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淮夜是一个浪漫的人。

    所以关于他能陪高珣过的第一个生日，他曾有过很多想法。

    但现在这些想法都没能实现。在离他们的城市几千公里外的这个村庄里，他陪高珣过了他们在一起后的，高珣的第一个生日。

    知道今天是高老师生日，支书的媳妇儿备足了菜，一放学就让自己家孩子把高珣喊来家里吃饭。高珣和况淮夜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聚了不少村里其他的乡亲，都是来给高老师过生日的。没处买蛋糕，村里也不兴这个，几个嫂子给高珣捏了桃子形状的包子，下了碗有青菜肉末的长寿面，上头还盖着个荷包蛋。大部分乡亲都是提着酒来的，待高珣吃了长寿面后，纷纷把杯子斟满了，一个个轮着过来敬高珣。高珣酒量很一般，但是这种气氛下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仰着头一杯杯地喝。没一会儿觉得有点晕了，况淮夜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别喝了。”况淮夜轻声。

    “没事，还好。”高珣垂着眼睛，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我帮你喝。”

    “不要。”高珣抬起头来，带着三四分醉意冲况淮夜笑了笑，语气调皮，像要分享个什么秘密一样靠近况淮夜：“你不要喝，你不喝等下才可以背我回去。”

    等他们走出村支书家里时已经过了九点。

    村里的土路上没有路灯，虽然漫天星斗，但只能依稀看见四周延绵山脉的轮廓。高珣借着酒意软软地靠在况淮夜身上，本就是喝多了脚下轻飘飘的，大半重量再往况淮夜那儿一压，顿时感觉像要起飞一样，一个劲儿只是笑。

    这是真醉了，况淮夜很后悔刚才没坚持拦着他。

    支书和支书媳妇儿见高老师这样也很担心，要不咱们送你们回去吧，这儿路我们熟，送你们回去安全些。

    况淮夜还来不及表态，高珣倒努力站直了点跟人家摇手，特礼貌特坚持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两口子拗不过喝醉的高老师，塞了个手电给他，好歹路上能有个亮。

    况淮夜蹲下来，拍了拍高珣的腿：“上来吧。”

    高珣立即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况淮夜的背：“筋斗云，我们回去！”

    况淮夜背着他男朋友，土路依旧走得稳稳当当的……当然如果他男朋友可以不要在他背上嘻嘻哈哈并且拿着手电一顿乱舞的话，他还能走得更稳当一些。

    高珣拢共在他面前喝多过两次，每次都变身。

    “阿夜阿夜，你看！”高珣拿着手电的右手直直地举向天空：“你看上面，那么多星星！”

    况淮夜嗯了一声把他往上又托了托，防止他乱动掉下去。

    “你没抬头看！”高珣不满地抱住况淮夜的脖子：“你要看着星星啊，你看着星星我才可以跟你情话！”

    况淮夜的脚步停住了，侧过头去亲了亲高珣的脸：“看着了，给我听听。”

    “嗯……秒针每走六十下，就是我又想你一分钟……”

    “……这不是我写的吗？”况淮夜笑出了声。

    “啊，是、是啊，是阿夜写的……阿夜很浪漫……”高珣搂着况淮夜的脖子也跟着笑，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拍着况淮夜的肩膀：“你放我下来。”

    况淮夜怕给他摔着，费了大力气才让他缓缓平安降落：“怎么了？”

    高珣一手握着手电，一手抚摸着况淮夜的脸，呐呐地喊阿夜。

    “阿夜，我不会情话。”

    况淮夜亲吻着他温柔的手指，亲吻着他因为酒精而温度过高的脸颊：“嗯，没关系。”

    “我也不像阿夜这样浪漫。”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高珣主动吻了他。

    “阿夜，之前让你那么难受，对不起。”

    “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也不许记得。我们都不以前的事了。”况淮夜要去抱他哄他，他却捏着他的胳膊要把话完。

    “我以后都不会骗你，会一直喜欢你，爱你，宠你。”

    这话他是借着酒意，才有勇气完。

    他不要自我保护了，也不要再自以为是的为谁好了。他和况淮夜两情相悦，他们只有在一起才是真的对彼此都好。

    八岁的年龄差算什么，是师生关系又算什么？

    在这偌大的世间，在这漫天星斗之下，只有眼前的这个长着一双灰绿色眼睛的男孩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真正期待的。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腔想要许诺永远的孤勇 ：“况淮夜，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就是将来到了要死的时候，我都想你做我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好不好？”

