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电击恶魔女德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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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名偷渡者被关押在公安局附近的四合院里。

    没错, 就是人类粪便研究专家周博士曾经工作的地方。

    周博士前天刚对二次回收的粪便做了固体和液体的分离工作。在分离出来的固体物中有少量黏软的黑黄色固体, 周博士无法从外表与手感判断出这些固体是不是人肉, 便暂时放到一个桶里,待之后继续检查。

    偷渡者被带到四合院的当天, 周博士懵了,拉住一个警察一问,才知道在他埋头找粪便中的人肉的时候, 人肉已经找到了。

    望着身边一桶桶的粪便和粪水, 周博士蓦地松了口气, 瘫在了地上。

    ……他已经四五天没有洗澡了。和一堆粪便共同生活这么久, 周博士鼻子已经失去对臭味的灵敏。

    易潇紧赶慢赶来到四合院,远远地就问见一股升级版的臭味, 戴上口罩, 走进四合院, 左右两侧的房间里的目光顿时将她包围。

    停了停,易潇摘下口罩, 在左手一侧的房间里见到了芳。

    芳,南国人, 一张圆润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沧桑与落魄,瘦弱的骨架上套着一件肥大臃肿的蓝色工服, 见到易潇,睫毛连带眼皮颤了几下,又垂下眼帘。

    芳周围,一个个男男女女或站或蹲在地上, 漆黑的眸子锁在易潇身上。

    屋内氤氲着一股粪便的臭味。易潇四下看了看,这地方不方便话,便带着芳走出四合院。

    芳只有一米五,站在易潇身边还像个孩子。

    沉默着走了几十米,易潇忍不住问:

    “怕吗?”

    芳下巴上下晃晃,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黄土。

    “……别怕。你虽然是非法滞留,但也是受害者,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芳身体一僵,垂着头问:“……我,我能留下来吗?”

    易潇动了动唇:“不能。”

    “……我听,在这儿,出卖身体是犯罪……警察姐姐,我犯罪了,你们把我抓了吧……我愿意坐牢。”

    易潇一怔,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她,问:

    “你很想留下来?”

    芳似乎听到一丝希望,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跃动着光辉,无须多言,这眼神已是最好的答案。

    易潇直直地盯着她,半晌,认真地:

    “在这儿,偷渡者犯罪只能被遣送回国,而且身体交易合法,你不用坐牢。”

    芳听着这话,顿时面如死灰,嘴角扯出一抹浓涩的苦笑,须臾,下唇颤了颤,扭头背过身去,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她今年十七岁。

    这个年龄,无论在南国还是北国都属于未成年。

    在芳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女孩早生孩子早解脱。

    她出生在南国最北的农村,村子四面环山,村民土生土长,不太愿意和外界接触,村子里还保持着日出耕种日落而息的传统习俗。

    大约七年前,有几名外出工的青年人回村子里探亲,第一次将“手机”带到村里。

    村里的人这才知道,村外的世界竟然如此广阔。

    老一辈村民想着法子把家里的儿子送出去读书,把女儿送出去嫁人。他们心中,男孩天生就要闯荡,女孩天生应该在家带孩子。

    十五岁的芳被家人安排嫁给一个瘸子。

    瘸子家在乡镇有几套房,家里不愁吃穿,除了自己腿脚不利索,其他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能出得起高价彩礼,要是能到这份彩礼,芳一家就能搬出农村,去乡镇生活。

    可芳不愿意。

    她喜欢村子里一个穷伙,两人从一起长大,青梅配竹马,年纪轻轻私定终生。要是几年前那个叫“手机”的玩意儿没有传进村子,芳和那个伙儿指不定就要结婚了。

    这事被芳父母一口否决。

    他们使出千方百计逼迫芳,甚至不惜在婚礼当天晕芳,将她硬塞上瘸子一家开来的新娘轿车。

    芳嫁进瘸子家,日日夜夜忍受瘸子的蹂-躏。

    瘸子从因为身体残疾受到不少嘲笑,如今长大成人,家里有钱身边有美人,可算是在同龄人中咸鱼翻身,经常宴请自己的狐朋狗友来家中吃饭。

    每逢此时,芳就在酒桌上倒酒,年轻漂亮的姑娘脸蛋水嫩,又胆怕事,遇到咸-猪-手也不敢反抗。

    直到有一天,她那瘸腿的丈夫为了逞强,将他的两名狐朋狗友送进了芳的房间。

    芳,那一晚过后,她光着身子,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站在床边,看昏昏鼾的瘸子,看了整整一晚。

    最终没有下手。

    她怕。

    如果动手砍了瘸子,她这辈子就完了。

    芳后来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天蒙蒙亮,一路往娘家跑,在回家路上却碰到了早起去乡镇卖菜的伙儿。

    她红了眼,埋在伙儿肩头哭了整整一时。

    伙儿本来想去杀了瘸子,却被芳拦住了:

    “你杀了他,你也要坐牢的,我不想看你坐牢。”

    两个人躲在附近的山林里整整两天。伙儿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默默抱着芳。

    到了第三天清,芳:

    “我听瘸子,镇上好多人翻山越岭去北国谋生,在那里安家立业了。”

    伙儿一怔:“北国很好吗?”

