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楼上牌桌子已经搓好,然而又很快结束。第一把白可行便摸了一把天胡,其余三家就都是输家,立刻下场,换场外等候的陈传家、贵人杰与邢老鬼上场。
王燃一脸不乐意,摆出自己的牌“我这牌真是特别好,白老二你这子今儿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他们打的很大,一百一圈,一百块乃是普通职工三个月的工资,但对他们来的确是钱。
王燃搂着自己身边儿存在感十分低弱的角儿,拍了拍人家的脸蛋,“一会儿你坐一边儿去,肯定是你方才压着爷我的财运了。”
江老板立马笑道“你气不好,怪人家叶荷做什么王老弟,你这就是典型的,吃到嘴就不珍惜了呀,想几个月前你还又是送花又是送表还包场砸钱,那可是要跟人家叶老板搞一生一世一对人的,如今不过大牌而已,发什么脾气”
王燃站起来,笑道“我哪有发脾气我疼他还来不及。”完跟着陆玉山一块儿走到围栏的部位,肘撑着围栏,往下看,一眼便瞅见了搂着自己表妹跳舞的顾葭,轻笑一声仿若自言自语般,,“看顾三,几年不见,真是到哪儿都混得开,走哪儿都有人捧着,以后就算顾家败了,没钱了,大抵也有不少人愿意养他,倒也饿不着他。”
陆玉山双揣着兜,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的顾葭,只见这人果然是对谁都很深情款款,好像很爱人家一样“恩。”
“陆老板要不要来一根”王燃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她用的是火柴,火柴在磨砂纸上嗖的划出一道白色的刮痕,黄色的火焰在略长火柴棒上凝聚,点燃烟后随意甩了甩便被她丢在地上踩灭,随后顺多抖出一根烟问陆玉山。
陆老板指微微动了一下,但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戒了。”
王燃挑眉“行吧”王燃并不觉得被冒犯,将烟盒放回口袋后便仿佛聊天一般问道,“陆老板此来京城是做什么的呢”
陆玉山看了一眼王燃,微笑道“王公子以为我是做什么的”
王燃摇头“我要是知道,我还问你做什么实不相瞒,是有人想要知道陆老板来京城做什么,让我心打听,可我的性子是最不爱有话遮遮掩掩的了,既你是顾三的朋友,我也就懒得和你拐弯抹角,大家都直来直去,你回答了我,我也好和上头有个交代。”
“怎么王公子难不成是京城出入管理局的人专门逮我这种倒腾古董的”陆玉山话滑不溜秋,讲了半天,全部都是用反问来回答对方的问题,半点个人信息都没有透露出去。
“这倒不是,陆老板,你是不是上海陆家的陆老七”王燃指头抖了抖,把烟灰抖在叶荷递过来的烟灰缸里,声音很是诚恳且透着微妙的不耐,“我是知道你们陆家的,好一个威风的陆家,短短十几年在上海和青帮牵涉紧密,下几乎有两千人的打,这还不算各地铺子里的伙计,谁不知道现在各地方都是谁有钱谁了算,我看你们陆家大抵在上海也算个皇太子,好好的在你们上海做你的太子爷,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京城呢”
见陆玉山依旧没有要话的意思,王燃泄气般自嘲的笑了笑,“你别以为我是来打听你和王家明争暗斗抢那十二山水图的事情,实话,我觉得很无聊,不管是你们陆家还是王家,都在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流血流汗,死去活来,还好爷我不是本家的人,不然肯定也要被洗脑,成天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奔波,哪里有我现在快活”
听到这里,陆玉山终于有了交谈的,只不过眼神始终没有从顾葭身上挪开,一边看着,一边“大家追求的东西不同,你追求快活,我爷追求快活,你的快活是花天酒地自由自在,我的快活就是给王家添堵。”
“那也就是,那十二山水图你找到了在京城”
“我从没这么过。”陆玉山淡淡道,“而且我也没有过我来京城是为了这个。”
王燃恍然大悟的顺着陆玉山的眼神望向了顾葭,哦了一声,“你们好上了”
陆玉山摇了摇头,他答应顾葭绝不会对外人半句他们之间的事,那么他绝对会保密,承诺对陆玉山来,非常重要,他不轻易许诺什么,但只要了,一定做到。
