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乾坤移 第二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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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渐渐平静,光线由强变弱,我伸手揉揉被强光刺伤的眼睛,好一会才能看清,试着动动四肢,已经能够灵活行动。放下手,依稀看到前方是座熟悉的大厦,我记得妈妈的办公间在第23层……猛然发现,落地窗里那个穿着深色职业装的熟悉身影,可这里是第23层啊!

    我不敢置信的碰上玻璃窗,双手透了过去,熟悉的身影仿佛也发现了我的存在,她慢慢抬起头,颤抖着手,抚摸上我的脸颊,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属于触感的温度。高雅的妆容,掩饰不了憔悴的面色,本是乌亮鬓边不知何时爬上了银霜。

    “妈,妈妈,真的是你?”我伸手想摸上妈妈的脸颊,却一下子穿了过去。

    “嫣儿,你还好吗?”

    “是,妈妈,我很好!”我确定,欣喜若狂——嫣儿是只有妈妈知道的昵称。

    “妈妈,嫣儿该怎么办,嫣儿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我大哭着想扑入妈妈的怀抱,又割舍不下心中另一个影子。

    两行热泪滑过妈妈的脸颊,“嫣儿,你幸福吗?”

    我想到了朱佑樘的温暖的笑容,坚实的臂膀,露出了甜美笑容。

    “嫣儿,你要牢牢记住,你的幸福,就是妈妈最大的幸福。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情,不要在畏首畏尾!我的女儿是我的骄傲!妈妈相信你的选择。”妈妈收回手指,恍惚间,我看到她缠在手指上的羊脂白玉。

    “妈,你怎么有……”

    身后“轰”的一声巨响,好似天雷劈地,顷刻间摧毁了一切。鬼哭神嚎的风声再次刮起,大风中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大胆妖僧!屠杀生灵,私设逆天魔阵,焚星改命,妄图操控神器,罪无可恕!”

    我一惊,猛地回过头去,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的另一侧,隐隐有火光传来,叫嚣声、哭喊声明明很远,却震耳欲聋。我疑惑的转回头来,正对上妈妈那双成熟睿智的双眼,“去吧!做出你真正的选择,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我,我……”

    妈妈转过身,“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我的女儿我最清楚。”

    “妈,我真的放不开他,但也舍不得你啊!”

    “妈妈会照顾自己,嫣儿,谨记,一个人的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你要好自为之。”

    “是,我记住……”身体像被某种看不见的隐形力量拉扯一样,逐渐后退。我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那是黑洞发出的天维之力吸收着我,要将我带回那个我无法放手的时代,带回那个我无法放手的男人身边。身体被力量牵引着,慢慢穿越了落地窗,飘在半空中,意识飘然远去,妈妈消瘦的身影模糊开来。泪水模糊了眼帘,妈妈再没有回过头来——谢谢你,妈妈,谢谢你没再转过头来……

    ……

    楠木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俊秀的年轻男人走进了CEO办公间。女人红着眼睛看向那个有着黑曜石般明亮双眸的男人。男人递上手帕,温婉的笑笑,如春风拂面,散发出阳光特有的温暖。

    女人接过,擦拭着脸颊,回身坐回了靠椅上,晃动着手中的羊脂玉佩,“朱先生,可以为我解释一下吗?”

    男人上前一步,谨慎的双手接过玉佩,小心翼翼放进六芒星形状的水晶盒子。收进里怀,淡淡一笑,“我以为,身为CEO的您,会更关心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如何通过成功的跨国合作,带领企业度过难关。”

    “我只有嫣儿一个女儿。”

    “OK,那么我就从我具有500多年悠久历史的家族开始,为您讲述一个世代相传的故事。”

    女人一伸手,请男人在沙发上坐好,“洗耳恭听。”

    ……

    ……

    “大师,嫣儿为何还不醒来?”

