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看画像
一个死, 一个失踪。一代贤臣的背后, 竟然隐藏个悲伤的故事?
插秧大汉发出朴实的感慨:“好好的一家三口, 就这么分裂了,所以以后娶婆娘娶个健壮的, 能过一辈子嘛, 薄命的再好看也不敢要啊, 连江丞相都扛不住。喂,狗蛋儿,听到爹的话没……”
旁边的儿子虽然不怎么苟同老爹的看法, 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晓得了。”
姑娘撇撇嘴, 好好的一桩风花雪月, 被自家老爹歪成了家长里短,吃喝拉撒, 他就是破坏气氛的高手!
古月本来还有点伤感,被大汉这么一, 乐了!挥挥手与大汉告别,继续逛北落县城。
沿途又瞧见几个百姓相约去山上种树, 原来他们砍掉了一棵大树,按照县规,得再栽三棵才行。
看到错落有致的宅院,布局完美的街市,整洁干净的马路……越看,越佩服这个凡人丞相。县中各种资源,全都发掘出来。一百多年前的举措, 能让百姓如今还受益无穷,以后百年依然收益。
此人的眼光忒长远了,就算放在整个隐族,也没几个能比得上。怪不得在他走后整个夏朝的黎民会歌颂他,给他立神像……慢着,神像?
古月抬头望向江丞祠正中的那尊石胎雕像,大抵为了凸显出江陌忧国忧民造化一方的情怀,石像就是一位愁眉紧锁,面容清癯,身形枯瘦的……中年人形象。
古月顿时风中凌乱了,这跟好的温润如玉、玉树临风不一样啊?
想到唐宴曾拿出的傀儡祖师的画像,她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认真看了三眼石像:如果传言不虚,这位江丞相又是一个在容貌上被石像拖了后腿的人。
一路上,奚桁都不发一言。等自家师侄玩闹够了,再默默的带领他到下一个地方。下一个地方依旧好玩,如果有不懂的,问问他,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连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的,他也能娓娓道来。
同新交的朋友告别,古月抱住奚桁的胳膊,叹口气:“可惜,离开一天之后,他们就会把咱们给忘了。”
奚桁淡淡地“嗯”了声,算作回答。
任务塔有规定:巫修进入凡世做任务,不得给凡人留下印象。于是两人就在自己身上施了咒,凡人记不住他们的脸,等离开后,记忆就会慢慢淡去,直到彻底忘却。
之后沿着奚桁的记忆,两人又去了云山郡、襄胜州,都是周遭最为繁华昌盛的地方,美食美景都非常有特色。云山郡有砂锅鹿肉,香辣酥烂入口即化,就是火气有点大,吃了几口,就被师叔撤下去了。
古月咂巴着嘴,眼神控诉:“师叔……”
奚桁眼皮微不可察地抽了下,一瞬间想顺了她的意,好在,阁主在任何时候还保留着清醒的好习惯,道:“回去萝卜炖鸡。”
“好!”
古月满意了,拉起他的手就要冲出去:“今夜听有神女会,要选拔出最漂亮、最有才的女孩子做云山神女,我们快去看!”
令人闻风丧胆的礼乐阁主大人,最后被自家师侄拽去当了苦力,手上拎着各种吃的、喝的、玩的,顺便面无表情地陪她看了一晚如花似玉的云山姑娘……
而这两个地方都无一例外,修建各种各样的圣贤祠,而其中最大香火最鼎盛的是江丞祠,石像依旧是一如既往忧国忧民的模样。
无意间翻了翻当地的名人传记,古月得知,江丞相连带他夫人儿子的画像收藏在太昊的皇宫里。
也就是在云山郡才得知,原来彪炳史册的江陌丞相,还有一个儿子。盖因为父亲的名头太盛,儿子却十分平庸,后世的百姓提他就自作主张,忽略了这个孩。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凡世之行快要结束,在离开之前,古月想见识一下这位名人的真容。顺带看看,当初在鹿鸣书院的同窗们,如今都怎么样了。
把前面的想法一,奚桁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颤,随即藏进广袖中。
“好。”
干就干,两人使出瞬移符到了太昊城外。夏朝重心所在,一国最繁华的地方,隐族修士以及各路妖魔鬼怪也都爱往这里跑,更有道宗莫家、陆家、华家在此处设立道观、天师府,用来监视妖邪。
走上大街前,两人先敛息易容,省得被道宗修士发现,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先四处看了看,跟城中百姓话,近日城中没什么大事儿,就随便聊了些八卦,什么周太傅年纪七八十,身体依旧硬朗,昨儿新纳了两房妾、李大人刚添了儿子、这家夫人和那家夫人吵了一架等等。
问了几个人,总算到了正事上:大理寺少卿家的儿子张卿考中进士,被外放了;鹿鸣书院再创辉煌,前三甲全拿了;刘夫子告老还乡……
而议论最多的,是鹿鸣书院出了个神仙徒弟!
