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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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白雪堆积,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这样的白色,看的久了,眼睛都会有点疼,有点扎眼睛,刺刺的。

    张抗抗不知道是看那一片白色看的,还是被围着的炉子里偶尔冒出的烟气熏的,此刻眼睛红红的,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张萍萍看一眼张抗抗,见她这副神色,心里也是难过,便伸过手去,握住了张抗抗的手。

    张抗抗略略抬起眼睛,微微笑一下,道:“我没事的,大姐。”

    张萍萍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片雪白,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沉默的状态。

    三福和二福在一旁坐着,两人都听见了张萍萍和张抗抗的对话,二福看向三福,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三福明白她二哥的意思,便站起来跟二福去了他的房间。

    这一进去,二福就问,“你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

    三福犹豫着看向二福,“我也不太清楚大哥不回来的原因,不过我觉得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咱妈。”

    二福彻底听不懂了,看着三福:“什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和我。”

    三福便把何艳丽去找大福的事和二福了一遍,二福听着,牙齿咬的咯吱吱响,便问:“这么,她也去找大哥了?”

    三福听出了不对劲,连忙问:“什么叫也?她也找过你?”

    二福便:“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见过她,她家儿子当时在学校上学,那天我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没看见我,后来她来学校找过我一次。”

    “什么时候?你初中的时候?”三福问。

    “不是,我去上技校的时候。”二福着,冷笑了一声,“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就认出我了,但她没找我,很简单啊,当时我就是个学生,什么也没有。可等我一上技校,她就找到我了。”

    “找你要钱?”三福问。

    “是。”二福,“不知道她哪里听到我的消息,知道我上技校也有补助发,她就来找我要钱了。对了,当时我刚上学没多久她就来了,在学校门口等我很久,我出去一看是她,就知道她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后来呢,你给她钱了吗?”

    “给钱?我给她个屁。”二福差点跳起来,:“我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了。她那次碰了钉子,后来又来找过我一次,还带着一个孩子,当时我在大门口就给我们门卫,以后她来再也不要叫我了,她就再也没去找过我。”

    二福想了想,“可能就是找我两次我不理她,她就去找大哥了吧。正好那段时间大哥留校任教,手里也有工资了,她就去找大哥了。”

    三福嗯一声,“我听大哥的意思,她应该和大哥联系很久了。”

    “她去找大哥和大哥不回家有什么联系?”二福恨恨道,“大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三福便:“大哥他一直偷偷给何艳丽钱,却从来没管过弟弟妹妹的事,更没管过咱妈,他就没脸面对咱妈,面对咱们几个了。”

    “狗屁!”二福啐了一口,“他这是逃避,什么没脸啊,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有脸没脸的法,他就是嫌麻烦,不想面对我们罢了。再,咱妈还需要他给钱?会因为这种事生他的气?”

    三福点点头,“我也很不明白。”

    二福就:“要我,大福就是把自己逼的太紧,容易钻牛角尖,又自以为是。”

    二福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对三福:“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三福忙问。

    “先把何艳丽那边处理掉,再大哥的。”二福暗自做了决定。

    “那咱妈那边呢?”三福问。

    “等我都处理完了,我会和她谈。你放心。”

    三福满肚子的心事终于放了下来,她看着二福道:“二哥,有你真好。”

    二福愣了一下,夸张的伸出手指,对着三福比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是第二次叫我二哥了。”

    三福脸一下就红了,她撇一下嘴,笑道:“怎么,这你还记得?”

    “当然要记得了,你想啊,你这么二福二福的叫,等我结了婚,你也算一直这么叫?”

    三福听了,立刻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二福:“你要结婚了?”

    “我什么时候我要结婚了,我就这么一。”二福道。

    三福表示不相信,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二福的眼,:“二哥,我在叫你一声二哥,你把头抬起来,别低头啊,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撒谎。”

    二福抬起头,有点心虚道:“你看,你看吧。”

    二福一和三福对上目光,立刻又低了下去,三福拍手叫道:“是她吧,就是那个女孩,二哥,是她对不对?”