    “枉信妖僧,徒增49条人命,当有此劫。”

    “大师,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求您救救她!嫣儿本质纯善,一心回家,才会被继晓蒙骗,如若她知此阵阴毒,需七七四十九条童**魂引路,是断然不会答应的!”朱佑樘抱着怀里了无生机的女子,竭力恳求着。

    “红尘中人啊,哎,非贫僧不愿,实则不能也。”

    “大师此话怎讲?难道嫣儿……”朱佑樘不敢说下去,只是恐惧的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唯一希望怀中渐渐冰冷的女子能够回应自己的呼唤。

    “如今只能看女施主自己的选择了。”

    “大师此话怎讲?”

    “贫僧拙见,女施主若是犹豫不决,徘徊在虚冥界,必将被阴浊之气所伤,永堕轮回,唯有执念归来,方可化解苦厄。”

    朱佑樘怔怔听着,低下头,深情的呼唤着怀里的女人,“嫣儿,你听到了吗?不要犹豫,不要徘徊,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

    ……

    黑洞吞噬着我的全部,昏昏沉沉的,不知自己将飘向何处。随波逐流,向尘埃一样等待着终点出现吗?不,我不要坐以待毙,不要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独自生存!我想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力量,这个虚无的空间,似乎在压抑着我的行动,我不动,它不动,我一动,便像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对我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我浑身不自在,又无从发泄,只能咬紧牙关拼命挣扎,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大,不断强迫着我向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屈服,我一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让我猛地睁开了眼睛,瞬间,所有的束缚消失了。我有点害怕,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要在这里漂浮一辈子?慌忙四下寻找出路,可所见之处,雾霭迷茫,没有光,也不黑暗,除了雾,什么也看不到。我抱住自己,恐惧刹那间爬满心头。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在吗?”明知徒劳,但我依旧想听到些声音,哪怕它们属于自己。

    “有人吗?谁在?这里是哪里?谁能告诉我?!有人在吗……”直到喊得声嘶力竭,我才不得不放弃。

    我蜷缩着环抱自己,把头埋进膝盖,这里到底是哪里,妈妈,我好怕……朱佑樘,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回来了却找不到你?

    不知过了多久,在心里的最后防线即将被孤独和恐惧击溃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朱佑樘的声音,他呼唤我的声音,一声声,虽然遥远,却字字直击心底。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张开手臂,想要扑入那声音的源泉。

    眼前突然一片光明,耀得我睁不开眼,随即陷入了黑暗……

    晨曦第一缕阳光,打破了山坳的原始寂静,朱佑樘不断呼唤着怀里冰冷的人儿。而怀里的人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她的眼皮跳了下,手指轻微的动了动。即便是这样细微的动作,足以让朱佑樘喜不自胜。他激动的小心摇晃着怀里的人,“嫣儿,嫣儿!你醒醒!我在这儿,醒醒啊!”

    我缓缓张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明如黑曜石,熠熠生辉。多么熟悉,多么窝心,我笑了,终于回来了。

    “M~darling!”吃力地向上一仰脖,对着他的脸颊,“吧唧”就是一口。

    朱佑樘傻了,早安吻对古人来说,还是放荡了,尤其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我一吐舌头,搞什么搞,组团参观学习不成?

    朱佑樘见此,宠溺的将我搂进怀里。

    “嗯~好紧哦!”我抗议,浑身像跑完马拉松似的,又酸又疼,一点力气都没。

    朱佑樘闻声松开了怀抱,激动地看着我,“嫣儿,真的是你!你回来了,对吗?”

    “不是我是谁?你想见别人是不是?”我蛮不讲理,生怕温柔的攻势下自己会落泪。

    “不,不!我只想见你,只想守着你!”

    我笑下,扯扯他的衣襟,撒娇地说:“‘俺娘说了:女儿大了要出门,要找找个勤快人。俺娘说了,有些个人胡扯八扯当本事,牢骚坏话烦死人。俺娘说了,耍皮球睡懒觉,这样的男人可不能要。’”

    朱佑樘一愣,“你,你娘?”

