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饿了
江铜城隶属于巫宗境内, 整个城市被重峦叠嶂包围, 山上的大树怪虫很多, 道宗修士进不来。所以此行众人直接御剑过去,连伪装都不用了。
到了城门, 天色已晚。
城主领着老百姓在门口守候多时, 见到他们, 眼睛骤亮,抓住尘夫子如同抓了根稻草,凄厉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尘夫子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城主满脸忧愁:“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先是孙铁匠家刚出生的儿子被挖了脑髓, 但当时没怎么注意, 以为是仇杀,查了查, 没找到真相。之后孙铁匠一家覆灭,才引起轩然大波。怪物继续作案, 吃了婴儿再吃全家,到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仙长、仙长, 你们可一定得救救江铜城的老百姓啊,救救我们……”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仙人,救命啊仙人!”
“呜呜呜呜,江铜城历来老实本分,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哟!”
“救命啊啊啊!”
“莫急,巫宗不会置之不理的。”
尘夫子有意考较身后的学生, 此行表现的好的,他会记上一笔,对仙府的年末考核有用,“你们可听出了什么?易展就不用回答了。”
易展心中不服,但他知道的本就比其他人多,甚至夫子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他若回答,对其他学生不公平。
但如果不回答,对自己又不公平!哼哼,回头问尘夫子要点奖励。
除了易展,就数非夭对这事最了解,但她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风头;屈舫也知,他想把这机会留给古月,古月承他的情,正想,被唐宴断。
“从婴儿下手,敲骨吸髓,然后再害人全家,定然是猿猴祖母。”完高傲地昂起头。
尘夫子道:“不错,不愧是大长老的徒弟。那应该如何应对?”
这下唐宴不知道了,她不知道,其他人更不知道。因为自从猿猴祖母出世以来,在巫宗还没有全胜的案例,一旦沾染上这个怪物非死即伤,直接导致大家一提起这东西就想回避,哪还敢琢磨除去它的办法?
没有人回答,陷入一片死寂。
古月想了想,突然举手:“我知道!”她每日都想败徐笙,藏书阁的书大多都看了,其中就有猿猴祖母的,她觉得好奇,就顺手研究了下。
尘夫子捋着胡须,笑道:“吧。”
见唐宴狠狠地瞪自己,古月挑眉瞪回去,这才肃然道:“猿猴祖母,力大无穷,而且皮糙肉厚,一般的剑伤不了它,想从正面攻击,难度很大,所以,需要先找到弱点。”
“它的弱点是什么?”
“有两个,一是脑子笨,吃那么多脑髓,依然采取最笨的方法,直接用手砸,而且追人时走直线,人跑到哪他就跟到哪,直到把人死,真是笨的不能更笨;二是眼睛,猿猴祖母常常夜间行动,而白天销声匿迹,学生据此推测,它眼睛受不得强光。”
尘夫子赞赏地点点头,巫宗长老们与这怪物斗了许久,损失惨重,才总结出经验,这孩子居然早就明白了。
“的不错,依你看,那该如何应对?”
“简单,事先挖好坑,将猿猴祖母引入坑中,它脑子不行,一定猜不到是陷阱。第二,与怪物斗时,突然拿出最亮的明珠,晃瞎它的眼睛。”
尘夫子满意极了,古月又道:“不过这两个法子都有缺陷。”
夫子皱眉:“什么缺陷。”
“依学生所看的资料,猿猴祖母跑得极快,无论是哪种方法,只要速度上不行,都成功不了。”
“好,好!”
由易展带头,其他的学生纷纷鼓掌。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他们见了这个怪物恨不得逃跑,也就没人敢研究。就算是易展,他也知道猿猴祖母的信息,对付它万万不敢想。
尘夫子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思忖着,就算接下来这孩子表现平庸,他也要给她记上一功。
话着,天色已经黑沉沉的,城主一发话,老百姓脸上带着惊慌,鸟雀般散去。
尘夫子带领众人去城主府先睡一觉。今日奔波劳累,而且怪物昨日才刚作恶,得几天不出来了。
分房间时,除了唐宴唐幽两个女生,其他的包括古月和非夭两个女扮男装的,还有八个男孩子,为了安全起见,唐宴唐幽一间房,其他人四个人住一起。
屈舫易展当即站在一块,拉古月和非夭过来。
同睡一窝,又不是同床共枕,古月倒不介意,当即就笑眯眯的过去。
突然,背后的衣领被提起来。
古月回头,惊讶:“木大,你什么时候来的?”
木大语气淡淡:“你自己待一间房。”完,他自作主张,将古月丢进其中一间房内。
木大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屈舫和易展冻得直哆嗦,总觉得自己真的跟上去,会被这人一剑砍了,恨不得拔腿就跑。
非夭抖得花枝乱颤,不知道怎么办好。
古月探出头,对木大愤怒地道:“你胆子肥了,有这么对待主人的吗?”哪有这样的,仆人把主人管的死死的!让自己这个主人一点面子都没有了好吗!
