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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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带海岛上自恋的弟弟夸假冒伪劣的姐姐帅气的时候, 寒冬凛冽的首尔岛上, 一对祖孙正在下期。

    屋外下着雪, 零星的雪花飘落在窗台上, 屋内暖气足, 盘腿对坐下棋的祖孙,孙子脱了西装外套, 衬衫的袖口卷起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严肃正经的味道放松下来书卷气就出来了。爷爷穿着居家服,衣服穿久了洗的有些掉色,袖口松散了点搭在精瘦的手腕上, 显得老人皮肤都跟着发皱。

    两人侧面的墙上挂着电视, 电视开着放着晚间新闻,新闻上放的正是刘正宇的介绍, 这个突然冒出来破僵局的人对公众来是横空出世,对下棋的人来则是一枚进行准备的棋子。安文姝的一手闲棋即将排上用场, 而安昌建的一手闲棋正在被使用中。

    右手抓着一把白子来回拨弄半天的安文瑒一直到晚间新闻放完了,对着棋盘叹了口气“我认输。”

    老爷子乐呵一声食指点了点棋盘的右下角“早就该认输了, 看不清局势。”那里就是安文瑒的败笔。

    大孙子在爷爷这里就时候刚学棋靠耍赖赢过两盘, 后来就一直输到现在, 也习惯了,老实的关了电视跟爷爷一起复盘, 看他到底走错了多少步,又是从哪来就掉进了老爷子的挖好的陷阱里。安昌建带着点骄傲的挨个给孙子指出来,然后让没用的孙子收拾好棋盘, 自己优哉游哉的靠在一边抽烟。

    边收拾棋盘的安文瑒让爷爷少抽点,要不然奶奶该不高兴了。

    老爷子就烦他这样“你爸一根筋,你也一根筋,你们不不就完了么,脑子也不知道这么长的,看看我们文姝,就不会跟我废话。”

    被怼了一句的安文瑒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到,他总不能跟爷爷回嘴,这位一张嘴走天下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别刚不过就算刚得过这也是亲爷爷,有什么可刚的,了,听着呗。

    安文瑒是真烦他这样,孙子没出生的时候烦儿子,学习学的脑子都不好了,孙子也这样,一对脑子不好的,时不时的气得他肝疼。老爷子叼着烟手肘搭在膝盖上,那坐姿要是安文姝在立刻就能明白安文侑那大佬的姿势是跟谁学的。大佬坐姿衬的收拾棋盘的安文瑒跟可怜一样。老爷子余光瞄了他一眼,撇嘴后悔,安文姝怎么就不是自家姑娘,面前这玩意儿哪来的!

    关于安文瑒哪来的这个生物学上的‘秘密’是无解的,爷爷把孙子叫回来又不是研究这个的,问安文瑒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安文瑒边收拾棋盘边跟爷爷进程,大差不差问题肯定有但不用老人家动手,他们照顾的过来。安文瑒耷拉着眼睛抽着烟听着,等他完了,问他安文侑去了安文姝那边没有。

    “早上就到了。”安文瑒盖上棋子盒,问爷爷“为什么您让我把安文侑骗过去?”

    “会不会话,什么骗过去。”安昌建觉得自家大孙子特别糟心“谁让你回国的!”

    ‘你。’“我爸。”

    “那你爸呢!”

    ‘你不让他回国’“去新加坡了。”

    “去新...”安昌建一顿“你别跟我这岔!”

    ‘岔的不是你吗?’安文瑒老实点头“是。”

    抽了口烟勉强压火的安昌建自己了个岔“我跟你,没有文姝之前你就很没用了,现在有了安文姝我更看不上你,老实点,知道吗。要不然这个家长的位置我直接就教给她了,有你什么事,你爸都没份,那是我们家的金凤凰!”

    安文瑒到底没憋住“爷爷,她也看不上您。”完就被,超级响亮的一巴掌,因为是盘腿坐着,老爷子又在脑门上,直接被翻了,躺在地板上干脆不起来了“她还呢,满满算今年也才二十三,您折腾她干嘛。”

    “怎么跟我话的,规矩呢!起来!”老爷子踹了安文瑒一脚“知道什么啊,就瞎。我干什么折腾她,有这个功夫折腾你们谁不好。你当那孩子好欺负的,逼急了能把整个安家捆成一团填了汉江,你拼什么给人家出头,你算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不算的安文瑒老实爬起来跪坐在老爷子对面,认真的同爷爷“按照您的法,那您就更不应该那么做。不管是文姝还是文侑都还,还是个孩子呢。我爸真不行还有我,我不行还有文昊,文昊要是也不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总不能硬推着孩子出去。”这话早在安昌建让他去找安文姝的时候他就想,但...现在也一样“这不是做事的方法,更不是您教我的,君子端方,庇护弱照顾亲友是天职,您在违背您自己的规矩。”

    ‘啪!’