    二福抿着嘴,大手挥了一下,便:“不是,你别瞎。”

    “那你脸为什么红了,二福,你不实话,我现在就去堂屋告诉咱妈去。”

    二福一下就拉住的三福,“你别啊。”

    三福笑着看他,“那你不实话吧。”

    二福只能松了口,“没挑明还。”

    “还没挑明。”三福泄了气,道:“都多久了啊二福,你行不行啊。我看那个女孩挺好的,叫什么来着,叫……”

    “钱豆豆。”二福。

    “对,就是这个名字。”

    “名字告诉你了,你别一嘴一个那女孩那女孩了,她比你大,连个姐姐都不叫。”二福有点不满意的看着三福。

    三福立刻做个鬼脸,“好的,我知道了,二哥。只要你们在一起了,我就叫二嫂,姐姐也不用叫了。”

    二福笑嘻嘻的,脸上的喜悦是藏不住的,正要出门,可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三福:“对了,你呢,在学校怎么样?”

    三福愣一下,“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是不是?”二福觉得他这个二哥怎么样也要关心一下远在外地的妹妹,就:“我知道你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就有一个绰号,大家都在你背后叫你冷美人,有男生喜欢你,你连看都不看人一眼,现在呢,都上大学了,还这样吗?”

    二福一张脸算是红透了,立刻尖叫道:“二福!”

    二福翻翻白眼:“怎么,你能问我,我就不能问你了?”

    三福实在不想回答,瘫在椅子上:“你这个问题太无聊,我不想回答。”

    “不对啊,妹子,你的态度不对,想法也不对。怎么我这个问题就无聊了。你的成绩,我觉得压根就不用问。除了这个,别的我还真的不知道要关心你什么了。”

    三福立刻:“反正这个问题对我来就是无聊。二福,我不想回答你。”

    二福皱皱鼻子,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以后啊,我也不告诉你我的事了。”

    “气鬼!”

    二福回敬她一句:“哼!”

    二福哼一声,拔腿往堂屋去,就听见身后三福声了一句:“二福,以后别再给我寄钱了,学校的补助够我用的。咱妈也经常给我寄,你也给我寄,我都用不完。”

    二福停下,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用不完,我看她们经常要去买衣服,买雪花膏,你看你,这一身素的。”

    “我觉得挺好的。”三福,“反正你别再给我寄了,你给我寄的钱我都攒下来了,也带来了,我还要还给你。”

    “我不要。”二福有点急。

    “你平时要管我,还有管四福,你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你工资能有多少,管我们两个。四福现在要缴学费,也要生活费,你如果想管,你就管他一个就行了,我真的够用。”

    三福还不等二福话,就继续道:“二哥你要谈朋友就需要钱,人家女孩子如果知道你还要管你弟弟妹妹,人家也会不高兴的。”

    “二哥,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够用了,你多顾你一下,好吗?”

    二福转头看一眼三福,:“我工资高,厂子包吃包住,什么钱也用不到。你啊,把那些心思就放肚子里吧,整天的不是操心你大哥,就是操心我,什么事你都放在心上。这些钱算我投资了,等你毕了业,给二哥设计个新房,盖出一个家来。”

    二福完就要走,后面三福怔怔的看着她二哥的背影。

    设计新房,设计一个家。

    这是三福当初执意要学建筑的初衷。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往大了那就是梦想,往了,那是自己最喜欢,最迫切的事。

    三福就是这样,她的梦想就是设计很多很多套房子,她要建很多很多的家,为了无数人的幸福。

    她要给那些需要的人设计出最幸福的港湾,在他们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就是全身的放松还有心灵的归属。

    大家都,你一生去奋斗的东西,都是你向往的,是你不曾拥有的。

    三福的目标就是那些房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想过大福家要做成什么样,二福家要做成什么样,给张抗抗家现在的院子画过无数张改造图。她想象过无数个画面,大福二福甚至四福五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家是什么样的,一次也没有。

    三福想到这里,就又开始陷入了沉寂中。

    她的二哥何尝不是这样。

    三福记得她学时候的一句无意的话。

    她她喜欢画画,想去市里读初中,这样就可以上到美术课了。

    可她不知道她当时的一句话,对二福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尽快二福后来几次三番的找她解释,他去读技校,只是单纯的不想念书,他不喜欢念书,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时光。

    那时候的三福比二福要很多,毕竟她还是学生,就信了二福的话。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二福也只有十三岁,一个刚满十三岁,还在上初二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继续过校园生活呢。一边可以在学校里学习生活,一边由家里供着上学,不会有任何压力,而那时候的二福却毅然选择了技校,一个自进了学校之后,双手就永远洗不干净的技校。

