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一百九十四章

A+A-

    回到轩中,朱佑樘来了,唐寅也来了。三个人相顾无语,倒是没有泪千行,我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想着如何是好。潇湘见气氛不对,找个理由,独善其身去了。没意气!我在心中暗骂一声,转过头还得面对眼前的局势。

    “嗯哼……那个,那个我今天招聘挺累的,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时面对两人,索性忍痛割爱全撵走。

    “哪天开业?”朱佑樘问。

    “22。”

    朱佑樘“嗯”了一声。我耷拉下小脑袋,不知为啥,朱佑樘说话时我还真不怕,就是他一沉默,我心里就打怵。他率先站起来,见唐寅不动地方,问了句“唐兄不走?”

    唐寅一撇嘴,不满地站了起来,嘱咐了我几句要好好照顾自己,就随朱佑樘走了。

    我一屁股坐到床上,这样下去可不行。好在两人走后,艳情就来了,我没时间胡思乱想,和她汇报起了今日工作。艳情也说了舞台剧的排演进度。暂时来看,事业还算顺利。

    第二天,芷芙在我的安排下,冒充了应聘者,一天下来,换了好几身行头,务求人人皆知,百韵楼招募年轻的女子,而且是做正当工作。晚上,朱佑樘和唐寅又一起来了,外人不知的,怕要误以为他们关系多好多好呢,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在我眼里,却是变态的联体组合。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唐寅,毕竟他是我的“男朋友”,按理该把朱佑樘撵走。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我欠了朱佑樘100两银子,也不能把他往外赶啊,而且……多少也舍不得赶。可是三个人对在一起,还是无语,没人吱声,就这么互相看着,比谁眼睛长得漂亮。艳情的到来,再次把我解救了出来。我“依依不舍”地与二人道别,转身和艳情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随后的两天,依旧如此。我甚至一回萧亚轩,就期盼艳情的到来。唯一的成就大概是在芷芙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有了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前来应聘。不过离我预期的差了一大截,我也没怎么选,看着差不多的,全留下用了。反正有试用期,怕啥,慢慢看呗。人呢,不管长得美丑,都该给予同样的机会——这是妈妈,一个真正的CEO告诉我的。

    由于21号有统一的岗前培训,所以20号晚上我就打算搬到百韵楼后院去住。后院院尾的二层小楼里,我,艳情各有一间,我还体贴地给潇湘、玉凝留好了空房。

    趁午休,我去到我的新房间简单收拾收拾,按我喜欢的布局,重新挪了挪桌子椅子。艳情也来了,帮我搬着,打趣道:“嫣儿不怕吗?这院子里可死过好多人哦!”如今混熟了,她也直接叫我嫣儿了。

    “我行得正,做得端,怕啥!”我拍拍胸脯,“再说,又不是我害死他们的,就是寻仇也找不到我啊!”

    “哦,是吗?”艳情眯起杏眼,一脸的不信。

    我一梗脖子,保持死鸭子嘴硬的优良传统,“我张嫣天不怕、地不怕,岂能怕些游魂野鬼?要是真有鬼,我还想见识见识呢!”

    艳情点点头,“好啊,勇气可嘉。”她前脚一走,我就颠颠跑去找芷芙求她帮忙买了各种神器,什么灵符、八卦、照妖镜、桃木剑是样样不少。结果被回来取手帕的艳情撞个正着,她嗤笑一下,睨了我一眼就袅袅婷婷地走了。我咕咚两下嘴,点背不能赖社会!

    搬家自然不用我操心,因为唐寅、朱佑樘会帮忙。很快,我就从萧亚轩转阵到了百韵楼。诺大一座百韵楼,不能就我一个光杆司令,潇湘便带着芷芙、芷蓉一起搬过来陪我。朱佑樘放下包袱,第一时间出去四处转了转,再回来时脸上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她对百韵楼的建筑安全性很满意。刚要发表意见,他的亲随好像叫李远的跑来找他,附耳说了几句,朱佑樘蹙眉点点头,无奈先行离去了。

    唐寅看了看站在屋内不动的三个女“灯泡”,轻松轻松动动嘴,就“哄”了出去。可在潇湘她们耳里,唐寅的话不但入情入理,还说得相当中听。没办法,谁叫人家智商高呢!

