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安昌建觉得事情已经成了,在安文姝沉默时半眯着眼睛想的是早餐吃点什么, 谁承想, 安文姝啪叽摔了装满鸡汤的碗, 一地的狼藉。
沉吟许久的安文姝“我觉得当匪挺好的, 真的成了君, 太平盛世反抗的代价太大,敌人就没那么多了。”皱着脸“不好玩啊。”
老爷子呆愣半天, 转而大笑, 笑的前仰后合的“我们家啊, 出了个怪物呢~”
怪物给笑的都咳嗽的爷爷倒了杯茶让老爷子悠着点, 抱着探讨的心情跟他“君王这个位置, 乱世的时候枭雄可夺,盛世的时候没人碰。枭雄之所以是枭雄,秉承的就不是仁义之道,您翻翻史书,上位者, 杀兄杀子杀父母, 孤家寡人的寡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把身边的人给屠尽了的。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的不就是这个么。”
“举凡能被称之为仁君的都是继承皇位想要刷声望的君王, 多半还是因为上位的手段不怎么光彩。李世民是仁君吧, 玄武门之变上位的。我对爱民如子没兴趣,我要是成君, 也是个暴君,那位置不好玩,权臣才好玩, 掌控皇位弄死一个皇帝再弄死一个,那才有趣啊。到时候肯定一帮人想弄死我,全是强大的敌人,我就是幕后BOSS,等着勇士来推就行。”
虽然听不懂什么是幕后BOSS也不知道什么是勇士来推,但大概意思是了解的,关键是这话老爷子还真反驳不了。可是老姜之所以是老姜,就是一个套路不成迅速能更换方向,再玩个套路“那我们就谈你觉得有趣的那个权臣,权臣要有政党,要有伙伴,要有利益集团。这些东西也不能着恶的旗帜,表面上依旧要高风亮节,这个你承认吗?”
“承认啊,所以我做事着的旗号也是正义之师啊。”安文姝摊手笑道“军部霸凌,这难道不是正义之师才能做的正义之事么。”
老爷子那碗鸡汤安文姝喝不下去,因为太浓了,浓汤宝的浓,一点都不真实,都没鸡肉的,不实在。所谓的金手指难道就不是能力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因为金手指走了捷径就要去舍弃金手指慢慢攀爬,那得有多蠢,金手指也好穿越也好,这是她能力的一部分,会使用才是她能力的体现。
而且攻心是上策,这是理所当然的一句话,不然呢?可这不代表安文姝不会攻心啊,她既然会看人就会攻心,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值得情义千斤,有攻心的价值,有些人就是几两情谊何必浪费时间。老爷子讲的非常有道理,特别能唬人,但安文姝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不是她喜欢的游戏,她要是喜欢所谓的君临天下,她就不会推一个人上位而是自己上位了。她就是恶趣味的想要当幕后BOSS,等勇士推塔。
同样觉得事情变的有趣起来的安昌建本来困倦的神色都精神了,捏扁空掉的烟盒高声让外面的孙子送第五包烟进来。安文昊送烟进来的时候都有些担心老爷子厥过去,想劝又不太好给妹妹使眼色,妹妹摊手表示她没办法,关键是这局也不是她起的头啊。
拆烟的安昌建让碍事的安文昊赶紧出去,老了老了碰到个没有尊老爱幼意识的怪物,难得的对手啊,别扰他。安文昊败退关门,安昌建欣然点烟,再次燃起的烟雾,宣布另一个新套路的出现。
“你想要有强大的敌人,那是与一人为敌的敌人强大呢,还是与万人为敌的敌人强大?”
“从数量上来,万人。”
“好!”
又把姑娘拽坑里的老爷子拍了下大腿“我们来聊聊这个万人敌。”叼着烟很有些老顽童的样子“你觉得这个世道是你这样的一心为己,一切向钱看,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的人多,还是秉持着天下为公,为国为民的人多?”