一个体态雍容的女人道:“好像是个叫古什么的书生,被临江道观的宋仙人收了当徒弟去了,你这孩子运道也忒好,仙人咋不收我呢?”
奚桁就在身边,古月心虚不已,两眼弯弯,露出标准的月牙笑:“是吗,哈哈,那运气可真好,哈哈……”
奚桁道:“月月,仙人徒弟?”
古月瞬间扭头,哈哈道:“这位大婶开玩笑呢,师叔你知道的,凡人都想成仙来着?”
“大婶”愤怒地拉住她:“本姐芳龄十八!哪家的倒霉孩子,长得丑不,眼神儿一点都不好使!”
“眼神不好”且“长得丑”的古月:“对不住啊,大、大大姐,弟弟我从眼睛不好,大大姐,别跟我一般见识。”
奚桁在旁边看着,眼睛里带着笑意。
问完了想问的,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两人贴着敛息符和隐身符,偷偷潜入皇宫。
奚桁看上去十分了解皇宫,古月跟随他一路,在宫里穿来穿去,好像在兜圈子。她可以发誓,一模一样的树,已经出现好几遍了。
难道师叔一百年没来,已经把路给忘了?
“师叔,藏书楼什么时候到啊?”
“再等等。”
终于,转悠了两个多时辰,直接把天色都转得黑乎乎的,这才到一处守卫严密的地方,门口两队士兵把守,紫檀木门上八把大金锁。
然而并没用,两人还是大摇大摆进去了。
藏书房极大极深,各类古籍字画浩如烟海,不是千册,就是千万册。没有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古月和奚桁一人捧一颗夜明珠,不想毁坏了书籍,就一处一处心翻找。
兵分两路,找到了就一声。
奚桁淡淡地“唔”了声,愿意陪古月胡闹。他缓缓在书架间踱步,看到一些东西,悄无声息收入袖中,再拿出其他的东西代替,使个障眼法,看上去和原来一模一样。
那边传来师侄的惊喜的叫唤:“找到了!”
奚桁瞬间移步,师侄指着与墙颜色几乎一样的布帘,布帘后一面墙,墙壁上挂的一幅山水画,画已经被他拨开,露出里面的锦盒。
古月笑眯眯地指着锦盒道:“这盒子藏得如此之深,弟子觉得画像就在里面。”
同时,她在心里暗叹,多亏了夜游神帮忙,她才能这么快找到。想到马上就要看到夏朝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江陌丞相了,心情还有点激动呢。
奚桁注视着古月,叹口气,素手取出锦盒,施法开,里面果然藏着一个画筒。
古月睁大眼睛,迫不及待的道:“开,开。”
奚桁眼眸盯着画筒,倒出里面的画卷,徐徐展开,古月的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激动。最终,终于看到了画像——
古月一愣,动作仿佛定住了。
过了许久,她擦擦眼睛,又看了几眼奚桁,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会?”
泛黄的纸上散发着久远的气息,画中桃花灼灼,统共画了三个人,栩栩如生:白衣男子在树下执笔批卷,眼神柔和,动作定格在微微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瞬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桃红薄衫的女子坐在秋千上,葱白的玉手揪住一旁七八岁男孩的头冠。
画的最低下题词:兆武十七年,江府纪事。
画中人便是江陌一家了,有丈夫、妻子和儿子。好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可奇怪的是,女人和男孩的面容被浓浓的墨糊住了,能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江陌。
更奇怪的是,江陌的容貌……
竟然与奚桁的一般无二!
