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幸运z的安文姝陪安文昊在危楼前开了场记者会, 真的是陪,基本都是安文昊在回答问题,而她在安文昊的那些回答里渐渐缕清楚了整个坑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安文姝的心情不是很美妙,但她能做局人家也能做, 玩不过人家就自认能力不行, 下次再来呗,输了就要认啊。
认输认的干脆利落的安文姝同样在安文昊的回答里, 明白了他所谓的真正的英雄算怎么做。这帮安家人要用想用那些男艺人们当一把刀,这把刀会把无数人砍的遍体鳞伤, 但握刀的人不是安家人而是民众。是面前的这帮媒体, 是未来会看到新闻的国民,是他们会创造的舆论,是安文姝看来只是乌合之众的一帮人。
男艺人们全世界都在找, 媒体最先找到了,他们找到的还不止是艺人们还有‘庇护’艺人们的刘正宇, 这才是惊天的大事, 不是一两个艺人承受军部霸凌那么简单的大事。只是媒体报道出街民众得知后不止是军部, 国会这个行政机构会首当其冲接受民众怒火的存在。这是安家的刀, 借着安文姝的手锻造出来的真正的神兵, 可以出鞘可以见血的神兵。
安家创造了刀, 并且告诉了那些人刀要怎么用, 可艺人们是否敢实话,媒体敢不敢按照事实报道,民众又是否会被新的事情左右, 甚至只是胡闹一场就这么放过这把刀他们却不算管。这帮人要做的哪是什么英雄,根本就是挑动民智,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让人民自己选,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你们想要清平盛世就别指望等着别人救赎,你们想要正义公平,就亲身上阵的厮杀。英雄不是一个人,英雄是所有人。
人人都是英雄才是安家想做的,一帮......
“神经病。”
重新上车的安文姝望着带着那帮记者上楼的安文昊,对安家人的评价就只有这个词,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她没跟上去,没那个必要,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跟上去做什么。她不再是这件事里的主角,这也不是她的局,她根本不可能去做这样的局,没有回报,没有利益,她才不做。
安家人搞的事情在安文姝看起来跟国家动乱时,站在军阀的枪下摇旗呐喊让民众们站起来的文人一样,无聊。呐喊能如何,真的让民众站起来?别闹了,自己干点什么不好?不管是征战天下还是离群索居,去庙堂舌战群雄,去田野悠然自得,自己干什么不好?开启明智?然后呢?然后死在军阀的枪下!
这帮人是真的有病,灵魂转世哎,你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搞人体实验的人吗?这么个神奇的课题就这么放过了?拉个项目起来往永生的题材去靠拢知道价值多少吗。一个冷冻人体的项目就是万亿的市场,傻乎乎的把自己冰冻到几十年后哦,这种神奇的项目都能拿到大笔的风投,灵魂转世这么值钱的买卖你们用来困住一个姑娘?真有病!
安文姝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楼梯口,一边怀疑安家的那帮人根本不是什么演戏套路她,就是一帮神经病;一边想着安家这种操作方式会有什么弊端。
获利就别想了,这种操作没办法获利,勉强能称之为利益的东西就是名望,可他们又没系统,就算有系统她也不这么干。任何计谋一旦涉及到群众就会出一大堆乱子,除非舆论掌控在自己手上,人心没办法算计,算计一人难,算计万人,万万人,神都不行!一万人就有一万个立场,一万个立场所牵扯的复杂的利益链条根本绕不过来。
安文姝的计划是可以获利的,等事情闹到最大,有人因为这件事下台就有人因为这件事得利,那些得利者就是安文姝的朋友。那些得利者也会是李家和安家的朋友,这笔人脉财富未来可以帮她通无数通道,让她可以尽情的在这个国家游走。这是笔大买卖,也是未来无数大买卖的基本盘,把这个事情弄成了,安文姝想做什么都能走捷径。
安家的做法不是,他们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弄的复杂化,他们想一窝端,他们想改变的是整个军队的风气,想把霸凌这件事从根子上扼杀掉。刘正宇所在的组织被公布于众,接下来就看那些升斗民能不能汇聚成海撼动国家,让官方机构给这帮活在阴影里的人一个进入阳光下的机会,这个机会可以让组织收编,他们以后就专门管辖军部霸凌问题,挂在军部还是挂在国会不重要,重要的是霸凌这件事以后就摆在台面上,有申诉也有追责的部门。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有了真正的律法,有了依法办事的部门,霸凌就不再法外之事无人管辖。安文姝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是推动整个社会乃至国家的进步。可这好事跟安家一毛钱关系没有,只会帮安家得罪更多的人。
刘正宇那些人为什么会活在阴影里?他们不想站在阳光下吗?想!做不到!