    三福永远都记得二福跑到学校给她送钱的那一瞬间。

    二福那深蓝色的工装上全都是洗不干净的油污,他却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塞给三福,那是他攒了很久的,三福的学费。

    三福永远也忘不了,二福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指间黑色的油渍,和指甲里洗不掉的东西,都那么的触目惊心。

    然而二福却是笑着的,他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很满足又很快乐。

    三福毅然接下那笔钱,因为她知道,只有她收下了,她的二哥才会更开心。

    也就从那次开始,二福每每都会给三福送钱来,有时候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直到二福工作了,每个月送来的钱就固定了。他还会时不时带三福去饭馆吃一顿,三福记得他总是只要一碗面,不舍得吃别的,却总劝三福多吃一点,又借口自己在厂子里吃过了,撑的慌。

    三福趴在桌子上,她一双眼睛出神的看着外面,外面的天空似乎都被雪花染白了,屋顶上树枝上,都堆满了白雪。她的思绪不停的往远方飘去,向过往散去,她又想起去偷偷看大福的那天。

    自从和大福吵了一架,回去后的三福怎么想都难受,觉得大福既可怜又可恨,看着张抗抗寄来的东西,里面还有大福最喜欢的炸鱼,她捧着冰凉凉的透明罐子,看了几天后,又毅然提着去了大福学校。

    可这次她却在学校门口就见到了大福。

    大福抱着一兜的东西往外走,他走的比较急,步伐很快,好像是怕被别人看到一样。三福没有叫他,只是在后面跟着。

    大福的学校门口往北不远处就有一个邮局,三福跟着他一直走到了邮局门口,眼看着大福转身就进了邮局,三福也跟了过去。

    大福站在柜台外面,里面的工作人员问他要办什么。

    大福就寄东西。

    寄东西是要查验的,那人站起来,隔着铁杆栏伸出手就去翻大福拿来的包袱。

    大福解开了包袱,里面露出来的都是一些衣服。

    那人粗略翻了翻,见都是衣服,就:“这得缝好喽,你这样我不能给你寄。”

    大福立刻:“我知道,我就想着让你看完了,我就缝。”

    那人点点头,指一下大厅里的桌椅,:“去那缝吧,桌上有针线。”

    三福就看见大福连忙抱起那些包袱就坐在了椅子上,他在桌上的铁盒里翻了一会儿,找到针线后就坐在那里缝了起来。

    大福似乎不想让人看到他,背对大门坐着,所以三福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只能看见大福低着头,弓着身子,坐在那里仔仔细细的缝着那个包袱。

    三福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一直等到大福把东西缝好了拿到柜台去寄,三福才注意到他身上那身单薄的蓝色外套和裤子。

    三福只觉得心里绞着疼,她想跑过去问她大哥,为什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为什么自己穿的那么寒酸还要给别人寄衣服,为什么要把自己仅有的几件冬衣都要寄走,他要寄给谁,谁那么重要,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可三福始终没有去。

    那些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大福是在给何艳丽寄东西,三福亲眼看见大福最后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钱来,塞进了包袱里面。

    三福还能再什么。

    她转头就往回走。

    她能理解大福,完全能理解。

    可她又讨厌大福,就像讨厌自己一样。

    有些东西是一生永远无法扔下的,像出生的环境,像贫穷的烙印,像自己的父母。

    可扔不下的时候,就要去面对。

    有些人就能做到,他们心里坦然,坦然接受一切,再做好万全的准备去试着改变。

    有的人就不能,他们只想拼了命的往前冲,试图走到最远的地方,然后摆脱身后的阴影,却不知道,那些阴影只会尾随着他们,永远跟着他们往前走。

    前者就像二福,他做到了面对,也就能彻底摆脱。

    后者则是大福,他一心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那么努力,最后依然停在原点。

    三福不知道,她又属于哪一个。

    外面的雪花还在悠悠的飘着,很悠闲的样子,缓缓的落下,又不会在乎自己轻飘飘的身子将要被风吹到哪里去,好像只想跟随那呼呼的北风一样,风往哪里吹,它们就往哪里飞,反正飞到哪里就落到哪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落到哪里它们都是开心的。

