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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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个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让你感到痛苦万分,总希望从前的那个人回来时,心里便隐隐有着将从前那个温柔的人当作依靠的倾向。

    这个陌生的家伙或许还很凶恶,可凶恶之后,他又无比的关怀你,混乱便将你裹挟去了无尽的汪洋里,无时无刻不表达着对另一个温柔人格的渴望,因为除了他,你别无选择。

    顾葭在焦虑中度过了半个月,期间他没能走出房门一步,也未能得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差点儿就被舅舅偷了去,也没有办法联络陆瑾渊,他被一把钥匙挡住了所有去路,成为了这栋豪华公馆里唯一没有自由的人。

    曾经这令他迷惑,因为他以为霍冷无非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不管是爱情还是身体,和弟弟无忌比起来,实在轻于鸿毛,既然霍冷要,那么他便给,没什么是舍不了的。

    可霍冷仿佛又并不着急和他再来一场亲密接触,霍冷只会每日来给他送餐喂饭,然后观察他的脸,观察他身上所有的淤青和身体状况,顾葭有忍不住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了,霍冷从不回答,眼底沉着浓厚的暗色,黑眼圈也积淀在眼下,像是饱受折磨一般。

    开玩笑,顾葭认为自己才是受折磨的那一位,所以他决定不要同情这个占据陆玉山躯壳的魔鬼。

    傍晚时分,当西边耸立着的欧式大钟楼敲响十八声的时候,二楼侧卧的房门再度从外面被打开,他连忙从床上抬起头来,冲过去抱着来人,整个人充满春天暖意,肉-体与奶-水的芬芳,让来者一下子拥抱了春天。

    他是如此依赖这个人,仿佛每天就靠着这个时候过活:“玉山,你来了。”他着陈述句,脑袋埋在高高大大的陆七爷怀里,柔软的黑发蹭过对方脸颊和脖颈,像是温驯的羊羔,又像是海里无依无靠的海藻。

    羊羔曾是羊群里最漂亮的一只,海藻也曾是海里最美丽的一颗,只是如今被圈-养着、被关进水箱里,成了一个人的私藏。

    陆玉山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白俄仆人,这个仆人经过顾葭一段时间的观察,得知是个不会国语的人,只是会一些语,一张口也是乱七八糟的外语,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白俄仆人听不懂国语,陆家人才用的他。

    白俄仆人名叫沙雅,皮肤不是一般的白,但很粗糙,也不知道是因为干惯了粗活,还是天生的。

    沙雅跟在陆玉山的身后,恭恭敬敬的端着一托盘的食物,都是稀烂柔软好刻化的米粥一类东西,顾葭和陆玉山相拥完毕,见又是这些东西,没有吃饭的**,只是拉着陆玉山的,急切的询问:“怎么样?你可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陆玉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自己的扮相开始上心,身上总穿着十分得体摩登的西装,披着黑色的风衣,脖子上海挂着薄薄的白色长围巾,看起来十分高贵俊美,不怒自威。

    沙俄仆人将托盘放在圆圆的桌子上,一样样把菜色摆好后,就悄无声息的出去,独留顾葭和总不得相见的陆玉山在一起话。

    “抱歉得很。”

    陆玉山一开口,顾葭便连精神都失去了大半,他双扶额,以一种无法言喻的颓靡感伤暴露给陆玉山看:“你怎么可以不知道?这些天那霍冷就这样厉害?你就只有这一个时的时间出来?那你干脆就利用这一个时出去见见顾无忌,给他打电话也好,给他下跪也好,我不管,你得告诉他我很好,然后再给我带一些他的口信回来,不然我不放心”

    顾葭完,自知很任性,人家陆玉山都快要被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挤兑得消失了,每天仅有一个时的时间出来放风,想要粘着自己,是很正常的,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呢。

    可若陆玉山真的没了,真的消失了,他也没有以后了啊。

    他将永远活在霍冷的掌控下,被迫和弟弟成为回忆里的一抹模糊身影。

    他一紧张,就不停的抖,一面觉得陆玉山十分没用,连个霍冷都搞不定,一面又陷入消极中去,怀疑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要和弟弟分开,分开多简单的两个字,但却是硬生生的让他不去见另一个他爱的人,他将不知道无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哭,将不知道无忌是不是冷了,是不是热着了,他将错过无忌未来生命里的每一刻,就连无忌有了想要定下来的那个女孩子,他也没办法感到快乐和心酸了,因为他不会知道。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许是他自己。

    “若是”

    陆玉山听见顾葭轻轻地了一句‘若是’,他捏住顾葭纤细柔软的,询问:“若是什么?”

