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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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肌肤雪白,秀发乌黑,深目高鼻,瞳孔仿若盛着戈壁琥珀色的美酒。

    然后她看见殷衢微微颔首,对身边的张福山悄声了一句话,张福山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将这位琥珀美酒的美人引到后殿去了。

    张福山对胡国美人道:“听闻胡旋舞回雪飘摇,千匝万周,陛下近来命教坊司编写书籍用以教学,姑娘也出一份力吧。”

    他转头吩咐太监给胡国美人端来了纸墨笔砚,胡国美人咬着笔,好不委屈。

    张福山交代完毕,走出了门,却见一个太监连滚带爬跑了过来,急道:“公公,大事不好了!”

    张福山进到后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殷明鸾一直留意着那边,她注意到张福山出来的时候,直裰上竟然沾着一块显眼的灰印子。

    像是不心摔倒,在哪里碰到了。

    照理张福山这样的大太监是不会出现这样的差错的。

    殷明鸾感到疑惑。

    更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张福山对着殷衢附耳了几句话,殷衢蓦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殿内。

    殿内瞬间静了一会儿。

    伽罗布哈哈笑道:“没有人不会为胡姬动容。”

    站在上首的张福山拿袖子擦了擦汉,只能讪笑。

    殷明鸾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个浓黑又灿烂的夜,她在画舫中找上了殷衢,那个时候她懵懂,虽然不开心,却没有如今这样酸酸涩涩。

    像是梅子青时的雨,潮湿的水汽在衣裳上,拧不干又放不下。

    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很久以前,但她一直躲避在兄妹这层厚重又摇摇欲坠的关系中,想要保全自己的心。

    而这个时候,她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想要去做点什么。

    殷明鸾站了起来

    “公主。”有些声地在她耳边讲话,言语间有哀泣之音。

    “公主,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

    殷明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勉强让自己集中精力,她看着悄然出现在身边的郑贵妃的侍女素琴。

    ***

    郑贵妃看着来势汹汹的皇后许芸娘,正要走下来迎接,许芸娘却伸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贱人。”

    郑贵妃捂着脸站定,她镇静地看着许芸娘,知道许芸娘是为了他父亲的事泄愤。

    “一定是你这个贱人进谗言,才让林斐回京陷害我父亲!”

    郑贵妃略带戚哀地看着许芸娘,她能看得出来许芸娘被这深宫逼疯了。

    她父亲的事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简直不管不顾起来。

    许芸娘一直深深嫉妒着郑贵妃,殷衢从没有对许芸娘有好脸色,但是对着郑贵妃,他却能缓和了神色。

    明明只是个贵妃,她却不能尽兴拿捏。

    更别提宫外郑家和许家势如水火。

    许芸娘明白,殷衢是厌恶许家的,如今已经到了动的时候,她被许太后推了出来,是必死无疑的。

    死前,她必定要让她深恨的人一同下地狱。

    许芸娘伸,身边的宫女用发抖的举起瓷碗。

    那汤水漆黑如墨,荡漾出不详的光芒,许芸娘用一只端起,她指甲上的丹寇鲜艳如血。

    许芸娘用尖锐的声音对太监道:“给本宫按住她!”

    太监虽然胆怯,却不敢不从。

    郑月宜挣扎起来,却挣脱不了太监的,许芸娘指上的一抹红渐渐在她眼中愈发明晰

    她死死咬牙,却能在舌尖尝出酸苦的味道。

    她在心中祈祷。

    素琴,跑快些

    正在这时,一声沉闷的响动惊动了殿内人。

    朱门敞开两扇,殷明鸾站在光里,金冠巍峨,面容肃杀,她喝道:“谁敢造次?”

    按住郑月宜的太监不由得缩回了双,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下。

    郑月宜瘫倒在地上,咳嗽不已。

    许芸娘叫道:“放肆,本宫是皇后,你们竟敢不听本宫的命令?给本宫灌!”

    但是,瓷碗早已碎了一地,黑黢黢的药汁在地上蔓延开来。

    殷明鸾冷漠地:“皇后娘娘失态了,拉开她。”

    殷明鸾身边的太监走上去,拉住想要冲到郑月宜身边的许芸娘,但是不知是低估了许芸娘,还是她的疯狂增加了她的力气,她竟然挣开了,上前去狠狠掐住了郑月宜的脖子。

    殷明鸾沉声道:“拉开她!”