    “嗯,是啊!”我眨眨凤眼,装出单纯无知,“俺娘还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真这么说?”

    我负气的一甩手,“不信拉倒!”

    “信,信!娘能将你交给我,我当然要做得到,让她老人家放心!”

    “娘~?”

    朱佑樘认真点点头,“是,娘的话,我一定谨记!”

    我忍俊不禁,笑着捶了他一下,想脱离怀抱自己下地走,却一个不稳朝前扑去。朱佑樘赶忙扶住我,我惊魂不定的拍着胸口,双腿无力的程度超出想象。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这样?”不会半身不遂了吧?

    朱佑樘拍拍我,安慰着,转头担忧的问向身后,“大师,您看……”

    “回魂肉身,重新适应,自然需要一段时间,不需惊讶。”

    “是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朱佑樘称为大师的男人,不正是我在国清寺门外遇到的那个B版人家济公的癫和尚吗?

    “女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我疑惑地看向朱佑樘,朱佑樘帮我把刚刚滑出领口的“凤启”塞进衣服,在我耳边轻声道:“回去再说。”

    “嗯。”我就势靠进朱佑樘怀里,任他抱着离开了祭台。

    昨日风云诡谲的祭坛,已被无名火烧成一片焦土,七零八落,颓废不堪。整个山坳彷佛经历了一场天地浩劫,幽幽散发出劫后余生的味道,让人说不清的纠结复杂。偶然瞥见法阵四周散乱的黑色披风下,横陈着僧人和女童的尸体。下意识抖了一下,朱佑樘感到我的恐惧,沉默不语,将我抱紧。

    “这,这,怎么回事?昨晚,我,她们,长明灯,站,站在四周……”我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她们早已死了。”

    “怎么可能?”

    “赶尸术罢了。”癫和尚听不出喜怒的飘来一句,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屑,对我的不屑。

    我沉默,如果这些豆蔻年华的女孩因我而死,那么我对自己何止是不屑。

    朱佑樘抱着我回身邀请癫和尚同去百韵楼。

    癫和尚双手合十,微施一礼,道:“天劫已过,贫僧要回山复命了。”

    “大师仙山何处?祐樘差人与大师回去,供奉香火,聊表寸心。”

    “巍巍昆仑,天精地华,何须供奉?”癫和尚不卑不亢拒绝了朱佑樘。

    朱佑樘只好再次诚恳的向癫和尚道谢。

    “等一下!”我见癫和尚要走,急急叫住他,示意朱佑樘抱着自己走近,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

    癫和尚平静的看着我,眼中是说不出的淡漠无谓。

    “我,我让你失望了。”看着那样的眼神,我不自觉说出了这句。

    癫和尚打量我一番,问道:“女施主如何理解大明国号?”

    “不是明教,小明王,从什么‘弥勒降生,明王出世’来的吗?”我记得百家讲坛好像讲过。

    “贫僧在问女施主,请女施主如实相告。”

    “呃……”看着癫和尚一丝不苟的表情,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认为,明者,光明也,是要带给世人无尽的希望。明者,亦是日月,日者为阳,即为乾;月者为阴,即为坤,就是说,真正治理好国家,不仅需要男人,也需要女人,只有两者的有机结合,方能呈现太平盛世。”

    癫和尚淡淡一笑,单手执势,“不枉贫僧来此世间一遭,贫僧,告退。”言罢,大踏步朝日出的方向走去,身影模糊在晨曦无垠的光芒中。

    “朱,朱佑樘,你,你看到没,他,他就,就消,消失了。”我咽了口吐沫,拉拉朱佑樘,见他没有反应,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一瞬不瞬的盯住自己,满眼惊羡。

    “怎,怎么了?”