“别这么封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两个男人在一起不算什么,历史上还有个男皇后呢,同性之间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分桃呢,陆老板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啊,怎么在这件事上讳莫如深”王燃自己已然特立独行的到了顶点,她最不在乎的,就是旁人的眼光,所以总别人不够爽快,劝人都和自己一样洒脱最好。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陆玉山不愿多谈,他很多时候若是要讨好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低,和三教九流都能玩到一起去,也和上流社会能同流合污,他很少这样暴露本性,但这里的很少是在遇见顾葭以前。
“哈哈,别生气,我不不就行了”王燃又深深吸了一口烟,提醒道,“因为你是顾三朋友,我才提醒你的,我是不管你们陆家怎么和王家结了梁子的,但和王家作对的从古至今都不会有好下场。”
陆玉山这回终于给了王燃一个眼神,他也笑着“我也因为你是顾葭的朋友,提醒你一下,抽大烟的,也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燃牙齿微微发黄,眼白也并不雪白,偶尔眼神涣散,但这都是特别细心才能观察到的东西,王燃抽大烟其实并没有多久,也不觉得大烟会害死她,于是“这个和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好自为之吧。”
罢,王燃拍了拍陆玉山的肩膀“别看了,再看顾三会发现的。”
陆玉山没什么反应,继续看着,毫无意识的记下顾葭和王如烟王姐了多少话,笑了多少次,的什么话,喝了多少酒,视线停留在别的男人身上几秒,看别人的哪里,他统统记在脑海里,不受控制的记下,然后一点点品着酒,却没尝到多少酒香。
忽地,陆玉山停下喝酒的动作,看见舞池里的顾三少爷和王姐结束了一曲舞蹈,正互相鞠躬弯腰呢,顾三少爷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看见了他,大约是跳兴奋了,玩心大起,便对着他笑着眨了眨右眼。
陆玉山在这一刻突然尝到口腔中酒液的酒精浓度攀升,让他鬼使神差的也做了一个单眼眨眼的动作,不过或许这个面部表情他做的太失败了,以至于楼下的顾三少爷突然噗的笑出声。
“怎么了吗”王姐还以为自己哪里妆花了呢。
顾葭摇头,连忙“不、不是的,楼上有人在做鬼脸,惹我失态了,抱歉。”
王如烟便也知书达理的很,温柔的“是陆老板吗”她扭头也看向楼上的陆老板,“总觉得三少爷和陆老板关系很好呢,陆老板总是能逗你笑。”
顾葭从未注意到这一点“有吗”
“有哇,不过陆老板本身就是很风趣幽默的一个人,大家都蛮喜欢他的。”王如烟到这里,察觉到顾三少爷其实没有特别想跳舞,便,“不然我们到外面走走吧,舞厅后面有个花园呢,这里吵得很,聊天都没法子聊。”
顾葭点头“好,王姐想和我聊天,我这是三生有幸呢。”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就是想和三少爷单独走走。”王如烟低着头,一脸涩意的着大胆的话,这个时候若顾葭有意思,便顺着王如烟的话答巧了,我也想和王姐走走,但顾葭却是对王如烟没什么意思的,他可不敢耽误女孩子,且不顾无忌那边不同意,光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老板这一项便很不成体统,绝不可能去和女士谈朋友。
“单独走走可以,但我们还是早点上去的好,大家都还等着呢。”于是顾三少爷委婉的了这句话,自认为这样不会让王姐觉得尴尬,又可以继续当朋友,挺好。
但王姐却是没有退缩的意思,装听不懂,很自然的挽着顾葭的臂,“才不要呢,楼上肯定有表姐那两个朋友,表姐就是跟着那两个家伙学坏的,现在上去指不定有多烟雾缭绕,我们还是别去当那蒸笼里的包子罢。”
顾葭听这话里有话,一边脱了外套给王姐披上,自己帮忙把毛茸茸的披肩挂在臂上,一边好奇地道“怎么烟雾缭绕”
王如烟先是了声谢谢,而后轻声细语地“这楼上也有烟馆的,专人伺候烧烟泡呢,表姐就是跟那两个人一块儿抽上瘾的,她旁边那个戏子就是专门给她烧烟泡的,虽家里有钱,又不是抽不起,但总觉得不好,我瞧那些抽大烟的,没一个看着叫人舒服,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像是还有温度的尸体”
顾葭一愣,不敢置信的皱起眉“这真是”
