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初入东宫(12)
长卿立着门外,眼前房门被人从里头一把拉开,背着烛火的光,殿下面色不甚明朗。她忙福了一福作礼,没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腕儿便被人一把拉住,身子一倾,便入了那屋子。
身后的屋门很快被殿下关好了。长卿自又挣脱开他的来,他拉开几分距离。
凌墨却见得那张脸有些发白,问起,“着凉了?”
方才在水榭没得地龙,主子们尚且身旁还伺候着炭火。长卿却是吹了好些寒风,回到来侧间儿的时候,脚都僵了,头也隐隐发疼她微微点了点头,额头却忽的被人碰了碰。
凌墨不过探一探,果真有些发烫,却见她本能躲开,方收了回来,“伺候梳洗,今日你来暖床。”
长卿心中咯噔了一下。临从东宫出来之前,冉碧被殿下支开,不让同往殿下可是早有打算的?主子吩咐,她自只能应了声。又往外去,与朝云一道儿准备热水了。
回来的时候,殿下已然入了寝殿。朝云福了一福,又端了那热水去一旁架上放下。长卿自寻着早前冉碧的模样,宽了外衣,躺入殿下床褥里。盖被都是从佑心院里带出来的,泛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分明该是熟悉的味道,长卿却有些不敢动弹。
朝云与殿下梳洗了,又扶着他坐下,散开了头上束发。长卿远远望见那一头黑发如瀑,散落在他身后。白日里威严的人,终多了几分阴柔。宽了那身玄色袍子,更卸了她几分警惕。
朝云这才端了方才的热水退出去。
长卿见得殿下起身过来,撑起身来也要走了,“被褥暖了,奴婢去外头与殿下守夜。”
“不必”
殿下声音淡淡,长卿却顿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恍惚了少许,方才听殿下再道,“孤是,侧间寒凉。你身子也不好,便回去自己屋子里休息。”
长卿提着心口的胆儿,这才落了地。可殿下已然落在来床榻上,她还没来得急下床,腕儿却被他拉了拉。殿下话中几分戏语,“怎就如此怕孤?”
长卿正起身,与他欠身打算告退了,“殿下是主儿,长卿敬畏是应该的。”
凌墨无奈淡淡笑了一声,却见她咬着唇,烛火中那对笑靥若隐若现,他倾身过去,却寻着右边的笑靥轻吻了一口。
长卿忙躲着。想来前两日在佑心院中情形,更是后怕。可今日她杂念颇多,一时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摄政王让她如此,还是日日夜里与那避火图相对,受其蛊惑她竟是主动了一回,便拉着殿下的袖子,凑去他唇角边上,回了他一下
殿下却没有推挡,似是也愣住在那儿了。长卿这才敢抬眸,她原是觉着那双长眸好看,原这薄唇微微翘起的模样,也让人有些痴醉了
“大胆。”半晌,殿下方才吐出这两字来。
长卿听得,忙退了回去,却被殿下反一把拉住了。一瞬之间,唇齿沦陷,她未曾设防,便被他轻易得心跳得太快,来不及想起什么,只觉着那唇舌霸道绵长,像是想将她囫囵吞掉。她害怕,可又沉醉其中。似有虫从脊背上爬过,她好似生了尾巴,此时更像是只兽
她偷偷睁了眼,对面那双长眸微微合着,并未看她,然光是再看殿下一眼,便也让她羞愧无处可躲。对面那人似察觉到了,抬了抬眼眸,方缓缓将她松了开来。殿下喉咙中还沙哑着,却问道,“还怕孤?”
长卿摇了摇头,恢复来几分神志,方察觉不对,又忙点头。
凌墨无奈一笑,将将松开来。寝殿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沈嬷嬷的声响在窗外,似是几分紧急,“殿下,奴婢有要事要报。”
“孤已经睡下了。”凌墨被扰了兴致,几分恼意。却听得沈嬷嬷再强调了声,“是紧要的事情。”方才松口让沈嬷嬷进来。
长卿自退去了一旁。却见得沈嬷嬷进来,先狠狠扫了她一眼,中还拿着两个物件儿。她忽的心中一惊,不自觉地脚步也往后退了退。
沈嬷嬷却走去殿下面前,将那两件儿东西呈了上去,“殿下,从长卿床榻旁寻得了这些污秽的东西,殿下还多得当心。莫叫别有心之人,损了殿下的身子。”
凌墨却未去接来,只看了长卿一眼,却见她几分心虚模样,方沉声问沈嬷嬷,“是什么?”
沈嬷嬷答道:“避火图,和酒”
凌墨心头一沉,方才那般心恍然消失殆尽,抬掀开那卷避火图,只见得里头种种图面儿。他原出于怜悯,便觉着这丫头纯善憨甜,如今看来都是假的。
长卿面上滚辣,却无处可躲,羞愧与惊怕一时也分不清楚是那样。只见殿下起身来,一掌夺去沈嬷嬷中的避火图,捏皱了送来她面前,“可是从你那儿来的?”
