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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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仙仪今天穿了见纯棉料的裙子,白底红花,只不过那红花有点大了,而且一朵朵排列的极其密集,远远的看着,就是一堆的白色块和红色块,用现在流行的话来就是不洋气。裙子看起来像是新赶出来的,应该还没有下过水,张抗抗看着袁仙仪走路过来,裙角一摆一摆的,后面的裙摆处有什么东西耷拉着,等袁仙仪走近了,张抗抗才发现,是几根线头缠绕在了一起,没有剪掉,就在裙子后面耷拉着。

    张抗抗抬眼看向袁仙仪的时候,见袁仙仪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带着一股子得意的表情,好像是在对张抗抗,看见了吧,我也有这样的裙子。

    其实张抗抗那件裙子她不穿出去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纯棉料的。众所周知,纯棉的料子更适合贴身穿,柔软舒适,但没有什么延展性而且极其容易皱,稍稍坐上一会儿,那后面就都是褶子。所以,张抗抗那件裙子就留在家里当家居服穿,即使突然来个人,也不用着急忙慌的去换衣服。只不过她的那件是白底淡蓝色的碎花,花朵很,若有若无的。不像袁仙仪这件新赶的,大片大朵的红。

    戚弘光见到张抗抗后很明显的脚步一顿,眼睛从张抗抗身上扫过去,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对周励:“来了你家两次了今天,你家一直锁着门,这是刚回来?”

    周励立刻道:“是,跟我爱人回老家了。对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抗抗,这是戚团长。戚团长,这是抗抗。”

    戚弘光眼睛立刻移到张抗抗身上,:“怪不得大家都周团长的爱人是美人中的美人,还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戚弘光上上下下量了一遍张抗抗,道:“我还没见过谁能把裤子穿的这么好看,周团长有福气啊。”

    周励立刻就笑了,目光扫过戚弘光身边的袁仙仪,:“这是嫂子吧。”

    戚弘光听见周励问话,也没介绍,只是手腕一动,轻轻划了一下,:“嗯。”

    袁仙仪的脸色立刻就不太好了,可她还是勉强笑了笑,对周励:“周团长你好,还没正式和你见过面,不过我和抗抗倒是熟悉了,是不是抗抗。”

    张抗抗勉强保持礼貌的微笑,微微点下头。

    周励立刻:“来,都坐。我去烧水泡茶。”

    那戚弘光便推辞道:“不用了,坐坐就走了,周团长不用忙。”

    张抗抗见周励要去厨房,连忙阻止他,“周励,还是我去吧。”

    周励点点头,“好。”

    张抗抗去厨房烧了水,也不想回屋和他们搭话,就在厨房里待着等水开。

    等水的时候,张抗抗拿出两个茶杯,里面放上茶叶,又把周励用来喝水的搪瓷大杯拿过来,也给他放了茶,等水开了,倒了三杯茶,茶盘一托就端进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周励和戚弘光正在话,张抗抗走进去,把两个客用茶杯端给戚弘光,另一个也放在了桌子上。周励早就自己拿走了自己的杯子,见张抗抗没有给自己泡茶,就:“你没有?”

    张抗抗摇摇头,“我不想喝。”

    周励掀开杯盖,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也不喝了,就放在桌子上凉着,:“那一会儿凉了你喝我的。”

    戚弘光在一旁看着,心里羡慕极了。

    张抗抗见袁仙仪不在,便问:“嫂子呢?”

    周励:“和五福话去了。”

    张抗抗去烧水的工夫,五福就在卧室门口站着往外看,她把她妈给她的那个饼干盒子放到卧室的抽屉里后,就听见外面来人了。

    五福不认识他们,听着还都是大人,就不想出去,这一趟也累了,坐车坐的头有点晕,就干脆脱了鞋趴床上休息去了。

    张抗抗这一走,袁仙仪就:“周团长,上次来你家,抗抗只和我在院子里坐着了,也没能进来参观一下你们的新房,我转转行吗?”

    周励没听出她话里有话,便:“当然可以,嫂子,你随便看。我们这屋里,什么都没有,比较仓促,只弄了客厅和卧室,那两间都是空的。”

    袁仙仪便:“没事,我看看。”

    袁仙仪先是在客厅里转了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发现这屋里的摆设很一般,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也。就转到了卧室,这一脚迈进去,就看见床上趴着一个姑娘,她压根没想到屋里还有人,冷不丁看见一个,着实吓她一跳。

    床上趴着的五福也没有睡着,听到脚步声后立刻坐了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提溜溜的转,看着袁仙仪问:“你是谁?”