“且不这个,光是贵人杰和邢无这两个人做了多少坏事儿,我都不好意思,京城哪家不知道哇就昨儿似乎还糟蹋了一个姑娘,虽人家也是出来卖的,但人都快死了,住在医院里头,都是我表姐垫的医药费,你这算什么事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表姐也掺了一腿,可她哪来的作案工具反正我是气不过,平白玷污咱们京城王家的名声”王如烟家里和王家本家从祖上好几代就分家了,属于分支的分支,表姐王燃虽然是本家的,是本家庞大亲属关系下面最末端的一位,但本就还是亲戚,大家同气连枝的,根本撇不清关系。
“等等大家都知道那两个人犯了事,怎么我就没看见报纸上有报道这件事”顾葭很奇怪。
王如烟皱着眉“这种事怎么可能报道更何况也没人报案不是那个住院的又是,她大概自己也是愿意的,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玩的太过火,把我表姐扯进去擦屁股。”
“不对,这里的问题不是王燃帮他们善后,而是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我有理由从你的语气来猜测那两个人不是新而是惯犯,只不过这一次祸害的是一个职业不怎么光彩的女士,但错误并不会因为受害者的职业而有任何改变。”
“受害者她怎么可能是受害者那个鸡难道不是自己愿意她不愿意她当什么鸡她是活该”王如烟纵然是新女性,也瞧不起那些自甘堕落的女人,认为那些人不劳而获,不思进取,和所有的遗老遗孙,所有幻想大清复国,所有还在抽大烟的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是所有进步女性的耻辱
当她们为了女人不裹脚,宣传进步思想,和所有恶势力做斗争的时候,这当妓丨女的人只会躺在男人的床上赚钱。
当她们为了男女地位像西方一样平等的时候,妓丨女只会享受她们用鲜血换来的成果,继续躺在男人的床上赚更多的钱
当她们被抓起来关在牢里,依旧被束缚被旧思想洗脑被指责是妖魔鬼怪的时候,妓丨女在哪儿她们有为这个世界做出多一份的贡献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王如烟瞧不起这些人,管她们是死是活
顾葭松开王如烟挽着自己的,两人分立在一盏孤灯的两边,王姐很有一番自己的思想,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对的,并痛心顾三少爷居然不懂自己,这是思想不够进步,但自己一定能够服他
可顾葭只“王姐,你瞧瞧你,你虽然很支持男女平等,但在女性中的等级却比现如今的男女等级关系还要严峻。”
“”王如烟微怔,但还是辩驳,“这不一样她难道不是自愿,自作自受”
“我们都不是她,所以这个问题谁都不能回答,但若是我,谁要把我弄进医院,我都不可能自愿。如果王姐还是不服,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有些事情顾葭听见了,有了想法,就不得不听从心里的安排去做一些事情,不然于心不安。
“赌什么”王姐问。
“就赌她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好了。”顾葭,“若我赢了,你就帮我一个忙,若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王姐目光灼灼的看着顾葭,方才的不悦已然被挑战欲重新刷下去,觉得顾三少爷果真是特别有意思的人“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顾葭伸出指头。
王如烟抿唇笑道“怎么三少爷还怕本姐赖账不成”
顾葭“不拉钩也行,我信王姐的人品。”
“欸,我要拉要拉”王如烟见顾葭要放下,连忙伸过去拉钩。
王如烟从前觉得这个姿势是孩子才会做的,但如今却认为这样的姿势像是西方婚礼上交换戒指一样神圣的动作,有种奇妙的庄重圣洁。
顾葭和弟弟经常这样拉钩,所以倒不觉得这个动作多特别,他的所有举动,都是习惯使然,但看在不同的人的眼中,便又有了不同的涵义。
比如像是鬼魅一样又找了个角落一直盯着顾葭的陆玉山,他一口把酒杯中的酒喝光,然后随意把酒杯丢下楼,啪的碎在地上,顿时毫无意外地惊扰了花园里的顾葭、王如烟二人,两人的立马分开,顾葭吓的四处找是不是什么窗户碎了,王姐却颇为遗憾的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