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
这还不止。
一个时辰后,崔九凌又打发人给她送来一盘烤鹿肉。
烤鹿肉放在外头包裹了棉被的瓷食盒里,随从将其背在身上,快马加鞭赶来傅府。
到傅谨语里时,那鹿肉竟还烫嘴。
且随从还另呈上来一个锦匣,傅谨语打开一瞧,见里头整整齐齐的躺着五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
傅谨语:“”
又是烤鹿肉又是银票的,哪样都能戳到她的心坎里。
这叫她如何拒绝得了?
啧,崔九凌这死闷/骚,不待人好则已,一待人好就这般叫人抵挡不住。
真是要命!
不过她也只是纠结了片刻,便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起烤鹿肉来。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横竖裴氏吃不得,这满满一盘烤鹿肉都是自个的。
靖王府的厨子烧烤艺了得,鹿肉被烤的外皮酥脆内里娇/嫩,咸香可口,且还放了自个提议的辣椒油跟辣椒面。
吃的她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直到她吃的撑饱,瘫在太师椅靠背上抚肚子,谷雨才弱弱的了一句话。
“王爷还叫随从传话,让姑娘少吃点,别撑着了。”
她方才要禀报来着,但见姑娘吃的不亦乐乎,便没扫兴,谁知姑娘果然吃撑了。
傅谨语:“”
莫名有些心虚怎么办?
于是她忙站起身来,开始在屋子里遛弯消食。
只要她消食消得快,就可以假装没有发生吃撑这回事儿。
嗯,就是这样。
*
转眼来到十一月二十二。
昨夜一/夜北风紧,天亮后虽风平浪静了,但鹅毛大雪却开始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没多久,屋瓦、树梢跟地面上就铺了厚厚一层,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白色。
傅谨语正窝在烧的热乎的炕床/上安睡呢,突然白露掀帘冲进来,惊慌道:“姑娘,太太羊水破了。”
“什么?”傅谨语一骨碌爬起来,忙吩咐白露:“快,替我更衣。”
虽然裴氏身边服侍的人不少,产婆也请来了早年替原主接生的那个,再加上靖王太妃派来的那个产婆,一应生产用的物什也都准备的十分齐全。
但她得去春熙院坐镇。
免得被有心人钻空子。
谷雨跟霜降闻讯,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帮着值夜的白露,迅速替傅谨语更衣,并服侍她盥洗。
简单收拾一番后,傅谨语留白露在秋枫堂看家,领着谷雨跟霜降赶去了春熙院。
春熙院里,裴氏的陪房曹坤家的正笼袖站在廊下,将春熙院的下人们指挥的团团转。
不愧是裴氏跟前最得用的管事娘子,春熙院在她的调度下井然有序,半点慌乱都没有。
傅谨语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嫂子果然是办事办老了的。”
曹坤家的立时将从袖子里掏出来,急匆匆奔上来福身行礼:“姑娘来了?”
傅谨语颔首,边往前走边问道:“母亲情况如何?”
曹坤家的笑道:“才刚破水,离开完骨缝还有一阵子呢。据马婆子估算,三爷最快也得午后才能降生。”
马婆子就是曾替原住接生过的产婆,就住在离傅府隔了两条街的红桂巷,接生的本事有口皆碑。
傅谨语闻言嘴角抽了抽。
虽然冯老大夫断言裴氏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但把脉断性别之到底有些虚幻。
你们这会子连三爷都叫上了,回头裴氏生下个闺女来,岂不打脸?