    袁仙仪看到五福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这姑娘和张抗抗简直一模一样,应该是张抗抗的妹妹。

    袁仙仪就问:“那你又是谁?”

    五福看着袁仙仪,稍稍皱了眉,:“是我先问你的,理应你先回答。”

    袁仙仪便拉起旁边的一个凳子,:“我是你姐家的邻居。”

    “我姐?”五福愣住了。

    她一双眼睛转了转,想了好一会儿才:“你我姐?”

    袁仙仪看五福的脸色不太对,就问:“张抗抗不是你姐?”

    五福立刻笑了,“那是我妈!”

    袁仙仪原本带着笑的脸立刻就僵住了,她知道这周团长和张抗抗是新婚,刚刚领了证,回老家办了婚宴,怎么都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袁仙仪立刻问:“张抗抗是你妈?”

    “是啊。”

    “那你多大了?”袁仙仪又问。

    “九岁。”五福。

    袁仙仪立刻懵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张抗抗和周励已经有了孩子,这么一还真的是,姐妹也没有这么像的,这姑娘和张抗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是母女估计也没人信。

    袁仙仪就想了,这估计是后面补的结婚证还有婚宴,孩子早就有了也不足为奇,毕竟就算是现在,很多人结婚也不领结婚证,更别在往前九年十年了。

    袁仙仪和五福面对面坐着,她就觉得自己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竟然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大的孩子,一直以为两人是新婚。

    袁仙仪正好凑这个机会,多问问这孩子问题,反正是孩子嘛,问多了也不怕。

    袁仙仪看着五福就:“那你叫什么名字?”

    五福道:“我名叫五福,大名张友善。”

    “哦。”

    袁仙仪随口一回,可立刻又觉出不对。

    “你叫什么?”

    “张友善。”

    袁仙仪看着五福,这姑娘和张抗抗长的一模一样,绝对是张抗抗的女儿。可她叫张友善,姓周不姓张?

    袁仙仪立刻嗅到了什么,往前拉一下凳子,看着五福问:“那你叫周励什么?”

    五福见袁仙仪往前拉凳子,她下意识的往后坐了坐,想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时候又看见她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五福没由来的感觉一阵厌恶,就闭上了嘴巴,不想再和她讲话。

    可袁仙仪怎么会白白扔掉这个机会,见五福不讲话了,干脆站了起来,往五福身边走去,站在五福面前,看着五福问:“你还没你叫周励什么呢。”

    外面周励听见张抗抗问他,便顺手一指:“应该是在和五福聊天。”

    张抗抗立刻往卧室走,就看见袁仙仪正站在五福面前,弓着身子问她什么。

    五福皱着眉,见张抗抗来了,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叫:“妈!”

    袁仙仪也转过身去,一脸平静的看向张抗抗:“你女儿和你长的真像。”

    张抗抗把五福抱在怀里,冷冷看袁仙仪一眼,道:“茶泡好了,去喝茶吧。”

    袁仙仪倒是神色微变,依旧笑嘻嘻从卧室走出来,一到客厅,便提高的嗓音道:“戚团长,你快看,这里还有一个姑娘,你猜她是谁。”

    戚弘光听袁仙仪在叫他,连忙抬头看去,就看见袁仙仪先走了出来,指着身后的张抗抗和一个姑娘。

    戚弘光对周励并不了解,以前两人从未过交道,没有见过面,互相不认识。直到周励从南方军区调来,领导来找戚弘光谈话,这是上过战场的英雄,年纪不大,但业务水平特别高,让戚弘光好好配合周励的工作。

    那时戚弘光才知道有周励这个人,当然,他的团长梦就这么破碎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能提上去的,毕竟那个位置空缺很久,大家都一定是他要顶上。

    可没想到空降来了一个姓周的,而且比他很多,还没结婚,一来就了报告,要先去领结婚证。

    戚弘光当时就觉得这不是胡闹吗?

