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会后，天气转好，古月拎起书袋，走到金鸡山下的桃李书院报告。

    阆山徒不止要跟随师父修行，还要学习符篆、阵法、史论等等，学满三年，再参加夫子集会，考取浮陀仙府的名额。

    古月拜师没几天，就在张伯的安排下进入就读。

    阆山方圆千里群山连绵，书院就在中部巫市环绕的山内，因为山顶一块巨石像引吭高歌的金鸡，故名金鸡山。

    “当——当——当——”三声钟声回荡，众少年顾不得点评，纷纷攘攘着奔向杏花廊，二长老的课，可不能迟到了。

    古月昨日熬夜做美人身，终于完成了雕刻坊的任务，所以现在有些昏沉沉的。

    屈舫拉起她的手跑起来：“今日教习符篆，二长老的课不能迟到。”

    屈舫是在古月拜师后的第二日跑到云起峰的，当初山门外匆匆一别，最后兜兜转转，一个得偿所愿，拜了宗主为师，一个歪误撞，拜将军为师，在朋友的身份上，又成了师兄弟。现如今他们就仿佛亲兄弟两个。

    古月这个当“弟弟”的，时常被自家哥哥照顾。

    两人一同奔跑入杏花廊，寻到天字一号班，找了相邻的位子坐下。班里哄哄闹闹的，吵得不亦乐乎。古月最爱看热闹，越闹越兴奋。听同窗话，她从进门就没停止过笑，眼睛弯成月牙。

    屈舫无奈地看着她，顺便把她的符篆书掏出来，摆在桌子上，然后与古月一起听八卦。

    听这一届从不收徒的宗主和将军都收了徒弟，屈舫是屈家少主，被宗主收了还能接受，但古月……

    这孩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勾搭上了将军？听她是个傀儡师，七浑殿的长老们争着要她！

    古月屈舫一进班，即刻迎来众人的注目礼，尤其古月，八成的学生都在看她。

    这时一个女孩跑入班里，正好跑入古月这一行，看到古月，面色发狠，经过的时候狠狠撞了一下。

    古月闷哼一声，半边身子都撞木了。

    “屈大哥，这位姐姐是谁？”

    巫宗的女修凤毛麟角，在一群糙汉子的天字一号班里突然来了个漂亮的女孩，是能让整个班级兴奋的事。果然这女孩一落座，很多男生纷纷望过去。

    屈舫皱眉，他方才都来不及阻拦，顺着女修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道：“她是唐家大姐唐宴，二长老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个傀儡师。”

    “也是傀儡师！”古月捂着胳膊，顾不得喊疼。巫宗的傀儡师百里挑一，比女修更稀缺，突然见到同行，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喜不自胜。

    哈哈笑了笑，但随后又疑惑：“她也是傀儡师？可为什么拜二长老为师，二长老精通符篆，却没听过他对傀儡有什么研究啊。”

    屈舫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唐宴的傀儡天赋不错，拜二长老是为了学符篆。你们傀儡的符纹跟符篆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古月嘴角一抽：“这话谁的？”虽然符篆和符纹都带有符字，但那能一样吗？作为傀儡的祖师爷，她能不知道？符篆和符纹异曲同工，谁瞎扯这玩意儿啊？

    符篆画好了，最大的好处就是画画得心应手，但符纹需要神识和悟性，用符篆练习符纹，还不如学画画。

    这傀儡道究竟怎么歪到这条路上的？

    屈舫：“道宗的悯善长老的，符纹繁琐，与符篆差不多。”

    古月眉头一挑：又是连姝。

    隐族的傀儡道发展极慢，百年内居然没有一个厉害的大师，缘由竟出于此。

    连姝依仗传承，一枝独秀，自己修炼最正宗的傀儡术，暗地里却散播错误消息，怪不得隐族没有人能超越悯善长老，路都走歪了，拿什么超越？

    古月冷哼：背后使点搬不上台面的伎俩，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这时又想起连姝一路追杀自己的场景，心中一惊：道宗曾经也出过几个天赋卓绝的傀儡师，但到最后要么死去，要么失踪，下场凄惨。会不会，都是连姝做的？