    而且它们才不管什么除夕不除夕,过年不过年呢,它们只想在能飞的时候再多飞一会儿,所以这纷纷扰扰的大雪就没见着有要停下的意思。

    三福趴在桌上看着它们,心里一下恍然,对啊,今天是除夕呢。

    三福看着看着眼角就滑出了泪,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只是想哭,心里难受的紧,趁着这一会儿没人的时候,也想像那肆无忌惮的雪花一样,好好的跟着自己的心哭一阵子算了。

    三福趴在那里,脸埋进了胳膊里,失声痛哭起来。

    守岁过去就到了初一,初一全家都没事干,大家都聚在堂屋里守着炉子,在旁边牌喝喝茶或者陪张鹤轩下下棋。

    张鹤轩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毕竟年龄到了,之前孩子们见他的时候,每隔多久见一次,觉得张鹤轩没什么变化,还是挺硬朗。可今年过年再见,突然发现张鹤轩好像一下就老了。头发花白不,身子也挺不直了,而且总是瞌睡,把他扶到床上还睡不着,必须就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听着这些孩子们闹闹的,才能闭上眼睛。

    张鹤轩此刻坐在圈椅上,下面是张萍萍给他做的厚垫子,身后还倚着一个大厚棉被,靠在上面软绵绵的舒服。

    他手里握着一个紫砂壶,一面画着四季竹,一面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这壶是周励买来特意孝敬张鹤轩的,知道张鹤轩就好这一口,每天一早醒来什么也不干,先泡一壶茶。

    可他一个人在家,家里的茶具略大,泡上一壶,还没喝完,就凉了。周励就到处听做壶的,特特意找到这比手掌大一点的紫砂壶,上面又是画着张鹤轩最喜欢的四季竹,周励就赶紧把这紫砂壶给入了手,给张鹤轩送来了。

    张鹤轩自从得了这壶,便每天没离过手,早起睁开眼就拿着,在手里把玩,摸久了,这壶和人的感情就越来越深,张鹤轩就更离不开了。

    此刻他倚在椅背上,手里还握着那紫砂壶,头却慢慢靠了过去,眼睛也眯了起来。

    张抗抗转头看见张鹤轩又要睡着了,连忙对着孩子们嘘了一声,让他们点声吵闹。

    那张鹤轩立刻摆摆手,道:“继续,你们不,我还真的睡不着了。”

    张萍萍就劝他,“爷爷,你回房睡吧,这样心感冒。”、

    张鹤轩眼睛闭着,哑声道:“我就在这里睡。”

    周励听了,立刻:“行,爷爷,你睡吧,睡吧。”

    完,周励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张鹤轩脚边,提起他的脚放在凳子上,让张鹤轩好好歇着。

    张鹤轩这脚一抬起来,就觉得舒服了,高兴的点点头,依然眯着眼睛:“周励啊,你把这壶拿走,我怕我睡着了给摔了。”

    “没事爷爷,摔了我再给你买。”周励道。

    “不行,有感情了,再好的我也不要。”张鹤轩嘟囔着,声音越来越低,等周励把壶从他手里拿下来的时候,张鹤轩就呼呼的睡着了。

    张抗抗在一旁站着看,苦笑不得,“瞧这老爷子,在椅子上睡算是怎么回事。”

    张萍萍叹了一口气,“爷爷总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你们过年都回来了,他也不舍得去睡,就想和大家在一起。”

    张抗抗嗯了一声,看着已经熟睡的张鹤轩:“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后我尝回来陪爷爷。”

    张萍萍听了,拉一下张抗抗,避开了周励,声道:“你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周励的爷爷,你看他那个表情,是想自己家里人了。”

    张抗抗点点头,“本来要去的,你看这雪,现在想从渔张出去都难。”

    “那有机会就去看看吧。”张萍萍,“老年人就是这样,过一天少一天,都盼着能和自己的孙子在一起。”

    张抗抗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姐。”

    周怀玉这时候也正想孙子呢,而且不是一点点的想,是特别想。

    因为大过年的,周家人又干起来了。

    周怀玉本来想在家躲清闲,想着既然周励不回来,自己就干脆一个人在自己家过年好了,刘妈能来给他做饭就来,来不了他就去食堂吃,反正能有人给送,或者他自己下去吃也可以。

    这年吧,本来就是这样,是一家人在一起才过的。

    既然现在只有自己,周怀玉就想着,倒不如不过,当做和平时一样的日子就好了。

    可他虽是这么想,那儿子周长海可不是这么想的,他虽然不怎么孝顺,平时对周怀玉也没关心过,可他毕竟是个传统的男人,过年还是要把老父亲接过来一起过的,否则岂不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不管老人。

