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初入东宫(8)
殿下不让沈嬷嬷跟着,倒是自己挑着灯笼出去了。长卿被沈嬷嬷声嘟嘱着:“跟紧些,莫让殿下在雪里待久了。”
长卿另从沈嬷嬷中接过来一盏灯笼,方跟出去了佑心院。
雪地里,两盏灯笼照出亮出白花花的光亮来。
殿下走着前头,不过一晃眼的功夫,那身黑羽斗篷上便落了一层雪,白花花的,鹅绒似的,生在那些黑羽里夹杂成了灰白的模样。那背影独自在雪里。长卿在身后看着,莫名却有些心疼。越是高高在上的人,便越是茕茕孑立。没了母亲,担待着妹妹,还有大周的重担那双肩头再是生得宽阔,该也会觉着累吧?
长卿没敢上前去打扰,殿下却寻去那几颗老梅树前,打着灯笼去寻着。依着那灯火,长卿也望见梅树上开了花儿,绿萼粉梅,映在雪中好不乖巧。她走近了些,伸去探了探。
听得殿下一旁轻轻叹了声气,未曾言语,长卿这才侧眸问他,“殿下方才见雪心情还好,怎就哀伤了起来?天本就冷的,莫忧心。”
凌墨目色迟凝在梅花上,并未回眸。心中却是浮现起往日的事情来。母后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梅香扑鼻。皇后之死,与后宫之争脱不了干系,她为了保住儿子的储君之位,献祭了自己的性命。他那时候年幼,做不了什么。
他心中有恨,可岁月漫长,渐渐便感觉不到了。护着妹妹,稳住储君之位,方才是替母亲活下去,不莫辜负了她一条珍贵的性命。
他正出神,臂上却被人摇了摇,长卿的声音温软在耳边与他道,“殿下,要不回吧。您病还未痊愈,不好再凉着了。”凌墨回眸过来,见得那张脸已然被冻得蜡白,方发觉她身上衣物单薄起来。他淡淡回了话,“回吧。”
重新进来书房,长卿熄灭了那灯笼,放落在一旁的架处,才给自己双哈着气儿,暖了暖。而后方才走过去殿下身边,与他取了外身那件斗篷去。
凌墨却见那人脸色恢复了少许血色,却因得屋内骤暖,耳尖竟是现了桃红的眼色。方才她那哈气儿暖的动作他看在眼里,他便抬碰了碰那指尖,果真还凉。
长卿取了那斗篷放好回来,方见得殿下递了那原放在他书桌上的汤婆子来。她的确还未恢复知觉,便接了回来,与他福了一福,谢过了。
二人又落座回来继续读书,长卿原还要与殿下磨墨,被他免了。道是让她莫脏了,得要碰水。殿下便就自己动了。
直到了亥时,书房外头冉碧来敲门,劝道,“殿下,该得预备着歇息了。”长卿忙行过去拉开门来,却见冉碧裹着一身淡粉的鹅绒斗篷,脚下鞋袜单薄,捂着自己的身子,便钻进了门里来。
后头又跟着朝云,朝云中端着热水,与冉碧一道儿送去了寝殿里。长卿自又将房门关好,莫让进了风。这才回去书桌旁边侍奉那人起身,回寝殿里洗漱。
长卿却见得,冉碧已经取了身上的鹅绒斗篷,躺去了殿下的榻上。她未曾出阁,还是头回见得这般景象,正有些慌乱了。冉碧与殿下暖床,该不会也是殿下的帐中人。她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却被殿下唤了回去,“长卿,来与孤取衫。”
长卿只觉脸上瞬间滚烫,可余光扫见得朝云正与殿下擦着和脸,便也很快明白过来,她如今是殿下的侍婢,与朝云和冉碧无异方走近了过去,正触及腰带,脸面和耳根便都没了知觉似的发了麻。
晋王虽曾也与她过,伺候太子,难免肌肤之亲。可于她来,这也全是第一回
她余光扫见得床榻上的冉碧,冉碧捂着被褥,目光中些许期盼不时扫来殿下身上,长卿一时间又觉无地自容了,上的动作不觉粗糙了一些,殿下的腰带卸下之时,没拿得稳当,啪嗒一声落了地。
长卿忙弯腰去拾,沈嬷嬷正从外头进来,见得她这般笨拙,斥责了声,“罢了,你且出去。”沈嬷嬷兀自走来,接了长卿的活儿。
长卿退了出去寝殿。火光之中,只见冉碧缓缓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又将那被褥掀开了一半,原那身子竟是只着了单薄的一件儿里衣她自觉着心里乱极了,可一时间也不出那其中滋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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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新雪之后,太子早早便下了早朝,回来佑心院里换下朝服,便带着长卿往秦王府去。原长卿一早帮着他准备的诗会,便是今日了,正巧赶上第一场雪,想来一会儿该是王公贵女们借以发挥的好题目。
长卿随着车辇身侧走着,脚下的积雪被一行人踩得咯吱响,她垂着眸,望着前头内侍们留下来的脚印儿,一个接着一个,自有些出了神。
殿下朝早没传她侍奉,昨日夜里,却也没见得冉碧回来耳间儿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边想着,便暗自悔恨自己,计较这些是做什么?殿下是主子,想要谁的身子不行呢?她暗自叹了声气,却又想来这阵子与他相处之时,中中亲密,比之一般男女确是有些过了。长卿自也提醒着自己,这些分寸还得多把握着一些。