    可他不敢,也不能,只能在一旁看着。

    所以当戚弘光见到张抗抗身边的姑娘时也以为是张抗抗的妹妹了,毕竟两人那么像,可却见张抗抗对那姑娘:“五福,叫大伯,这是大娘。”

    五福看看戚弘光又看一眼站在她前面的袁仙仪,只叫了一声大伯。

    戚弘光听到这个称呼,瞬时呆住了,他惊呆的看向了袁仙仪。

    袁仙仪立刻:“这是张抗抗的女儿,你看,多像啊是不是。”

    戚弘光大吃一惊,看着周励问:“你们的孩子这么大了?”

    *

    等戚弘光一家走了,张友善看着周励:“周爸爸,我可不喜欢那个女人,以后别让她再来了行不行?”

    周励喝了一口茶,问:“怎么回事?”

    张友善便:“她一直问我叫你什么,我不想回答她,她就还是问,我不喜欢她。”

    周励就笑了,“这有什么难回答的,你就直接啊,你叫我爸爸。”

    “我知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和她话。”张友善气呼呼的。

    张抗抗在一旁看着,对五福,“五福你去卧室玩一会儿,我和你周爸爸话。”

    五福嗯了一声,就往卧室去了。

    五福一走,张抗抗便对周励:“周励,部队是不是都不知道我以前结过婚,生过孩子。”

    周励点点头,“应该不知道,毕竟我的申请报告不是这里批的,我调来时间也短,大家也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

    张抗抗嗯了一声,“那以后还真的是个问题,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刚结婚,这下五福一来,肯定有很多问的。你要费一番唇舌了。”

    周励端起茶杯,道:“那倒不至于。”

    “怎么?”张抗抗问。

    “我倒觉得今天一过,以后就不用咱们一个个的解释了。”

    张抗抗听了恍然大悟,“你是那戚团长的爱人?”

    “是啊。”周励看着张抗抗,“她怎么可能不去外面讲这件事,估计明天一早,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其实这样也好,省的我们再解释了。”

    张抗抗嗯了一声。

    她突然察觉到这个年代的坏处。

    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大家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热搜八卦可聊,眼睛自然就盯到里自己周围人的身上,盯着别家过的怎么样,柴米油盐少了哪些,姑嫂舅婆的多了哪些,哪家婆婆和儿媳妇干仗了,哪家姑子又哭着回娘家了,都是大家茶余饭后最关心的话题。这个年代,邻里之间感情都特别深厚,走动比较多,可也就因为这样,每家在对方都像没有秘密一样,□□的挂着。

    所以,不用想,很快袁仙仪就会把这件事替张抗抗和周励出去了。

    五福在卧室里待烦了,喊一声:“妈,我饿。”

    张抗抗被五福的声音断了思路,立刻:“那我去做饭。”

    周励这就站了起来,对张抗抗:“做什么饭啊,出去吃。”

    “吃食堂?”张抗抗问。

    “是。”周励看着张抗抗笑道:“不但今天吃食堂,连续几天,咱们都要去吃食堂。”

    周励完就喊五福:“友善,走,跟爸爸去食堂吃好吃的。”

    友善立刻从卧室跑出来,惊奇道:“这里还有食堂?”

    “有啊。”周励牵住她的手,一边走一边:“不但有食堂,在往里走,就是部队,那边有很大很大的操场,一会儿吃过饭,我就带着你好好转一圈,怎么样?”

    张友善立刻跳了起来,“爸爸万岁!”

    两个人着就走出了大门,周励要锁门,才发现张抗抗还在客厅坐着呢,就对五福:“快,叫你妈去吃饭,怎么还愣着。”

    五福立刻冲里面喊:“妈,去吃饭了。”

    张抗抗嗯了一声,从里面跑了出来。

    三个人锁好了门,就牵着手往食堂走。

    一家三口,友善在中间。

    这一路子,张抗抗觉得比上次她和周励去食堂吃饭吸引的目光更多了。

    周励一边走一边看向张抗抗,点头对她笑了笑。

    张抗抗明白周励的意思。

    他想在袁仙仪在外面添油加醋之前,先堵住别人的嘴,这一趟转下来,不用别人再,有眼睛的人都看的见,人家一家三口好着呢。

    三个人去食堂饭,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一进门,大家都和周励招呼,张友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都在食堂吃饭,新奇极了,拉着周励的手死活不肯放开,又见大家都和她周爸爸招呼,就更高兴了,周励去哪她就必须跟着去哪里。

    张抗抗找个地方坐下,就由着他们去饭。张友善紧紧的跟着周励,也学周励拿个餐盘,站在周励前面排队,认识的人看见周励,都会问一句:“周团长,这姑娘是谁啊?”