    她又吩咐玉秋:“将地上的残渣收拾起来。”

    深宫中出现毒害人命的药物,是必须慎重对待的。

    眼看面前的局势控制住了,殷明鸾松了一口气。

    素琴从殷明鸾身边跑了出来,半跪在地上扶起郑月宜,用绢为她擦去唇边的药汁,后怕着嗫嚅着:“娘娘”

    殷明鸾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

    在凤凰楼中她听到素琴的求救,当下忙不迭地往钟粹宫赶,素琴着急下来,连规矩都不管不顾,拉着殷明鸾的,道:“公主,来不及了,我们走道。”

    于是殷明鸾头一回知道,宫中还有这样多的弯弯绕绕的道。

    玉秋收拾好地上的残渣,刚站起来,就听见一声呵斥:“放下。”

    殷明鸾扭头望去,看见为首之人是慈宁宫的张嬷嬷。殷明鸾眉心微微拧了一拧,知道已经失去了查清事情的会。

    她微微抿了抿唇。

    对待半疯的许芸娘,她能够勉强震慑住下人,可是对于积威许久的慈宁宫人,她什么都不能做。

    许太后扶着宫女的慢悠悠地穿过门帘,她淡然地瞥了一眼乱糟糟的殿内,盯着按住许芸娘肩膀的太监,道:“放肆。”

    太监收回,也不敢看殷明鸾。

    一下子殷明鸾的人和皇后的人陷入了僵局。

    张嬷嬷面容亲切地走近玉秋:“玉秋姑娘,这件事就由太后来查,公主一个姑娘家,怎么好陷入这等事?”

    殷明鸾感到心里憋着一口气,呼不出又咽不下。

    檀冬不甘道:“公主——”

    张嬷嬷吊起眉毛:“怎么,此处还有你置喙的地方?”

    她虽然是冲着檀冬的,可意思是直晃晃地指向殷明鸾。

    “母后称病不能赴宴,却为何到了钟粹宫?”斜插进来一把声音,“皇后病也好转,看来钟粹宫实在是个养人的好去处。”

    殷衢大步走进来,襕衫上一道暗金绣线偶尔间映照着殿内的烛光,反射出一阵刺目的金灿,殿内凝滞的墨黑被这金灿灿的光逼退。

    方才殷衢正是听到了钟粹宫的消息。

    殷衢看着落入张嬷嬷中的瓷碗残渣,薄唇微动:“张福山,收起来。”

    张嬷嬷有些无措地看着许太后,许太后提高声音:“皇帝。”

    哪知殷衢乃至张福山根本就像没有听见,殷衢身边的黄门暗暗将许太后和张嬷嬷围了起来,直到张福山端着这些碎渣出去,殷衢才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母后有何吩咐?”

    许太后以指着殷衢,气极反笑:“好,你很好,皇帝,千万别忘了,当年若不是哀家,你如何能坐上这个位子。”

    殷衢低头微笑:“朕自是不能忘,不敢忘。”

    许太后见没有转圜余地,一振袖子,带着慈宁宫的宫人哗啦啦离去。

    素琴的声音陡然响起:“娘娘,娘娘。”

    殷衢转头看了一眼,吩咐道:“张福山,传太医。”

    太医很快过来,满殿里穿梭着太医和递话的太监,乱糟糟急哄哄。

    殷明鸾看见多善跑进来,凑在殷衢身边,似是在使臣的事。

    殷明鸾站在不远处看着殷衢,周遭的喧嚣在她耳中静了一瞬,她迈了一步往殷衢那边走去。

    她的衣裙被扯住了,她低头看去,素琴满脸是泪:“自从我家娘娘禁足以来,皇后克扣宫中用度,冬日里连炭也没得烧,我们娘娘每日咳嗽不已。”

    殷明鸾深觉自己对后宫太过不上心,竟然不知道郑贵妃过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她连声吩咐玉秋派人给郑贵妃殿内布置妥当。

    殿内大熏笼里袅袅冒着热气,郑贵妃的被褥也已经换过了,是久违的干燥温暖,殷明鸾从殿内走出去时,发觉外面一阵冷风拂面,她抖了一下,玉秋为她披上斗篷。

    现在,钟粹宫又恢复了冷冷清清,殷衢已经不在。

    殷明鸾扶着玉秋的,问跑过来的檀冬:“那碗药是怎么回事?”

    檀冬气喘吁吁,缓了口气道:“张公公偷偷告诉我,那毒药是许太后给皇后的。”

    许太后?

    殷明鸾拧了拧眉。

    她不认为许太后会去专门对付郑贵妃。

    殷明鸾灵光乍现。

    自从南下回宫以来,殷明鸾心中一直怀揣着忧虑,先是殷衢的那一关,她勉强是跨过了。

    可是还有许太后。

    知道她身世的许太后。

    许太后消息灵敏,对殷明鸾在怀庆府经历的事,她知情吗,面对秘密败露,她会如何做?

    她能容忍殷明鸾这样一个活着的证据留下吗?