“后者。”安文姝看老爷子愣住了,乖巧的笑笑“您悠着点,真出了点毛病我会很麻烦的。”被爷爷轻拍了下脑袋,笑笑继续“我知道您想跟我什么,世界太黑暗,都那么黑暗了,当然是站在阳光下与黑暗为敌才能有更多的敌人。但不是这么算的,七十亿人,占据顶层的不过两千万,可能这个数字都不到。”
“善之所以被推崇就是因为被教导善的人比恶多,既然您都正义必然会胜利,我干嘛要站在必然会胜利的那一方呢。我举着正义之师的旗帜不就行了么,至于我是为自己谋私利还是为民众谋公义,实话民众发现不了,而能发现的你们就自动成了我的敌人。而被我抢夺利益的人还是我的敌人,这就相当于我在于世界为敌,怎么想,都是站在黑暗里比阳光下更好玩。”
“一心为公是很无聊的事情,起码在我看来很无聊。你们想那样做,那是你们的选择,我站在对立面,是我的选择,非要扯善恶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唯一的意义大概是善更被人推崇而恶不是。但既然善有缓冲地带,恶也有缓冲地带。我不会为恶,因为...各种原因,不会那么做,在这样的基础上,我想要得到我要的,不管我竖起的旗帜是什么,都无所谓。”
“可您想啊,我这个身份,我的手段,我想要与恶为敌不很轻易吧,没那么困难,拿人命去填不就好了。你们想的善是保全大家,所以做起来束手束脚的,但要我站在安家的位置,想要撼动军部,给刘正宇那帮人正名,那我的做法不会是让民众去选,他们想要什么样的国家,自己去拼搏,开启明智,那多费事。”
“直接用人命去拼,公开刺杀高级将领,死亡的阴影足够让所有人退缩,复仇的火焰有时比正义更能让人悍不畏死。舆论依旧能起来,国会和军部也同样会妥协,因他们杀不完,也没办法杀完那些想要报复的人。你们做不了是因为你们怕这个国家会动乱,罪恶之门一旦开启,政府的公信力被压倒谷底,国家就乱了。但这个国家会不会动乱跟我没关系,我只要达成我想要达成的目的就好了。”
“不是正义一定会胜,而是胜利的人会为自己披上正义的外衣。统治者永远劝人向善,因为善可以扼制暴力,站在国家层面善会让人甘愿当羊群被驱使。这点也是宗教之所以存在并且被发扬光大的原因,他们是统治者的武器。但讲什么仁君就能临天下,太扯了。等我想要君临天下,我就算不是仁君,谁又能什么呢,反对者都死光的世界,我就是神明,神明当然是善的。”
“利益的结合怎么可能没有情谊稳固呢,利益的结合才是真正最稳固的。国家难道是因为正义才出现的么,国家是因为利益一致的人组成的集团军才出现的。每个人心中的正义是不一样的,最开始大家会因为同一个目标而聚集在一起,天长日久目标或许实现了或许没实现,但彼此的利益点变了,心中的正义不一样了,这个团队就土崩瓦解。可只要利益一致,不管是不是正义,利益永存,组织就永存。”
安文姝一点点拆开老爷子的话,让他知道他的话真没办法忽悠她,漏洞太多,最关键的是“您得承认,善恶从来没有标准,不是国家不是集体,哪怕是一个人都没有准确的善恶标准。连环杀手对父母至纯至孝,善还是恶?人口贩子对自己的孩子爱若珍宝,善还是恶?您我走捷径,那是道,可皇皇大道到底是什么呢?”
“站在多数人的那一方就是皇皇大道?那您不应该让这个家族变成家族啊,您要是善良成那样,您应该捐出全部财产换一个天下大同啊。您让安家变成了安家,为的是正义?不过去吧。这个家都是君子,这点我认同,可您挑选资助的人也是有选择性的不是吗,是值得资助,是未来会成为利益共同体的人。你们追寻的不是天下大同,是名为‘善’的利益,都是利益,‘恶’到底为什么变成人人唾骂的存在,太双标。”
老爷子用夹烟的手指虚点她“这个就是诡辩了。”
安文姝干脆应下“确实是诡辩,但您拆不开,因为我的也是一条皇皇大道,我要是想走,就能为君的大道。”着站起身,感觉没什么能聊的了“那就这样吧,我服不了您,您也服不了我,还是按照我的,我出国,安家当我不存在,我们双方友好相处,彼此当个陌路人。如果非要为敌,我也欢迎。”
“我也还您一句鸡汤,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微微鞠躬准备道别的安文姝让安昌建笑了,笑着给姑娘一个提议“我们个赌怎么样?”
“不赌。”安文姝很干脆的拒绝。
安昌建一愣“都不知道赌约是什么,就不赌?”