木大不理她,伸手就要关窗户,古月用手艰难地抵住,祈求道:“别,让非夭进来好不好,我一人睡害怕。”
木大收住手,门开了,非夭不敢看木大,颤巍巍地走进去,门又突然被关上。
至此,屈舫和易展一间房,其他四个男孩子占了间房,累得要死,纷纷去睡。
木大也跃上屋顶,执剑坐立,观望一番后,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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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唐宴的屋门开启,唐幽被从屋内一把推出。
唐幽看着房门,又冷又怕,如果猿猴祖母突然来,她要怎么办?忍不住想哭。大姐讨厌跟她一个屋子,趁着别人都睡着了,把她赶出来。夜里风凉,她冻不死,但是好冷啊。
蜡烛静悄悄燃烧着,四周静悄悄的,非夭还在刺绣,古月雕刻木头,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突然,非夭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手一抖,绣花针扎破手指,她推了推古月,哆嗦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古月揉揉眼睛,将木头刀子收回去,也听到了声音,好像有人哭。她放出一只傀儡紧,咽了口气,道:“我去看看。”
推开窗户,只觉得月色弯弯,如同收割人命的镰刀。风一阵紧似一阵,呜呜吹着,冻得人直哆嗦。
古月眼睛一扫,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定睛一看,发现是唐幽,缩成一团可怜极了。
对唐宴已经无语了,不带这么磋磨人的。
古月回去取了两件厚实衣服,一件给自己,另一件拿在手上,非夭吓了一跳,道:“有什么事?”古月摇头,眼神都略带冰霜,道:“唐幽被唐宴赶出房间,这么冷的天,是要把人冻死啊。”
非夭顿时心疼不已,立刻放下针线,道:“太过分了。我跟你一起去。”
古月拦住她,道:“我去就行了,人多了唐宴会发现的,你快点铺床,准备热水。”
非夭点头:“也好。”
两下分工,古月披上大衣出去,房顶上的木大睁开眼,见周围没有动静,注视古月一会儿,就又闭上眼睛。
古月走到唐幽跟前,道:“嘿,跟我走吧。”
唐幽神经本就紧绷,一听有人话张嘴就要尖叫,古月捂住她的嘴。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和善点,她相貌本来就好,这一笑简直山花烂漫。
唐幽松了口气,披上衣服,感激地点点头,跟随古月一道去房间。
非夭已经准备好热乎乎的洗澡水和吃的,床也准备好了,等唐幽弄完,古月掀开被窝抱住非夭,把自己的床留给唐幽,哈哈地道:“睡了睡了,冻死了!”
唐幽望了眼古月那边,红着脸缩在被子里,只觉得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暖过,身体暖和,心里也暖。
一夜好眠,天亮以后,大家吃过饭,就四个人组成一队,满城搜索猿猴祖母。
可是,满城找来找去,挨家挨户地检查,每个人,尤其是老人都搜查一边,找了整整三日,竟然一无所获。
于是,范围扩大,去城外看看。
“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草惊蛇,让怪物逃了?”
“逃了是最好的情况。就怕他现在潜伏在某户家中,或者已经假扮咱们中某个人,突然发难,防不胜防。”
“别吓我,不是这怪物很笨的吗!”
“只是猜想,又不是一层不变的,他吃了这么多脑子,可能变聪明了。你看,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它。”
“靠,别吓我行不行!再这么我不干了!!!”
迟迟找不到猿猴祖母,恐惧在人心中慢慢扩散。众人的心高高吊着,就怕走着走着,突然来了一人,或者身边人突然扭头,扑向自己。
四人经过城外无名的山脚,非夭猛地绊了一下,低头一看,踩到的是根森白残缺的骨头。
“有鬼,啊!”易展也差点拌倒,看着脚下的白骨头,他那双风流的眸子突然一凛,微微蹲下身,捡起那截残骨,仔细观察。
易展丢下残骨,抬眼一看,又发现一截没吃干净的胳膊、一颗骷髅、一根腿骨……
“怎么回事,怎么如此多人骨?”