凌墨端坐车中,内有一盆炭火,暖得很。虽是闭目养神,眼前却不时浮现出昨日夜里赏雪,火光中那丫头冻青了的脸来。他微微抬袖拨开车窗口的帘,便正好见得窗口下走着的长卿。
她今日一身藕色的袄子,是佑心院中的寻常打扮。好在一夜大雪,今日放了晴,阳光落在她侧脸,衬得那肌理如白瓷一般,上头还飘着两朵浅桃色的红晕。他自放心了些,方撂下了车窗帘,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停在秦王府门前,苏公公扶着殿下下来马车。长卿方跟得一干内侍们身后,候着。凌墨不见那丫头伺候在侧,方回眸看了看,却见她躲着内侍们后头,不肯过来,忽的发觉几分生疏了起来。可因得眼下人多,便也没有多言,先吩咐苏吉祥先入王府通传去了。
长卿跟着太子随行入了王府。眼前虽都是银装素裹,可园林雅致,亭台楼阁,布局十分周正。绕过屏风、长廊,方听得一处假山后头传来贵女们的笑声。走在前头的殿下却停住了脚步。
苏公公上前来报,“殿下,那边人多繁杂,秦王殿下在上头雅亭里设了茶座,有请殿下过去。”
长卿这才见得殿下转了向,由得苏公公领着路,往假山上头的雅亭里去了。
假山身附银雪,那雅亭却似是新秋刚粉过的朱色,几扇门栏雕样望之一新,各不相同。亭脚下的流水瀑布结成了冰棱,想来春日里该是一派生景象,现如今却多是高冷。正与下方集会着的贵女们拉开了三分距离。
长卿随着殿下入了这亭阁,方见得秦王殿下早端坐亭中。婢子们打着扇正起了两炉子的炭火,烘的一寸方见地儿暖意洋洋。
秦王一身冰白色长袍,面如皎月,笑容健朗,起了身来与太子作礼。声音温和道,“二皇兄,你可来了。这诗会可已然开始了好些时候。且不等你来,那些姐们便已然开始争艳了。”
殿下也与秦王寒暄了一番。多是问些新雪冷暖,王府景色标致等等云云。长卿见得殿下落了座,内侍们却都退去一旁,她自也还想躲,却被他叫了过去。“长卿,来与孤试试秦王这处的茶,可还烫么?”
长卿只好前去,寻来案上茶盏,端起来倒了一口在另一个茶盅之中,放到唇边染了染,方与他回道,“殿下,这茶温热不烫,正好能饮了。”
殿下方颔首,“可以了。你且侍奉在孤这边。”
长卿退去他身旁,却扫见秦王殿下目色流连于她鞋袜之上。她忙再垂眸了些不敢再看了。却听得两位殿下起来下方花园中的诗会,秦王殿下指了指其中一女子,“今日这张家女儿猜得的诗谜,拔得头筹,可得让大家好生艳羡。”
凌墨自笑了笑,“三皇弟好福气,张大人看来好事近了。”
“二皇兄何来此话,”秦王连忙推脱,“不过是寻常诗会诗迷罢了,我与张家没更多的联系了。”
“张大人几番示好,今日又让女儿来三皇弟的诗会艳压群芳。”太子笑着,“也就三皇弟你还与人家打着哑谜,也不打算与柔妃娘娘商议一番么?”
秦王却寻了另一处幌子,“母妃还在病中,这等事情,还是往后再。”罢,又指了指那花园里头那张瑞怡,“不过这张家姐,才学确是不错,那杨侍郎姐,周内阁的女儿,比起诗词来竟是都没称得上她。”
凌墨却笑了笑,袖口里缓缓拖出一柄折扇来,交予了长卿道,“替孤去会一会那张家姐。”
长卿接了那折扇回来。因得是冬日里,殿下用折扇时候不多,今日不知怎的却是带了出来,眼下交到了她上,长卿自知,见扇如见殿下,那是拿来与她撑腰做后盾的。
长卿从雅亭里走出,寻着雪里道儿,一路往下,去了那花园里。
正巧,花园中开了几枝梅花,贵女们三五一簇,正围着猜梅花枝头的诗迷,多有人愁眉不展,也有人面露喜色。张瑞怡前阵子被父亲禁足在家中,正巧便将秦王殿下的诗会好好准备了一番,今日便刚好用上了。
杨侍郎家的父亲官位不及张家,便就奉承了两句。内阁周家女儿周绮红多有听不落耳了,方拿了自己的诗词老师,来撑撑场面。张瑞怡今日涨了面儿,自是几分得意忘形了,当着周绮红又对上来几句诗词,稳固了稳固第一的位置。周家姐也是孤傲的性子,见得她那副脸面,不想呆着了,方寻了借口正往一旁赏冰雪去了。
长卿来得的时候,张瑞怡正出了句偏僻的诗,问起大家伙儿出处。一干贵女们竟也无人曾见得过。长卿自上前接了话去,“若我记得不错,张姐的,可是南北朝阴铿的雪里梅花诗?”
张瑞怡正被当头一棒,她到底将那偏僻的诗词都背诵了一遍,方有今日的成绩。怎的还是被人听了去。
众人见得长卿来,多有闪躲的。自打安远侯出事儿,便少有人愿意与她走近了。张瑞怡亦是见得众人神态,方笑了笑,“到底是好学问,却是可惜了,侯府都不在了,你来此处做什么。”
杨家女儿眼力儿尖,却见得长卿身上穿的是东宫婢女的衣衫,便忙抬去拉了一拉那张瑞怡,心提醒。张瑞怡正值风头上,哪里听得下杨听荷的话。
长卿上回确是被她奚落过一回,这回却是不怕了。直将中折扇缓缓展开,又去梅花枝头上,摘了一封诗迷下来
那扇面儿字迹清朗,是独独的一个“墨”字,众人见得已然有些议。长卿打开来那诗迷,方递过去张瑞怡眼前,“张家姐,可能解出来这一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