“摆明了的,您想用刘正宇那些人跟我赌,赌我认为成不了的事情能成,那些乌合之众可以创造奇迹。”安文姝笑看老爷子“我现在并不清楚你们算用什么具体的方法去操作这件事,资料不齐全的赌局我从来不参加。就算资料齐全这个世界也有个东西叫人定胜天,我不喜欢赌,我只喜欢压倒性的胜利。如果您非要跟我赌,那不如赌是我用人命堆满青瓦台让那帮人妥协的更快,还是你们用民心的力量让那帮人妥协的更快。”
“行啊。”
“......”
“定了啊~”
“......”
“落子无悔,这跟善恶没关系,做人底线啊。”
“......”
“那就这么了,你去做你的,我们做我们的,看谁更能让他们妥协。”安昌建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阿一古~人呐,心话,看看,还是被我给套住了吧~”
安文姝无语了“您明知道我不可能做恶事。”当系统是死的!她不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出国吗!
安昌建笑的更开心了“我知道啊,你自己不是也知道吗,这次不是我玩什么花招啊,你自己的话,自己要认的。朝令夕改的决策人就是废人,这点不用我教你吧?”
“我要是直接反口呢。”安文姝龇牙“我可没什么君子风范。”
欣然起身的老爷子非常开心的拍拍姑娘的肩膀“其实你还是很像我们家人的,输了就会认,而不是胡搅蛮缠的什么我这是失误之类的废话。你啊,输了就是输了,认。这点很好,非常好,光这一点就比太多人强了。”挑眉望向她“你知道会看人的人还有什么特点吗,我们都是重诺的人,哪怕随口一句,话出去了就是诺言,这样的人天然就是上位者。”
安文姝假笑,安昌建笑的特别真“我们先好啊,我要是赢了,禁止出国,也禁止在国内给我搞什么同归于尽的东西出来。你爷爷我这把岁数了,心脏不好,受到惊吓不定就归西了,对老人家善良点,子女的本分啊。”收回手背在身后,望着安文姝“起来,不管是不是穿越,你用了我孙女的身体,给点补偿是应当的吧,欠人情可不好,你呢。”
“您是玩不过就耍赖吗?”安文姝很无奈。
老爷子很淡定“是啊~我就是耍赖了你能怎么样,要不你年轻是坏事呢,七老八十了,不定哪天就摊在床上,吃饭都要人喂。我之前做了个心脏搭桥的手术,你知道吧,我跟你那时候连个人都不算了,还要面子?面子这东西,我跟你讲,没用~”
自认为自己再怎么样都是要脸的人的安文姝没办法接这个话,从昨晚到现在第一次被堵的无话可。
老爷子乐呵呵的鄙视年轻“努力活着,活的时间长一点,也了解了解身体一步步迈向死亡时对生的渴望,对人世的眷恋,到时候你就知道,钱权真的什么都不算。人没有死过,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啊,不算是死过,死的太干脆根本就没经历过死亡,话很糙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多见见人,多谈几场恋爱,孝敬父母,友爱亲朋。这不是你的什么鸡汤,这是哪天你要是觉得抢夺别人也很无聊,你成为你的最强大的存在,你也找不到一个敌人的时候,唯一还能慰藉你的东西。不然强大了,然后呢,然后就没了,再怎么强大都是有尽头,文殊,人心是没有尽头的,情谊是没有尽头的。你的心得空出一块地方,去装那些你不想忘记的人,那才是没有尽头的事情。”
“你想想,你真的强到整个世界都没有敌手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安文姝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毁灭世界?”到时候大概会很无聊吧。
安昌建也是一愣,半眯着眼睛倒是没想到会从这里找到突破点,摩擦着手指不玩任何套路,只以爷爷的身份教育孙女“我要我真的不懂高反,但如果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迈向死亡,那你不是没有欲望,你的欲望是轰轰烈烈去死。孩子,人不能为了活着而活着,人得给自己找个意义,哪怕是你的权钱都行,那些不应该是推动你死亡的东西。”
不是很懂老爷子怎么又开始哲学的安文姝想了想,给与的回应是“赌约我应下了。”
“谁跟你赌约了。”
“那赌约不算?”