    果真如此，这造的孽可就大了。

    神游天外的时候，右边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古月回过神来，耳边听见一道清朗的嗓音道：“嘿嘿，你就是炎武将军的大弟子古月？真人居然是个萝卜头，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声音实在熟悉。

    古月扭头，一个少年正对着她挤眉弄眼，羽扇纶巾，玉树临风。原来是易展，当初在阆山外，刚看见他的背影，人就跑了。

    古月神色温柔得不像话，用长辈般的关怀看他，越看越满意。易老的后辈，得多多关照才行。

    屈舫笑道：“你子倒好，踩着点儿来，差点没拜上师父。”

    屈易两家世交，屈舫和易展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的像自家兄弟。

    易展坐在古月右边，摇摇扇子：“兄弟不及你，走了大长老的后门。”转头看向古月，“嘿嘿，古月是吧，你才是真厉害，云起峰的首位凡人弟子！”

    古月默了默，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于是象征性地谦虚一下，道：“过奖过奖，运气好。”

    别怪她毫不激动，上辈子道宗的各位大神她都熟悉，莫家族长、龙虎山掌门、道宗宗主；做鬼时也没少接触大名鼎鼎的鬼，钟判、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等，也算见过世面的了。

    更何况，她自己都是个传，见了沈垣也是因拜师成功而高兴，激动，倒还不至于。

    易展简直嫉妒死：“要是单凭运气就能得云起峰的青眼，本少主要疯狂了。”

    屈舫笑着补刀：“你子除了那张嘴能，其他的还有什么？看开点，你不还有后门可走吗？”

    古月哈哈大笑。

    三人一见如故，吵得不亦乐乎。这时，有人惊慌地道：“夫子进来了！”

    教习符篆的二长老进来，板着冷脸，同七浑殿中所见的略有不同，大概是为了维护夫子的威严。

    他咳了咳，示意众人肃静，双目扫视一圈天字一号班，这才缓缓摊开符篆书，讲述起来。

    符篆课本就无聊至极，而二长老又刻板守旧，先讲一番大道理，总结起来一句话，“符篆非常重要”，紧接着，把有关符篆的历史、名人等一遍，就是不到正事上。

    古月憋不住，与屈舫和易展讨论，课后去哪里浪，二长老一个严厉的眸光就瞄了过来。

    古月立即闭嘴，趴在桌子上。

    符篆对于古月来，并不难，她跟符老请教过，还得了一本更全的《千符篆书》，背一背就能画出个一模一样的。就是没有修为，符篆没啥用处。

    听得快要昏昏欲睡，古月右手支撑下巴，双眸目视前方，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进入了交流群。

    自从古月拜师成功，群里掀起一股“死了也要学”的鬼风，祖师爷们纷纷沉浸在自己的领域内钻研，天天在群里讨论学术。

    【阵王非亡也】：缚龙阵已经修补完好，经过试验，威力果然巨大。

    【白面生】：果然还是阵王厉害，这回的大阵是以一敌十的杀伤力吗？

    【阵王非亡也】：非也，这乃上古大阵，主要用于困敌的。

    【黑无常】：老白你还干不干活，回头让老大扣你俸禄！

    【白面生】：别，我错了，这就来！

    【钟大判官】：阵王有时间的话，把地狱的守护阵补一补吧，原先的快被厉鬼抓坏了。

    【阵王非亡也】：没问题。

    阵王在鬼市里不做生意，就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大阵，总算出了结果。

    不常聊天的符老也出来了，一上来就发了一堆红包。

    古大师立刻以非人的速度抱走一个，符篆这东西，一向是嫌少不嫌多的。

    【鬼符老怪】：新画了几张符，你们试试有效果没。唉，丫头呢，今天有没有来？她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听到符老提她的名字，古月举着爪子冲上去。

