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听到皇上摆驾凝汐阁的消息,吴充媛才察觉自己竟犯了大忌。
虽他们觉得阿妧是太后的人,无论皇上怎么宠爱她都有限。可前提是皇上自己决定宠与不宠,而不是谁替他决定。哪怕阿妧身份低微,她已侍寝到了后宫,就与她们无异。
曹选侍因此而失宠,在李修仪的推波助澜下,她竟也犯了糊涂。
她心中害怕,恨不得立刻去贵妃宫中求情,又怕更引得贵妃生气。左右她是贵妃的表妹,贵妃应该不会像对待曹选侍那样对她——
吴充媛注定一夜无眠。
还有很多人同样睡不好。
凝汐阁。
无论后宫中如何猜测,阿妧都没工夫理会。她在接到旨意后,忙去沐浴更衣准备接驾。
阿妧看着腿上的伤,膝盖处果然有些淤青。
她在地上跪的时间并不算久,李修仪也送来了药膏,闻起来很是清凉舒服。只是她肤色白皙,身上有点子淤青就很容易显出来,显得严重了些。
“主子,奴婢帮您涂药。”朱蕊见状,忙递上了药盒。
她原以为主子是太后身边的人,凭着一张美貌的脸到了皇上身边,没想到主子亦是有些心段的。她分明听主子原先只是太后宫中的宫女,先前除了整张美貌的脸,并无特别的过人之处。
“你辛苦了。”阿妧笑盈盈的对朱蕊道:“多亏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然度过今日。”
虽然没有明,主子所的有她在身边,应该指的是告知她宫中妃嫔回宫路线的事。
朱蕊不敢居功。
阿妧看着朱蕊,想着她的身份。自己原先只是个宫女,纵然给了美人位份,后宫妃嫔不少,皇上不喜欢冷着便是,倒不必特意安插什么人。
若不是太后的人,或是皇上着意栽培的,倒是可用。
而且,阿妧始终觉得看她有一二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皇上今夜要来,怕是不喜药味,不碍事的。”阿妧没有用,还让茉香找了套湖蓝色的宫装出来。
皇上不在这里用膳,就是让她侍寝的意思了。
她用缎带松松的束了发,换好衣裳后,听到外面似是有了动静,立刻迎了出去。
“皇上万福。”阿妧如往常一般,唇畔含笑,盈盈见礼。
赵峋在她蹲身时,有意打量了她的动作。
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并未刻意表现出哪里不适。
今夜自己来,对于阿妧来,是个极好的告状会。她甚至不需要,只需要动作上有些凝滞,踉跄一下或是身子微颤,总能引起他的问话。
可她什么都没。
她从低等宫女出身,什么苦都受过。且她又在太后跟前当过大宫女,这点子修养都没有,也就没资格当值。
今日的事应该不是她刻意挑起的。
见她懂事乖巧,赵峋来凝汐阁原本只是观望的态度,此时却隐约有了一丝怜惜。
今日她穿了湖蓝色的衣裙,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在朦胧柔和的宫灯下,莹润动人。
赵峋亲自扶起了她,牵着她的走了进去。
“若是夜深了,在屋里等朕就好。”赵峋的声音低缓,甚至还有些许温柔。
阿妧察觉到赵峋态度的变化,忙抬眸望去。
那双锐利而淡然的墨色眸子,如秋日午后的湖面一般温和静谧。
“是,多谢皇上体恤。”阿妧娇声应道。
等两人进了屋,阿妧本想亲自去侍奉茶水,却被赵峋捉住了。
“前日朕看你喜欢那只蝴蝶发簪,又让内务司做了些新式样送来。”赵峋正着,崔海青便适时的奉上了一个一尺见长的紫檀木雕缠枝莲纹的匣子。
阿妧打开看时,里面放着六七支发钗,虽不上多贵重,却很是精巧,正适宜她的位份。
“妾身谢皇上。”阿妧看过后,自有朱蕊茉香接过去放好。她的眼眶湿润,在烛光下愈发显得眸如秋水,分外动人。“妾身的这点子喜好,您还记着。”
她虽是竭力控制着让自己保持仪态,可那点子激动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里面蝴蝶样式的发簪占了一半,她大概是喜欢蝴蝶样式罢?