    第一巴掌下重手,安文瑒脑门都红了,但那不叫。第二巴掌力道要轻的多,但这次直接在脸上,这个才叫,很严厉的责。

    安文瑒傻了,多少年他没被动过手了,真真正正的动手。

    “坐好了。”

    老爷子的声音平淡,安文瑒刷的就坐直了,跪坐,大腿绷紧腰背挺直,脑袋低垂着,非常听话,虽然他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目无尊长,不该吗。”安昌建扫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侧身暗灭烟头抖着烟盒拿出两根,一根砸在安文瑒的脑袋上弹落在地板。

    安文瑒捡起烟攥在手心里,拿了桌上的火机给爷爷点烟,等他把自己的烟也点燃,之前那巴掌就算是过去了,心里那点确实值得挨一巴掌的怀疑也消散了,本质上他根本不相信安昌建是那样的人,利用孩子给孩子下套的人。不是因为安昌建是他爷爷,而是因为安昌建是安昌建。安文瑒信任安昌建的为人,这个人不止是爷爷也是他的师长,他的一切都是这个老人家教导的,不管是君子端方还是家国天下,都是如此。

    吐出烟雾的安昌建现在才算气顺了,给也就能糊弄糊弄外人傻孙子点明,他不是在利用安文姝,也不是想要给安文姝下套,他这是在养狼。安家之所以能成为安家,就是因为一匹匹的孤狼成群结队聚集在一起有了狼群,才有的家族。要不然安家一共也就安昌建一个人,他就两儿子,除了这两个儿子和儿子们生的第三代,哪有真正的安家人,早死绝了!

    “你们这代活的太金贵,讲究尊严自由所以我教你,君子端方,我教文昊,君子慎独,你们是能当成君子教养的人,我们家养得起君子了,你们才能当君子,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君子首先就得不为外物所动,想要不在乎外物首先就得有资格扬起下巴不看地上的泥土。”

    “但安文姝他们跟你们不一样,他们成不了君子,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最好的年华没有好的老师就是错过了。他们的生活跟你们是相反的,脊梁从一开始就弯了为讨那一口饭,为了活下去,腰背直不起来。哪怕后来再成功,腰背直了,也不过是批了层假皮。这不是谁好谁坏,只是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你有你的活法,人家有人家的。”

    “你想当君子,安文昊也想当君子,你们都想达则兼济天下,可总得有人记得给你们独善其身,这是安家的退路。我们不利用谁,清清白白的在世上走一遭,干什么要利用别人。你以为我做什么安文姝不知道?她比你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在给安家找个兜底的人,利益绑不住安文姝那样的人,唯有以情动人,我的恩,我的情从来都摆在台面上,阴谋诡计?道!记住了,道别走,否则大道必绝!”

    安昌建抽着烟仰头冲天花板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雾气遮挡住苍老的脸庞,也挡住了被岁月磨的精光,垂下眼睑教孙子“别高反低反的弄什么精神病的事情,早年饭都没得吃,谁管那些。饭都没得吃的地方多得是安文姝那样的孩子,性子野,会看眉眼高低,为口吃的敢杀人,甚至敢吃人,那才是地狱。”

    “生活在地狱的人呐,从来不忌惮刀枪利剑唾骂鄙夷,他们没那个功夫在乎那些,你骂他欺负他,他都懒得搭理你,但你上去碰他一粒米,他就能扑上来咬死你。”安昌建看向皱眉的大孙子,问他“你知道那些狼崽子们怕什么吗?”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战争年代的安文瑒试探道“被拉壮丁?”

    “就知道你没脑子,被拉壮丁倒好了,好歹有口吃的!蠢死你算了!”安昌建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是善,他们怕善!懂吗!”

    安文瑒一愣,老爷子上手就是一巴掌,这次在后脑勺上,让他别想了,他脑子里都是水!