他们的存在跟所有社会学家都公开表示合法性|服务能有助于降低社会性犯罪,能帮助国家提升GDP,能有一大堆数据证明的好处可为什么没人做?因为公序良俗不允许,因为对国家名声有碍,因为宗教不认同,甚至因为大概率会降低社会生育率。一旦性|服务者可以持证上岗,道德谴责不再存在,人民也不认为那是羞耻的事情,那张开腿能赚到的钱是劳心劳力者的数倍时,很多事情就不可控了。
军部霸凌是一样的道理,这是一条很多人知道它有问题,但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律法是冰冷的规则,但执行规则的是有温度的人,军方也是冰冷的规矩,但实施规矩的是把铁血当赞美的军人。
注意铁血这个词,它在战争年代面向敌人时是好词,但它面对内部训练时就变成了中性词,没办法判断好坏,而韩国的特殊之处在于,这还是个战时国家,虽然它未必会面临战争,但它从来也不是和平的。
军人的训练为的是万一有一天他们需要面对战争,他们可以在战场上活下来。在这个永远正义的大前提下,军部的训练多严苛都是问题,既然多严苛都是问题,那霸凌到底以什么为判断标准?
被长官一顿能是霸凌吗?我那是在教你碰到敌人要怎么反抗!我干的是能救你命的事情!
被揍了不能还手?当然不能还手,长官就是长官,这东西破天都不能还手,军令如山!
光上面这两条就是最大的悖论,也是刘正宇那帮人没办法站在阳光下最主要的原因,军部霸凌跟普通霸凌有本质的区别,它无法设定一条线,过线就是霸凌。按照受伤的程度算?演习还会死人呢,那是霸凌吗?难道要军队像学校那样都只动嘴不动手的教如何对敌吗?别搞笑了,那送上战场的不是军人,是敢死队,去了就是送死的!
在安文姝看来安家做的事情根本没意义,她随便就能破局,把军部每年的死亡率,把警察的死亡率砸到那些人的脸上,就能告诉他们,就算我们国家不是战时是和平年代每年还是有人死,那些人的死因不是霸凌而是没有好好训练!严苛的训练,铁血的将士就是可以拉高死亡率,这是永恒的真理!
民众是干什么的,民众是脑子一热能把一个商人推上总统的乌合之众,社会精英在做什么,在试图操纵民众让这些人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事情。这才是社会精英干的事,是政党、政客、财阀、有钱人们都在做的事情,在驯养听话的羊群,在必要的时候杀羊剥皮吃肉!
安家在做什么,推动民众,试图用这帮乌合之众去反抗权利机构和暴力机关?一帮理想主义者脑残的做法,想起来天下无敌,英雄的无与伦比,身上还带着圣光,爽文标配。做起来呢,一团乱麻,开局就成不了,这件事要能成,她从汉江跳下去!所以文人造反三年不成,这帮人就是一群弱智!
然而...她被弱智给坑了。
凸(艹皿艹 )!
安文姝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很蛋疼的发现,她可以单挑系统,也可以单挑整个安家,就这帮傻子弄死他们真的一点事都不费,现在就能给李落渊电话,忽悠他找人把安家一锅端了!什么血脉亲情,当利益足够大,那个老狐狸什么都干得出来。可系统和安家同时在的时候,她就被困住了手脚,只能在限定的区域里谨慎的行走。
凸(艹皿艹 )!
深吸一口气的安文姝长叹一声,她就知道,自己从来就没幸运过,什么公主明明就是巨坑!
