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深夜扒窗尾行犯(十二)
“……姐, 你是在找这个吗?”
方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易潇迅速站起转身, 身体凭依在后面的桌子边缘当做后盾。
方程脸上挂着一丝极其扭曲的笑容。他咧嘴笑着, 双唇之间的裂缝露出整整十六颗牙齿,宛如丑的笑容一般令人浑身寒毛直起, 眼睛却没有弯着,眼角反而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太阳穴提拉,堪称皮笑肉不笑的典型。
他左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透过那浑浊的白色, 易潇隐隐约约看到了人类的手和脚。
他右手提溜着一把菜刀, 那刀刃锈迹斑斑, 丝毫不像作案工具。
在四名受害人的尸体报告中, 法医均认为犯人切割尸体的手法粗糙,平时不常用刀;而从伤口的切面来看, 过去人们喜欢用的铁菜刀应该是本案的作案工具。
易潇的视线全部聚集在了那把菜刀上。
方程眨眨眼, 举起左手的塑料袋, 问:“……不是找这个啊。姐,你喜欢这把刀?”
“姐, 你倒是话啊。”
方程着便举起右手,那把菜刀在空中不安稳地晃了晃, 又被方程死死捏住。
接着,他恶作剧一般地将菜刀刀刃对准易潇, 右臂一甩,眼看着菜刀就要脱手而出,飞向易潇的脸。
在不到两米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避——
易潇一惊。
“哈哈, 你被骗了。”
方程嗤笑一声,在菜刀脱手而出之时又握紧了刀柄:
“我姐姐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让你毁容呢……我要留着这张脸,好好陪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方程,够了。”易潇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姐,你不害怕吗……?”
他举着手里的菜刀,眼底盘旋着一股子好奇。
“方程,别闹了,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怎么样?”
“什么?你竟然不怕……?姐,你看到这把刀怎么会不怕呢?这可是那个混蛋当初砍妈妈时候用的刀啊,你看到怎么会不怕呢?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易潇蹙起眉。
方程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家暴受害者。
他已经心理变-态了。
易潇心底叹了口气。
方琳永远不知道,她考入C市高中、和父亲一起搬到城市里居住之后的那半年,母亲和弟弟在老家发生了什么。
那年方程刚到五花镇上初一。
十三岁的年纪,同龄男孩大多矮瘦矮瘦得跟个豆芽儿似的,方程却已经身高一米八,体重一八零。
家中缺了方父的“管教”,方程独自为大,入学没多久就在学校称霸,同学都怕他,还主动给他交保护费,请他吃这吃那。
……奇怪,他这么强大,怎么在家反而要受那个混蛋父亲的骂?
方程觉得自己十三年的人生都白活了。
他在学校越来越嚣张,直到闹出事,老师叫来母亲,让她严加管教自己的孩子。
母亲回家后,生平第一次动手,给了方程胸口一拳头。
“让你惹事……让你惹事……!为什么要欺负同学?!妈妈不是教过你要好好和人相处吗?”
方程受到批评心情极差,怒吼道:
“我不他们等着他们来欺负我???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你一样忍气吞声,一辈子只有被欺负的份?!”
“你、你这样做和你爸有什么区别!你爸是个混蛋,你也想做他那样的混蛋吗?!”
母亲着,又给了儿子胸口一拳,那瘦弱的拳头和一米八的方程比起来毫不起眼,简直是以卵击石。
……本来她就没想儿子啊,那拳头只是气不过,气自己软弱无能,没能养好自己的亲儿子!
可对面的方程顿时火冒三丈。
他学着父亲平时的样子,伸手一巴掌朝母亲脸上挥去。
母亲大概一米六,在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并不算矮,但因为结婚生子后常年经受家暴,饮食也不好,到现在整个人瘦弱柴鸡,被一巴掌甩在了床上。
她捂着脸,埋头在被子里痛哭着。
那个原来挺身而出想要从丈夫手里保护自己的儿子,如今变得和丈夫一样了。
他才十三岁。
……
方琳的记忆中没有这个片段。
易潇是在五花镇时听红毛提到的。
她揉了揉眼睛,眼眶又湿又红。也不知为什么,听到“妈妈”两个字,脑海里莫名地浮现出方程对母亲动手的画面。
易潇拧眉:
“方程……你个混蛋。”
“你什么?”
“妈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她?”
“……哦,你是那件事啊。我就过妈一次。那时候不懂事。”方程耸耸肩,“再了,她也该,就那副婊-子样儿,不她谁。”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一阵外力到墙上,接着右手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五根指头不禁松开,菜刀“哗啦”一声掉落地面。
方程这才回过神来,易潇已然将他逼到墙边,一把锋利的冷刃抵在他的脖子上。
“姐……?不对,你不是我姐……你是谁?!”
方琳绝不可能作出这些举动。
“你嘴巴放干净点。”
方程黑着脸,刚要想动弹,便发现自己两个膝盖都被易潇紧紧顶着。眼前的女人目光像凶狠的野狼一样死死咬着他不放,他才刚一动弹,脖子上的匕首便更向前行进一毫米。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闯入两人的鼻腔。方程垂下眼睛一看,一行血液顺着脖子流进了他的胸口。
方程见逃不开,反而笑了笑:
“你是婊-子这个词?怎么,我错了?……不管你是不是我姐,你都不知道吧?咱妈就是婊-子,是鸡,做鸡,不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那个老混蛋她,她……得好!这种卖-逼的女人有什么好可怜的?还让我放干净嘴巴,我错了?”