    “越是见过地狱,见过人心险恶,见过黯淡无光,见过一切世上的恶事的人,越怕善。”安昌建让他听好了“地狱一点光都没有,地狱不需要太阳,太阳会晒死他们,太阳也会让他们厌恶。凭什么呢,凭什么我活成这样,你能成为太阳?你们这样的放在安文姝面前都不是盘菜,没被她弄死算你们运气好。”

    “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没有怜悯也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我可以搭把手,我就搭把手的善意,这种善对他们来是比地狱还可怕的存在。他们不敢碰,没碰过,捧在手心里怕手糙伤了它,含在嘴里怕牙齿锋利吓到它。他们会试探,会在周围不停的绕圈,会一遍遍警告自己不要被骗,但也不舍得离开,那就是善的力量。”

    “这点,你不懂。你不懂没见过光的人根本不敢看光束会被刺瞎眼睛,最微弱的烛光才能吸引到他们,对他们来那就是太阳。是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是心尖尖,是你把他砍的遍体鳞伤断四肢都不会给你看的东西,但他们会给烛光看,会心翼翼的给烛光看,他们还有块柔软的地方,不吓人,也不会伤人,他们想跟烛光玩。”

    安昌建叼着烟转向安文瑒“你们都做不到,你们对安文姝来都是太阳,你们对她再好她也只会防备你们。我们家只有文侑能做烛光,无害的,弱的,捏在手里力气稍微大一点就能捏死,得控制着力道,才能让他撒欢的玩。”起来“那家伙就是欠揍,让安文姝收拾他一顿也好。”

    刚刚营造出来的气氛浓的安文瑒的心沉甸甸的,就这一句话又给破了“您就那么确定文侑可以?”

    “你不懂,安文姝是匹孤狼,摸爬滚自己长大的,这样的孩子性子独但重义,重诺之人都重义,江湖气重。想想安文谦,那孩子是一样的,都是给口饭就能记一辈子恩的人。他们记得恩,你就得让人伸手接你的恩,要不然,谁记得你呢。文侑在安文姝那里是最安全的,安文姝就算为了占了他姐的身体,也会护好他。”

    安昌建掐灭烟头“行了,这事我来办,你听话就行,漏一点半点的,这恩就成仇了,那才是真的挖坑给人家钻。”按着烟头又笑了“那孩子应该知道,只是憋着没,估计想着我肯定在搞鬼什么的。”那孩子不止是孤狼那么简单,她已经长成狼王了,幼崽好笼络,成王了,哪怕王国没了,上国王的人就不会好糊弄了。

    安文瑒想要点什么,这听着还不是套路人家?可看老爷子的脸色,又觉得还是不的好,省得又挨揍,不过他有点好奇“您的光是谁?”就刚才那台词,不是亲身经历安文瑒都不信。

    “你傻呀,我的光还能是谁。”安昌建嫌弃的看着他“要不是你奶奶放心不下你们,我早带她环游世界去了,有你们什么事,一帮子没用的东西!”

    万万没想在这里也能吃到狗粮的安文瑒都无语了“奶奶要是知道您把她当烛光得生气。”

    “谁把她当烛光了,她是我的太阳,我的金达莱,我人生的信仰!”安昌建哼了一声“赶紧滚,看到你就来气!”

    憋屈的安文瑒原地滚出了爷爷家,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爷爷当初不想跟儿子们住,根本不是什么让儿子成长吧,压根就是嫌弃这帮电灯泡!

    是不是真的把儿子当电灯泡只有老爷子自己清楚,他站在窗边看着又变回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的安文瑒,嫌弃的嗤笑一声,扭头就走了。窗外的雪眼见就大了,他还得换衣服去图书馆接老婆呢,这子蠢死了,浪费他那么多时间,也不知道他的金达莱是不是等的着急了。

    裹得严严实实的着伞出门的安昌建抬头望着天,恍惚想起那一年也是一场大雪,死了不少人,而他侥幸未死,靠的就是那个嫌年糕冻硬了不好吃,随手丢了的大姐。那个大姐啊,脾气可骄纵的很呢~

    一晃,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那个大姐啊,根本不记得路边的少年了,也是,怎么可能记得呢。他也不想她记得,就记得自己高大英俊的上门求娶的样子多好,自己还是她的学长呢。

    雪大,老学长,得走快点了。

    要不,大姐,该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