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清悦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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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宫变,皇宫大乱,河东公主听外头时不时有喊杀声、惨叫声,吓得不敢出来,她牢记清河“藏起来,不要动,等我的消息”的叮嘱。

    来也怪,清河是皇宫里河东公主第二讨厌的人——第一讨厌的人是继后羊献容。

    但涉及生死大事,清河却是河东公主唯一信任的人。

    清河你等我的消息,河东公主就窝在鸡窝里动也不动,无论鸡窝外头有谁经过,她都不敢露面,就怕是诱惑她现身的诱饵。

    入夜,喊杀声渐渐少了,河东公主还是不敢从鸡窝里出来,她还等着清河。

    潘美人安排的藏身处准备的十分周到,密室里有取暖的被褥棉服,还有米酒和果脯肉干坚果等易于保存、无需加热就能吃的东西,甚至还有马桶,吃喝拉撒都不愁。

    唯一的缺点,就是地方太过狭,河东公主躺在里头,就像躺在棺材里似的,加上夜里北风呼啸,就像百鬼夜行,河东公主怕得睡不着,辗转反侧,熬到凌晨,再也受不了了,干脆从地下“棺材密室”出来,卷着被子钻进草窝里,和雉鸡作伴。

    雉鸡味道难闻,但毕竟是活物,有温度,有生气,不像棺材里死气沉沉,河东公主和禽鸟作伴,有了安全感,很快入睡。

    甚至还做了个梦,梦到长乐宫妹妹清河公主毒杀建始帝,姐妹两个互相扶持逃跑,身后是太子、济阳王等等一群凶神恶煞的追兵,跑着跑着,两人到了一个悬崖,前方已无路,追兵还越来越近。

    清河公主拉着她的,问道:“姐姐,你相信我吗?”

    河东公主腿都吓软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什么信不信的屁话!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清河公主指着悬崖:“跳下去,我们就能得救,你若信的我过,我跳,你也跳。”

    河东公主:“好,你跳,我也跳。”反正都是死,与其死在狗皇帝的后代里,不如和自家人死在一起。

    清河公主猛地一拽,将河东公主一起拉下悬崖,姐妹两个一起跳崖。

    死了死了!

    河东公主闭上眼睛,突然被某个温暖柔软的物事往上托举起来,阻止了下坠的趋势,她睁开眼睛,原来她们被一只五彩凤凰给救了。

    河东公主狂喜,果然公主就是公主,有凤凰神鸟护体,乱臣贼子休得伤我,哈哈!

    鸡窝里,众人看见熟睡的河东公主露出笑容,黑里透红的脸上虽然沾着鸡粪和羽毛,但看起来健康有光泽,虚惊一场——河东公主没事,活的好好的。

    “公主?快醒醒,公主!”

    五彩凤凰居然口出人言,河东公主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话的不是凤凰,而是潘美人。

    王悦是个人精,早就识趣的出去了——河东公主肯定不想让外男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以河东公主的脾气,恼羞成怒之下,估计要挖出他的眼睛。

    鸡窝里只有潘美人和羊献容两人。

    看到这两人,河东公主的笑容消失了。

    她尽量用优雅的姿态从鸡窝里爬出来,看到继母羊献容,也不行礼问安,冷冷道:“怎么是你们?清河呢?”

    羊献容已经习惯了继女的无礼,道:“她毒杀建始帝,树敌太多,宫里还未肃清伪帝余党,很是危险,我将她藏起在别处。她不便现身,托人将你藏身的位置告诉了我,我来接你回去。”

    河东公主指着潘美人,“你也知道我躲在这里,为何不早来接?清河应该早就告诉你们了,是你们故意拖延时间,想看我在鸡窝里过夜,看我出丑对吗!”