    一转眼的工夫,屋里就剩下的我和唐寅两人。唐寅坐到椅子上,笑着朝我招招手。我勾着他的脖子,侧坐到他的大腿上,“怎么唯独不把我‘赶’出去呢?”

    唐寅揽住我的腰,答非所问,“这几天可想死我了。”

    我笑笑,指指他的心窝,“这里还是哪里?”

    唐寅说了声“都想”就低头将我牢牢吻住,再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闭上双眼,感受着眼前的幸福,享受着唇齿相交的美妙。他轻轻舔着我的嘴唇,我的牙齿,我的舌头,我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用舌尖卷起我的,上下左右翻动着,悄悄增加着速度。花样真多啊,我脑中残存的清明想着,怎么有这么多花样?经验?那以前……我挣脱了唐寅的唇舌,微微喘着粗气,低下脑袋。

    “怎么了?”唐寅不明所以,顶着我的头问道。

    “没什么,有点呼吸不顺。”我没明说,想想也是,既成历史何须计较?今天,未来才最重要。

    唐寅的吻落到了我的额头,顺着脸颊来到耳廓,不轻不重地咬着,慢悠悠地说:“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我重新闭上眼,任唐寅吻着。但他还是避开了我的唇,缓缓滑向了我的脖子,锁骨……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自己的唇,把我搂在怀里。

    唐寅抓起我的手,在掌中把玩,幽幽说道:“嫣儿,你可知我成天想着,日日盼着有多苦?哎,等过一年半载,风头平了,你过了门好了。”

    过门?我一惊,背脊跟着直了起来,成亲——永远是我不敢触碰的话题。

    唐寅发现我的变化,紧张地说:“嫣儿,你若是不想成亲太早,我可以等。真的!可以等,再等几年都无所谓!”

    “没有,我,我是想起开张前还有许多事情没处理呢!”我把话题往远了带。

    “抛头露面操持百韵楼,受累受苦的,我舍不得啊!”

    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你是才子,艺术家,这种俗事,当然由我操心了。想归想,开口却说:“我喜欢忙碌的生活,等百韵楼上轨道就好了。”

    唐寅宠溺的笑笑,“你呀,真是个闲不住的。算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遇事我帮你。”

    我浅笑着依偎着唐寅,让他温暖的胸怀包裹住自己。不忘和他提及从酒肆进酒的想法,唐寅自然点头,直到月上中天,唐寅才在我几次三番的催促下不情愿的离开。刚要关上房门,却见潇湘一脸暧昧地站在楼梯拐角,只是那暧昧多了几分晦涩难懂。

    我一咧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潇湘见我整个一脸皮厚到机枪打不透,只是叹息一声,转身回房了。

    次日大清早我就爬起身,不得不承认,有换床不适应的因素,但更多因为今天是我第一次面向楼内所有员工培训的日子——trainer,多棒的岗位啊!我用眉石挑起眉毛,使得整个面部曲线显得锐利干练,化了淡妆——基本的商务礼仪。早饭后就到1楼大厅,为我所招募的12名个厨师,2名以账房名义招来的收银员,41名男服务员和13名女服务员进行了统一的培训。企业文化、业务技能、团队游戏三方面必不可少。针对实际情况,还进行了模拟演练,我是把从妈妈公司学到的那点东西混着用上了,反正这年头没有别人做过,我用得再次,也是第一。

    之后又分配了众人的岗位,宣布了试用期制度和倒班、值班安排,破天荒为他们安排了休息日,还将后院东西厢房分别留给家远不方便回去的男女员工和值班人员当宿舍。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慈悲的老板,想得周到。不忘从中选了两个看似机灵的女孩织纱和碧儿兼任我的助理,说白了,就是轮流负责我的日常起居,帮我洗洗涮涮什么的。培训结束后,又将员工分组,分别登高爬墙挂上了红绸彩带。