但她也不好跳出来泼这个冷水。
只好转开了这个话茬,吩咐道:“叫牛二套车去保和堂接冯老大夫。”
只有产婆可不行,万一有甚事儿,还是得靠大夫救命。
想了想,又多嘱咐了一句:“正下雪呢,冯老大夫又上了年纪,吩咐牛二路上走的慢一些。”
“是。”曹坤家的应声去了。
傅谨语抬脚进了正房,在明间脱掉斗篷,又坐在熏笼旁烤了两刻钟的火。
将身上的寒气都驱赶殆尽后,这才叫人打起门帘,进了产房所在地——西稍间。
*
西稍间里,裴氏躺在炕床/上,身上盖了条大红麒麟送子图案的锦被。
靖王太妃送来的产婆周嬷嬷正掀开她脚那头的棉被朝里瞧。
傅谨语别开眼。
待周嬷嬷将锦被放下后,她才上前几步,关切的询问裴氏:“母亲觉得如何?可疼的厉害?”
裴氏这会子精神倒还好,笑道:“方才疼过一阵子,这会子并不如何疼。”
顿了顿,又安抚女儿道:“生孩子就是这样的,你别担心,马婶子跟周嬷嬷都我怀相很好,又是二胎,生起来不会太艰难。”
“那就好。”傅谨语点了下头。
然后转头看了眼谷雨。
谷雨忙从袖子里掏出两个大红封来,分别塞到马婆子跟周嬷嬷里。
傅谨语笑道:“我母亲,就有劳两位了。”
马婆子不动生色的一捏,顿时喜笑颜开,福身行礼道:“多谢二姑娘赏。”
周嬷嬷本想推辞的,见马婆子如此,推辞的话就不好出口了,于是也跟着福了福身:“谢姑娘赏。”
“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傅谨语笑了笑,指了指屋内侍立的裴氏的丫鬟桑儿。
嘱咐两位产婆道:“你们二位都是有经验的,我母亲该吃什么该用什么,只管与她,不必替我们省着。”
马婆子跟周嬷嬷自然应是不迭。
傅谨语又陪裴氏了几句话,这才退去了明间。
*
堂堂二太太分娩,于傅府来,本该是件足以让全府惊动的大事儿。
然而除了傅谨语这个二太太裴氏所出的亲闺女,旁的傅家人竟然一个都没出现。
凉薄至此,不禁叫人齿冷。
哪怕是个路人,撞见了这事儿,都得停住脚步,问候一两句呢,更何况是拿出陪嫁来供养全府人的裴氏?
句不好听的,傅家人真是一窝子狼心狗肺。
还一门双翰林呢。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傅谨语心里愤愤不平,替裴氏有些不值。
裴氏倒是习以为常,并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一门心思按照两个产婆的吩咐,跟肚子里的娃儿较劲。
果然于午后未时三刻(3:45),产下个六斤六两重的子。
直到裴氏身上收拾妥当,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用棉被裹着抬去东暖阁后,傅老夫人才打发丫鬟紫苏过来,对裴氏道了声辛苦。
裴氏淡然一笑:“为傅家绵延子嗣,是我应当应分的事儿,不敢称辛苦。”
她早就看开了,不过是从前傅家只她们娘俩相依为命,如今变成娘仨相依为命而已。
傅谨语当着紫苏的面,一连串的吩咐曹坤家的:“太太产子,所有春熙院服侍的下人,每人赏十两银子。府里其他下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赏五两银子。”
“我事先叫人买了九十九支鞭炮跟九十九个二踢脚,叫你男人领着子们去秋枫堂找白露领东西,然后到大门外放了。”
“叫厨娘赶紧染红皮蛋,鞭炮跟二踢脚放完,街坊邻居们就该知道母亲产子的事儿了,必定会打发管家娘子上门道贺,没有红皮蛋分给人家可不成。”
在紫苏眼红的要滴血后,傅谨语这才从谷雨里拿了个红封,递给紫苏,笑道:“大冷天的,劳烦姐姐跑这一趟,给姐姐买糖吃。”
紫苏撇了撇嘴。
裴氏这里的红封都是有定数的,大红封里头装的是二十两户部下头宝通大钱庄通存通兑的银票,中红封是一对五钱每个的金锞子,合十两银子;红封则只有一对一两每个的银锞子。
给春熙院的下人打赏十两银子,却只给自个这个老太太身边得脸的大丫鬟二两银子。
二姑娘显然对二太太生产老太太却不来春熙院坐镇的事儿心生不满。
这要换作往常,自个必定回去向老太太告二姑娘一状。
但二姑娘如今麻雀变凤凰,眼瞅着就要飞上高枝了,她哪里还敢触这个霉头?