    【古木头匠】：符老我在呢，今日上符篆课，我走神过来的。

    【鬼符老怪】：老夫当年也听不进去夫子的课，还不如自己看的。

    【古木头匠】：嗯啊，夫子还没讲到重点，等讲到我再出去。

    【鬼符老怪】：符篆方面，不懂的就问老夫。

    【古木头匠】：多谢符老！

    【蛊毒妖师】：哈哈是二长老讲的课太枯燥吧，他年轻时就那样，脑子木，不知道变通，也就当当刑律长老，其他的也干不了。

    宋缜还与当年一样，狂傲性子不改，也就提起他那“干爹”时才老实片刻。

    他去了海边，抢了很多次红包都没拿到瞬移符，一直回不来，也不知道过得如何了。

    【古木头匠】：缜缜儿，你在干嘛呢？

    【蛊毒妖师】：捕鱼呢。

    海边，宋缜看着渔船上五六尺长的大鱼，心中早已不像初见时那般大惊怪，见识了五进宅子那么大的鱼后，其他的都是喽啰。

    船头那边，粗布衣衫的渔民李黑蛋正一点点地收网。

    “宋弟，不能再往前了，走吧。”

    “哦，好嘞。”

    宋缜伸出双手，不到一年，他已经由嫩生生的宋仙长晒成了古铜皮的宋弟，活脱脱渔民的儿子。长叹一声，他想抢红包啊，为什么运气那么差，回回抢不到瞬移符？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惨状，他们以为自己在到处浪荡，就让他们继续以为吧。

    【蛊毒妖师】：我要去烤鱼去了，你们要不要？

    【鬼符老怪】：许久没吃了，来一条吧。

    【蛊毒妖师】：拿符篆换！

    【鬼符老怪】：…………

    等宋缜戳开红包，几乎要哭，天雷滚滚符，什么鬼！

    古月沉浸在抢红包不可自拔，与各位祖师爷交流学习心得，突然就被一股大力晃了出去。

    屈舫摇晃她的胳膊，道：“夫子要提问题了。”

    室内学子安静如鸡，都不想自己被点到名字。二长老的问题出名的难，答不上来就被惩罚。

    古月悄悄瞄了眼二长老，正巧与他的目光对上。心中“咯噔”一下，预感自己会被提出去。

    果然，二长老注意她很久了，这孩子年纪，上个课动来动去静不下心，得找机会磨炼一下。他道：“古月你来回答，符之一道，祖师爷是谁？”

    古月站起，这个问题她自然知道，若她方才还在跟符老聊天，二长老会不会目瞪口呆？

    “曹胤。”

    “符篆的内容为何？”

    “符头，符胆，符脚。”

    前两个问题算最简单的，二长老道：“你来背诵一下请神符咒语。”

    这话一出，其他学子翻翻书本，捏一把汗，请神咒偏门得很，在倒数十几页上，根本还没来得及看，谁能回答上来？

    幸灾乐祸地望向古月，看你怎么办？

    这子没有家世没有修为，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才当上云起峰首徒，早引得众人不满了。她能出个丑，同窗还是很乐见的。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古月站得笔直，态度从容不迫。同窗纷纷掉了下巴。

    她居然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古月：“…………”她可被符老拖过去讨论好几日的符篆啊，听了一遍又一遍，能不会吗？

    二长老之后又提了些书本上没有的知识，引得众学子瑟瑟发抖，生怕古月回答错了，夫子点其他人回答。

    万幸，每一个问题都被古月扛下来了，劫后余生，真好。

    从这过后，在其他课上，夫子们对古月好奇，阵法课、卜卦课、星象课、蛊毒课、医药课，纷纷找她问问题。

    古月有交流群在手，对答如流。

    同窗们瞠目结舌：她这是把所有书本都背会儿吗？怎么什么都懂啊啊啊？

    想要低调的古大师，不知不觉又出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