    朱佑樘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在我额头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坐上马背,朱佑樘带着十几个随从返回苏州城,留下身后的一片废墟。自责像一块巨石压在心里透不过气来,索性再次开口,“朱佑樘,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走吗?”

    朱佑樘手臂一紧,“只要你别再一声不吭的偷偷离开就可以。”

    我抓住那双环在我腰间的手臂,一滴热泪滑过脸颊,微风和煦的带起它向远飘去。郑重承诺:“不会,以后再也不会!”

    朱佑樘的吻轻轻落在我的发上,就势握住我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路上,我问了朱佑樘许多,可他始终不肯提昨夜我离魂而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不像人为纵火造成的巨大损害也许只能以秘密的形式深埋心底。他唯一说的是让我感谢金莲。

    “金莲?”我一愣,该是子夜吧。对哦,怎么没看到子夜?本想追问,却听朱佑樘娓娓道来:

    江南一带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童连续失踪,连新死的坟墓都被刨开。此事甚是蹊跷,朱佑樘派人连日追查,曾几次与那些人交锋,却未能找到老巢所在。是金莲来报,说近日来,沈妈妈天南海北买进了许多年轻的姑娘。可这些姑娘,隔三差五就会失踪几个,沈妈妈破天荒的并不追究,还嘱咐众人不要声张。她觉得此事古怪,便悄悄跑来告诉了朱佑樘。朱佑樘派人盯住天香楼,结果顺藤摸瓜找到了祭坛。却没料到,我在祭坛中。

    我咬紧下唇,精明如狐的女人形象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会是,沈妈妈吗?

    朱佑樘把我一路抱回房间,放在床上。这次失踪,或者说一众人大清早浩浩荡荡的出现在百韵楼引起了全楼上下的注意。

    我的屋里很快聚集了N多围观群众,我看得脑仁直疼,朱佑樘会意,浅笑着把她们打发了出去。坐回床边,吹着韵婷送来的米粥。

    “我自己可以。”我想接过来,可抬手实在费劲。朱佑樘便体贴的一匙匙递到我的嘴边,喝着清淡如水的米粥,心里却比喝了蜜还甜。

    朱佑樘帮我盖好被,想了想,把瑞士军刀递回给我。我打开一看,全无血迹,难道自己的“最后一击”落空了?

    “继晓呢?”我虽没敢细看祭台上那些恐怖的尸体,但肯定其中没有继晓。

    “天不藏奸。妖僧虽逃,但被大师废去了一身的妖法,再难兴风作浪。”

    “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我承认,自己骨子里狠毒。

    “此事无须担心,我自由定夺。嫣儿,收好你的刀,答应我,别再让自己冒险,别再让我分心。”

    我点下头,面对朱佑樘异常严肃的表情,我只能点头。继晓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他再敢出来捣烂,我连同今次的一起捅了就是。听话归听话,耍赖归耍赖——生意人的本性。

    朱佑樘笑笑,答应一直守在我身旁。我这才抓着他的手,安心的合上眼睛。

    一觉睡到傍晚,安安静静、温温馨馨,好舒服,好爽。我勾勾手指,挠挠大手的主人。朱佑樘温柔的看着我,“醒了?”

    “醒了,好受多了。”我伸了个大懒腰。

    朱佑樘帮我捋了捋长发,说:“去看看沈妈妈吧。”

    “咦?”

    “她被抓进大牢了。”

    “怎么会这样?”

    我和玉凝乘着软轿,一路无语直奔苏州府大牢。按朱佑樘所说,昏聩无能的苏州知府为了政绩,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沈妈妈的——即使,很明显沈妈妈不是始作俑者。

    在大牢门口,遇到了玉脂几个美女。垂下眼帘,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玉脂,到底知道沈妈妈多少底细?会不会……

    多随了银子,自有狱卒殷勤领路,走进臭气熏天的大牢。

    沈妈妈安静的站在大牢里,望向气窗外,夕阳在天边耀出的醉人红色。听到我们的脚步声,没有回过头来。玉凝大哭着扑到牢门上,喊着沈妈妈的名字。

    沈妈妈一动不动,嘶哑着嗓子飘来一句,“走吧,走吧,你我缘分已尽。”

    “沈妈妈,只要你肯供出幕后主使,性命无虞。”

    沈妈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老身手中,是23条人命啊!哎,罪孽深重,当有此报。”

    “您这样是纵容犯罪,更会被那个腐败的苏州知府当成替罪羔羊!”

