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祥和

A+A-

    你若不愿, 那就拆了。

    师叔这句话是无意间的, 还是……

    古月震惊地看着奚桁, 不自觉陷入沉思。

    最最重要的,那个姜末到底是谁啊?目前能确定的, 只有三点:一, 她上辈子在凡世成的亲;二, 姜末在凡世是个大官儿;三,姜末必然长得俊。前两点在记忆里可以直接看出来,而第三点, 按照她两辈子的花痴性格, 会给自己找个不俊的男人当丈夫吗?

    姜末的身份也可疑, 他在凡世当着大官,按理应该是凡人, 但是细细一思索,也不太可能。个比方, 宋缜作为一代蛊毒妖师,横行霸道, 可居然提一句干爹就怂。试问,哪个凡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不是凡人,可能是修士。无论道宗还是巫宗,都有放弟子下山游历的传统,下山去凡世当个大官,体验民生百态,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 宋缜极其讨厌道宗修士,无论道宗宗主还是当初的悯善长老,都只是讨厌和躲避,可是当这家伙提起干爹时,语气除了七分畏惧外,还余下三分尊敬,能让那子心服口服的人……

    所以,宋缜他干爹,竹罗她前夫,身份很可能是巫修,而且是位高权重、有真实力的巫修。

    那么,问题又来了,巫宗位高权重、最有真实力的巫修有三个,宗主梅谦、炎武将军沈垣以及……

    “月月!”

    古月的肩膀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摇晃了几下,将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来。茫然地望着奚桁,“师叔,怎么了?”

    奚桁默默地垂下手,看着古月,那目光深不可测。尔后,他又忽然笑了,仿佛那一瞬间的复杂只是幻觉。他凝神着她的眼,淡淡地道:“无事。这喜堂你喜欢吗?”

    那冷漠的姿态,好像只要古月一句“不喜欢”,所有的东西都保不住了。

    古月扭头观望,此刻,她与师叔往日入睡的房间里张灯结彩,贴满大红之物,大红色的檀木床,流光璀璨的赤云被褥,连梳妆的半身镜上,都贴了红色雕花。

    而师叔的衣裳,不知何时已然换上了喜袍,一身红衣光彩照人,袍子边角勾勒着精致繁复的纹饰。乌黑的墨发尽数收在玄色幞头内,本来就面如冠玉风雅无边的好相貌,这一身喜服,将他满身孤傲尽数化作了细雨微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花痴属性的古大师瞬间痴迷了,一对桃花眼都挪移不开,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尸妖心在跳,连僵化的脸都要烧化了。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这么美的人,往后可就都归你了!而且师叔准备这些,定然花费不少功夫,你舍得让他失望吗?啊?!

    不行,还有疑惑未解,怎么现在就屈服美色?还想不想知道你上辈子的丈夫啦,本大师要拎个大锤夯醒你,色令智昏的流氓!

    心中的两只人争吵着,是选择美色和师叔,还是真相与前夫,让古大师好犹豫啊。

    奚桁这时执起古月的手,声音又低又沉,听得人耳朵都怀孕了,他道:“我时常在想着,倘若我们成婚,你穿上喜服是怎么样的,喜堂该如何设。不过你若不愿意——”

    话语陡转,乍暖还寒,让人冷不丁的颤,非夭在一边恨不得死遁出去,古月也猛地一激。

    “愿意,我愿意!师叔,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成亲吧!”

    古月语无伦次地道。脑子里的一根弦彻底崩断,选择美色与师叔的人强势挤掉另外一个,她有很多种理由,其中有一半是被师叔吓的。

    真不答应,喜堂就拆了!不定连美轮美奂的本来景色都保不住!