    周长海就在除夕那天把周怀玉接回了家。

    周怀玉虽不想去,可儿子来接了,还是要跟着去的。毕竟一年一次,怎么着也得混过去。

    周长海接上周怀玉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客厅跟糟抢劫了一样,到处扔的都是东西,地上桌子上,就没下脚的地方。

    周长海对着楼上就喊:“周蔡,周蔡你下来。”

    周蔡在二楼往下看一眼,见周怀玉来了,连忙下楼:“爷爷,你来了。”

    “嗯。”周怀玉看看那一地的东西,什么都有,竟然还有盘子和碗,实在没地方下脚,就直接走到餐厅,拉一个椅子坐下了。

    周长海把大衣脱下来,取下围巾,指着那一地的东西问:“这是咋的了?”

    “周焱弄的。”周蔡解释:“他刚才趁我们没注意,拉了一地,盘子和碗也给弄地上了,还弄了一身,刘娟上去给他换衣服去了。”

    周蔡完,拿手一指楼上,道:“爷爷,我得上去了,娟儿一个人弄不了他,那孩子实在太皮了。”

    周焱两岁多,会走路了,正是顽皮的时候,走到哪里闹到哪里,见到什么就爱往地上扔,就为了听个响。

    这要是在别人家,早就挨一顿揍了,可在周蔡眼里,他儿子这是正常需求,从没管过,甚至在周焱第一次摔杯子的时候,他还跟开心的对周焱,我儿子厉害啊。

    这孩都是看大人的脸色呢,他做的不对,你训他一次,他就知道了,啊,这样做不对。可你不教育他反而夸奖他,他就得意了,原来摔东西玩这么好的,不但可以听个响,还能得到夸奖,太棒了。以后怎么办?狠着摔!

    所以这周焱就养成了这么个性格,爱摔东西。

    平日里有刘娟盯着,周焱还是有点怕刘娟的,这过年一放假,刘娟就想着趁家里人多,休息休息,就把周焱完全托给了周蔡,可这当爸的不靠谱,压根不管他,那周焱就铆足了劲,见什么扔什么。这祖宗就扔了一地啊,没处下脚了。

    周长海看着那一地的东西,本是叫周蔡下来收拾的,可他又跑上去了,周长海自然也不管,他走到周怀玉身边,:“爸,咱上楼吧,你房间收拾好了,你去歇着,等下面好了,你再下来。”

    周怀玉点点头,就上二楼歇着去了。

    那蔡恨竹知道周长海要把他爸接来,自然没什么要的。她这个儿媳妇做的也不及格,平时从没管过周怀玉的事,知道他一个人在家,也从来没去看过。当然,周长海要去看,她也不会拦着,只要不让她去就成。

    对于自己的做法,蔡恨竹有着自己的解释,谁叫周怀玉不喜欢她了,至今周怀玉都是对华若更好。所以,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管你,算是两清。

    可蔡恨竹再怎么样,也知道这过年是要接过来的,于是周长海那边去接周怀玉,她就一起出了门,往自己娘家去了。

    往娘家去是有目的的,蔡恨竹厨艺不怎么样,也不爱做饭。过年人家家都是包包子,炸丸子,炖上肉,一天准备一些,等着大年三十就没事了,尽情吃就好。

    可蔡恨竹没有,过年放假她就在家里嗑瓜子喝茶。

    每天都是这么过,也不带孙子,就吃吃喝喝看看报纸,这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刘娟见自己婆婆什么也不准备,她又要带着周焱,自己更什么也不管。不准备就不吃呗,又没啥。

    所以这都除夕了,家里还什么都没有呢。

    周长海一要去接周怀玉来过年,蔡恨竹就有点慌了。前脚周长海走,后脚她就跟着回了娘家。

    这再回来,蔡恨竹拎了两大袋子东西。

    里面是她娘家大嫂炸的丸子,鱼,还有包的包子,剩下的就是一些调好的凉菜什么的,捡差不多的都给蔡恨竹装好了,让她拿回家往盘子里一倒,就能吃。

    蔡恨竹这掂了一堆的东西回来,这下可放心了。

    可一进家,这一地的东西就在那里摆着,蔡恨竹看着头皮发麻。

    她把鞋子换了,找着空隙往厨房去。

    东西都放好,热好后,蔡恨竹才从厨房出来。

    这一出来,周长海也从楼上下来了。

    蔡恨竹指指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周长海下来给周怀玉倒水,随便应付一句:“周焱那孩子扔的,一会儿周蔡就下来收拾。你别管了。”