靖王可是个六亲不认的,连二老爷这个未来岳丈的账都不买,更何况是自个这个没名没姓的丫鬟?
故而她只好忍气吞声的福身道谢:“多谢二姑娘赏。”
她才刚回到松鹤堂,外头就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中间还不时的冒出“嗖——啪”的二踢脚的声音。
把傅老夫人给唬的险些跳起来。
紫苏忙安抚道:“老太太莫慌,是二姑娘叫人在外头放鞭炮跟二踢脚庆贺呢。”
傅老夫人这才将屁股坐回锦垫上。
嘴里没好气道:“兴头成这样,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
莫崔十九常年潜伏在傅家,就是崔沉挨了主子几次骂后,也打发人盯着傅家的一举一动了。
傅谨语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没多久崔九凌就从崔十九跟崔沉两边都听到了消息。
他吩咐许青竹道:“去跟母妃一声。”
这些娘们家的事儿,他一个大老爷们委实不好掺和。
靖王太妃得信后,高兴道:“语儿有了嫡亲的娘家兄弟,这可是大好事儿。”
忙吩咐梁嬷嬷收拾几样补品上门道贺。
*
冬凌苑里,傅谨言正在彩屏的搀扶下,缓慢的在地上挪步。
养了这么久的伤,总算挨到李太医发话让她每日下地活动一刻钟的这一日。
她原本心情还不错。
锦绣就是在这个时候带来了裴氏产子的消息。
傅谨言闻言一个趔趄,脚腕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抬一巴掌扇在锦绣的脸上,骂道:“你是存心想害我成个瘸子是吧?”
先前父亲的姨娘韩氏被傅谨语揪住狐狸尾巴时,她就疑心锦绣背叛了自个。
虽然先前她老实了一阵子,并未叫自个抓到把柄。
但这会子果然她就露馅了。
瞧她那个兴头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裴氏的丫鬟呢。
因自个鲁莽而害姑娘崴脚,锦绣捂着脸,心虚的不敢辩解。
这般行径,落在傅谨言眼里,更成了她背主的铁证。
她没好气道:“滚出去!”
料理肯定是要料理的,但不是现在。
她的想法跟傅谨语留着立夏一样,都是故意留个明钉子在自个身边。
免得又有甚自个察觉不了的暗桩冒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鞭炮声突然连成片。
彩屏将自家姑娘扶到炕床/上,出去打听了下,回来禀报道:“是二姑娘叫人在大门外放鞭炮跟二踢脚庆贺呢。”
傅谨言抿了抿唇,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傅谨语这个虚伪的人,素日跟哥哥走的极近,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这会子裴氏替她生下个嫡亲的兄弟,她却高兴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可见素日对哥哥有多虚情假意。
偏哥哥这个实心眼,认准了裴氏母女待他诚心,反视自个为仇人似得。
真真是叫人寒心。
好在他这会子被关进了禁卫军新兵营,等闲出不来。
等新兵营训练结束,入职禁卫军后,自个跟世子的事儿也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到时,就指望世子好生管教他了。
世子可是他嫡亲的妹夫,又身份尊贵,他不听也得听。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傅谨言仍然堵心的厉害。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晚些时候,得知不光左邻右舍纷纷派管事娘子上门来道贺,靖王府跟范首辅家也派了得脸的下人来送贺礼。