“……你个混账东西!”
易潇生平很少骂人。
这次她没法再忍下去。
她放下匕首,举起拳头,使出浑身七成力攻击方程的腹部,再反手一手刀砍向方程的后颈。
方程立即晕了过去。
……
肖队长接到易潇再次来的电话之后松了口气,随后带着民警和鉴识科的同事来到方程家里。
一屋子的警察看到面前的场景,很难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琳看上去瘦瘦的一个女孩子,身体完好无损;反而是接近一米九的方程脖子上有一道赤红的伤口,晕倒在地上。
肖队长:“这……怎么回事?”
易潇:“他自己弄的。”
“有生命危险?”
“没有。不用管。”
肖队长半信半疑,随后命令警察把方程抬回警车,带到警局等待审讯。
警察封锁现场,将一袋子的人肉拍照留存,并分别装入袋子中,等待送检。
左手,右手,左脚,右脚,左乳,右乳,左阴,右阴。
鉴识科的民警将这八件尸块一一陈列在地上。
尸块上还留有一丝冷气,袋子里潜藏着几颗细的水珠。
“看来尸块一直被保存在冷冻箱里。”鉴识科的民警道,“这些尸块虽然来自不同的四个人,但是手掌脚掌的大看起来十分近似,肤色也较为白皙……犯人对受害人一定进行了严格的挑选。”
民警又拿起下面一排的性-器官,研究了一会儿,道:“两个乳-头差别倒是比较大,一个的乳-晕偏粉,一个偏黑,一个大一个。至于这个阴-部……”
民警看了一眼,额角抽了一下。
肖队长:“这个阴-部怎么了?”
民警双手举着两个塑料袋给她看:
“这两个阴-部,大阴-唇的外翻都比较严重,属于发育上的问题,不太常见。”
“如果四起案件都是同一个犯人所为,那么这个外翻的大阴-唇对他来一定有重要意义。”
民警抬头看了眼易潇,又急忙低下头。
易潇了个激灵,握拳的八根指头在掌心摩挲着。
肖队长余光捕捉到这一幕,清了清嗓子,:“好了,把证据带回去进一步检查。”
“是。”
民警们在屋子里做现场取证工作,肖队长把易潇叫到阳台。
看易潇心不在焉,肖队长上下抚摸几下易潇的手臂,一边安慰一边问:
“……方姐,你还好吧?”
易潇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她只负责抓犯人,并让方琳复活。
可是……
如果方琳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也无需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了。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种解脱。
易潇无法想象未来的方琳要如何面对这些事。
“我没事。”易潇摆摆手。
“呼……无论如何,事情到现在算是告一段落了。你好好休息。我知道遇到这种事没办法不去想,但是……你一定要爱惜这条生命,你的未来还有很远。”
易潇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肖队长。我会好好记住的。”
记到心底,传达给方琳。
两人还没两句话,从外面匆匆跑来一个民警报告,方程醒来了,现在情绪很激动,非常不配合警方。
易潇和肖队长一前一后跑出去,只见方程双手戴着手铐,正在和车外的民警争吵。
“你们抓我干嘛?我犯什么错了?你们警察不能仗着有枪就随便欺负老百姓啊!”
“你涉嫌杀害四名女性,现在已被逮捕,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杀人??我怎么可能杀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方程急得都快流出眼泪了,坐在警察后座里哭着喊着冤枉,一举一动看起来十分真实,连站在警车边的民警都为难着脸色向肖队长求助。
肖队长眯着眼睛,扭头问易潇:
“怎么回事?他不应该这样才对。”
“……方程他,大概是双重人格。”
“什么?!”
“现在的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滔天罪行。”
肖队长瞪大了眼睛,身体竟有些颤抖:“双重人格真的存在吗?……不是方程在演戏?”
易潇平静如水,没有回答肖队长的问题。
她径自走到警车旁,敲一敲车窗。
方程扭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委屈着脸,声泪俱下道:
“姐,你救救我,他们这个狗屁警察我是杀人犯,还我割了尸体……我怎么可能是杀人犯啊,你知道的啊,我连鱼都不敢杀,连刀都没怎么用过啊,怎么敢割尸体!”
“……乖。”
易潇眼角无力地耷拉着:“警察叔叔只是你有嫌疑,你和警察叔叔去一趟公安局,半天就出来了,好吗?”
“……真的?”
“真的。”
“……那我去了。姐,你在公安局外头等我行不行?我怕他们我。”
“行。”
方程这才放松下来。
警察们趁机开车准备离开。刚启动车子,方程又扭头回来,急切着眼神:
“姐,有件事我忘了和你,那个杜伦……那个杜伦就是个王八蛋,你不要和他来往!”
易潇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啊。
一大轮明月挂在天际,明明能发出那么温柔的亮光,月盘的轮廓却如此模糊不清。
易潇的心脏沉到了肚子里。
她靠近窗户,一字一句问车内一脸正气的方程,声音又轻又柔:
“他做什么了?”
方程咬着下唇,道:
“他……他杀人了,杀了好几个。”
作者有话要: 关于方程双重人格这一点,大家可以自由想象前文到底什么时候是哪个人格的方程在主导。文里也多次过,方程他就是个变-态,无论是天生的变-态杀人狂,还是后天浸淫家暴促成的杀人犯,都无法改变他作恶的事实。事实上作者认为方程兼具先天和后天因素,因此方程的很多行为都是旁人无法理解的、看起来有些混乱的。
作者认为,这一类的变-态杀人狂都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他们也不需要被其他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