    “各为其主,死而无憾。”

    我长嘘一口气,古人的愚忠。

    “嫣儿,老身还能这样叫你吗?”

    我点点头,明知她不会回头,却相信她能感受得到。

    “嫣儿,帮老身带句话给他,老身真心期盼太平盛世早日到来。”

    我一愣,沈妈妈的确知道了朱佑樘的身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沈妈妈微微侧过头来,借着落日最后的余晖,我看到了她微微肿胀的侧脸上残留的青紫色淤痕……

    强带着哭得没有人形的玉凝离开了大牢。回到百韵楼,先安顿好她,又找纱织熬了李摇铃一早开好的安神汤服下,心情压抑,想去找朱佑樘。

    房间没人,本想转去前楼雅间,下楼时听到账房里传来笑声。寻声而去,远远看到半敞的窗户里一男一女在围桌对弈。周瑶曦?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书院比赛那几天,成天和朱佑樘泡在一起的周瑶曦。走近一看,是艳情。艳情看我傻乎乎站在窗前,笑着招招手邀我进来,这两人倒是坦然。

    我自嘲的笑笑,未免草木皆兵了。走进屋,正听艳情道:“素闻朱公子胸有韬略,棋艺高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公子连象棋都这般厉害,艳情佩服。”

    “艳情姑娘棋艺不弱,尤其那招弃军保帅,”朱佑樘转着手中的象棋,“非同凡响。”

    艳情扬高嘴角,“可惜被朱公子识破。”说罢,起身拉我入座,自己出去了。

    朱佑樘看我发怔,拉过我的手,问我哪里不舒服。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问出心中的疑惑,怎么看也不像单纯的下棋吧。

    朱佑樘不答反问,“嫣儿觉得呢?”

    “那沈妈妈……”

    朱佑樘笑下,“抽时间去把金莲赎出来,她的任务完成了。”

    我站起身,反握住朱佑樘的手,“救救她,求求你!沈妈妈人不坏,对我更是非常照顾!”

    “她一心寻死,我如何去救?”

    我跌坐在椅子上,沈妈妈,你这是何苦,到底是谁值得你用生命去守护?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入夜,我倒在床上翻来翻去无法入睡,只好披上披风去院子里吹冷风。

    “竟然能活着回来。”无情的声音,不是感慨,更不是赞叹。

    “你怎么不告诉他?”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我无语,不,是气结。

    第二天一早,有消息传来,说昨天晚上,沈妈妈死在狱中。据说是自杀,狱卒发现她时,她是吊死在自己的牢房内。我放下筷子,没了食欲,玉凝更是哭厥了过去。沈妈妈畏罪自杀,唯一笑得出来的大概就是苏州知府——“侦破”此案,为朝廷立下了奇功。

    白天,我按照朱佑樘的吩咐,用10两纹银赎出了金莲——亲友价,在妓院这里,真是便宜到家,出乎我的想象。更出乎我想象的是,玉脂接替了沈妈妈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为了天香楼的老鸨。当然了,等她修炼到沈妈妈的境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今,楼里不乏挑刺的姑娘,不服她管。我有心无力,也无法再对如今的天香楼提供任何帮助。玉脂问我为何想到替金莲赎身,我说伺候玉凝啊。多么合理的答案,而且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玉脂不疑有他,“哦”了一声,没再多言。