他们这两家一行动,旁的见风使舵的达官贵人,立时跟进。
鹅毛大雪都挡不住这些人的脚步,傅府大门外川流不息,门槛几乎被踏破。
傅谨言气的晚膳都没吃几口,天才擦黑就躺下了。
但显然是睡不着的。
在床/榻上翻滚了一个多时辰后,她才将将酝酿出些睡意,迷糊的闭上干涩的双眼。
*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翻过傅府的墙/头,朝着冬凌苑的方向飞快的掠去。
在傅家一处空房安营扎寨多日的崔十九,正持火钳往炭盆里添炭呢,耳朵尖突然抖了抖。
他将火钳一丢,迅速蹿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个缝。
一片莹白的雪色中,一个黑衣人在屋瓦间跳跃起伏着。
虽然那黑衣人一身黑色短打,还拿黑布巾蒙着脸,但却穿着双大齐八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的粉底朝靴。
再结合他那肩宽窄腰大长/腿的身影,又是奔着傅谨言所住的冬凌苑方向而去。
来人是谁,崔十九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必定是宁王世子崔瑛。
事实也的确如崔十九猜测的那般,黑衣人的确是乔装改扮的崔瑛。
他此番是来安抚傅谨言的。
前有范首辅夫妇要认傅谨语为干女儿的消息传出,后有裴氏产子,傅谨言必定心里憋屈的厉害。
偏她脚还伤着。
若心里憋了气,落下甚病根,就不好了。
两人多日不见,虽有下人在中间为其鸿雁传书,但到底无法细述衷肠。
此番会面,自然好一番温/言/软/语,耳/鬓/厮/磨。
崔瑛在傅谨言房里磨蹭到三更天,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次日正值休沐,他正躺在炕床/上补眠呢,他的心腹随从崔闵突然进来将他推醒,沉声道:“世子爷,靖王爷叫人来传话,让您立时去见他。”
崔瑛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边叫人进来替自个更衣,边在心里掂量自个最近的行径。
掂量来掂量去,始终都没掂量出自个有哪里惹恼靖王的地儿。
崔闵见世子爷脸色沉下来,神色变幻不定,他弱弱的道:“兴许王爷找您是有正经事儿?”
崔瑛可不这么认为。
靖王又不缺人,有甚正经事儿旁人办不得,非得在休沐日一大早将自个传唤去府里?
别是他先前坑自个两千两银子坑上瘾了,这会子又想出甚坑自个银子的名头了吧?
自个统共就只有一万五千两银子的私房,先前被他坑走两千两,这会子只剩一万三千两了。
昨儿夜里,他见阿言哭的泪眼惺忪着实可怜,便将自个替她预备了一万三千两银子当嫁妆的事儿与她知道了。
这会子若是又被靖王坑走几千两,回头他如何跟阿言交待?
*
虽然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但崔瑛却半点都不敢耽搁,迅速盥洗更衣完毕,然后骑马直奔靖王府。
见靖王不是在书房,而是在自个院子清风苑东暖阁召见自个,崔瑛紧绷的心弦略松了松。
不是公事就好。
私事的话,无论他还是阿言,最近都安分守己,并没有招惹傅谨语跟裴氏。
他便是想胡乱攀扯,也攀扯不上。
谁知甫一碰面,靖王就扔了个炸/雷在他头顶:“瞧你这睡眼惺忪的模样,怎地,昨夜去傅翰林府做贼了?”
崔瑛身/子猛的一僵。
片刻后,他讪笑道:“叔祖笑了。”
“谁跟你笑了?”崔九凌瞪着他,冷冷道:“你以为你夜探傅大姑娘香/闺的事儿,能瞒得过本王?”