    傍晚,唐寅牵了只大黄狗,雇了辆独轮车,给我送来了几十坛唐家酒。我吩咐员工卸车送到地窖,就低下身逗起了大黄狗,唐寅也蹲下陪我一起逗狗。大黄狗很听话,还不认生,主动走过来围着我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舔我的手,表示出自己的喜爱。我拍拍它的头,问唐寅哪来的。

    “从征明家弄来的,”唐寅随我拍了拍大黄狗,“黄黄,她以后就是你的新主人啰,要听话,来,叫声姐姐!”

    大黄狗闻言真的“汪汪”了两声。只是不知叫的是“主人”还是“姐姐”。

    我嗔道:“谁要给它当姐姐!”

    “可我是它‘哥哥’啊!”唐寅故作沉思,摸摸狗头,认真说道:“黄黄,要不咱管她嫂子也行!”

    “呸!”我再也憋不住,喷笑出来。唐寅大笑着,黄黄也配合着“汪汪”了几声,真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嬉笑怒骂间,朱佑樘带着亲随转进了后院。看到我,唐寅和只狗玩得不亦乐乎,有一瞬间失神,旋即恢复了常态。大黄狗对他也很友善,巴巴跑过去闻了闻,就主动摩挲起朱佑樘的大腿。

    我“扑哧”一笑,这狗怎么和文征明一样没眼力价呢!巴结朱佑樘,不是情等着刺激它的好“哥哥”呢吗?转念一想,笑意更浓,唐寅找来这么只“和蔼可亲”的狗来给我看家护院,很扯耶!

    朱佑樘似乎没和小动物接触过,因对黄黄的主动示好,显出几分不自在,有点木讷。我笑着招呼回来了黄黄,以主人的身份,正式将它介绍给了朱佑樘。

    朱佑樘看了眼唐寅,“唐兄果然细心。”

    唐寅笑笑,“好说,嫣儿不是外人,我自然要用心。”

    我揉揉鼻子,火药味,赶紧灭火吧。于是一脸讪笑的走上前,问了些无关痛痒的。朱佑樘和唐寅何许人也,怎能不懂我的心思,随之回到了互不搭理的“正常”状态下。我做东邀请两人在楼里吃饭,尝尝厨师们的手艺,两人皆不拒绝,随我上了院尾的小二楼。

    这一餐吃得我应接不暇,朱佑樘、唐寅紧着给我夹菜,眼看碗里堆出了一座小山,二人依旧没有停手的架势;同桌的潇湘权当没看见,只顾低头吃自己的;一旁伺候的芷芙和李远全看傻了,也不敢吭声。

    还是艳情将我救出了“火坑”——“哟,这是怎么说的?莫不是百韵楼的饭菜不合两位公子的胃口,两位才‘报复’我们小掌管的?”

    众人闻声望向门口的彩衣倩影。我兴奋地招招手,让艳情也上桌吃饭。艳情笑下,说这桌可不能上,自己不爱吃酸的。潇湘忍俊不禁,我假意瞪了一眼。

    艳情道:“小掌柜的要快点吃哦!我和姐妹晚上还要接客呢!”

    我“蓦”地想起了3日前,与艳情相约今晚验收舞台剧的正事。赶紧扒了两口饭,丢下一碗的“小山”和桌上众人,随艳情去了前楼。参加表演的除了艳情外,我就认识“服侍”过唐寅的彩凤,艳情便又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难免想着,该研究从天香楼借人,那里的姑娘我多少都熟,磨合起来比较容易。但我很快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即使我从剧本里随意指了几场戏,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舞台上姑娘们的用心表演。个个演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尤其是艳情饰演的许仙,举手投足间把一个痴情不改,却又没多少能耐的小男人刻画得引人入胜,爱恨交织。我还能说什么——人才啊!人精啊!