    晚上,我到院中乘凉——至少别人说是乘凉。朱佑樘跟了出来,我问他怎么不去睡觉,他说想陪我赏月。我看着像被天狗咬了一口的弦月,缺憾美?巧不巧又被云朵挡住,回过头,说这下没赏的了。

    朱佑樘笑笑,说赏不了月赏人好了。我骂他油嘴滑舌,不知和谁学的,以前装得和文征明似的,尤指初见。朱佑樘一本正经的说,那时不熟,当然会觉得尴尬了。

    哎,难怪人说结婚后和结婚前会判若两人,我还没结婚呢,现在看朱佑樘就和以前是截然不同了。嗯哼~当然了,我更喜欢现在的他,体贴细心之余多了幽默~好吧,我承认叫作嬉皮笑脸更为准确。

    靠在朱佑樘怀里,也就夜深人静,没人的工夫,我们才能谈谈情、说说爱。大白天的,一是有正经事要忙,二嘛,这里是封建的大明王朝,我不好太嚣张的勾搭他不是。

    “朱佑樘,你喜欢月亮吗?”我问,有点突兀。

    “嫣儿呢?”朱佑樘不答反问,他好像有这个习惯,先去征求别人的意见,再发表自己的精辟见解。

    “我啊,当然喜欢了。偷偷告诉你哦,我小名就叫嫣儿。”

    “嫣儿。”朱佑樘低声重复,有点酸溜溜地问:“他以前就是这么叫你的吗?”

    “他?才没呢!想到哪儿去了,人家只告诉你一个人的!”我钻进朱佑樘怀里撒娇。

    朱佑樘低下头,吻上我的眉骨,顺着脸颊,滑向耳窝,轻声问:“也没这样子吗?”

    “呃,”我咽了口吐沫,往后一退,“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叫嫣儿吗?”

    朱佑樘摇头笑笑,坐到石凳上,拍拍大腿,我马上乖乖坐了上去,主动为他讲起了小名的来历。告诉他,妈妈生我时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到后来,人都虚脱了。恍惚中,看到窗外夜空有两个月亮,皎洁如璧,一明一暗,形影不离。要知道,那天是正月初一,天上只有月牙才对。妈妈自嘲的笑笑,本想转过头,却被天际一道白光吸引了注意,原来是白虹贯月,射落了明亮的月亮,直接扑进了妈妈的怀里。然后,我呱呱坠地……这个故事太玄乎了,妈妈讲时,我压根不信,只当她是巨痛产生的幻觉。可不管怎么说吧,如今应付朱佑樘绰绰有余,他没再追问我和唐寅,表情是说不出的若有所思。

    我正松口气的时候,朱佑樘突然大笑出来。我愣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朱佑樘捋顺我的碎发,“明月入怀,嫣儿,你我姻缘上天注定!”

    “啊?”

    朱佑樘把满脑袋问号的我揽入怀中,我象征性挣扎了两下,就听之任之了。眨眨眼,回过味来,凭什么我总被人“拷问”啊?

    精致的食指,在朱佑樘胸前画着流畅的曲线,“朱佑樘,你老实告诉我!在我之前,你有没有过某个‘她’?”

    朱佑樘摇头否认,我不依不饶,食指顶上他的心窝,“说!坦白交代,抗拒从严!”

    朱佑樘凝视着我,半晌,轻叹口气,“好,我告诉你,算是有一个。”

    我“哦”了一声,有点泄气,想撞上傻小子的初恋委实不太现实。可朱佑樘之后的话,让我震惊——“我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她出现在我的梦中,伴随我一起长大。即使我们只能遥遥相望,有了她的存在,梦中不再孤单……”

    食指在朱佑樘的胸前勾画出完美的心形,我笑得很甜,眼眶却湿润了。

    朱佑樘看傻了眼,不知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只能紧张的向我解释,“梦仙只是我梦中的仙子,自从遇到了你,她就再没出现过!嫣儿,你相信我,和你在一起,我才是真正的快乐!我也知道了心里放不下的,是你!只有你!”