既然靖王如此笃定,显然有抓到自个把柄。
也对,他的心上人在傅府,他必定也如自个一样,派人盯着傅府呢。
想通关窍后,崔瑛也没再狡辩,笑道:“叔祖对叔祖母果真关怀备至,不光关心叔祖母的事儿,还挂心她姐姐的私事儿。”
这是讽刺崔九凌多管闲事呢。
崔九凌冷哼一声:“你们要是到傅府外头鬼/混,便是搞出甚私生子来,也不关本王的事儿。但你一个外男,委实不该三更半夜摸进傅家。若是被人瞧见端倪,带累了傅谨语的名声不,本王兴许还得替你背这个黑锅。”
崔瑛一脸笃定的笑道:“叔祖放心,侄孙儿心着呢,不会被人瞧见的。”
“不会被人瞧见?那本王是如何知道的?”崔九凌不屑的冷哼一声。
崔瑛笑道:“叔祖的本事,岂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锦衣卫的暗探跟皇城司的察子,哪个不比本王的人本事?”崔九凌白了他一眼。
又鄙夷道:“皇城司倒罢了,亏你自个还是在锦衣卫当差的呢,连锦衣卫的暗探有多无/孔/不/入都没搞清楚,难怪会出这样的大话来。”
崔瑛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但靖王跟前,他便是有火气也只能憋着。
故而只好赔笑道:“叔祖教训的是,是侄孙儿鲁莽了,侄孙儿以后一定注意,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崔九凌冷冷道:“没下次了。”
崔瑛瞳孔顿时张大,心“砰砰砰”的猛烈跳动,靖王这是甚意思?
然后就听靖王缓缓道:“尽快叫人去傅家提亲,以后光明正大出入傅府,否则本王不介意叫人将你们孤男寡女半夜私会的丑事儿广而告之。”
竟是这样的要求?
崔瑛怔住了。
片刻后,他忙摆道:“不成的,侄孙儿母妃瞧不上阿言的家世,不同意这门亲事。”
崔九凌往太师椅的椅背上一靠,不耐烦道:“那是你的事儿,本王不想听这些废话,只想看到结果。”
顿了顿,他又哼笑一声:“若是看不到本王想要的结果,那你跟傅谨言就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吧。”
崔瑛垂死挣扎道:“阿言好歹是傅谨语的姐姐,叔祖就不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
崔九凌不屑的“嗤”了一声,甚至还有闲心了句俏皮话:“玉瓶?不好意思,傅谨语是铁瓶,不但摔不烂,还能拿起来砸老鼠。”
崔瑛:“”
叔祖自打跟傅谨语混一处后,整个人跟失了智一样。
越来越不讲道理,视钱财如命,还会讲俏皮话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叔祖这俏皮话的十分有道理。
就傅谨语那本就稀烂的坏名声,再多一条姐姐与人私/通的罪名,想必也伤不到她哪里。
但阿言可就不一样了。
母妃原就瞧不上她,若再闹出她跟自个半夜私/会的丑闻来,莫是世子妃,就是做侍妾,母妃也不会同意的。
他只好点头道:“叔祖的吩咐,侄孙儿自然是要照办的。只是能否服侄孙儿的母妃,侄孙儿心里没底,还请叔祖多给侄孙儿些时日。”
崔九凌淡淡道:“正月初一前把这事儿办好。”
崔瑛:“”
现下都冬月三十三了,距离正月初一只剩区区一个月零七天。
这么短的时日,哪里来得及?
他忙替自个分道:“还请叔祖多宽限几个月,要知道即便侄孙儿能服母妃松口,阿言上头还有个兄长尚未婚配呢。”
略一停顿后,他又解释道:“侄孙儿自然会叫人暗示傅家立时给阿言兄长亲,但阿言兄长自个不成器,如今虽进了禁卫军新兵营,但新兵营训练结束后能否通过禁卫军的甄选还未可知呢,他的亲事可谓‘高不成低不就’,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敲定人家。”
这些都是事实。
不过崔九凌又岂是那么好容易通融的?
