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本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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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别,伙计这一指,就如同给钟恒点亮了一盏指路明灯。

    钟恒两眼一亮,谢过伙计,同贾杜二人打了个势,指了指生花书铺,便向生花书铺走去。

    伙计瞧得愕然。

    他不过是随那么一指,好显摆下自家铺子的格调的,谁知道这位公子这么没格调啊?

    还是黄公子带来的呢!

    钟恒倒不是真想买那些风花雪月,灵异神怪,公案侠义之类的话本。

    毕竟前世那是看得实在不少了,有些个神怪公案的话本,他娘子不敢夜里看,就让他在一边念,有时候听到吓人的地方,还直往他怀里钻咳,想远了!

    总之,这些离奇有趣的故事,肯定是得跟娘子一起看才有意思的。

    他想的是

    虽然这生花书铺的规模比对过的正经书铺许多,但热闹却不少。

    钟恒费了番工夫才找到一个看上去有闲工夫的伙计。

    “请问这位哥,不知道你们这里可收书稿么?”

    伙计上下瞥了钟恒一眼,可有可无地来了句,“收倒是收的,不过书稿得我们掌柜的看过才能定下收不收。”

    他这态度比起对过的伙计来,就冷淡上不少了。

    钟恒倒也不计较,还虚心求教,“可有字数限制?”

    伙计又瞥他一眼,心想这位虽然看着不大富裕,可也不像那等为了几个钱就生编硬造故事的穷酸读书人啊!

    “诺,最少也得这么厚的,最多的那就没数了,若是我们掌柜的愿意收,写多长都行!大不了分它上中下三册呗!”

    他们书铺里卖的书,就是为了给识字的人解闷休闲用的,格调肯定不能跟对过的大书铺比,但对过的书铺虽然高大上,但其实真论每天卖出去的书数量,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生花书铺输啊!

    “原来如此,多谢哥了。”

    钟恒随拿了枚碎银子就塞给了伙计。

    他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了,人情世故都通透之极。

    他一番观察,这铺子里人来人往的,几乎每个架子前头都有好几个人捧着书在翻看,掏钱付账带走的络绎不绝,就知道这里人流量颇大,正是他想要物色的那种书铺。

    他心里有所图,自然是要交好伙计了,不然以他窘迫的荷包,犯不上给伙计这么多的赏钱。

    伙计飞快地把银子塞进怀中,脸上笑开了花儿。

    没想到这位客人穿得平常,出这样大方呢。

    因此在钟恒打听铺子里如今卖得最好的话本时,赶紧热情介绍。

    “就是这几本了源城客写的三美图,会奇庄的瓜棚鬼话,都是最近几年卖得最好的。”

    钟恒拿了本三美图,随意翻了翻。

    原本这三美图的主要内容是一位书生,年轻有才,缘巧合终于娶到了一位美丽的富家姐为妻,得了岳家资助之后,进京赶考,结果在路上就遇到了劫匪,幸好碰上官眷路过,救了书生一命,书生死里逃生,深深感念官家姐的救命之恩,立誓日后有会定要报答。后来书生果然高中探花,京中许多高门都想要招书生为婿,但书生早已娶妻,婉言谢绝

    但谁知书生又听到一个消息,原来救他的那位官家姐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名医束,只有高僧给了一个法子,是冲喜才能救命,但官家姐原本的未婚夫家,不乐意娶一个身有重疾的媳妇,断然退婚,官家姐家只能想办法再寻亲事

    书生为报恩,慨然上门自荐,并且如实了家中已有贤妻之事,官家姐因为事情紧急,也顾不上多挑剔,便给书生和姐办了婚礼果然天降奇缘,姐当天就醒了过来,醒来后姐和元配互相谦让,最后不分大互为姐妹

    之前那本瓜棚鬼话,钟恒前世就和自家娘子一起在夜里看过,特别刺激。

    这本三美图,钟恒前世只听过名,没看过内容,主要是他家娘子特别爱吃醋,要是被她发现了,还当他有那个花花心思,想往家里弄个三美四美的呢,因此他也没买。

    这会儿翻了几页,心里不由哂笑。

    这可不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岳家双奉上丰厚的银钱,新妇贤惠美貌又持家,遇难就被官家姐救下,赶考就是高中一甲,入了官场还能再攀高亲,攀了亲又不影响名声合着好事都被他给占了!