    直到现在,河东公主还是对清河坚信不疑,这个妹妹固然讨厌,但办事还是靠谱的,她绝对不会把我忘记在鸡窝里。

    羊献容和潘美人历经沧桑,还用不着和一个姑娘计较,与其出残酷的真相,让河东公主恨清河,不如将错就错,揽在这个失误。

    羊献容道:“对不起,昨天我们刚刚回宫,事务繁多,是我的错。”

    河东公主冷哼一声,“别解释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没安好心。我要洗个澡,去看父皇,好好告你一状,要父皇评评理,看清你这个继母的真面目。”

    羊献容无话可。

    潘美人替皇后解围,转移话题,“公主殿下,孙家已被成都王司马颖灭门。”不过孙秀是我亲自动杀死的。

    这句话果然有效,河东公主立刻将对羊献容的怨念抛到一边,“孙会呢?清河答应过我,她会保住孙会一命,她不会食言吧?”

    潘美人道:“公主放心,孙会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他在昨天的巷战中受了些伤,不过并无大碍,等他休养好了,我会将他偷偷送回公主府。”

    河东公主放下心来,“这个家啊,只有清河一人靠得住。不过,如今的局面,我必须和孙会和离,摆脱干系,我这去求父皇下旨解除婚姻。”

    “公主。”潘美人叫住她,递过帕子和一面镜子,“先整理一下仪容再出去。”

    河东公主一看镜子,脸上又是鸡粪又是鸡毛,顿时大骇:我刚才就是顶着这张脸话?羞死了!

    河东公主恶心不已,捧着外头的雪洗脸,潘美人将一件大钟从头罩住了她,只露出下巴,走出了华林园。

    河东公主沐浴更衣,去找父皇司马衷,要求和离,嵇邵嵇侍中立刻起草诏书,盖上大印,河东公主就这样恢复了单身。

    摆脱了糟糕的婚姻,河东公主顿时一身轻松,开始向父皇告状,诉皇后故意怠慢,导致她晚上在鸡窝里过了一夜。

    皇帝司马衷一听,拍大笑,“在鸡窝过夜多有趣啊,我今晚也要睡鸡窝,你快带我去。”

    河东公主傻眼了。她忘记了父皇是个“何不食肉糜”的白痴,那里晓得鸡窝是个什么龌龊的去处。

    这一状真是白告了。河东公主不敢把父皇带到鸡窝去,万一父皇玩心大起,真要睡鸡窝就麻烦了。

    可是皇帝非要缠着河东公主找鸡窝,河东公主缠得没办法,就用被褥给父皇现堆了一个,指鹿为马,这就是鸡窝。

    看到河东公主安然无恙,王悦完成使命,遂告辞,羊献容叫住他,对潘美人道:“把那张琴拿过来。”

    两人素有默契,潘美人知道她的是什么琴,去未央宫取来。

    羊献容将琴送给王悦,“这张古琴乃是我的嫁妆之一,没有名字,不过这是才女蔡文姬亲所制,琴声悠长,和那些名琴不相上下,听嵇侍中你最近开始学古琴了,送给你当做生辰礼物。”

    蔡文姬,东汉才女,诗琴皆是一绝,第一次婚姻嫁给河东卫氏卫仲道——卫家是名门,汉朝卫子夫皇后和大将卫青都是河东卫氏族人。

    后来东汉末年大乱,蔡文姬被匈奴左贤王掳走,当了几年王妃,还生了两儿子,做胡笳十八拍闻名,后被曹操用重金赎回,取文姬归汉,蔡文姬第三次婚姻嫁给名士董祀。蔡文姬有过目指望的本事,曾经默写家中遗失在战乱的藏书,曹操颇为赞叹。

    泰山羊氏有蔡文姬的造古琴实属正常。因为蔡文姬的亲妹妹嫁给了泰山羊氏的羊衜当继室夫人——羊衜的原配是孔氏,孔氏乃“建安七子”孔融之女,就是那个让梨的孔融。孔融因忠于大汉而被曹操灭门,泰山羊氏苦苦为媳妇孔氏求情,但还是被曹操砍了头。

    因杀妻之恨,泰山羊氏从此成为司马家最忠诚的盟友,发誓要颠覆曹魏,和司马家各种通婚。蔡文姬的妹妹蔡氏生下了后来成为司马家最有谋略远见的大臣羊祜,女儿羊徽瑜还嫁给了司马家的嫡长子司马师,后来被封了大晋景献皇后。