赵峋本是随口一提让人准备了,对上那双情真意切的眸子,他也没觉得心虚,反而温声道:“你喜欢就好。”
得了他这句话,阿妧仿佛大胆了些,纤长的指去牵他的。
皇上来这儿自然不仅是送礼物,更是来自己享乐。
她束起的青丝被轻易的挑开,满头乌发披散在身后。雪青色的缎子柔软又熨帖包裹住美好的胴体,赵峋从背后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拥入怀中。
帐子落下,烛影轻晃。
方才动作大了些,阿妧宽松的寝衣露出一截腿,上面那暗色的淤痕也显得触目惊心。
赵峋凝眸片刻,还是握住了她的伤处。
“怎么伤着了?”他低沉轻缓的嗓音在夜里很容易让人错觉,仿佛他只是个温柔的丈夫。
阿妧迟疑片刻,才悄声道:“是妾身不心。”
见赵峋淡淡应了一声并未追问,阿妧才松了口气。
她才要再度贴上去时,却听赵峋道:“既是不舒服,就早些睡罢。”
皇上从福宁殿到了凝汐阁,就只是两人单纯的同塌而眠吗?
阿妧有些不敢置信,可赵峋似乎主意已定。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乖顺的闭上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气。“好好的怎么不睡?”
“您怎么知道妾身没睡?”阿妧睁开眼,见赵峋正望着她,墨眸温和宁静。
赵峋轻笑一声:“装睡也要像一些,眼珠一直在转,睫毛颤动,这也是睡着了?”
“妾身这就睡了。”阿妧难为情的抿唇,就要翻过身去。
赵峋忽然抬,轻轻覆住了她的眸子。
“睡罢。”
阿妧有些惊讶,然而这次她终于能放松心神。
皇上没有怀疑她,甚至因此对她有了一丝怜惜,她今日的苦就没白受。背着朱蕊她们,阿妧又用力将淤痕揉得严重了些。
今日的事传到赵峋耳中只会是吴充媛罚跪她,并不会精确的强调有多久。
看到她腿上的伤,赵峋自然而然会把她跪着的时候想得长些。
吴充媛的刻薄,不必她多言。
既是不再紧绷神经,阿妧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她呼吸变得平缓悠长,赵峋才松开了。
他侧过头,见她如兽般依偎在他身边,很是依恋的模样。
就这一夜而已。
他心里蓦地添了些柔软,放任了她的靠近。
赵峋告诉自己。
第二日阿妧醒来时,习惯性的揉了揉眼,准备起身。
忽然她迷迷糊糊见感觉自己捉到了宽大的掌,不再似往日般只能摸到一片冰凉。
“皇上?”阿妧本来半睡半醒,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皇上竟然还没离开。
赵峋挑了挑眉,道:“一夜过去,连朕都不认得了?”
“您,您没走?”阿妧又惊又喜,一时也忘了放开赵峋的。
赵峋反攥住了她的腕,声音里透着些许慵懒。“熙美人抓着朕,朕怎么离开?”
缘由当然不是这个,可谁都没有去戳破。
整个早晨阿妧都显得很高兴,虽是她面色平静的服侍他起身、更衣,直到服侍用膳、送他离开,她眼角眉梢始终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赵峋也感觉心情好了不少,直到回了福宁殿批折子,唇角也未曾绷直。
今日赵峋无早朝,并未着急走。可阿妧还要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便带着朱蕊匆匆去了。
果然这次阿妧到的稍晚些,连郑贵妃都来了,她才堪堪赶到。
“熙美人可真是弄妆梳洗迟啊。”敬妃语气凉凉的开口道:“贵妃娘娘都到了,熙美人才姗姗来迟。”
昨日的事已经传遍后宫,今早皇上竟在凝汐阁用过早膳才离开,阿妧无疑成为了新近的得宠的人。
“妾身来迟,请皇后娘娘责罚。”阿妧被点到名字,不慌不忙的起来,蹲身行礼。
张皇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她乐意看到郑贵妃不痛快,一方面她又对阿妧的得宠,有些酸涩。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还是要摆出贤良的姿态。
“熙美人服侍皇上辛苦,迟些来也是有的。”张皇后淡淡的瞥了敬妃一眼,道:“若改日皇上去你宫中,本宫免了你请安。”
敬妃闻言,面上有些讪讪的。
不过今日最气恼的不是她,而是郑贵妃——
吴充媛的脸色不好,纵然涂了脂粉也显得憔悴。昨日的事,怕是再遮掩不住。