他冷酷无情道:“堂堂宁王府世子,若连这些困难都克服不了,也忒无能些了,不如将世子之位让给阿瑾坐。”
阿瑾自然是的崔瑛嫡亲的弟弟崔瑾。
崔瑛两紧握成拳,心中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
但最终他还是勉强挤出个笑意来:“侄孙儿定当会竭尽全力,给叔祖个满意的结果。”
崔九凌这矜持的颔了下首,随即一摆道:“好了,你退下吧。”
*
崔瑛带着一腔怒火出了靖王府,纵马在大雪中狂奔。
吹了一阵子冷风后,他逐渐冷静下来。
靖王霸道是霸道了些,但这对自个跟阿言来,兴许是个会。
拿着靖王给的鸡毛当令箭,便是母妃也得掂量掂量得罪靖王的下场。
果然母妃听完自个的转述,她语气都不似以往那么生硬了:“靖王竟连未来大姨子的私事都管,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
崔瑛连忙敲边鼓道:“他管的多倒也不算是坏事儿,明他对傅家人上心,如此儿子跟他做了连襟,他爱屋及乌,不定他连儿子的事儿也一并上心呢。”
这话的十分违心。
甚至有些恶心想吐。
未免叫母妃瞧出端倪,他忙不迭将话茬转到范首辅身上,继续敲边鼓道:“范首辅跟范大夫人发话要认傅谨语当干女儿,阿言是傅谨语的姐姐,也算是范首辅的半个干女儿,如今也是水涨船高,若非儿子跟她的事儿有了传闻,上门给她亲的媒婆只怕要踩烂傅家的门槛了。”
宁王妃冷哼一声:“照你这么,还是咱们宁王府占了大便宜了?”
崔瑛边讨好的给宁王妃捶背,边笑道:“没占大便宜,但也无论如何谈不上吃亏就是了。”
宁王妃垂眼,沉/吟起来。
半晌后,这才掀了掀眼皮,哼道:“这门亲事本宫可以应下,但本宫有个条件。”
崔瑛闻言大喜,忙追问道:“母妃有甚条件,您只管,只要儿子能做到,必定叫母妃如愿。”
宁王妃缓缓道:“在傅谨言进门前,要给薰儿摆酒,明堂正道的纳她为贵妾。傅谨言进门后,要给薰儿上玉牒,正式封她为世子侧妃。”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给傅谨言添堵。
但许熏儿是母妃的内侄女,无名无分的跟着自个,舅家脸上也不好看,外头人瞧着也不像。
不过是个侧妃罢了,有甚大不了的?给了她又如何?
故而崔瑛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儿子都依母妃,待儿子跟阿言定亲后,儿子就叫人看黄历,挑个好日子给薰儿摆酒。”
宁王妃脸上这才露出个笑影来。
*
靖王给的时间有限,服母妃后,崔瑛便忙打发人上傅家门,借给裴氏送汤米的名头,暗示傅老夫人赶紧给傅家二爷傅谨行亲。
傅老夫人一合计,顿时喜不自胜。
宁王府这是要将言姐儿跟世子的事儿提上日程了啊。
狂喜过后,便是忧愁。
她自个是个甚少与人交际的,近几年来也只不久前去范家赴过一次宴,素日打交道的就只有姻亲。
姻亲家的女孩儿,或是早就好了人家,或是年龄对不上,根本不能指望。
裴氏这个继母现下正坐月子呢,大儿媳陆氏又是个万事不理只醉心琴棋书画的槛外人。
一时之间,行哥儿的亲事上哪里去?
还是闻讯叫人用滑竿将自个抬来松鹤堂的傅谨言,给她出了个主意:“祖母叫人请个口碑好的官媒婆上门,让她把咱家要给哥哥亲的事儿放出风声去,有意的人家自然会找上那官媒婆。”
若换做往常,请官媒婆来也无用,哥哥这样的条件,官宦人家才不肯将女儿嫁给他呢。
但今时不同往日。
傅家眼瞅着要出一个王妃跟一个世子妃,且又要与首辅家结为干亲。
哥哥便是再不成器,也水涨船高,多的是人家乐意借他攀上靖王府跟宁王府。
傅老夫人立时夸赞道:“还是言姐儿想的周到,我竟没想到这茬。”
然后忙不迭叫人打听口碑好的官媒婆。
官媒婆帮忙放出风声后,傅家果然收到许多官宦人家伸出的橄榄枝。
傅老夫人喜滋滋的拿着一堆或是请她去赏花或是请她去上香的帖子。
对傅谨言道:“这么多有意的人家,我可要仔细替行哥儿挑一挑,务必替他挑个家世跟人品都上乘的世家贵女。”
傅谨语嘴角抽了抽。
家世跟人品都上乘的世家贵女,会下嫁给自个哥哥?