长卿不敢作答,沈嬷嬷接了话,“确是从长卿枕下落出来的,殿下若不信,可寻云笙和白芷问话。方才这避火图是她们一同见得的。再者,宫中婢子当差不许饮酒,这烈酒备着,与这避火图一道儿,这丫头怕真是企图不轨。”
长卿自知无处可躲,一把跪去了地上。殿下一挥衣袖,那避火图摔去了地上,大掌便寻来她的脖颈上,“是谁与你的这些东西?”
“长卿长卿素喜饮酒,烈酒是早前在宫外就买来的”她此刻只想求生,谎话便就夺口而出,“避火图”她幽幽抬眼望着殿下,“是原要出嫁前阿娘与我的阿娘她流放在外,便就是我最后的念想了,方才日日留在身边的”
“你以为孤会相信你的鬼话?”凌墨原就心有怀疑,如今更是坐实了大半。
长卿却见殿下腥眸微颤,寝殿中空气凝固着半晌,掐着她脖颈的大掌方才松了开来。她失了力道儿,被狠狠摔去地上,方听得殿下吩咐沈嬷嬷道,“赶出去,不得踏入孤的别院半步。等回到佑心院,再作发落。”
长卿被沈嬷嬷带去了行宫厨房的杂屋里锁着,直到次日下午,朝云方才被沈嬷嬷支了过来,唤她随着大队回宫。朝云来的时候,与长卿留了些粥菜,见人窝着茅草堆中,便忙扶着她起来,“你先用一些,一会儿路程长,该得不好走的。”
长卿昨日里受了些寒凉,已经在杂物里昏睡大半日了,即便此下起身来,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热粥,便放下了。随着朝云一道儿从杂屋里出来。外头雪地里阳光足,朝云见得她几分憔悴,袖口子里翻出来一盒胭脂,与她在唇上点了些颜色,方才掩盖了过去。
行来行宫门前,太子仪仗早已备好。沈嬷嬷又来面前训斥一番,让她走去仪仗最后,莫敢惊扰殿下。
朝云正扶着长卿往后头去,却见得一抹玄色衣衫背从行宫中行了出来。苏公公跟着一旁,正扶着主子上马车。凌墨却一眼扫见得不远处的人,那唇上一点胭脂更显得她面色苍白了几分。
长卿忙与人欠身,方转身扶着朝云往后头去了。
凌墨自是昨日一夜也没睡好,将人赶出别院,却又忧心外头天寒,她又是着了凉的,今日一见,果真好似又病重了些可昨日她那般心已经表露无疑,他不可再生怜悯。
如此想着,他自上了马车,吩咐苏吉祥回东宫去。
车马缓缓驶入官道儿,后头跟着随从百官。凌墨端坐车中,闭目养神,却是有几分心绪不宁,不时撩开车帘往外头看,却也不见那丫头的身影。
唯独沈嬷嬷与朝云贴着马车边走着,见他几次掀开来车帘,沈嬷嬷嘘寒问暖,问起来殿下可是有何吩咐。凌墨自推挡了去,想问及的事情,当着沈嬷嬷却又不想开口,只好再撂下了车窗帘。心烦意乱之际,随意拿了一本书读,却一个字也吞不近肚子。
方行出来行宫没多久,车马便紧急停了下来,似是后头出了什么卵子。他寻得空挡,放下书来,亲自询问起来是什么事情。苏公公自答着话,“殿下,后头好似有婢子晕倒。也不知是犯了病不是。”
他心中惦念起来那丫头昨日额头已经发了烫,夜里又不知是在哪里过的,有没有炭火“婢子是何人?”
苏公公早从沈嬷嬷那里听得昨晚的事情,知道长卿触怒殿下威严,企图不轨,虽是见得后头是长卿晕倒了,却也不敢直。
凌墨见其支支吾吾,更觉不妙。兀自翻身下了马车,后头人群围得密,地上身影娇弱,他觉着几分熟悉。正要往那处走了过去。却见得世子杜玉恒从后头过来,直将地上的人扶入了怀里
凌墨见得果真是那张脸,眉间紧促着,似是难受,方才那点胭脂也不知何时擦没了,更是苍白了几分
长卿苏醒过来,想起方才走在太子仪仗最末,实在没了气力,便失了知觉,此下却是被世子爷扶在怀里的。想来予礼不合,想要挣开,却听得世子爷道,“莫再惊动前头太后的仪仗,还要行路,便先将人送去老夫人车上歇息。”
安远侯府还在的时候,与慎国公府中走得近,她自也沾着阿爹的光,去过几回。长卿与府上老夫人请过几回安康,又祝过老人家的六十大寿。老夫人为人慷慨,对长卿也很是喜爱。前年父亲带着举家新春拜年,老夫人还将她留着园子里住了两日。
长卿听得世子爷的话,忙道了声,“如今长卿为东宫婢子,该不好拖累了国公府里了。”
世子爷直吩咐着身边丫鬟,将她扶着起来,“此下不是你能逞强的时候,若拖累大队,惊动太后。怕是死罪。”
长卿抿了抿唇,只好由得他安排了。她被扶着往后头去,世子爷行在前头,老太太身边的江嬷嬷正掀开来车门,问起出了什么事儿。世子爷只道,“阮家长卿姑娘方才病倒在路上,可否请祖母借半边轿子与她?”