    顾葭摇了摇头:“我在想,若是我当初没有和你在一起,应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陆玉山沉默着,坚硬地心脏被人用钝器一下下凿出一个洞,不过他面上却依旧微笑,亲吻顾葭的眉眼,将人拉到腿上坐着,:“你这话,叫我情何以堪?”

    顾葭唇瓣紧抿着,好一会儿,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被霍冷消灭了,我就真的没有盼头了,你哥让我配合你的治疗,我配合的很好啊,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做到了,你为什么还是被压制着,让他主导你的身体多过你自己呢?”

    “是啊为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顾葭什么都吃不下,不过也只有和陆玉山在一起的时候,他能够些自己的心里话,他是半点目光都不愿意施舍霍冷,好在霍冷最近并没有强迫他,只是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他身上打针,打的东西上面标注着外国文字,顾葭看不懂,不过好在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不然他会有感觉。

    顾三少爷本来很想要让陆玉山放自己走的,奈何陆玉山在家里地位好像很低,陆家的哥哥们十分相信只有他才能帮助陆玉山恢复正常,所以陆公馆里里外外全是人,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于是很不幸的,顾葭依靠的陆玉山除了每日陪他话,没有任何用处,并且就连打听外界的情况都不能够,因为陆玉山仿佛是被霍冷屏蔽了,所以霍冷占据身体的时候,陆玉山就如同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看不见、也听不到。

    更可怕的是顾葭对治疗陆玉山没有半点把握,他又不是医生,哪里知道疯子该如何治疗?

    因此每天这个时候,陆玉山和顾葭讨论的最多的话题,便是围绕陆玉山的病情。这回也不例外,顾葭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陆玉山喂来的青菜米粥,对自己近日来伙食的单调没心思提出抗议,他一边艰难的用舌头碾压过那烂熟的米粒,感受到一滩米糊在他口腔里堆积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将东西咽下去,只是吃不出好坏来,就像是失去了味觉。

    “怎么办,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倒是呀,怎么样你才可以好起来,为了让你好,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好。”顾葭咽下去那口粥后,老调重弹道。

    然而这样的甜言蜜语在如今的陆玉山这边,却是没有往日那样摧枯拉朽的力量,陆七爷只是叠着帕帮顾葭擦嘴角,将人伺候得像是玻璃人一样,无欲无求:“我怎么知道呢。”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就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犯病的好了,我们仔仔细细地重新分析一遍!我就不信了!”

    顾葭悲伤完毕,勇气与无尽的不服输被推上了顶峰。只不过陆玉山也不以此为喜,因为这样积极向上的顾葭,并非真的是想要他好,一切不过都还是为了那个顾无忌罢了,那个从一开始就拥有着顾葭无私爱意的人。

    他将中的帕子放下,缓慢地道:“不是已经过了吗?就你和我分后,我就这样了。”

    “那我现在答应和白可行分,与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还没有好?”这位毫无自觉的顾三少爷至今无法对陆玉山的感受感同身受,他所做的一切举动都只是因为这样做最正确而已,就连两人前段时间那短暂的快乐交谈都是建立在顾葭只想和陆玉山和好,然后作朋友而不是爱人的基础上。

    “是啊为什么还没有好呢?我也很苦恼。”陆玉山罢,看了看时间,“我该走了,他要出来了。”

    顾葭一愣,慌张抓住陆玉山的胳膊:“哪里就这么快?距离一个时还早啊!”

    “不早了,我感觉他要出来了。你自己乖乖把饭吃饱,我走了。”陆玉山一边,一边温和又坚定地拨开顾葭的,让白俄仆人将卧室里面又收拾了一番后,才缓缓将卧室门关上。

    关上门的那几秒,陆七爷可以看见坐在里面、失落脆弱的顾葭,恍然如梦般以目光为绳索,挽留他。

    可他无法再在里面装腔作势欺负顾葭了,他感觉时间比想象的要短,他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让顾葭受伤了,如今顾葭受伤那便不是一件事,是要命的大事!