    随后到的朱佑樘他们也不由自主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潇湘更是连连称赞。我笑颜如花,简直看到了银两争先恐后跑进自己兜里。不过也因这场精彩的表演,暂停了朱佑樘和唐寅间无穷尽的PK。我笑着拍拍手,示意结束,我可不忍心让美女们受累,影响到明天的发挥。

    朱佑樘深深地看着我,“人妖恋?你所作?”

    我诚实的摇摇头,“我只是汲取他人的智慧结晶。”

    朱佑樘别有深意的说:“不是最好。”

    我一皱眉,这小子该不会还把我当妖吧?

    朱佑樘释然的笑了,解释道:“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不好。”

    我一愣,心中依稀不是滋味……不好吗?直到朱佑樘拉着唐寅告辞,我还沉浸其中。望着两个俊朗的背影,我自嘲的笑笑,不好就不好吧,反正已经开始了。

    想着明日开业当天会很忙,我便打发艳情她们回去,拉着潇湘回二楼休息。

    成化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我又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示人——百韵楼新掌柜的。洗漱后,芷芙帮我用心打扮了一番,挽起了复杂的发髻戴好了金簪、珠花,换上了红色的锦裙,一派雍容喜庆。

    早餐后,各类日清生鲜食品送到,我在后院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的干活,又央潇湘带着芷芙去前面帮忙招呼预定好的各式仪仗。正想去前楼看看,却见玉脂带着沈妈妈的贺礼前来,我打开红包,里面赫然是张250两的银票。无语,还朱佑樘的还我这儿来了,开业当天送我这么个数,250?!我能说什么。安顿好玉脂,又看到唐寅、祝枝山、文征明、周铭、王宝强几人翘课同往。祝枝山带头祝贺我新店开业,封了份大礼送我——鎏金蟾蜍,说是书院童生们一起送的心意。我忙谢过,让碧儿拿去放好。本想不着痕迹问朱佑樘人呢,却听唐寅道:“嫣儿,潇湘姑娘正找你呢,吉时快到了!”

    我点点头,让纱织吩咐厨房往各层送菜,随唐寅他们去了前楼。艳情带着众美女也来了,正帮忙招呼着。潇湘迎上我,拉着我周到地介绍了几十位贵客——说白了,就是请来的官员士绅,土豪大款。可叹我可怜的脑容量一时半刻根本记不住这许多人,即使明知他们非常重要,只能傻笑着附和。那群达官贵人早已听闻了我上书院读书,并代表“六艺”出赛的“英雄事迹”,不免借机多瞅了我几眼。我有点不太适应,毕竟这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和偶们家朱佑樘一样优质的太少了。

    吉时将至,门外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热闹非凡。我掐算着时间,和潇湘众人打开百韵楼大门,准备正式开业。许是没见过这么盛大的开业场面,许是我个人声望“太高”,门外早已人山人海,男男女女的里三层外三层把百韵楼包围。红灯高挂,花团锦簇,龙狮贺喜,可谓大张旗鼓,轰轰烈烈。

    我仿效现代,进行了剪彩仪式,简单说了几句吉祥话,不忘带出百韵楼会员积分制和开业前三天的优惠促销案,还借机宣传了艳情几人与众不同的表演。长鞭噼里啪啦的声音,点燃了众人的热情,客人们忽忽悠悠地往百韵楼里走,一时间好不热闹。

    哦呵呵……在我眼中,化为了白花花的银子,钱啊。我笑得越发灿烂,正想请唐寅他们进去,却见朱佑樘艰难地挤过人群朝这边走来。

    “呀!那不是朱公子吗?”

    “哪个,哪个?”