听得此话,国公夫人亲自出来探了探,见得长卿面色,忙招了招,笑道,“乖孩子,快上来。怎就病了呢?”
自从阿爹阿娘流放,长卿许久未曾听过如此慈爱的话语了,一瞬间眼眶里便滑出两颗泪珠来,不必丫鬟扶着,她自己行了过去,上了马车,便扑去了老夫人怀里。
老夫人自将她安顿在自己身边,又探了探额头,起来好些贴心的话儿,言语却又得要避讳,不好提及安远侯夫妇。可长卿多少能察觉出来老夫人话中唏嘘,更是对她怜惜。她本就昏昏沉沉,又有得老夫人如此温暖。便就靠着老夫人身边睡了
杜玉恒命人合上车门,正下令继续上路,眼前却闪过一抹身影。认得出来是太子,杜玉恒忙作了拜礼,“殿下惊扰殿下,方才不过些事。眼下可以继续上路了。”
凌墨听得他话语中在替长卿掩盖,心口里那股不顺更提上来几分。只道,“你过来孤车中,与孤下棋。”
一行皇家仪仗继续缓缓前行。马车中,杜玉恒与太子对弈而坐,虽只是落子下棋,却也察觉出来几分太子今日面色不佳。他自更加谨慎几分,却听得太子问起,“你与阮家的人曾是相熟的?”
杜玉恒这才警醒,殿下对方才他护着阮家姑娘的事情,似是有所介怀。可也只好如实答着,“不瞒殿下,如今满朝都避讳着安远侯上下,可原侯府还在的时候,却与府中有过几回走动”
“哦?”殿下却似好奇,“你与那阮家姑娘,是什么样的交情?”
杜玉恒落了一子,方缓缓道来,“不过是两家走动,几面之缘。不过家中祖母喜欢那姑娘,便常常留着身边话。方才见得她病倒,祖母恻隐,方让臣将姑娘接入车中照料。”
杜玉恒完,正抬眼试探太子脸色,却见太子一双长眸怔怔望着他,失了神,中棋子也持着半空中许久。杜玉恒忙心提醒,“殿下”
凌墨回神少许,清了清嗓子,落下一子,继续问道,“那姑娘她曾有婚事,你可有听过是什么人家?”
此下轮到杜玉恒顿了一顿,咳嗽两声方道出,“该是祖母曾与安远侯夫人玩笑着提过两回不过并未落定。”杜玉恒完,又是半晌寂静,外头车轷轧雪的声响十分清明。殿下中棋子却久久未曾落在棋盘上,却是落回了一旁棋盒子里。
“罢了,不下了。今日就到这里。”
杜玉恒见对面的人心思已经远走,方拜了一拜,问起,“殿下是想臣继续在此陪着,还是让臣落车回自家车中?”
凌墨这才打起三分精神,眼前忽的闪过方才长卿倒在杜玉恒怀中的情形,便更不能放人回去了,“你便就在此坐着。”罢又嘱咐道。“那丫头如今是东宫婢子,入不得你国公府,一会儿让人送回来佑心院里。”
“臣知道了。”杜玉恒领了命。方又寻着别的话题来。只是平日若他起政事,殿下虽不多言语,却都静静听着。若是起来些趣事,更能问来几声,再议上一议。今日却一沉着面儿,一字不发,就这么靠着车厢后背端坐着。
杜玉恒猜到些许来,方道,“那阮家姑娘似是受了风寒,既是东宫的人,殿下可要派人请太医看看?”
“风寒”凌墨接了话去,“方才你见她,可还在发热?”
杜玉恒心中已然明了了,忙回了话,“是在发热,面色也不佳。方才半途晕倒,该是整日里没吃过什么东西。”
杜玉恒听得那人沉沉叹气,方不敢再提了。就这么静坐着陪着主子,时近傍晚,仪仗入了东宫。杜玉恒方下了马车来,张罗着让祖母先行回府里,却接了长卿下来,亲自送入了佑心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