    周励笑着回答:“是我闺女。”

    两人好了饭去找张抗抗,并肩走着,周励就声对五福,“以后再有人问你是谁,叫我什么,敢不敢回答了?”

    五福立刻挺起胸膛,:“敢!”

    “怎么回答?”

    “是我爸爸的闺女,当然是叫爸爸!”

    周励看着五福就笑了,道:“好孩子,回答的非常对,一会儿可以多吃一个鸡腿!”

    三个人吃饭时,张抗抗就明显感觉到了五福的不一样,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话多的不得了,一直叽叽喳喳的拉着周励问这问那,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再是刚刚缩着脖子气馁无力的神色了。

    五福一顿饭啃了两个鸡腿,吃的肚儿圆,吃完饭把餐盘学着别人的样子都放好了,这才拉着周励:“周爸爸,你带我转转呗,你刚刚过的。”

    周励立刻:“当然了,走,带我闺女转悠去。”

    张抗抗跟在后面,两个人在前面走,五福从来没来过部队,这下可长了见识,不停的问周励问题,这这那那的,还以后要和周励一起出来跑步,也要锻炼身体。

    张抗抗看着两人笑笑的,自己走在后面,步子也越来越轻松,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紧张和不安。

    是啊,任何问题都要这样,躲避不了的话,直接面对就好了。

    晚上回到家,三个人都走累了,周励烧好水,给张抗抗端来大半盆温水泡脚,五福也脱了鞋子,踩在张抗抗的脚上,两个人面对面一起泡。

    院子里,抬头是漫天繁星,张抗抗和五福泡着脚,五福指着天上的星星,问周励那是什么星座。

    周励仰起头,看向那墨黑色幕布上璀璨,然后转头看向张抗抗时,发现张抗抗也在看他。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同看向那神秘的天空。

    一家三口,都不嫌脖子疼,抬着头看了许久的星星。

    等真的躺下了,三个人才发觉浑身疼,这一天的颠簸,再加上晚上的散步,已经疲劳到了极点,张抗抗搂着五福,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周励见两人倒头就睡着了,去给她们关上灯后,这才回到卧室,往沙发上一躺,也睡着了。

    张抗抗和五福醒来的时候,周励已经走了,张抗抗看看时间,食堂的饭点也过了,就去厨房给五福蒸个蛋羹吃。

    等两人吃过饭,准备去看看桌椅和床便出了门,这一出门,就看见袁仙仪正在自己家门口站着,一脸的不高兴。

    张抗抗把门锁上,见袁仙仪重新穿上了长裤,和五福两个人从她身边经过时,袁仙仪还一脸不悦的看着她俩,可再不悦,话还是要,便问:“你们这是去哪啊?”

    张抗抗回到:“转转。”

    袁仙仪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张抗抗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和五福两人手牵着,笑着往外走去。

    *

    三福焦急的在学校外面等着大福,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只能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再多等一会儿。

    三福到了学校后就给张抗抗了电话报平安,没多久,她又收到五福写来的信,信封里塞的满满的,三福开一看,五福就跟写日记一样的给她写信,写了特别多特别厚,一个信封要塞不进了,才给她一起寄来。

    信里五福告诉三福她现在和妈妈还有周爸爸一起住了,在部队大院,特别特别的好。还告诉三福她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她开始上学了,她交到了新的伙伴,她不再也不怕别人问她叫周励什么了,也不怕别人问她为什么姓张不姓周了。

    三福知道五福正处于敏感时期,再加上新的环境,难免需要找人倾吐这些,于是这信就像雪花一样飞到自己手里,三福一有时间就会给五福写回信,她不想自己的妹妹和她一样,敏感又寡言少语。

    昨天三福收到的不单单是五福的信,还有张抗抗寄来的一堆吃的,都是家里才有的,张抗抗在信里早就想寄了,可是之前天太热,怕是没寄到就坏了。里面还有张萍萍给三福织的新毛衣,张抗抗给她买的新外套。

    三福把其中一部分拿出来给大福送去,她的学校离大福学校不算太远,走着半个多时就能到。

    三福不爱坐车,她以前没发觉,这上学跑的远了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点晕车,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一上车就头晕恶心。