车门被拉开,衣衫凌乱满面红光的安文昊招呼所有人上车,跳上车等人都上来指示司机开车,随后按下车内的格挡同安文姝兴奋的,安文姝已经猜到了的一帮神经病的做法。但安文昊的是,这是可以真正改变国家,甚至可以改变宪|法,重新修订宪|法的伟大计划。这个计划伟大到他们可以青史留名,他们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他们可以让想要名声的安文姝进入神龛,成为推动历史进程的圣人!
安圣人面无表情的听着蠢哥哥叨逼叨,一句话都不想,非要的话大概就是“安静点,头疼。”
激动的安文昊被妹妹的态度泼了一盆冷水,稍微冷静了点,但他也没想太多,只以为安文姝是因为之前套路她的事情在生气。自己一个人独自嗨,拳头握的死紧,不自觉的抖腿,一点都没有镇定的君子风范,像个热血的毛头子,画风都不对了。
画风迥异的两兄妹回到了首尔大,去见安家真正的大佬,活着的传奇,一介白丁白手起家创造一个家族的神人,安家的老爷子安昌建。
同李家老爷子弄了从大门走半个时都走不到主宅的大庄园当本宅不一样,安家老爷子就住在首尔大里,前后两排西式的花园洋房,安老爷子住中间的其中一栋。这些房子还是早年日据时代,日本修给当时的京城帝国大学的教授们住的,现在一大半都住着从国外邀请来校的教授,还有一半是懒得来回跑常驻研究所的教授们,仅有的几栋住的都是安家人,比如安昌建,比如安修洋这个校长。光从这两排房子就能看出来安家在首尔大扎根之深。
安昌建是个干瘦的老头,不是和善款的老人家,也不是斯文的老学者,画风很严肃。那种手上拿着教鞭会揍人的教导主任老了,很可能就长这样。面对孙子孙女们,尤其是对孙女的态度倒是很和善,和善的跟安文姝聊他最近才开始研究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这件事,并且表示自己年纪大了,脑子没有年轻人灵活。老爷子觉得这也不是大问题,虽然有点极端,但对自己有坚持的人都极端,他当年还极端的反对朴先生上位被关了两年试图越狱呢,这有什么的。
是的,老爷子年轻时最彪悍的战绩之一,就是跟当时握着枪杆子的朴先生硬刚,刚的其实不是谁上位当总统的问题,而是京城帝国大学必须要变成汉城(后更名为首尔)大学或者韩国大学的问题。老爷子带着那帮从战场上下来的学者硬堵了朴先生,要是他不把日本人弄走,他们就另起炉灶去朝鲜,得出做得到!
然后,老爷子被关,再然后无数名流联名保他,生生保下一条命。这位大佬还在狱中教了一帮学生出来,带着这些人牛逼轰轰的回到已经更名的汉城大学被推举成为校长。而且,当年韩国没人才,朴先生捏着鼻子上门求教,□□纲领的其中一部分,就是他带着学生们做的,真·活着的传奇。
安文姝面对这种见惯了天才,自己本身也是天才,还教了一堆天才出来,门生故旧遍布这个国家的顶尖权力者,非常之老实,堪称绵羊本羊。老先生问什么答什么,一句废话没有,也不装样子,面对这种人没有装的必要。人性有多高尚又有多恶劣,世界奇葩之多,这位都见识过。真正参与过战争的老人家,见过的死人比她见过的活人都多,没什么可装的,都是照实。
那些实话里包括她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韩国推了一位总统上位,也包括安家现在想弄的事情不可能成功,还包括,没有盯着她的必要,真弄的她觉得事情不可为,逼的她发疯,她搞不好会拉着整个世界给她陪葬。实话就是实话,实话就是没有一点威胁的意思,只是照实,心平气和的谈双方最好有点边界,底线摆在那里,谁都别踩线,对大家都好。
祖孙两的谈话本来在客厅,等安文姝聊到她用什么方法把朴女士提前推下台时,老爷子带着安文姝去了书房,安文昊退出聊天范围,在书房门口守着,然后安文姝继续。这真不是安文姝在威胁什么,这是最直接的摆脱安家的方法,有系统在安文姝很多事都不能做,所以与其相互试探浪费她的时间,还不如就摊开来聊。
安文姝可以相信眼前的老人,相信对方有充足的智慧去理解她的未尽之言,她受到某些东西威胁,但她不能那是什么,可那个威胁不代表她弄不死安家,如果安家真的要找她麻烦的话。老爷子确实能理解,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神神鬼鬼的事情在安昌建的眼里也没什么不能聊的,或者应该到他这个地步,就没有不能聊的东西。
一老一少聊了许久,聊到窗外从夜幕变成一片白昼,书房里烟雾缭绕的都是安昌建抽的烟,安文昊进来送了两壶咖啡和四包烟,他们的聊天才算告一段落。主要是老爷子疲了,年纪大了,这种夜熬不住。安文姝觉得能的都的很清楚了,对方大概也理解她的意思了,认为事情搞定她可以闪了,准备出国放弃韩国这一亩三分地,去世界上玩耍不跟安家玩了,却被老爷子叫住了。
“我要是你啊,我就不出去。”安昌建翘着腿夹着烟用中指点了点沙发的扶手“出去了,你的优势就被砍了一大半,非常浪费,你不觉得吗?”