    况淮夜深深叹了口气，抵着他的额头，良久才：“还要自己不会情话，不浪漫。这是我听过最动听最浪漫的情话。”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们活在一起，死在一起，变成一捧灰了，也会融在一起。

    高珣是被渴醒的。睁开眼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找口水喝，好缓解缓解要烧着了的喉咙。但撑着手臂半坐起来才觉着脑袋像刚挨完闷棍一样，昏昏沉沉，一阵晕眩。

    高珣靠在床档上想缓缓，自己没缓过来，倒把睡在身边的况淮夜缓醒了。

    “怎么了？”况淮夜伸手垫着他的后脑勺，把他半搂进怀里问：“想去干吗？”

    高珣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喉结上：“……渴。”

    况淮夜立刻下去兑了杯温水递过来：“喝慢一点。”

    两杯温水连着下去之后，高珣感觉好多了。酒也基本全醒了，就剩下点头重脚轻的绵软。

    况淮夜放好杯子回到床上，把靠着床档的男朋友转移到自己怀里：“张嘴。”

    高珣乖乖地张开嘴。伴随着撕包装纸的声音，舌尖上下一秒就尝到了醇厚的甜意。

    “……巧克力？”高珣的声音有些惊喜：“什么时候买的啊？”

    “上次去镇上趁你没注意买的。”况淮夜对这个反应相当满意，低着头在高珣脖颈间乱亲：“还买了酒心的，但你今天喝那么多就以后再吃吧。”

    “没关系，酒都已经散了，我现在想吃。”

    抵不住高珣的想吃，况淮夜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几颗酒心的巧克力，想了想还是自己先咬一口，把里面的一点点酒先嘬了，再喂给高珣。

    喂着喂着就变了目的，吻到了一起。

    最后也分不清到底是喂巧克力的时候顺便接吻，还是接吻的时候顺便喂巧克力了。

    “我本来想，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要搞很多节目的。”况淮夜有些遗憾地：“结果连吹蜡烛许愿，唱生日歌吃蛋糕这种传统项目都没上。”

    高珣笑了：“有巧克力就很好。我很开心，谢谢。”

    况淮夜没话，好像还是很失望，倒像是他自己生日没有尽兴一样。

    高珣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他家男朋友更可爱的人了，揽着他亲了亲他的嘴角道：“那要是可以的话，你现在给我唱生日歌，然后我许个愿啊。”

    况淮夜是贴着高珣的唇唱完这首生日快乐的。

    高珣闭上眼睛许愿，况淮夜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皮上轻触，他的内心升起一片温柔喜悦。

    “阿夜，我可不可以问你要个生日礼物？”

    “当然可以。”高珣难得主动要东西，况淮夜简直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给他表现了。

    高珣笑着亲亲他：“下周你就回去吧。”

    “高珣。”况淮夜的声音低了一度。

    “回学校去。好好复习，然后高考。”况淮夜的手从他身上拿了下来，高珣又扯过它们，放回自己身上：“你会不会送我这个礼物？”

    “……异地恋当礼物？亏你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异地恋分手率有多高？”况淮夜还是没什么好气，不过被高珣抓着的手到底没舍得拿开。

    “我们不会的。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是不是？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刚才已经许过愿了。”

    也不知道以前是谁老他幼稚。

    况淮夜瞪着怀里的人，好半晌才蹦出一句：“那想你了怎么办。秒针走六十下，就又想你一分钟了要怎么办？”

    “那你每想我六十秒，我就想你一分钟，好不好？现在我不是又有手机了吗，我们可以每天联系。”

    “你本来就得每天和我联系。”

    眼见况淮夜有松动痕迹，高珣赶紧铁趁热再接再厉道：“我很快就回去的，只剩一年半了。等我回去了你已经在念大学了，时间上自由度很高，可以经常在一起啊。”

    况淮夜还是没点头。

    高珣想了想，变化了姿势趴坐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提议道：“等我回去了我们就住在一起啊。”

    “……真的？”

    “真的。”

    成了，高珣抿着嘴笑了。

    高珣在这条他走了十几年的，无光无窗的通道里停下来。

    他已终于走到了尽头，走到了门前。

    他不用再心翼翼，也不用再如临深渊。

    因为他知道，门外除了有广阔的天地，还有在日光下一直等着他，等了他太久的那个人。

    阿夜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