图什么?图他逃学逃的比旁人快?还是图他比旁人更会吃喝玩乐?
才要劝祖母务实些,就听琥珀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安平长公主驸马蔡大人来了,这会子正在外书房跟老太爷话呢。”
傅老夫人惊呼一声:“安平长公主驸马蔡大人来了?可知所为何事?”
琥珀摇头道:“奴婢不知。”
傅谨言却是皱起了眉头。
安平长公主驸马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怕是跟哥哥的亲事脱不开干系。
莫非,他有意将尚公主前通房替他生下来的庶女蔡心柔嫁给哥哥?
他倒是跟安平长公主另有一女,正是爱慕世子多年的和姝郡主。
但和姝郡主可是长公主之女,今上嫡亲的外甥女,跟哥哥有云泥之别,显然哥哥是高攀不上的。
就连蔡心柔这个安平长公主驸马的庶女,哥哥都算是高攀了。
*
事情也的确如傅谨言所猜测的那般,安平长公主驸马蔡骧登门拜访傅老太爷,的确是为着自个的庶女蔡心柔来的。
蔡心柔这个婚前女,在安平长公主府身份尴尬,眼瞅着到了该亲的年纪了,登门的人家却没几户。
还俱都是些想借跟安平长公主攀关系的。
若蔡心柔是个性子强势些的倒也罢了,有这样强硬的娘家当靠山,嫁进谁家都能过好。
偏她是个温婉贤淑的性子。
安平长公主不肯沾这事儿,可把蔡骧这个“老父亲”给愁坏了。
偶然间听人起傅家在给傅二爷亲,他权衡一番后,果断上门王婆卖瓜。
傅家一门双翰林,虽然官声不太好,但好歹也算是清贵之家。
傅谨行的继母裴氏出身商贾之家,又是个好脾性的。
莫她不是那等会刁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便是想刁难,身份也不够看。
傅谨行虽纨绔了些,但下头两个妹妹,一个是未来宁王世子妃,一个是未来靖王妃。
有了靖王跟宁王世子这样出类拔萃的两个妹夫,随便他们哪一个出调/教一下,也大差不到哪里去。
裴氏又嫁妆丰厚,素日出又大方,将来分家也不可能对亲养大的继子一毛不拔。
最不济的情况下,他们夫妻也能当个富贵闲人。
蔡骧打的一好如意算盘,但傅老夫人一听完傅老太爷的转述,立时就跳起来反对:“不成。”
一脸嫌弃的道:“是个庶女就罢了,还是蔡大人尚公主前就下生的庶女,安平长公主殿下不视她为眼中钉就不错了,绝无可能会多照拂她。婚姻乃是修两家秦晋之好的,结这么一门注定不能给行哥儿助力的亲事作甚?”
不待傅老太爷回应,傅谨言就插嘴了一句:“安平长公主殿下没那么气。”
虽然待蔡心柔不如亲女和姝郡主一半好,但也没叫人苛待了她。
到了亲年纪后,凡有人下请帖邀请和姝郡主,安平长公主都让她们姐妹俩一同前往,以期这个庶女能被其他达官贵人家的女眷瞧上。
为避嫌,虽没直接沾她的亲事,但跟直接沾也没甚太大区别。
傅老太爷颔首,然后瞪了傅老夫人一眼:“蔡大人何等尊贵的人儿,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来向我这事儿,言辞也十分恳切,我若拒绝,让他脸上如何过得去?”