    所以三福更爱走着,她找了一个网兜,把东西都装到往兜里,张抗抗准备的东西都是两份相同的,用瓶子装的好好的,三福就知道,这还有大福的一份。

    三福拎着网兜往大福学校去,手在外面放着,冻的通红,手指也因为那网兜的提手勒出了白白的印子,而总算走到大福的学校,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大福都没出来。

    三福实在有点站不住了,实在太冷,就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用力跺了跺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福才从楼上匆忙下来,看见三福后立刻:“等多久了,冷吧。”

    三福拿脚指一下地上的网兜,对大福:“咱妈寄来的,有你的一份。”

    大福拎起网兜,也没看一眼,便:“太冷了,走,我带你去食堂吃点热乎啊,也该吃午饭了。”

    三福本来这一趟也没想直接回去,自从她来上学,早就想和大福谈一谈,可谁知道来了这么久,自己竟然一次大福都没见过,大福就下火车那天把她送到了学校,之后就再也没露过脸。

    这次要不是给他送东西,三福觉得他们想见面,也难。

    大福拿着网兜就往宿舍楼跑,好像是托给了宿管阿姨,很快就跑了出来,对三福:“走吧,去食堂。”

    三福跟在大福的后面,两人好久不见,竟然也不知道要什么。

    到了食堂,食堂已经很多人在吃饭了,大福让三福先找地方坐,自己去饭。

    等大福来了饭,两人一起吃,三福才得了机会和大福一。

    “大福。”三福看向大福,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大福正夹着菜,眼镜因为一进食堂就起了雾,此刻就放在手边,也没戴,抬起眼睛时,就觉得很不习惯,:“怎么了?”

    三福便问:“你还和她有联系吗?”

    大福不明白,愣了一下,“你谁?”

    “何艳丽。”三福道。

    大福哦了一声,低头吃了几口菜,没有回答。

    三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和何艳丽有联系,或者,他还在给何艳丽钱,三福有点急,立刻问:“她还给你要钱?”

    “嗯。”大福点点头,“她很困难。”

    “她困难不是我们造成的!”三福急了,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搁,问道:“你是不是好久不和咱妈联系了?”

    大福抬起脸,“咱妈和你的?”

    “还用她?”三福皱着眉头,“如果你一直和她有联系,她肯定会把东西寄给你,然后让你给我送去。咱妈的性格我了解,她想东西十分周全,除非不得已,她不会让我拿那么重的东西大冬天的来给你送。”

    大福听了,再次低下了头,没话。

    三福气急攻心一般,道:“大福,你到底怎么回事!”

    大福也吃不下了,手抖了抖,筷子应声落到餐盘上。

    三福继续:“是咱妈把咱们养大的,你难道忘了吗?她一个人带着我们五个,其中四个是和她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她把我们养大,给我们做衣服,供我们读书,要不是咱妈,你能坐在这大学里?坐在这什么都有的食堂里?”

    大福咬着牙,回道:“我不能!”

    “你知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那么对她?”三福追问。

    大福耷拉着脑袋,许久不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道:“因为我不敢面对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为什么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和以前一样啊,她是咱妈!”

    大福拿起手边的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眼镜布,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然后对三福:“就因为我跟何艳丽联系,所以才不知道怎么面对咱妈。”

    三福有点不理解,道:“你的话,我不太懂。”

    “何艳丽毕竟是咱的亲生母亲。三福,你可能不记得她了,毕竟她在你很的时候就走了,还有四福,四福就压根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到现在,四福也一直觉得张抗抗才是生他的人,所以他一直和五福那么好,就算是他俩天天吵,见面就掐,咱们兄妹五个,四福也是对五福最好。因为他觉得他和五福才是一个妈生的。”

    大福低着头,把眼镜戴上继续:“二福呢,你知道,他从就那样,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换句话,他对任何事都不上心,也就不会付出感情。而且这些年他的个性更强烈了,对他来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这一点上,你和你二哥还是挺像的。”

    “可我不一样,三福,你想一想,何艳丽走的时候,我已经七岁了,我记得她的所有,哪怕是她抛弃了我们,在我心里,我一直也只有她一个娘。所以,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句狠话也不出来,我心里想,真的想,就像你那次那样,我也想狠话,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狠心,可我就是一个字也不出来。三福,她哭着来找我,没钱了,孩子要上学,她要吃饭,拿不到钱回去,家里那个男人又要发脾气什么的,我听她那些,我就一个字也不出来,除了给她钱,我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这跟你不和咱妈联系有关系吗?”三福不懂。

