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老城里连排的房子被炸开,大杂院与独门的四合院更是从四周暴起无数沙尘往中间落,空气里都蔓延着火药与尘土的腥味。
守在爆破据点的施工队伍全是穿着脏兮兮大棉袄的苦力,他们脸上糊着不知名的黑色灰尘,黑白分明的眼全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好像很担心又似乎只是呆滞的望着。
顾三少爷凭着直觉,万分怀疑那烟雾弥漫之所埋葬了他们追逐的丁伯父,可他如何开的了口这样的话只能先一步走上前去便要去问那些工人是否看见一个老人家过来。
他身体前倾,一步跨出去还没有一半,便又被星期五拉住,他一脸苍白的回头看星期五,却听星期五“你在这里等,我去问。”
顾葭在那么一瞬间产生了星期五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的想法,但很快消失不间,就如同星期五那潇洒帅气的背影。
“同去吧。”顾三少爷遇事后也绝不喜欢藏在任何人身后,他喜欢亲去做某些重要的事,亲眼见证真相,亲耳听见事实。
于是,那爆破据点的几名四十来岁的工人便瞧见穿着打扮都很不得了的贵人们朝他们走来。
里还拿着铁皮给段少爷挡飞石的工人名叫张三有,生就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和其他工人一样满脸的黑灰,却多了一个流着鼻血的鼻子。
那鼻血仿佛刚刚才止住,所以粘稠的好像随便用背一擦就能擦下来,而不是成为碎末被抹下。
“来人了来人了”张三有看见顾葭等人,连忙紧张的朝着满脸红光怒意冲天的段可霖道,“他们发现了”
之前才分别不久的段可霖这时侧头看向来人,表情依旧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他胸膛不住的起伏,却缓解不了那过快的心跳与一阵阵脑内剧痛。
“发现个屁老子炸我自家的房子,是天经地义的”段少爷脾气竟是比之前看着大上几倍,可怕的像是条疯狗,一不顺心便暴躁的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张三有脸上砸
顾葭脚步一顿,之前对段可霖的那点儿可怜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声音严厉的似乎也要开始揍人
“段可霖你干什么”顾三少爷看着气势汹汹,然而无缚鸡之力,也从来没有打过架,不过他光是站在那里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着段可霖,便足以让段可霖浑身细胞都颤抖,丢开那倒霉的工人,上前几步就要拉顾葭的。
“三少爷哎呀三少爷来了,快坐快坐。”段可霖对顾葭又和善起来,伸腿踢了一脚张三有,,“凳子呢妈的,我来这里督公没有半天,什么幺蛾子都赶得上三爷我和你,刚才有个瘸子疯疯癫癫的跑过来捣乱,这些废物一个也不顶用,是那瘸子跑进房子里要拿东西,我看他就是想多要点儿钱,在那假装抗议他以为我不敢炸,老子就炸给他看哈哈哈”
顾葭没有让段可霖拉住自己,只是看着段可霖的眼神越发不可理喻,越听此人的话就越是遍体生寒,连最后一点修养都维持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
听了这些话的丁鸿羽一时好像还没有理解,可当他那茫然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的时候,连杀人凶也顾及不了的冲入烟尘沙砾之中,漫无目的的寻找丁老先生,嘴里一遍遍喊道“爸爸你在哪儿”
“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吓我”
“爸”
顾葭强忍怒意,再看这段可霖,发现此人一直在擦鼻水,眼眶也是红的,不时还会打寒蝉,眼神里全是不耐和烦躁,明显是瘾头发作了的样子
顾葭了解过吸大烟的人瘾头犯了是什么样子,他的爸爸顾文武便是常年吸食,当年落魄的时候没钱买,竟是又哭又闹还打人,整个儿一疯子可一旦吸了大烟便又恢复如常,好像生命便是大烟给的,一旦没了烟,那么便也不算是个人。
顾家和这样的畜生是没有话好的,转身便去帮丁鸿羽找丁伯父,他一面祈祷奇迹的出现一面顾不上指甲都因为太过用力的抠搬砖瓦而劈开流血。