“做什么梦呢。”
老爷子斜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妖怪。妖怪,听好了。找个人去爱一场,丢掉理智,丢掉算计,丢掉你赖以生存的一切,燃烧自己去爱一个人,都不需要他爱你,去体验一下什么是人生。到时候你再跟我聊,你想要的是敌人,是强大,是壮烈的死亡,这事要是成了,我送你一程,不管你要做什么。”
一晚下来就这句话最像个套路,但安文姝知道不是,就因为知道,才很认真的回答对方“我做不到。”
“那你满世界的找什么敌人,你最大的敌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安昌建笑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这世上最无解的事情,万民之心是我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战胜你自己就是你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不觉得,这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吗?”
安文姝赞同,但老爷子误会了“我那么爱过一个人,但不是因为我爱上了他,而是妖魔的力量。那样的我...”皱了皱眉头“有点...蠢。”
老爷子有些意外“那你开心吗,那么爱一个人?”
“很开心,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安文姝勾唇笑了笑“像是找到了归处,金钱、权利、死亡、世界,什么都不重要,我的全部都是那个人,整个世界都因为他而存在。”
安昌建疑惑道“你形容那些,是蠢?”
“嗯,挺蠢的,得到他的方法很简单,但怕他不高兴所以没做,其实做了的话他就完全属于我了。”安文姝歪头想了想“不过妖魔的力量有限制,所以也就无所谓。”
砸吧着嘴摇头的安昌建带着安文姝往外走“我倒是觉得你那样不定挺好的,人生不就图一乐吗,能因为一个人而笑出来,那么简单的快乐,不比费大力气做成所谓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情更简单,而且事情成了也就开心那么一会儿,那个人能让你开心一辈子呢。”
就投资回报率来安文姝认同这个话,跟在老爷子身后问他,一辈子守着奶奶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开心吗。安昌建表示可开心了,开心的......
“你一晚上没睡?”老太太站在门口眼睛都瞪圆了,声音不大,却吓的安昌建把安文姝往前一推,让她去挡雷“我们家孙女回来了。”
安文姝?安文姝迅速闪人,身后是安家活着的传奇伏做低哄着气的眼睛都红了,却一句高声都没有的老太太的肉麻的情话,她觉得那样也很蠢。
很蠢的祖孙两定下了赌约,安家到底要怎么实现那个赌约,安文姝不知道,她突然想去见见之前让她那么蠢的人。
对方正在给一部电视剧配自己角色的背景音,正好是TVN的项目,安文姝直接进了录音室,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听到了那段台词。
【你既是我的生路、亦是我的死途,而我,喜欢这样的你。因此,我怀揣著这个秘密,祈求上天能够允许:希望能再多瞒你一天,就这样,只要再多瞒你百年。然后,如此活了百年后的某一天,天气刚刚好的某一天,「你是我的初恋。」希望能这样和你告白......我由衷乞求上天允许。】
男声低沉,可能是在角色里,感情丰沛,安文姝安静的听着,看着带着耳机的那个人,还是那张脸,性格应该也还是那个性格。但他不是她的生路,也不是她的死途,他只是...她的愚蠢。
抛弃理智,抛弃算计,抛弃一些,心翼翼的收起所有的尖锐匍匐在他身边,让她无限愉悦的愚蠢。蠢的,现在回忆起来,嘴角也会不自觉的翘起,不是甜蜜,而是因为愚蠢的可笑。
安文姝转身走了,在带她进来的人去敲录音棚的玻璃,让里面的人停一下出来个招呼的时候走了,所以没看到身后的人望过来的视线,还是一如既往,温润柔和。那是她喜欢过的样子,也是她愚蠢的证明
TVN,电视台,台里有许多艺人,多到安文姝懒得兴师动众的麻烦,所以从紧急通道下楼,准备直接去停车场。
然后....就碰到....
依靠着窗沿戴着耳机的男人垂着头在听歌,光从窗户洒落在他右侧的肩膀上,而另一半身体则是被墙壁阻挡,没有光,只有影。某个瞬间,那个被光束分成两半的人,像回忆里那个愚蠢的自己,向往阳光却害怕光,沉浸在虚幻中的自己。
男人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望着安文姝有些不太确定她是谁的样子,拿下耳机礼貌性的冲她笑笑。
安文姝也对他笑笑,一层一层的踩着楼梯下楼,从俯视变成平视,礼貌性的询问,怎么称呼。
对方楞了一下,转而露出爱豆专用笑脸。
“您好,我是朴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