    “啊,就是打败白公子的新棋王,真是一表人才啊!”又是一个女人发春的声音。

    “朱公子……”若干个女声同时响起,争相朝朱佑樘奔去,大有饿虎扑食的架势。莺莺燕燕将朱佑樘包裹在其中,暗送秋波,娇声窃笑,推推嚷嚷的。朱佑樘噶然止步,也不好推开众女子,只得别扭地站在原地东躲西躲。

    一个女人大着胆子,公然向朱佑樘抛着眉眼;又有个不顾廉耻的,抓着朱佑樘的胳膊不放,还有两个拿出荷包当定情信物强送给朱佑樘。

    靠!我怒火中烧,大喝一声“老虎不发威,当我HelloKitty啊!”随手抓起最近的一个花篮上托,朝那几个女人的脑袋狠狠砸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将上前。将朱佑樘一把拉到身后,以鸡妈妈护小鸡的魄力,掐着腰圆瞪凤眼凶巴巴地盯着那几个臭不要脸的女人。

    “你,你干嘛?”其中一个大胆地问我。

    “干嘛?教你们什么叫检点!敢在本小姐地盘放肆,不想混了是不是?!我不打得你们满脸桃花开,你们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不快滚!”我恶妇式大吼着,当即吓哭了两个,其余几个瑟瑟发抖的后退。

    我这才满意地深呼一口气,爽!只觉得出了一肚子龌龊。扭头想安慰朱佑樘,却发现这小子没有半分刚才的惧意,笑意吟吟地看着我发飙全过程。

    耍我啊!我刚要发怒,敏感地发觉四周安静了不少。围观群众此刻全将视线汇聚到我的身上——焦点啊!我咧咧嘴,抬眼望去,唐寅、祝枝山、文征明、周铭、王宝强、潇湘、艳情、玉脂……总之所有站在百韵楼门前的人,包括若干个服务员皆因受惊过度,木讷地看着我,嘴巴不自觉张得老大。

    我满脸黑线,汗,暴汗,望庐山瀑布汗——形象啊,我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毁于一旦。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极其谄媚地朝众人笑笑。完了,一不小心,暴露本性了。其实,我不是很暴力,就是遛遛嘴儿,要相信我啊……

    转回身再瞧朱佑樘,这个逼我原形毕露的始作俑者,看了我一脸的死相,笑意更浓;扭头望望唐寅,他一捂脑袋,望天摇头;艳情“扑哧”一下喷笑出来,随着她娇媚的笑声,祝枝山卡巴卡巴眼,费了好大力气合上嘴巴,众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纷纷清醒过来。然后,相顾无语……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走回去融入众人。

    朱佑樘好笑地悄悄拍下我的后背,我横了他一眼,哼哼了一声“都赖你!”

    朱佑樘却在我耳边轻声说:“看到你冲下来,我好开心。”言罢,撇下我,上前和祝枝山几人打招呼去了。

    晕!我算什么?保姆,不,保镖,情人保镖?

    潇湘憋着笑,走下来牵起我的小手,宽慰道:“嫣儿这样,这样‘厉害’,姐姐就放心了,要不诺大的买卖不好经营呀!”

    夸我,损我,提醒我?我看了眼装出无辜的潇湘。她已不待我开口,径自拖着我往门口走去。我耷拉下叫嚣完的小脑袋,跟在潇湘后面,言多必失,不吱声总行了吧!

    “掌柜的好棒哦!艳情佩服。”艳情笑着牵起我另一只手。我快速瞪了她一眼,有完没完了?艳情收到我不悦的眼神,笑着对众人道:“艳情之见,诸位不如先到后楼客厅奉茶,稍后艳情登台献艺,再请诸位去雅间欣赏!”

    潇湘附和着,众人看出我的不自在,配合的点点头,极不自然地转身进门——文征明“咣”的一声撞上了门框,周铭忘记有门槛,拉着王宝强踉跄两步,差点没跌倒……

    我咕咚着嘴,“没见过美女发飙呀!”却也不敢大声,咋说,这里都是男尊女卑的古代。

    一干人来到后楼客厅,安坐妥当,就有丫鬟奉上茶水。朱佑樘看似随意问了祝枝山几个问题,众人的注意力才或真或假的从我身上移开,热乎乎地聊了起来。片刻后,气氛真正热烈起来。男人们谈着书院,谈着诗赋,谈着理想,潇湘和艳情则把我夹在中间,问东问西。我口中应付,心知他们的一番好意。

    玉脂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小姐,你快来看谁来了!”