    当年羊献容嫁给白痴皇帝,成为第二个羊皇后,泰山羊氏并不认同这门婚事,但是迫于亲家孙秀的压力,不得不放,毕竟是自家的女儿,羊家要面子,给羊献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其中就有蔡文姬的造古琴。

    王悦知道此琴贵重,并非凡品,但是君所赐,不能辞,遂拜谢。

    羊献容目送王悦离去,潘美人道:“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将来风采必定不输嵇侍中。他心性也好,知道清河有难,立刻想出搬救兵的计策,真是个优秀的孩子。”

    王悦才是羊献容的亲生儿子,遗传了母亲的美貌,才十二岁就风度翩翩,恍若仙童。当年羊献容为了保护王悦的安全,冒险偷龙转凤,和闺蜜曹淑互相调换了孩子,两个婴儿调换都是潘美人亲完成。

    羊献容很是欣慰,道:“曹姐姐把他养的很好,他在琅琊王氏这个保护伞安然长大,若封了太子养在宫里,他或许活不到十二岁。他和清河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彼此知根知底,再过两年,两人十四岁,清河公主及笄,就可以给他们两个赐婚,到时候清河下嫁到琅琊王氏,王悦这孩子定会好好对待她的,清河终身有靠,我就放心了。”

    这是十二年前的三个女人的计划,最终是为了保全两个孩子,然后将两人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这样就不分彼此了。

    从目前来看,当初的计划是顺利的,清河和王悦已经可以互托生死,只是年纪还,尚未开窍,两人只是友谊,还没有男女之情(清河:并不是)。

    潘美人笑道:“我觉得他们两个成了婚,必定是一对和和美美、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听到“神仙眷侣”四个字,羊献容有些眼热,她得不到的,女儿儿子得到了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羊献容立刻有了精神,是啊,她得活着,她得谋划清河和王悦的婚姻大事,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能总是为了刘曜而伤神。

    王悦拿着御赐古琴回到永康里,一路上都遇到成都王司马颖和长沙王司马乂下士兵在巡逻,他们都在找孙会。

    大街上所有店铺都关门歇业了,因此街头巷尾都还在收尸,鲜血凝结成冰,将尸体牢牢粘在路上,收尸人不得不用锤子敲开冰块,把一具具冻透了的尸体搬运到车上。

    有人在街上寻找亲人的遗体,有些人比较幸运,被亲人找到了,尸体边哭声震天。

    昔日繁华的铜骆街,已经成为了露天停尸场,到了晚上,便是百鬼夜行。

    王悦骑着马,心翼翼避开地上的尸体,以免亵渎了死人,经过王记胡饼店时,他闻到一股香气,这是铜骆街唯一坚持营业的店铺,想到清河喜欢这家的乳饼,便下了马去买。

    店伙计道:“对不住客官,今天的饼不是来卖的,是我们家老板免费送给街上的收尸人,早点清理干净,我们老百姓只想过安稳日子。”

    王悦听了,把钱袋的钱全都倒出来,“算我一份。”

    王悦回到家里,叮嘱仆人仔细擦去马蹄上的血迹,抱着琴去了内室。

    “啊!”

    老远就听见清河的惨叫声,王悦快步跑过去,却见荀灌正在训练清河习武,在房梁上吊着一块布,清河的左脚套在布环里,金鸡独立,正在拉筋压腿。

    荀灌拍着清河的大腿,“坚持,再坚持一会!”

    清河哇哇大叫,“不行,好痛!我的腿快断了!快放我下来!”

    清河的左脚锁死在布环里,全身都靠着右腿支撑,如果荀灌不解开布环,清河就只能摔在地上。

    荀灌不肯,她拿起一只梨边啃边:“拉筋就是很痛,痛就对了,你再坚持一下,习惯了就不会痛。”

    清河问:“什么时候习惯?”

    荀灌:“大概一个月吧。像你这种资质,起码半年。”

    清河绝望了,“灌娘,咱们学点别的吧,我好疼!”

    荀灌道:“公主就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搭理你。连纪丘子夫人都你要多练习武艺以自保,她命所有家仆都不要靠近内堂,自己也远远躲开耳不听为净了。”

    话音刚落,王悦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清河,将她从布环里解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