    芳柔着眼角:“听很好。”

    “……好。”

    ……

    两人花费好几天时间才翻过百劳山。

    只是一座山的距离,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连空气都如此自由。

    站在北国境内的芳这么想。

    山脚往前不远就是百劳村,两人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向前走,没走几步遇到一间远离百劳村的一幢民居。

    两人站在这幢房子前看了半天。北国的建筑与南国相差甚远,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都十分新奇。

    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两人不敢多停留。正要走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看了看两人,递上来两个馒头。

    “饿了吧?……先吃个馒头吧。你们,是南国来的吧?”

    芳一怔,刚咬了一口馒头含在嘴里,连咀嚼都不敢。

    伙儿把芳护在身后。男人摆手笑笑:“别怕别怕,我就住在这儿,见了好多你们南国来的人,每见一个就给他们一个馒头。”

    这个男人给芳他们讲了很多北国的事情,包括南国人在北国需要注意哪些问题,口音上有哪些微妙的差异,怎么才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等等。

    芳和伙儿对男人感激至极。

    男人甚至还给她俩介绍了工作。

    “你们看,村子那头儿有个封闭式工厂,厂长是我朋友,现在厂里头缺人,包吃包住,挺适合你们去的。哦对了,那儿还有好多你们南国人,去了也不怕寂寞。不过……记住不要暴露给北国人就行。”

    芳感激涕零:“谢谢您,谢谢您!”

    传中北国人心地善良,如今亲自接触,果然如此。

    ……

    月光笼罩着芳的侧脸。易潇忍不住侧头看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姑娘经历过什么事。

    芳心如死灰,像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接着:

    “等我们进了工厂,才知道其实被骗了。厂长他专门派人在山脚下找偷渡过来的南国人,给我们洗脑,骗我们去厂里头工作,是包吃包住,其实吃的是清汤大米粥,住的是几十个女工挤一张大通铺的房子,还不发工资。”

    “我们南国来的这群人被集中在几个车间一起干活,天天累得要死,还没零钱。到了晚上,就有人专门看着我们睡觉,不让我们跑。厂长还,他那儿有我们的照片,要是我们跑了,就去报警,我们是偷渡过来的。”

    “大家身上一分钱没有,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工的地儿,人生地不熟……不过还是有几个厉害的,趁着守卫不注意,跑出去偷点儿村民的钱,每次偷一点,慢慢攒着,想着哪一天能逃离这个地狱。”

    易潇眼睛有些湿润,伸手揉了揉:“这一年,是不是有很多人过劳死?”

    “过劳死……?什么意思?”芳一顿,自顾自,“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过劳死,但是这一年多,确实有很多人累倒了,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私下里,这些人都被厂长扔到厂外那条河里了。”

    易潇长长地吁一口气。

    这些翻山越岭偷偷跑来北国的偷渡者,似乎还不知道,那些被工厂无限制压迫盘剥至死的工人们,死后仍旧不得全尸留存,人肉都被做成包子,被百劳村村民一个个吞进肚子里。

    易潇心中郁结成团,久久难以释怀,蓦地想起第一位被林浩用水果刀捅死的伙儿。

    ……甚至不用问,那个伙儿,一定是和芳一起偷渡而来的青梅竹马了。

    涉及到芳在工厂里的遭遇,芳当晚并没有过多提及。

    也是后来,易潇从其他偷渡者的口供中,断断续续拼凑出一件血淋淋的真相。

    芳的青梅竹马被林浩捅死后,变得心灰意冷,几度想要自杀。

    后来,与青梅竹马睡同一通铺的好兄弟找芳聊天,伙子每天夜里都会悄悄和他讲,他会想方设法筹钱,等他们攒够钱就逃离这个鬼地方,找个没人的地方,盖间房子,一起生活到老。

    这是漫长而无聊的流水线生产中支撑伙子活下去的唯一的动力。

    芳决定完成伙儿的心愿,有一两次也跟着其他人深夜翻墙去百劳村偷钱。

    有一次却正好碰上林浩的家,被林浩本人发现,芳是南国人的事情也败露了出来。

    那一晚,林浩往芳内衣里头塞了十块钱:

    “再跟老子睡一晚?”

    芳反手给了林浩一耳光。

    林浩把芳按在床上。

    恐怕连芳自己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厂子里的男人开始把她拖到没人的地方,象征性地摔给她几十块钱,满足他们的兽-欲。

    一开始还只有北国的男人这么做,时间久了,南国来的偷渡者也敢这么做了。

    在无数次的强-奸中,芳眼底最后一丝光都磨灭成死灰,像一个泄-欲工具一样,任人宰割。

    那一天,胡警官来厂子里抓人的时候,芳觉得那时候的胡警官像正义使者一样,终于解救了他们这群在工厂里没日没夜拼命的偷渡者。

    她跟着警察上了警车,望着窗外自由的风景,心底却突然一凉:离开了工厂,还能去哪里?难道要回南国,和那个瘸子继续过日子吗?

    不。不要。

    整整两天,芳都在思考要怎么才能留下来——

    [……我听,在这儿,出卖身体是犯罪……警察姐姐,我犯罪了,你们把我抓了吧……我愿意坐牢。]

    翻看着一行行触目惊心的笔录,易潇再次回想起那一晚芳的这段话。

    她在众多的笔录中找到芳的那一本,翻到最后,审讯的警察问道:

    “你不后悔吗?如果老老实实呆在你的家乡,不定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芳只了三个字:

    “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