    “有!”大福定睛看着三福,“我每给何艳丽一次钱,每偷偷和她联系一次,我就觉得心里愧疚,我就更不能面对咱妈,你知道吗,就是那种羞愧、惭愧,逼得我只能选择一个人面对。”

    “所以,你选了那个抛弃我们的何艳丽?”三福冷冷的看着大福。

    大福一脸的漠然,回道:“我也没有办法。”

    “不,”三福噌的一下站起身,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大福,“你有办法,只不过你不愿意那么做!”

    三福完,立刻转身就往外走。

    大福愣在那里,看着三福走远了,才追了出去。

    追到食堂门口,大福眼看着三福往他宿舍方向走,便连忙跟了过去。

    三福走到宿管阿姨那里,和宿管阿姨了什么,然后见大福跟来了,对着宿管阿姨指了一下大福,宿管阿姨就把那一网兜的东西递了出来。

    三福提着网兜,从大福身边经过,她看一眼大福道:“这些东西我要拿走,这都是咱妈辛辛苦苦给做的,我看她炸了你喜欢吃的带鱼,还炒了一大瓶西瓜酱,这些我都要拿走,你不配吃她做的东西。”

    三福完,径直往外走去。

    大福转身跟了过去,他也不往前追,就跟在三福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

    三福的背影看起来倔强又无力,的一个身子,拎着一大兜的东西,就这么慢慢消失在了大福的视线中。

    大福看着自己妹子离开的背影,寒冷的冬天里,他用力攥紧了拳头,他下定了决心,他再也不想做大福,他不想再做以前的那个自己。那个对什么都无力,对什么都不能自我把控的大福。他想完完全全做他的张爱国,就像当初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在乎他时候是不是被抛弃了,他是怎么长大的,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名,叫大福。

    他只想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在这个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过去的地方,重新做自己,做一个只被叫做张爱国的人。

    可是这一切,又在何艳丽一次次的来信催钱时,被完美的破坏了。

    何艳丽的每一封信,都成了叫醒大福的催命符,她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不,你不是张爱国,你是大福。

    直到后来何艳丽电话到了学校,宿管阿姨在黑板上写了,张大福同学,你妈妈何艳丽让你回电话。

    那一刻,大福的希望彻底被碎了。

    那一瞬间,他才知道,张大福,是他一辈子都没办法扔掉的名字。

    看着三福的身影慢慢变成了黑点,直到完全消失,大福这才转身往学校走去。

    他低着头往宿舍走,身上好像被人卸掉了所有力气一样,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高淑语远远的就看见了张爱国同学,立刻追了过去,喊:“张爱国,张爱国。”

    张爱国转头看一眼,见是高淑语,便问:“有事吗?”

    高淑语抱着一摞的书,看着张爱国撇撇嘴:“没事就不能叫你了?”

    张爱国往上推了下眼镜,道:“那倒不是。”

    高淑语才不和他废话,把手里的一摞书往张爱国怀里一放,张爱国赶紧抱了起来。

    “你怎么拿这么多的书?”张爱国问。

    “你看见了都不主动帮我拿?”高淑语拍拍手,道:“这是老师要的,走吧,跟我一起去送吧。”

    “老师让你找的?”张爱国问。

    “嗯。”高淑语点点头。

    张爱国看着那一摞的书,看了看书名,都不是他们的教材,便:“找这些书干什么?我看着也不是咱们的教材啊。”

    “当然有用了!”高淑语眨一下眼睛,“你听有单位来找实习生的事了吗?”

    “没有。”张爱国摇头,“就算来,也是来选那些要毕业的吧。”

    “得了吧,谁不知道咱们之前那些都是工农兵大学生,都是推荐上来的,实话,”高淑语着话捂一下嘴,声道:“实话,其中有一些投机倒把上来的,还没我的水平高呢。怎么能比得过咱们这一批真枪真刀考上来的学生。”

    张爱国知道高淑语的是实情,便问:“那怎么了?”

    “听啊,会从咱们这一届里也选。”高淑语立刻又:“我只告诉你了啊,全系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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