古月震惊地望向奚桁,声音抖的跟中风似的:“师叔……这江陌,不会……就是您老人家……吧?”
越想越觉得靠谱,师叔百年前来凡世历练,而江丞相的事也在百年前消失,时间对得上,长得还一样,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奚桁沉默不语,室内陷入可怕的静默之中。
过了许久,他才扯扯嘴角,轻轻的,破尴尬的氛围,摸上古月的脑袋:“长得像罢了,看过了,便走吧。”
古月木愣愣地点头,心底生出怀疑,可眼下除了相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该回去了。”
将锦盒放回原位,两人趁着夜色,御剑回到竹岳峰。
山顶的古老宅邸静静窝在那里,门口房檐下垂挂两只兽灯,古月默默地想着:凡世的丞相府也不过如此了。
然后她很快消了念头,因为竹岳峰上种了很多树,唯独没有桃树,宅院里大榕树亭亭如盖,没有秋千玉桌什么的。
很可能,真的是两个人长得像而已。
还没跨入门槛,一只白鹤翩翩飞过来,朝着这边低低鸣叫,一看就是有事情相告。奚桁听了,道:“本座知晓了,去吧。”
奚桁牵着古月的手,将她送入悠懒居。
古月道:“师叔又有事情要做啦?”
奚桁点头,面带歉意:“你入浮陀,师叔不能陪你去了。”
古月摇头,虽然有些失落,但绝不能扰师叔办正事儿:“正事要紧,弟子可以跟随屈大哥易展儿他们一起过去,彼此也有个照应,师叔放心好了。”
奚桁不再什么,点头,转身就消失了,看他背影,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事实上,确实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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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百里外,乱霖坡。
夜空漆黑如墨,一轮月亮高高挂。山上怪石嶙峋,树从石头里强势钻出,长得古怪杂乱,张牙舞爪,在惨白的月色下,像是一只只索命的鬼。
山坡下,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白衣对黑衣。而局面几乎是压倒性的,黑衣人躺得满地,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到尸体,躺得到处都是;看不到血,流得到处都是。
梅谦捂着胸口,快要晕倒了,看向对面的白衣道宗人,不是一贯的憨厚笑脸,而是完全不同的凌厉之色,痛骂道:“长见识了,光明磊落的太上长老竟然是背后偷袭的无耻人!没脸没皮的老东西……”
对面的几个白衣老头不耐烦地道:“对付你们还讲究什么?这个胖子就是巫宗的宗主,财神爷,杀了他断了妖邪的财源。”
梅谦心中慌乱,是他考虑不周,没想到来妖族做一趟生意,也能遭到埋伏。
“师弟呢,奚桁你快点来吧,再来晚一刻,就见不到师兄我。本宗死不要紧,但是下一个财神爷还没栽培出来,如今又不宜发动大战,巫宗要怎么才好?”
梅谦正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那边的太上长老已经提剑冲了上来,他们原本只是路过,是这群妖邪倒霉撞到手上,既然如此,便不客气了。
真是,本来好好闭着关,非得把他们请出来。
剑已逼至眼前,梅谦快吓疯了,好在自家师弟还是赶过来了。
苍白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当”地挡开这几把剑。待看清了对面几个老头的脸,奚桁眼中的恨意喷涌而出。
“师弟你可来了,师兄给你发了几百封求救信,再不来,真的要给你家师兄收尸了!”
奚桁神色冷漠如霜,一字一顿:“他们,都会死。”
太上长老们看着对面黑衣黑袍的修长身影,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看不清这男子的脸,心下赫然一惊,连简单的障眼法都破不了,对方的修为胜过他们!
再瞧黑袍人手中握的宝剑,莫名地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有一人沉思道:“苍白剑。难道是……”
“追魂索命,黑面阎罗!”
礼乐阁主,奚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