    周长海完,端着杯子往楼上去,又嘱咐一遍蔡恨竹:“咱爸来了。”

    蔡恨竹哦了一声,转身却往厨房走。

    周长海端着杯子,十分不满的看向蔡恨竹。

    蔡恨竹只觉得如芒在背,转头就看见周长海嫌弃的眼神。

    “怎么了?”蔡恨竹皱眉问道。

    周长海是什么意思,他特特意给蔡恨竹他爸来了,就是为了让蔡恨竹上去个招呼,可蔡恨竹压根就装不知道,根本不去。

    周长海想着大过年的,我不和你计较,深深叹了口气,就上楼送水去了。

    蔡恨竹气呼呼走进厨房,自己也有道理,我已经去娘家拿这拿那给你们过年用了,还不行?至于让我再巴巴跑楼上招呼吗,一会儿下来不就见面了。

    她蔡恨竹才不去呢。

    蔡恨竹躲在厨房里收拾着收拾那的,本来菜都是现成的,她热一下什么的就好,不一会儿,好几个菜就出来了。

    这期间蔡恨竹听见刘娟下来了,噔噔噔的,一会儿又上去了。过了一会儿,那周蔡也下来了,还带着周焱,两人在客厅玩了一会儿,也又上去了,反正来来回回的,没断过人。

    蔡恨竹把所有的菜都弄好了,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这年夜饭也该吃起来了,就把菜往外端。

    这一出去,才发现,那地上还是那样,一动没动,压根就没人来收拾。

    蔡恨竹那火气,立刻就窜上来了。

    她把菜都端了出来,端到外面餐桌上,站在那里就喊:“周蔡,周蔡,你给我下来。”

    周蔡在二楼卧室里躺着,旁边的刘娟踢他一下,“你妈叫你呢。”

    周蔡懒得动,:“你去看看什么事吧。我的腰啊。”

    刘娟只能站起来,往楼下走,楼梯走了一半便不再往下走了,看着站在餐桌前的蔡恨竹问:“有事吗?”

    蔡恨竹听了,头有一万个大,立刻就觉得自己不好了,厉声问:“周蔡呢?”

    “他床上躺着呢。”刘娟实话实。

    蔡恨竹气的要死,心想你娘我为了这顿年夜饭累的要死了,你在床上躺着,和你媳妇一起躺着?

    蔡恨竹就直接走到楼梯口,也不看刘娟,就对着周蔡叫:“周蔡,我叫你呢,你没听见啊,你给我下来。”

    周蔡从床上滚下来,开门下楼,刘娟看他一眼,就蹭蹭蹭上去了。

    周蔡就问:“妈,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你不能和娟儿啊,非喊我下来?”

    蔡恨竹指着那一地的东西,“这是什么意思?”

    周蔡看着,不明白,道:“怎么了,什么什么意思?”

    “我你在这里摆了一下午了,我来的时候就在,现在都七点了,还在这里放着,是要留着守夜还是咋的?”

    周蔡这才明白,身子往后面墙上一靠,:“我当什么事呢,妈,你有工夫叫我下来,再和我讲一堆大道理,早就把这地上给收拾干净了。”

    蔡恨竹一听,不得了啊,手里还拿着抹布呢,正好顺手扔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扔到了墙上,那抹布顺着墙掉到了地上。

    周蔡见他妈那抹布砸他,火立刻就起来了,:“妈,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辛辛苦苦去做饭,你们弄了这一地也不收拾,还想让我收拾,你我想干什么?”

    周蔡也不愿意啊,你辛苦什么了,不就是回娘家兜了一堆吃的回来?孙子就在跟前,从来不给看一会儿,连饭都不做,你还喊!

    作者有话要:前面写到下雪。突然想起了思远。

    慕思远就是一九八零年大年初一出生的,出生的那天下着大雪。

    前儿一天是除夕,白兰想吃牛肉饺子,慕伍拖着一只残疾的腿去妹妹家借牛肉,回来时牛肉揣在怀里,自己一身的雪。

    白兰吃完了饺子,肚子疼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思远就出生了。

    ……

    想思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