张抗抗了。

    周励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直到赵永红走过来,问他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时,周励才缓过神来。

    周励看一眼赵永红,即使不看她,他也能听的出赵永红的语调,是开心的,是放松的,是充满希望的。

    和下午的时候相比,完全是两个人。

    周励好奇道:“你好了?”

    赵永红抿嘴笑道:“的我跟病过一场似的。”

    “你那样比生病还严重好不好。”周励也放心了,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便问:“张抗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你那么久的心结,压抑了那么长时间的想法,怎么和她谈了一会儿,就完全没了。她这么神吗?”

    赵永红点点头:“她大概真的是有魔力吧。我觉得。”

    周励也不知道张抗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能把赵永红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又能把他轻易的拽了下去。

    然而这个夜,就在四福的一声尖叫中彻底结束了。

    刚刚买来的母鸡,突然下了一个鸡蛋。

    四福从鸡窝里掏出那颗蛋,高兴的在院子里飞跑了起来。

    二福和大福在后面跟着四福疯跑,二福就在想,这颗蛋到底要怎么吃了才好。

    一九七零年十一月八日。

    张抗抗的理发店又迎来了新的生命。

    继妮娜和她的朋友纷纷而至后,渔张附近公社的妇女儿童来的越来越多了。

    这其中年轻的姑娘最多,她们大多刚刚工作,有的开始谈起了对象,就算在这样的年代,女人的爱美之心,也不会被淹没。

    慕名而来的年轻女子越来越多,张抗抗的理发店一时之间竟忙不过来。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张抗抗这个寡妇,赚钱了。

    更有好事的,闲着皮疼就来张抗抗家门口坐着,为了数一数今天又来了几个外地人剪头发。

    他们知道,张抗抗剪一次头发一毛钱。

    好事的人,在地上画起了竖线,来一个人,就是一毛钱。一天结束后,他们再数一数,今天张抗抗又赚了多少钱。

    外面的传言越来越多,这个女人,果然,克死父母克死男人之后,她开始发达了。

    作者有话要:我买了一个刘海贴。

    黄色的,两个超级大的字:闭嘴。

    为了防止某人在我码字的时候,一遍遍的进书房找我话,断我的思路。

    我当时想的是,到时候不回话,就指一下额头就好了。

    然后我今天顶着刘海贴急匆匆下楼拿快递了。

    快递哥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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