    “谁啊?”我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是我啊,嫣儿!人家刚从应天府回来,听闻你重开百韵楼,顾不得回去,就直接过来了!呵呵……”玉凝悦耳的声音传来。屋内骤然一静,空气跟着凝结到了冰点。

    “啪——”玉凝迈进门槛的同时,唐寅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男人收敛了面部所有表情细胞。

    我看看如僵尸般冷漠的唐寅,又瞅瞅泪凝于睫的玉凝,脑袋“哄”的一声炸开了:

    “你本就有些像她”

    “她离开我后,我故意放纵自己,沉迷过酒色”

    “伯虎哥哥最爱的是水姐姐!根本不是你!你不过是水姐姐的替身罢了”

    “是水姑娘”

    ……

    精巧的粉印黄符在我眼前晃动,所有情节穿插在一起,如放电影般在我脑中滑过。我慢慢向后倒去,这样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想是最好的。没有期待中的冰冷地面,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麝香味唤醒我的五感,“嫣儿,嫣儿?”我张开眼,多漂亮的眼睛啊,黑曜石中溢满了担忧。苦笑,为什么要让我面对?我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我颤抖着手,指向前方,“水,水玉凝?!呵呵,啊哈哈……”早知道了,不是吗?我不过在自欺欺人的过活而已。老天,你真是最好的编剧……我挣脱了朱佑樘,推开玉凝,不顾一切夺门而出。

    “嫣儿!”

    “张小姐!”

    “嫣儿,别走!求求你,别走!”

    “呀!姑娘,您,您怎么了?别吓金莲啊!”

    “伯虎,别去!先看看玉凝!”

    “……”

    都是谁的声音,我不想去分辨,徒增烦恼,乱人心田。我粗鲁地扒拉开所有挡在身前的障碍,什么形象、面子,狗屁!我要不起,不要了!我飞速奔跑着,冲刺着,没有目的,不需要目的,只要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就可以,只要蒸发掉体内多余的水分就可以。

    我喘着粗气,扶住柳树慢慢蹲下,蜷缩在树旁。我不是无敌穿越女,只是老天爷戏弄的小丑,是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自己蹦跶傻乐和罢了。

    脚步声及近,我很想转过身去大骂一句:跟来干嘛?我又不能去跳河!可还是埋着脑袋,选择沉默。他慢慢走到我身旁,安抚地拍着,仿佛预料到我会有今天的下场——第三者应有的下场。

    “我自己待会儿。”

    “嫣儿,你不该跑出来,大家会担心你的。”

    “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玉凝姑娘好像不太好,你……”

    “够了!”我腾地站起来,转过身狠狠瞪着朱佑樘,“你干嘛一定告诉我?我不要听!”冷笑一声,“哼!你以为你告诉了我,我就会放弃唐寅,投入你的怀抱?啊?”伤害别人,成为我唯一的自救手段。

    “嫣儿,我,我……”朱佑樘痛苦地别看眼,说不下去。

    我抓着心窝,咬紧下唇,忽略那股刻骨铭心的疼痛。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故作冷淡地说:“你走吧,我们最好不要再见了,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是的,回到原来的状态,一个人,无牵无挂,挺好的。

    沉默,我想应该沉默。

    朱佑樘突然猛地一拉我,力道之大,使我被迫做了一个旋转,重心不稳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后背似扫过一阵冷风,我还在赌气,只顾着与死死钳住我腰间的手臂做斗争。

    “你放手了啦,抱得那么紧!讨厌!”

    朱佑樘没有看向窝在自己怀中不安分的我,只是柔声说了句“别动,乖。”

    我想破口大骂,抬头看到朱佑樘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很没骨气的听话了。小猫似的偎在他怀里,顺着他眼风方向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雪亮的钢刀,折射出嗜血的光芒。

    我下意识抖了一下,朱佑樘感到我的恐惧,收紧了手臂的力道,把我更紧密地环在怀里。却低头笑着问我:“怕吗?”