    等候在外的霍冷嗤笑一声,浅淡的身影昭示他才是力量虚弱的那一方,不过霍冷却足够高兴,咧着几乎笑道耳根的嘴巴,:“我很高兴,我的葭或许会跟着我一同离开这个世界,到那边,我会好好待他,连同你的那一份一起。”

    “闭嘴。”陆玉山暴躁着,一挥,企图将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幻象捏碎。

    霍冷既是不存在,又如何能捏碎呢?他换了个方向,走到陆玉山的右边,比任何人都要憎恨陆玉山的眼睛翻涌着恶意:“闭不了,我很开心啊,非常期待葭发现你两面三刀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期待葭彻底对你失望,连那点儿骗来的好感都成为灰烬,最后还不给你悔过的会,离你而去,真好我期待那一天。”

    “话我真的是大开眼界了,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任何人比你更懂得演戏,不过假的就是假的,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还是你打算永远这样装疯卖傻下去?我亲爱的朋友,你累不累?干脆分担给我一个角色吧,我和你一样爱他。”

    陆玉山顿时锐利的眼神看向霍冷,伸便去掐这人的脖子!

    “老七!”有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越来越近。

    陆玉山猛的醒来,立即发现自己原来掐的是自己,他连忙松开,不断大口呼吸着,然后用因为充血而不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及时赶来的大哥,疑惑道:“怎么了?”

    陆云璧陆大哥最近愁得快要秃顶了。

    他才三十二岁啊!风华正茂的黄金年纪!顶个秃头算什么啊?

    陆云璧珍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恨铁不成钢的对老七:“你最近准备准备,别总是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男人身上,现在局势不太好,很多人都往香港跑,是日军要轰炸这边了,我们这边的生意也暂时停下,不管怎么,也先往那边走,等局势稳定了再做打算。那顾葭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着,跑不了,就算有病,我们又不是没钱,总能给他找到药,家里现在就存着十只‘斯泰芬’,你别和自己过不去,知道吗?”

    “我知道。”陆玉山对顾葭,满嘴没有一个实话,但是对大哥,却还是有些可聊的东西,毕竟当初正是大哥鼓励他去追顾葭的,“只不过我想着应该把顾无忌也捉了,一起带走的好。”

    “你干嘛?”

    “以备不时之需吧。”陆玉山压下心中的烦躁,,“若是有意外,那个顾无忌好歹是顾葭的弟弟,能输血。”

    “这倒是个法子,不过人家能这么轻易让你捉住?他现在和美国人有些生意往来,场面大得很,倒是个有本事的,我看再给他几年功夫,怕是也要在这边干出一股势力,而且王家有人在资助他,王氏那群人,指不得又有什么阴招,巴不得我们这边出纰漏。”陆大哥语重心长地,“老七,以前都是你在处理和王家的事情,我们没怎么管,现在你甩开去,我也不什么,但是你得知道,人这辈子,也不只是为了爱情活的,谁还能离开谁去?从前我是巴不得你有个什么感情,好牵绊住你,现在看来,你还不如从前那样,起码活得自在。”

    陆大哥这些天将老七的举动看在眼里,终于是忍不住又找人谈心来了:“而且你现在究竟想要什么,哥哥我也不懂了,原以为你留着顾葭就能好,谁晓得竟是有些互相折磨的意思,看着烦得很,要么你就同顾葭好好的,要么就将顾葭送回去,那个顾无忌成日纠集乔万仞那一帮子兵在我们场子闹事儿,虽然损失不大,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陆云璧拍了拍老七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好好想想”

    陆玉山肩膀上重重一沉,犹如千金压迫得他抬不起头来,他素来的确是个我行我素的霸道性格,然而在顾葭这件事上,他愚蠢、冲动、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打持久的心理战、虽胜尤败。

    “大哥”陆玉山和大哥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声音满满都是恐慌,从未有过的恐慌,“抱歉,我把生意都丢给你们照看。不过我实在没什么精力,我看了很多书,我甚至自学了关于血友病的一切知识,但是我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我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

    陆云璧摇了摇头:“你是我七弟,整个陆家都是你撑起来的,你若是失败,我岂不是该羞死?”

    “不一样,我这些天一点也不快乐,我不想放,却又怀疑只要我放过他,他的病就好了,他很可能就是因为我才生病的,不然从前为什么没有?不过我又想,他就算死也得死在我怀里,这样才不枉我爱他一场,他明明从前也是喜欢我的,现在却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将身体当作游戏,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陆玉山感觉自己的铁石心肠都已经烂成泥水了,被顾葭的上下搅碎,轻易失去了光鲜活力,“你知道他刚才还在和我什么吗?他若是从未和我在一起过就好了”

    “我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折磨我?”

    “明明他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美好的事”

    爱情使人盲目,陆七爷成为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家伙,在自己公馆里,和大哥着着便流出眼泪来痛哭,止也止不住,总觉得上天这是要惩罚他前半辈子的心狠辣,于是给了他一个顾葭,又要收回去。

    这一回,便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