话音刚落,倏地,山林里传出尖利的嘶叫,伴随着“咯嘣咯嘣”咀嚼骨头的声音。
四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充斥些许慌乱。
猿猴祖母可不是别的,它们凶残万分,就凭他们四人,不仅对付不了,能否保命都是问题。
古月沉声,低低地朝三人道:“这里恐怕就是猿猴祖母的老巢。咱们快走,将此事告诉尘夫子。”
“好……”
四个人一路悄无声息的离开山林,马不停歇地奔回城里,把城外的情禀报给了尘夫子。
尘夫子斗猴经验丰富,听了他们的话,眉头紧锁,沉思道:“今夜,猿猴祖母很可能夜袭,大家都做好准备。”
城主听到消息后,立刻就战战兢兢,迅速派人通知各家各户,赶紧回家关上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其实他不吩咐也没人敢出来,老百姓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底,越深越好,最好别透气,他们实在是怕极了。
这里的太阳似乎落山得更快,一眨眼夜晚就降临了,街上人烟绝迹,灯火全熄,一片叫人惊惧的森黑。
月下冰凉凉的,只听见风的呼啸声,呜呜咽咽,一声一声的,叫人心慌慌。
百姓们紧闭门窗,瑟缩在屋内,不断的对自己,睡着了就好了,睡着了就好了,可越催眠越睡不着,心底十分绝望。怎么办怎么办,求神仙救救他们吧……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法活了。不必猿猴祖母拖他们出去,自己就要崩溃。
这时,花柳巷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一个老人,佝偻着腰,垂垂迟暮。她拄着拐杖,跺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笃笃“的响,声音从街头传到巷尾,惊悚万分。
月夜之下,凛凛西风扫过,街道两边房顶上,古月屈舫和非夭屏气慑息紧紧盯视着这位老人,老人走到哪,他们的目光就跟到哪。他们是被尘夫子安排过来盯梢的,都穿着夜行衣,贴着敛息符和隐身符,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口气也不敢喘重,轻轻地趴在屋顶。
老人拄着拐杖,穿过荒凉的街,时不时停下来捶捶腰背,看上去真的身子骨不好,可一路走来,却心不跳气不喘的。
古月颤抖着手,放飞一只纸鹤,给尘夫子报道距离和消息,继续跟踪。
到了下一条街,屈舫也放飞一只纸鹤。
大家的动作都轻轻缓缓的,只有心噗通噗通的跳疯了。
轮到非夭,她正要放飞纸鹤,底下老人缓缓地抬头,惨白的眼珠子浑浊森冷,狰狞地咧嘴,竟然是满口尖利齐整的白牙!
非夭身形一顿,被她非人的外貌吓得往后退了一退…“咔擦”一块瓦块被她踩裂。
瓦块落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砰!”
古月和屈舫神情一凛,瞬间趴下身体,紧紧贴着房顶,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手心后背冷汗涔涔,大气也不敢出。
猿猴祖母猛地抬头看来,龇牙咧嘴,煞白的眼珠子快要瞪出去。
只见房顶一角,一朵兰花迎风乱摇,在月色下快被吹得凋残……
猿猴祖母收回目光,继续拄拐前行。
古月劫后余生地趴在房顶,感受自己的心肝儿,噗通噗通,长长地喘了口粗气。
继续走,快要走出这条街时,又忽然一阵“哇哇哇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再次将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一间屋子里的婴儿伤心地大哭,大约是饿了或者尿了,扯着嗓子就嚎。他懵懂无知,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母亲快要吓死,捂着婴儿的嘴巴。
别哭别哭,别哭了好不好,你要什么都行,要什么娘都给你,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你这个糟心鬼,别哭了行不行!
非得把咱们娘儿俩都,都……才甘心吗?
望着哭闹不休的孩子,女人急红了眼。
笃笃笃、笃笃笃……一声一声,仿佛敲在心上。
女人瞪着眼睛惊惶地后退。
“砰”地一声,门被撞开,进来一个满脸皱纹,笑容诡异的老奶奶,一对白而微青的眼睛子紧紧盯着女人怀里的婴儿,枯皱的嘴巴流出涎水,流露出让人惊惧的渴望又贪婪的目光。
嫩嫩白白,一定很好吃桀桀。
老奶奶拄着拐杖,枯瘦如死鸡爪的老手直直地伸向婴儿,一步一步、直直地拖着老腿前走,嘴角口水不停在流,眼珠子里闪着饥饿,直勾勾地盯着婴儿。
女人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咬得稀烂,她一步步僵硬地退后,救救我,救救我……
“滚开,你这个畜生!”
一个栩栩如生的傀儡从身后踹了怪物一脚……用力太大,将自己的脚踹掉了。随后又进来一只傀儡,继续踹。
进食被扰,猿猴祖母瞬间大怒,它爆喝一声,龇出尖利的獠牙,将拐杖咔嚓咔嚓咬碎,紧接着五指成爪,追赶傀儡狂啸而去。
猿猴祖母在暴怒之后,速度迅疾如风,势不可挡,古月一人操控得艰难,屈舫也输入灵力加入,两人丝毫不敢错神,脑子里一根弦紧紧崩着,傀儡在两人的合力操控下,飞快地向前奔跑。
猿猴祖母愤怒地盯着这根木头,要把它撕烂!撕烂!撕烂!
一个逃一个追,很快到了城外的山脚下。这片地方空荡荡的,尘夫子带领一群学生,匆匆忙忙地布阵、挖坑,然后擦擦汗,提心吊胆地在不远处埋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