    还笑得出来,没见我都快哭死了吗?我摆明一张苦瓜脸,也不吭声,撅着嘴对着他重重点点头。

    朱佑樘依旧挂着温婉的笑容,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丝毫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朱佑樘收回与我纠葛的视线,冷冷望向钢刀的主人,“对无辜出手,就是尔等行径?”

    那人嚣张的笑笑,“小娘子和你谈情说爱,也算无辜?哈哈……”

    我忍不住白了那人一眼,你家谈情说爱像我和朱佑樘这样啊?真TM猪头!

    那人举起钢刀,冲我狞笑道:“小娘子,要怪就怪你找错了男人,到了阎王那里可别瞎告状哦!”

    “我TM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全家!你九族都不得好死!”我怒吼,输人不输阵。

    “好,老子成全你们做对儿鬼鸳鸯!”那人说着落下了钢刀。我想推开朱佑樘,可他却盯着那人纹丝不动,我急了,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然后——真的有人中邪了。钢刀没来得及沾到朱佑樘的衣襟,他的主人就替我和朱佑樘发出了杀猪般惨叫。再然后,男人身后出现了另一个有几分眼熟的锦衣男人,手中的长剑“滴嗒,滴嗒”流下红色的液体。

    我又深吸了口凉气,靠!电影情节。

    朱佑樘淡淡命令道:“留下活口。”那人抱拳领命。我正研究留下什么活口,眼前这个死得不能再死,绝对够彻底的时候,激烈的兵器角斗声再次响起。四周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人私斗在一起。从衣着上很容易看得出是两路人马,一路和刚才领命而去的男人穿得一样华贵,另一路就和眼前的死猪一样,一身布衣。

    我拉拉朱佑樘的衣襟,“走了啦!多吓人啊!”见朱佑樘不动弹,索性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怀抱,说了句“你不走,我走!”溜边朝没有人的地方跑去。不用回头,因为我知道朱佑樘一定不会丢下我。

    “嫣儿,回来!”朱佑樘喊着,追在我身后。

    我跑了几百米,迷迷糊糊地钻进条避人的死胡同,停下来休息。今天实在是跑多了,跑急了,还全是我不擅长的短跑冲刺,没劲了。

    朱佑樘很快追了上来,口里念叨着:“嫣儿,不要乱跑。”

    大难不死,我嗤笑出来,疯疯癫癫地说:“朱佑樘,我发现我们真不合拍,凑到一起就被人砍!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保不准儿哪天我就被你害死了,我看我们今后少见得好!呵呵……”

    朱佑樘刚要开口,突然剑眉一皱,温婉的笑容荡然无存,“嫣儿,快过来!”

    “干嘛了?人家还没笑完,死里逃生不让笑啊!”说归说,我还是乖乖过去了。这小子只要不笑,一认真起来就好有压迫感,而我,本质其实是典型的鼠胆者。

    朱佑樘展开一只手臂,轻轻把我揽在怀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有机会,你先走,记住!别回头,往人多地方走!”

    “啊?”我一句为什么没问出口,朱佑樘已然松开手,把我置于身侧。

    我傻傻地看着他凝视向死胡同的出口,恍然大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是调虎离山。朱佑樘不愿离开,就是有此顾虑,而我白痴不明所以,害他再次深陷险境。

    邪风骤起,胡同仅有的一个出口处随风刮起了厚重的尘埃瓦砾——大侠,不,大反派登场了。一个隔着衣服都能看到硕大肌肉块的男人提着长剑,如黄泉守护者站在那里。

    我再没了玩笑的心思,难道我张嫣要命绝于此?和朱佑樘作对儿鬼鸳鸯?不要啊!百韵楼才开张,我还处于创业阶段呢!我还没嫁人,没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