    “梦~仙?”

    朱佑樘轻点下头,我喷笑,好喜欢他紧张兮兮的小傻样。“吧唧”一声啃上他的脸蛋,娇笑着扬长而去——天定姻缘吗?我信了。

    李摇铃跋山涉水,终于采药归来,望着他药篓里少得可怜的几根野草烂叶,我强烈怀疑他是以采药为名躲着可怕的某女。可某女全无自觉,摇着团扇晃了过来,笑了说了句“郎中回来了”转身,又晃走了,害李摇铃出了一身冷汗。

    我求李摇铃帮玉凝看看,生怕她因为沈妈妈的事受到太大的刺激。虽然金莲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李摇铃看过后,免不了摇头,说不知我们在搞什么鬼,这没好几天又严重了。我只能唯唯诺诺的连声称是,谁叫医术上他是大爷呢!不忘旧话重提,央他帮自己瞧病。朱佑樘也正容问李摇铃我究竟有何病根,为何他总是避而不谈。

    李摇铃看看我,又看看朱佑樘,垂下眼帘,沉声问:“你们当真决定在一起了?”

    我挠挠后脑勺,这和我的病有关吗?望闻问切,怎么问到这儿来了?

    朱佑樘代替我,认真答道:“是的。”

    李摇铃沉思了一下,抬眼道:“朱公子,请移步。”

    看着李摇铃表情严肃的把朱佑樘单独约出去,我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他也喜欢我?我不至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吧!

    YY归YY,行动归行动,安顿好玉凝,决定跟上去。悄悄来到朱佑樘房外,正竖着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子夜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我本就做贼心虚,这一哆嗦不要紧,没控制好力度,就朝门里扑去。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朱佑樘凝重痛苦的表情。可是——

    “哎哟~~”这下惨了,疼不疼的一说,里子面子全没了。

    在离地面不到1厘米的时候,我被子夜单手凌空抓起,向死狗一样抵搂着后腰。

    白痴,一点不怜香惜玉。我横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两下,子夜一松手,把我扔到了地上。

    “妈呀~我的胸啊~”我趴在地上哀号着。朱佑樘心疼的扶起我,帮我拍掉身上的尘埃。偷偷瞥去,他的神色依然有些暗淡,心,莫名其妙揪了一下。朱佑樘发现了我的视线,朝我安慰的笑笑。握紧我的手,转身坚定的对李摇铃说:“李郎中,我决定了,无论如何,请你为她医治!”

    逆着阳光,朱佑樘柔和的面部曲线,倍显刚毅。我不由看痴了……

    李摇铃愣了愣,低下头,“朱公子,在下佩服!即是如此,定当竭尽全力。”

    我听不懂两人之间的暗语,只知道朱佑樘握住我的手,是那么紧,那么热。

    李摇铃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摆开阵势,为我医治。当然了,还是没有乱七八糟的口服外用药。他总说是药三分毒,不吃也罢。于是乎,我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孔。穴位找得准,倒是不疼,可是让我光躺着不动就很折磨人了。

    朱佑樘总在微笑着宽慰我,可是转过身去,我似乎看见他在叹息。所以,不明所以的我只能咬牙坚持,忍受着自己一次次成为刺猬。

    李摇铃又吩咐人打造了特制的大木桶。于是乎,刺猬华丽丽的晋级为水煮醉刺猬。泡在一大桶由酒熬成的中药汤里,闻着那股堪称诡异气味中战斗机的味道,我无语,无语,再无语,谁叫咱有个说不得的“病根”呢!

    治病在继续,有时我会坐到木桶里睡着,成天闻着酒味,还不让说话精神精神,怎能不醉?感觉像是蒸桑拿,又像火龙浴,热得怪难受,尤其是小腹,偶尔会感到一股暖流滑过。每每这时,我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