    奚桁扯扯薄唇,张开双臂,如同老鹰抱鸡儿,将师侄揽入怀中。英明一世的礼乐阁主,完全不觉得利用自身美色和威势逼迫师侄有何不妥。

    况且,他对丫头了解的程度,比她自己多的多。虽然她现在心悦他,没有他对她的深重,但是,在她心里,他作为师叔的重要性不可动摇,她绝对舍不得,让师叔失落。

    也罢,师叔便师叔,成了亲,就是夫妻了。时日一长,即便温水煮青蛙,也能把她的态度掰回来了。

    奚桁眯着眼,抱了抱新娘,随后放开了。

    “月月的对,那就开始吧。”奚桁示意在一旁大喘气,如同逃离大劫的兰花妖,把新娘子交给她。

    非夭花枝乱颤,顶着压力,道:“新、新娘要梳洗,还请新郎……出去等候。”

    老天,相公,她觉得自己寿命到头了。

    古月与奚桁对视一眼,半晌,奚桁放弃一直盯着新娘化妆的算,轻声道:“我先出去等你。”

    “好,师叔快去。”

    奚桁转过身走出去,古月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好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一个人呢,让她拒绝都不好意思。

    非夭扶着新娘,擦擦掌心冷汗,端出喜服,对着好友趣道:“只分离片刻功夫,这就舍不得了?等拜了堂,自会长长久久的,再也分不开了。”

    古月捂住脸,那感情好,她就希望和师叔在一起,腻歪个天长地久。

    “非夭姐姐,你太不够意思,何时来的阆山,竟然都不告诉我!”

    非夭柔笑:“是阁主邀我过来,给她的新娘子扮扮,顺道话,万一你不愿意,我就多劝劝,可是瞧你这样子,也无须姐姐劝了。”

    当初阁主突然找上她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犯错了,惊慌失措。可那个高高在上、素来清冷的阁主大人却道:“本座要迎娶月月,你是她的好友,又嫁了人,有经验,去看看她。”

    完,留下一张做工精致的喜帖,就消失了。

    老实,就在见到古月的前一刻,非夭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好朋友,转眼就要嫁给巫宗妖族皆万分敬畏的阁主了?

    古月摇头:“我没想不嫁师叔。”反正都在一起了,早嫁晚嫁都是要嫁,只要师叔高兴,随便哪天都可以。

    伸手细细地抚摸着大红喜袍,她曾经看到过师叔作画,细细勾勒,花费几日功夫,最后只画出来一件衣服。她还以为是画漏了,催促他照着自己的脸,给衣服添上主人。师叔沉默不答,把画卷起,置于木匣内。

    谁知,竟然是为了这一日。

    师叔永远顶在她身前,将一切都做好了。

    大红的喜袍一抖,广袖留仙,飘逸灵动,宛若神女服饰。

    镜中的姑娘,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眼睛随着梳子转动,桃花眼始终微笑,唇红齿白,风姿绝美。

    一梳梳到尾,二梳到白头;

    谁家枝头雀,欢喜鸣啾啾。

    而此时,在外院待客厅,一张桌子三个人,巫宗权力顶端的三巨’头都到齐了。

    先是梅谦,绿豆大的眼睛在奚桁身上流转了一遍又一遍,笑呵呵地赞叹:“俊,真俊。师弟穿上这身行头,可真是俊极了!”

    沈垣一脸漠然。

    他在生气,生气的原因无非那么一点,新郎新娘成亲了,新娘是他徒弟,新郎是他师弟。

    奚桁面无表情,垂眸摆弄自身的喜袍。

    沈垣关注着他,从他浅淡的眸中看出了柔情,心中一咯噔。巫宗攻无不克的礼乐阁主,如今也有了软肋。

    有了软肋,就有了致命的弱点。

    但他是不舍得责备奚桁的,当初师父忙碌,奚桁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幼时的修行之途,也是他引领的,他不自觉就摆了颗老父亲心态。如今,这儿子要上天了,他又气又恼,恨不得把梯子抽掉,省得他最后摔死,但看到儿子一脸期待,只要上天就幸福就满足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

    没法责备师弟,沈垣转头向二师弟,冷冷地问:“你早就知道,为何不与我。”

    宗主人在家中躺,天降一口锅,他有些心虚,然而商人本性立刻露出来,辩解道:“师兄,这我也没办法啊,我发现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好上了,你让我去棒鸳鸯,我怎么办!当时师兄还在闭关,我怕你这关闭着闭着就岔气了,哪敢告诉你啊!何况,就算告诉你也于事无补,师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对别人捧出一颗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别人不要,他千方百计也要送出去,谁能拦得了?大师兄现在怪我,师弟我,真的很委屈……”

    梅谦埋下头,不再话。

    沈垣不过他,最让人憋气的是,他竟然觉得这老子的挺有道理……

    他脸色铁青。

    奚桁目光从喜袍上转开,突然开口,道:“大师兄,多谢。”

    沈垣一愣,冷哼道:“谢什么?”