    殷明鸾握着披风上的系绳,一言不发,快步走在寒风中。

    身后玉秋和檀冬跑跟上:“公主,怎么了?”

    殷明鸾沉声:“我有一个猜测。”

    殷明鸾抱着炉,看着王陵朗面色沉凝地从金漆托盘中拿出一颗高丽参。

    那高丽参个头极大,细腻油润,王陵朗先是嗅了嗅,然后捡起桌上的银匕首,心切开一片。

    片刻后,他面色肃然地:“,久服致命。”

    殷明鸾微微向后倚靠着美人榻:“是冲着我来的,但太后她没想到皇后行事没了章法。”

    檀冬有些心慌:“公主,我们该怎么办?太后已经有了杀意。”

    殷明鸾揉了揉额角:“心就是,没有什么难的。”

    没有什么难的,真正的难处是皇兄那里吧。

    殷明鸾听乾清宫的宫灯亮了一宿,她拥着狐裘想着,许皇后的这件事来得太好了,又太不好了。

    太好,是因为她生生给殷衢塞了一个许氏的把柄,明晃晃的,可利用的把柄。

    不好,是因为,殷明鸾不清楚他们是否准备好了。

    镇国长乐公主府已经建好了,殷明鸾想,她需要做些事情了,以帝国公主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是一枚的蒲苇,正在往巨大的漩涡奋力游去。

    但是她不是孤身一人。

    她在心底生出了炽热的勇气。

    深夜,殷明鸾睡迷糊了,睁眼,忽见青白色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潜伏在美人榻上。

    殷明鸾慌忙起身,那黑影随之而动。

    暖橘色的灯火晕开了,殷明鸾看见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

    殷衢的眼睛有些疲惫:“明鸾。”

    殷明鸾松了一口气,她的头微微一动,发丝垂了下来,在皮肤上激起微冷的颤栗。

    她猛然发现她的寝衣因为动作拉开了口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殷明鸾感到头脑发热,她悄悄地拉好了衣裳。

    她抬头望过去,殷衢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他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到方才的一片春景。

    殷明鸾咬了咬唇,却并没有觉得开心。

    她整理好了衣裳,用平静的语气问道:“皇兄为什么会在这里?”

    殷衢伸揉了揉太阳穴:“明鸾,朕睡不着。”

    “睡不着?”

    殷衢的声音带着疲倦,他用一种闲话家常的口吻,道:“朕要废皇后。”

    殷明鸾一惊:“可是”

    殷明鸾没有再下去。

    她信任殷衢,从到大,殷衢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从来没有他不能做到的事。

    于是她:“皇兄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在这极静谧的夜里,殷明鸾听到一声轻呵,她寻声望去,看到殷衢微微眯着眼睛,是在笑着的。

    殷明鸾一霎间心里感到一松一紧,而后她听见殷衢:“只有明鸾懂朕。”

    殷明鸾感到脸上发热,一下子口拙嘴笨起来,不知道该什么话,她有些懊恼,而殷衢也沉默下来,似在深思。

    良久,殷明鸾问道:“要立郑贵妃吗?”

    她不知为何,心中有了十分的忐忑。

    若是郑贵妃做了皇后,那是挑不出毛病的,郑贵妃是能帮助殷衢,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但是殷衢却:“不。”

    他的斩钉截铁给了殷明鸾莫大的宽慰。

    但是这宽慰远远不够,像是大漠中的旅人渴求着水,殷明鸾也渴求着什么,她轻声问道:“要立新人吗?”

    殷明鸾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殷衢继续道:“不。”

    殷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殷明鸾走过来,殷明鸾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床上滑腻的缎子被滚出一阵涟漪。

    殷衢伸,殷明鸾往边上一躲。

    但是殷衢只是牵住了她的袖子。

    他将殷明鸾的袖子笼住了脸,在床边躺下,细心地为殷明鸾留下了一段距离。

    他低喃着:“袖中熏的到底是什么香?”

    他念完这一句,竟然渐渐平缓了呼吸,只留下呆坐着的殷明鸾独自惊疑不定。

    良久,殷明鸾收回了袖子,她伸出指,轻轻地临摹着殷衢墨般漆黑的眉,然后她似火烫般地收回了。

    她心跨过殷衢,赤裸着脚,一步踩着绒地衣,一步踩着裙边,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

    在外间打瞌睡的檀冬惊醒过来,她看着殷明鸾的裸足正要惊呼,就被殷明鸾捂住了嘴巴:“嘘不要吵醒他。”

    谁啊?

    檀冬想着。

    “去把偏殿收拾起来,我今天要睡在那里。”

    殷明鸾吩咐着,情不自禁回头往门内望过去,殷衢平静地睡着,连他隐约的身姿也足够让她雀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