    不过呢,这写三美图的家伙,还是有点能耐的,行文流畅易读,故事一波三折的,难怪卖得不错呢

    钟恒这一番浏览,心里已经对此时流行的话本风格有了数。

    他便把这个话本放回原处,准备回对过跟伙伴们会合。

    他才迈步要出书铺,就瞧见一位衣着褴褛的老妇朝他这个方向冲过来。

    他脚下一顿,身体灵活地闪开了,才没跟老妇撞上。

    但旁边别的客人却是被老妇给擦着了边。

    “干什么?没长眼啊!”

    “啧,现在的叫花子怎么都进店来了!”

    铺子里的伙计立马就过来了,指着婆子喝斥。

    “你这婆子!好不罗嗦!怎么又来?那天你来的时候,我们掌柜的可是了,你拿的那个一钱不值!还不快出去,冲撞了我们铺子里的客人,可休怪我们不客气!”

    钟恒本来要走,这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而站住了。

    “哥,劳驾再给掌柜的一声吧?我家相公往日都是在你们这个铺子里写书来卖的,他过,写一本,能得五两银子哩!如今我家相公没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没米下锅,饿得嗷嗷哭,老妇也是没了法子,能当的都当了,只寻到这本书,虽还没写完,只有一半,但我也不要许多钱,只要一半,二两半银子就好,实在不行,二两,一两!”

    眼瞅着两个伙计板着脸就要把她往外拖,婆子慌忙哭叫,“随便给点也行啊!求求你们,发发慈悲吧!”

    她这一哭嚷,铺子里原本因为厌恶进了叫花婆要走的客人们倒是不走了。

    还有好事的闲人就伸,“拿来爷瞅瞅,若是写得真好,爷来出这个银子!”

    那婆子畏畏缩缩地看向伙计们,伙计们暂时停,没好气地嚷,“没瞧见这位客官要看,你还怕客官拿了你的书不还怎地?什么好物不成?”

    着又向客人们解释,“不是我们不发慈悲,前儿这婆子就来过一回,拿了半本破破烂烂的抄本,非要卖给我们铺子,我们掌柜的还真看了几眼,见只不过是寻常写的诗,不是我们铺子里收的话本,便还了给她,当时还给了一把大钱,少也有十文了,婆子你可是?”

    那婆子缩头缩脑地点了下头,表示没错。

    又瞅准了人群里看着最富的,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个册子,递了过去。

    这下子在场的人都看清了,这册子薄薄的,应该不到一百页,颜色发黄老旧,还起了老边,看着真不像是能有精彩的话本的样子。

    那身着绸缎的客人接了册子,有些嫌弃地翻开了一页,就愣了下。

    这上头哪里有什么话本故事,分明是一首诗!

    客人虽然只是话本爱好者,可也略通文墨,就觉得这首诗平平无奇,也就比打油诗略强了些,干巴没意思得很再翻开一页,还是首诗!

    “你这婆子,实在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是卖话本的,要卖诗,估计得去对面那家!”

    当然了,对面那家大书铺,里头都是正经的经书子集,就算有那些一点传奇故事,也都是名士的游戏之作,想也知道不可能收这不知道哪来的穷酸诗集的。

    因为嫌弃婆子身上粗污,富贵客人是把书丢还过去的,婆子听了这话,满脸失望,一时没接住,那本旧册子就跌在了地上。

    “可是他从前都是在这里挣银钱的这明明也是一样的书,上头都有字?”

    “嗨,书跟书是不一样的!走吧!别耽搁了我们做生意!”

    伙计们就要接着撵人,那婆子听得失魂落魄,身子不由自主地顺着朝外走,连之前要换银子的册子都不顾了。

    就见一个身着细布道袍的年轻士子,弯腰拾起了这本旧册子,追着那婆子出去了。

    “这位婆婆,你的书还没拿”

    这追上去的士子,可不正是钟恒。

    婆子转回头来,看到钟恒,无神的浑浊眼珠内闪过亮光。

    “公子,这本书您买了吧?只要半两,不,一百钱就行,五十?十钱?”

    “求求你了,家里的孩子实在是要饿死了啊!”

    钟恒点点头,“这本书我买了,只是我身上的银子不多,这些拿去吧。”

    他解下一个荷包递给了婆子,这荷包里头有五两银子,对于婆子来,绝对是超出期望的巨款,但财不露白,钟恒前生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候,深知底层艰难,便不有多少,而是把荷包递了过去。

    婆子打一摸,表情就是一怔,几息后顿时转为似哭似笑的模样。

    “多谢,多谢公子!”

    “莫要谢了,我这里头也就几十个铜板,快回家去拿里头的铜板买米吧!”

    银子的感,跟铜板的感大为不同,婆子又不傻,登时明白过来,冲着钟恒又行了个礼,这才急匆匆地溜边挤进人群,如同身后有鬼追一般地疾步跑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