安文姝就是这么想才没有离开的,算起来她其实对这个国家是最熟悉的,熟悉它的运行机制,也熟悉要怎么玩它,但是“您会让我留下?”在她了那么多之后?
“你要是个外人呢,我肯定不会让你留下,顶天是给你一笔钱算是资助你了。”老爷子一乐“可话又回来,你要是个外人,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聊这些,你呢。”
沉默数秒的安文姝,以理解神经病家族的态度,理解安老爷子的话“您该不会因为我是您孙女,所以我得留下?”她刚才的那些是废话吧?
严肃点头的安昌建表示“当然因为你是我孙女,不然呢。”看孙女愣住,一下笑了“你啊,吃了岁月的亏,一直都太年轻,这是优势也是弱点。”拍了拍扶手落烟灰“你就是没体会过什么是行将就木,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三个世界,多少个世界也得不到的是青春的,朝气蓬勃的身体。那才是你最大的财富,可是你忽视了那些想要去追求权力和金钱?孩子,眼光啊,太狭隘,格局太。”
安文姝囧着脸请格局大,眼光也长远的老人赐教。
老人家跟永远青春岁月的姑娘,不管她能去几个世界,只要离开了某个世界就是一种死亡,而权力和金钱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她在一个世界就算成为世界之王又能如何呢,下个世界还是重头开始。她还更倒霉一点,一无所知的重头开始,到底有个奋斗的目标,什么都拥有过的重头开始就会觉得束手束脚的,得忍受那段潜伏的日子,多可怜呀。
既然能预见到未来的可怜,那安文姝要做的不是什么成为世界之王,而是应该为下一个无法确定什么时候到来的世界做准备。这个世界她的起点算高了,跟巨大多数的普通人比很高了。下个世界呢,下个世界不钱财、权利就万一手脚都不全,那怎么办?到时候怎么活下去才是终极问题,钱权都是昨日云烟。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让她看“黑吧,染的!活着活着头发都得染了,你,活到这个地步你还会想要钱吗,你只想能放纵的跑一跑,能抱起喜欢的姑娘转一个圈,让她的裙摆在阳光下飞扬,让她的笑声轻快愉悦。你想能举着她摘树梢的花,能中气十足的给她吹一首萨克斯。”拍了下大腿“老了,连不断气的给你奶奶吹个萨克斯都不行,前两天我陪她去听交响乐,她就可惜我吹不动了,你知道我多失望,我连一首曲子都没办法给她听了。”
面无表情的安文姝怀疑自己被塞狗粮了,回答是“呵呵。”
安昌建就笑“我还没研究好你的那个高反,我们那个年代没什么精神病,有的都是挣扎着活下去的人。但人么,都差不多,支撑你渡过漫长岁月的东西怎么都不可能是钱,它很重要,但它在漫长的岁月面前,不可能是最重要的。你追求钱和权利,是在追求什么呢,追求它能带给你的东西,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追求它能带给你的东西呢。算起来,你现在也不缺钱啊,日常所需的钱你缺吗?奢华生活的钱,有必要吗?”
“孩子,扪心自问,你想要的,能陪你渡过千年万年的东西,是钱吗?还是今天有明天就没有的权利?”安昌建按灭烟头拍了怕孙女的手背“我啊,到我把岁数,我想要的,也就是睡个好觉而已。”
“你呢,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