“昨日本宫听,吴充媛和熙美人有些误会,吴充媛还罚熙美人跪?”张皇后作为后宫之主,终于过问。
吴充媛忙起身,恭声道:“妾身昨日心情不好,待熙妹妹的态度有些差,还请皇后娘娘与诸位姐妹做个见证,妾身向熙妹妹赔不是,还请熙妹妹别放在心上。”
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化解的办法。
唯有低声下气,忍得一时耻辱,才能让皇后一派不好追究。
张皇后望向阿妧。
阿妧起身,大度的巧笑嫣然。“既是误会解开就好,娘娘放心,妾身并未介怀。”
这件事看似无风无波的过去。
等阿妧回去后,福宁殿便送来了赏赐。
其中有两盒化瘀消肿的药膏。
正着话,听到人通传,是宁昭容带着大公主来了。
“太后娘娘万安。”
“给皇祖母请安。”
宁昭容亲自抱着大公主进来,等到了太后跟前才将她放下。
阿妧等人忙蹲身行礼。
“珠珠来,让哀家瞧瞧。”太后怜惜的让张嬷嬷把大公主抱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大公主让宁昭容养得很是精心,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白白嫩嫩的脸儿圆鼓鼓的,格外讨人喜欢。
太后逗着大公主话,大公主在宁昭容的引导下回话,可眼睛却是往阿妧的方向看。
“阿妧,你陪着大公主去殿前玩罢。”太后也知道大公主跟自己不亲近,索性只留了宁昭容问起当时的情形。
这一回大公主的奶娘没有陪着过来,想来也是受了那日事情的牵连。
阿妧朝着太后、宁昭容屈膝行礼后,大公主已经由宫人抱了下来。
大公主高高兴兴的迈着短腿走向阿妧,伸出了肉乎乎的。
阿妧特意藏住了受伤的右,换了左牵着大公主往外走。“大公主,奴婢陪您去看花好不好?”
永寿宫的西南角有个花园,阿妧并宁昭容带来的的宫女一同陪着大公主去玩。
花园中能玩的有限,阿妧怕大公主觉得闷,去摘了柳枝采了花准备给大公主编了个花环。
宫女们都围了过来,大公主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妧的动作。
阿妧才受了伤,灵活的动作还不大利索,末了还是让一同来的宫女帮她收尾,递给了大公主。
“真漂亮!”阿妧给大公主戴上,愈发衬得大公主似个仙子似的。
前来的宫女也纷纷道:“阿妧姑娘真是心灵巧,大公主真好看。”
因周围都是熟悉的人,大公主没有害羞的再躲开,而是大大方方的让大家看她。
估摸着快到宁昭容离开的时候,阿妧正要带大公主回去时,忽然感觉自己被大公主牵了牵。“大公主,您有什么吩咐?”
阿妧几乎每次跟大公主话都是蹲身跟她平视,大公主很喜欢她,在她耳边声的道:“以后你还能跟我玩吗?”
那日阿妧护着她的举动,在大公主幼的心灵中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喜欢阿妧。
阿妧正要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觉察到不远处似乎有一抹玄色的影子。
那身影就在回廊上柱子后,虽是被挡住了大半,还是不难猜出这人是谁。
“当然。”阿妧嫣然而笑,那笑容因发自内心而格外明媚。她微微侧过脸,温柔的道:“大公主想见奴婢,让宁昭容着人来吩咐一声便是。”
她用受伤的将散落在耳边的碎发撩了上去,缠着白纱布的放下,她修长的脖颈也展露无遗。
有人过,她这样最好看。
虽然那人令她憎恨恶心,可她曾无数次的对着镜子时,不得不承认他得没错。
大公主高兴的用力点头。
正当阿妧要牵着大公主起身时,忽然见大公主微微变了脸色,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仿佛有些畏惧似的。
阿妧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忙行礼道:“皇上万福。”
来人正是赵峋。
今日他穿了件玄色的帝王常服,在不远处的回廊上负而立,不知往这里看了多久。
他到了永寿宫后,听大公主在花园中玩,便想着来看看大公主。
是他先前疏忽了,只给了大公主锦衣玉食,关注却不够。甚至都竟有人利用大公主,去达到陷害的目的。
想到这儿,赵峋的面色不由沉了两分。
“给父皇请安。”大公主抓着阿妧的衣袖,心翼翼的望着赵峋。
赵峋心中一痛,俯下身朝着大公主招了招。“珠珠,到父皇这儿来。”