独独星期五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像是认为这样做也都是在浪费力气,可最终还是跟了过去,把绷着一张漂亮脸蛋的顾三少爷拉到旁边,“站在这别动,我来帮你。”
顾三少爷摇头“你的心意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不需要你帮。”
星期五皱了皱眉,可到底没有再阻止,而是加快了寻找速度,并且不像丁鸿羽等人那样盲目寻找,而是忽地站起来,闭上眼睛,走到某个地方,然后再往前走了几步,仿佛透过黑暗在看什么东西一样,最后锁定一个位置才复睁开那双鹰一般拥有漠然冷血视线的眼,走到那处位置便单抬起一根巨木横梁,丢置一旁,对着顾葭“别找了,在这里。”
顾葭等人都快步过去,独独丁鸿羽忽然胆怯地驻足,失魂落魄的蹲下去,连眼泪都没了。
此后的事顾葭一包办,他叫来认识的朋友帮忙准备棺材,再让刘取钱来准备办葬礼,葬礼的地点便设在丁伯父死去的地方,也就是丁伯父的四合院废墟之上。
而依旧觉得丁伯父该死的段可霖也因为瘾实在忍不了,匆匆的离开,留下一众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沉默,随后麻木不仁的陆续离开,唯有那被段可霖打的最狠的汉子张三有去而复返,无措的留下三块钱给看起来最好话的顾葭,便又转身离开。
顾葭看着里被汗浸湿的钱,连忙叫住他道“等一下,你还是拿回去吧,不是你的错,你赚钱不容易。”
张三有摇了摇头,粗糙的脸上挂着无地自容的悲伤,“不不,请转交给丁先生,这些年我家比较困难,一直受到丁老先生的照顾,他做的皮影戏我的孩子很喜欢,后来搬家到别处去,才和丁老先生少了往来,今日我没能拦住老先生那火丨药也是我亲放的我、就我对不起他,对不起”
此人之前丝毫不站出来自己和丁伯父认识,被打被骂也决不还击,现在却偷偷摸摸的心翼翼的难过,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血汗钱给了顾葭,顾葭忽地无法抑制的感到窒息,想不通原来生活可以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压抑成这个恐怖的样子。
眼见那汉子佝偻着背匆匆离开,顾葭把那三块钱给了好像恢复生的丁鸿羽。
丁鸿羽右拿着父亲临死前抱在胸口的几张纸,左是那三块钱,一下子摇着头,笑了笑“怎样要不要喝酒去今日白得了三块呢。”
顾三少爷虽不能对丁伯父的死如同丁鸿羽那样感同身受,可还是知道丁鸿羽现在情绪转变的太快不是好事,人就是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发泄情绪才能更好的继续活着,便也不阻止,对其他两位好友道“今日既然丁兄开了口,那么便好好喝几杯,我请的工人们会在这里把棚子搭好,明天便可以请和尚过来念经,再摆上几桌酒席。”
丁鸿羽看着顾葭,一下子给了顾葭一个大大的拥抱,道“谢谢你。”
顾葭回抱丁兄,“哪里的话”罢,顾葭似乎有些心事,略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像是垂着沉重露水的嫩叶,不堪重负。
高一哭的很凶,也冲上来拥抱“丁兄你还有我们”
杜明君亦感动的加入“丁兄,我们一定要帮你讨回公道”
星期五遥遥的看着和朋友们拥抱的顾葭,没有过去掺和,但喝酒的时候,他却表示要一起去。
顾葭无所谓的点点头,和星期五落后朋友们,走在最后。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飘雪,慢慢地,轻轻地
顾葭伸想要接住,但上的雪花一接触皮肤变融化成水珠。
“你不要自责。”忽地,星期五对顾三少爷来了这么一句。
顾葭微微一笑,偏头看星期五,道“这是我劝那工人的话,你怎地有样学样”
星期五深深的看着他,还是那句话“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要自责。”
顾三少爷点头,雪中的他,端的是无尽冷清与遥不可及,一双迷人的眸子里却饱含所有有关温暖的光,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