    奚桁道:“谢大师兄的成全。”

    他可以不在乎所有人的想法,别人无论怎么,都影响不到他。但是月月不行,她心太软和,在乎的太多,顾忌的也太多。倘若成亲时没有人祝福,他怕她伤心。

    所以,他请来了大师兄和二师兄,二师兄对他的过往也算了解,而大师兄是她的师父,能得到师父的祝福,是她一直希望的。

    奚桁认真地道:“我会照顾月月一辈子。”

    沈垣张张嘴,扭过头,“想怎么就怎么吧。”

    梅谦在一边干着急,这两个人同出一辙的沉默寡言,明明心里有话,就不能多解释几句?这要是在商场上,片刻间就能被各方的狡猾之徒吃干抹净了!

    他哈哈一笑,“师弟也给师兄们讲一下,怎么就看上那孩子了?二师兄我知道得晚,才被大师兄数落。你可得补偿我!”

    奚桁不欲多,他是有很多想法,出来也少有人懂,不如先做了,目的达成就可,管不了其他人。

    沈垣脸色愈发木然。

    梅谦擦擦汗,“好歹也给师兄们一下,知道原委,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月想想,她那个性子,定然看不得长辈之间产生龃龉。”

    提到古月,奚桁眸子多了抹柔情,愈发让梅谦觉得自己方向没走错,他趁机夸奖古月,道:“月这孩子,我一贯喜欢她,又机灵又体贴的……”

    奚桁果然退了一步,在耐心地听完梅谦夸赞古月的话后,终于给出了解释,“月月初入阆山,我带的。”

    一贯的言简意赅,两位师兄都已经明白,是他们的师弟先看上人家孩,后来,歪误撞进入竹岳峰,呵,谁知是不是师弟谋划好的呢。

    沈垣神色缓和了些,他蹙眉:“那时她可才十岁!”

    看他那神情,就只差把“禽兽”俩字儿写在脸上了。的确,老牛吃嫩草,巫修也也知道羞耻的。

    梅谦一脸得到八卦的激动之色,“我呢,为何师弟会对一个孩儿态度特别,感情是看上人家了,吆吆,谁能知道,清心寡欲的礼乐阁主大人,对一个孩子一见钟情,这还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啊哈哈哈哈。”

    奚桁沉默着颔首。

    沈垣嘴唇动了动,却不再什么。

    客厅终于恢复了祥和的范围,随后,一只火红的千纸鹤飞进来,奚桁立刻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道:“她好了。”

    梅谦哈哈大笑地指着奚桁背影:“看这急不可待的样子,他也有今天!”

    大白指挥着白鹤们摆放好鞭炮的位置,一点燃,登时“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了,白鹤们欢呼。

    门开了,丰神俊朗的新郎胸前系着大红花,牢牢地牵住新娘玉手,沿途有白鹤在天上撒花,制造出烂漫的氛围。

    两人到了前厅,高堂之上,沈垣和梅谦端坐着。

    非夭充当主婚人,唱喏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漫山遍野的白鹤翩翩飞舞,在空中跳起舞蹈。

    今日,阆山到处有白鹤,见到有人经过,就撒下花朵和喜糖。人们议论纷纷:

    “那是阁主的白鹤吧?竹岳峰上怎么了?”

    “不知道,不过阁主发的糖,我要拿回去供着!”

    也有人思忖着,“这排场,怎么感觉好像成亲呢?”

    具体如何,不得而知,众人得了鲜花和喜糖,喜滋滋地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