大公主慢慢松开了阿妧的衣袖,一步步挪到了赵峋面前。她有些不安的眨巴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神中有慕孺,更多的是敬畏。
赵峋摸了摸大公主的头,将她抱在了怀中。
留意到宫人们惊讶的眼神,阿妧才意识到,平日里皇上怕是陪大公主的时候极少。
赵峋一路抱着大公主往回走,阿妧等人都跟在身后。见大公主从开始的浑身僵硬到后来肯趴在他肩头,赵峋的唇角也弯起些弧度。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不对,大公主趴在他肩头,是在往后望去。
不用问,她看得人是阿妧。
赵峋略放慢了脚步,他想起阿妧明媚的笑容和温柔的神色,想起那双莹白如玉的曾端着浅碧色的茶盏
即便她是冯太后想要塞到自己身边的探子,他竟也不觉得十分厌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耳边已经传来了内侍请安声。
赵峋并没有在永寿宫停留太久,而是亲自抱着大公主和宁昭容一道回了重华宫。
冯太后让阿妧回去休息,按时用药好早些让伤口愈合。
阿妧恭声谢恩,回到了自己房中。
她拆下缠在上的纱布,被精心养护过的右上纵横交错着几道血痂,虽是已经愈合,可衬着白皙的背肌肤,却别有几分触目惊心。
阿妧将药盒取出,挑出了足够分量的药膏,全都涂在了没受伤的地方。
她要留着这道伤疤,起码要到被送给赵峋之后。
只要看到这痕迹,赵峋就会想起她对大公主的呵护。今日她留意观察着赵峋对大公主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是传中的漠不关心。
看在她救过大公主的情分上,赵峋应该不会对她太抵触。
阿妧重新包好纱布,有淡淡的药香投来。
倒是辜负了这两盒好药。
御书房。
赵峋回去后不久,崔海青前来通传道:“皇上,顾大人有事通禀。”
“宣他进来。”赵峋看折子的动作没有停下,显然对来人十分熟稔信任。
顾锦程是羽林卫副统领,亦是跟赵峋自一起长大的伴读之一,深得赵峋的信重。
“臣见过皇上。”顾锦程见过礼,赵峋也放下了中的折子。
他走了下来,问道:“,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臣查过大公主的兔子,是被人下了药,往日里那样温和的兔子才会突然转了性子。”顾锦程低声道:“那些关,已经供出是两个宫女所为,因私人恩怨。”
赵峋挑了挑眉,“锦程,你预备这样敷衍朕?”
“当然不是,臣往下追查过,陈御女告发是曹选侍所为。臣按照陈御女身边的宫女的检举,是在曹选侍宫中见过药粉和关用的线。”顾锦程忙补充道。
事关后宫,顾锦程没得到赵峋的旨意,自然不好立刻就审,虽是曹选侍位份低,也是赵峋后宫的人。
“陈御女?”赵峋目露思索之色,反而先问了陈御女。
崔海青察言观色后连忙接话:“是跟崔选侍同在清月轩住着的陈御女,嘉明二年您下旨晋封的。”
这位陈御女是宫女出身,赵峋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张秀丽的面庞。
“朕知道了,锦程你去见皇后,这件事交给皇后去查。”赵峋神色淡淡的道。
等顾锦程离开后,赵峋对崔海青道:“那日何云蔚来回话,朕记得你,曹氏也曾带着补汤来过。”
崔海青眉心微跳,忙应了一声。
“贵妃娘娘让曹选侍来给您送补汤,您当日军务繁忙,让奴才拦住没让任何人进来。”
那日他见了阿妧,没有见曹选侍。
一切的证据已经指向了她,若曹选侍因此妒忌,再正常不过。
赵峋神色微冷,这一切太过巧合顺利,怕是其中还有内情。
景和宫。
“娘娘,这个计划定然能成功。”曹选侍低声道:“妾身探听到,陈御女已经向顾大人揭发了妾身。”
郑贵妃早就听过她的计划,心里有些瞧不上,故此神色淡淡的。“这件事为求公正,皇上定会让皇后去查,到时候若是你引火上身,本宫是不会理会你的。”
曹选侍忙道:“妾身怎敢牵连娘娘,这一切连妾身和身边的人都未曾沾,娘娘更是不知情。”
“妾身只是透了些意思而已,谁知陈氏那个蠢货就上钩了?若皇后执意要立刻治罪于妾身,只求娘娘在皇上面前要求彻查此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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