随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傅老夫人道:“此事我已然应下了,你明儿赶紧叫人请官媒婆来,挑个良辰吉日,上安平长公主府亲去。”
“老爷怎地直接就应下来了呢?”傅老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拿起桌上的一沓请帖,道:“有意招行哥儿为婿的人家有这么多,妾身还想着好好挑一挑呢。”
傅老太爷冷哼一声:“不必看就知道,都是些想着攀龙附凤的,不挑也罢。”
傅谨言抿了抿唇,果然在大事儿上,还是祖父比祖母更拎得清。
蔡心柔这个未来嫂子,虽是自个情敌和姝郡主的庶姐,但她品貌都不错,自个还是满意的。
这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蔡骧可是吏部侍郎。
吏部尚书已到了乞骸骨的年纪,至多两三年,蔡骧就能荣升正一品的吏部尚书。
且他还是安平长公主的驸马,今上嫡亲的妹夫。
有这样一个好靠山,哥哥的将来还有甚可愁的?
甚至不必世子出,蔡骧就能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傅老夫人在旁人跟前强硬,但在傅老太爷跟前却向来做伏低。
见自家老爷坚持,她也只好轻言细语道:“妾身听老爷的,明儿就叫人请官媒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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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长公主驸马蔡骧上门替庶女蔡心柔亲的事儿,很快传到了傅谨语耳朵里。
彼时傅谨语正趴在便宜弟弟的摇篮边,看便宜弟弟吐奶泡泡呢。
闻言,她冷哼一声:“便宜傅谨行了。”
原著里头没有自个跟崔九凌这一茬,傅谨行只是作为宁王世子崔瑛的大舅子,还不足以让安平长公主驸马蔡骧屈尊降贵。
傅谨行最后娶的是禁卫军都尉马成然的次女。
裴氏正闭目养神呢,闻言轻斥了她一句:“怎么能直呼你二哥的名字呢?叫人听了不像。”
傅谨行除了花裴氏的银子如流水,素日对裴氏十分尊敬,待傅谨语这个妹妹也与亲妹别无二致,跟傅谨言这样纯粹的白眼狼还是有差距的。
且上回他柳氏忌日他回来拜见裴氏时,还真情实感的盼着裴氏替他生个兄弟,可见是个心思单纯的。
裴氏聊表欣慰之余,也不许傅谨语不敬他这个继子。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傅谨语不敢跟裴氏这个产妇争辩,且傅谨行对裴氏的表现也的确可圈可点。
裴氏这才作罢,然后又忍不住操心起来:“婚姻之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行哥儿这个正主不露面也不像话,老太爷估计明后日的就该打发人去京郊大营接行哥儿了。你叫夏桐苑的下人将行哥儿的屋子收拾好,地龙跟暖炕该提前烧的都提前烧上,免得行哥儿回来睡冷屋子。”
傅谨语闻言,哼唧道:“这等事儿,还需母亲吩咐?您呀,就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只管吃好喝好,把自个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成。”
裴氏欣慰的笑了笑:“幸好有你这个贴心棉袄,我才能万事不忧,不然月子里也不得安生。”
傅谨语得意的扬了扬眉毛,然后抬脚走出了东暖阁。
原著里头裴氏被韩姨娘害的产后,坐月子时,也没怎么忧心。
因为大事儿事儿都被傅谨言总揽了过去。
包括她陪嫁的铺子跟庄子的俗务,也一并都落到了傅谨言里。
傅谨言打着裴氏的名义,借着裴家的人跟船队,零成本的贩卖南北货,给自个捞足了嫁妆银子。
但现实是自个横插/进来与她一块儿管家理事,在旁防贼一般防着她。
她是半点油水都没捞到。
能嫁入宁王府又怎样?
等到她出嫁前一日送嫁妆跟晒嫁妆时,可就有热闹看了。
那寒酸样,不知道会逗笑多少宗亲女眷呢。
哦,崔瑛肯定会私下贴补她一些,但那又如何呢?
崔瑛不过是个世子,宁王府的产业都在宁王妃里,便是他里有些私房,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能挪出多少给傅谨言?至多万儿八千的。
万儿八千两,放别家已经很能看了。
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跟自个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一对比,可不就十分寒酸?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