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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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亚钧,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庄主,上官氏对我沈氏之恩,得报万代。但庄主此行,会毁了无往山庄,请庄主三思!”

    “哼!你敢教训老夫?你们等什么,还不快上,莫忘记老夫才是庄主!”

    “庄主,凡事不可做绝,要为无往山庄的千条人命着想啊!”沈伯激动的上前一步。

    “沈伯,你为山庄操劳了15年,是该歇歇了。我看以后,就由程治代替你吧!”

    “多谢庄主!”上官云鹏身后闪出一人,跪地谢恩。

    好一招卸磨杀驴,独揽大权——蓄谋已久啊,看来上官云鹏邀请那群江湖人来此,是想一箭双雕,铲除异己。

    可上官云鹏显然低估了沈伯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若干个声音同时响起:“庄主三思啊!”

    “你们都反了吗?!谁敢多言,庄规伺候!”

    众人噤声,但仍有忠义之士冒死进言——“庄主,沈伯为无往山庄尽心竭力,有功无过!”

    “好,很好!老夫今日留你不得!来人,拖出去……”

    “上官云鹏!你不要咄咄逼人!这几十年来,你沽名钓誉,不务实业,有违先祖遗训,若再一意孤行,无往山庄定要毁在你手上!”

    “沈亚钧,你已和无往山庄再无关系。若在大放厥词,休怪老夫不念旧情!”

    我淡淡一笑,简直是天赐良机,看向朱佑樘,他眸深入海,不知在算计什么。

    朱佑樘一个眼神,一道身影快如闪电消失在眼前,几十步外的上官云鹏眼前一黑,来不及呼救,人已向前扑去。

    “啊!”他身后的程治尖叫一声,也向后倒去。

    我心中一凛,快剑无痕,果然适合做杀手。

    “朱公,你——”沈伯惊讶地瞪着朱佑樘。

    朱佑樘看了眼沈伯,淡淡一笑,朗声道:“无往山庄旧主以故,如若弃暗投明,我可担保朝廷不予追究;如若……”眸色一凝,“无往山庄再强,难敌朝廷百万铁骑,必将夷为平地!”

    众人不知朱佑樘的身份,但摄于他的气势,都不敢妄动。互视了半天,最终将视线汇聚到沈伯身上。朱佑樘看出沈伯的犹豫,一把抱起偷偷跑到身边的沈仲遥,朗声宣布:“即日起,他便是你们无往山庄的新主!半个月后,朝廷圣旨到达,以证身份!”

    沈伯凝望着朱佑樘,许久后,匍匐跪倒,低声道:“沈某愿为国献上八成家资,助太殿下一振国威,保我沈氏一族,百年平安!”

    “好,”朱佑樘满意的笑笑,“从今以后,无往山庄以沈氏为尊。”

    “老夫愿意一赌。太不是太祖,沈某不是沈万三。”沈伯沉声暗示。

    朱佑樘会意,认真承诺:“我,朱佑樘一诺千金。”顿了下,补充道:“只要你安守本分,决不动你!”

    “谢主隆恩。”老泪纵横,重重叩首。

    沈仲遥傻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朱佑樘。跑到我身边,扯扯我的衣角,轻声问:“娘,是真的吗?”

    我笑笑摸摸他的头,刚要回答,朱佑樘一把拉住我,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是啊,如今给了他可以示人身份,统一山庄,该是沈伯自己的问题了——凭他的手腕,不足挂心。

    出了无往山庄,沈仲遥颠颠追了出来。看着朱佑樘拉我共乘一骑,跑到马前,郁闷地大声喊道:“娘!你要等我,不可以和别的男人乱来!”言罢,愤恨地盯着朱佑樘。

    我失笑,还没学乖,敢和太抢女人。

    朱佑樘轻揽住我,却不话。我刚要赔笑两句,他扬起马鞭,飞奔而去。

    沈仲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地平线,可朱佑樘依旧没有减速的打算。我坐在马背上颠簸的难受,又听不到身后的动静。索性主动开口,“朱佑樘,你句话啊!好吧,我知道错了,不该冲动,险些坏了你的大事!”

    ……

    “喂,”我撒娇拍着揽在我腰间的手臂,“能不能句话啊!人家都道歉了啦,讨厌!”

    减速,身后终于传来了声音,“以后……”

    “啊?”

    “以后不许勾引别的男人。”

    “我哪有胡乱勾搭!得我和荡妇似的。咦,你不是吃醋吧?吃个10岁孩的醋?”

    朱佑樘收紧手臂,让我倒进他的怀里,“总之,不许。”

    我仰起头,“你什么时候嫉妒心这么重……”朱佑樘毫无前兆的低头吻住我,让我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里。带着惩罚的怒意,重重的在我的唇上辗转,撬开贝齿,用力纠缠着我的灵舌……

    MyGod!这么多观众,天啊……我试着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头也向后仰得更弯。好难受,第一次觉得接吻不是享受。

    许久,朱佑樘移开嘴唇。我委屈地捂着自己红肿的唇片,转身不再理他。

    “记住,不许再和别的男人不清楚。否则,我会更重的欺负你。”

    我负气不话,心眼样吧,我还能对个10岁的孩有非分之想不成?

    身后的男人见我不吭声,道:“以前怎么样,我可以不管,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不能不管。”

    “你!”我回头想骂他,却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没在自己身上,而是望向一匹壮硕的骊马,马背上是……

    那冰冷刺骨的视线害我下意识一哆嗦,他不会是想……

    朱佑樘感到了我的不安,低头看向我,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轻叹口气,诚实地:“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发疯的!”

    我沉默,朱佑樘的心思太深了,连我都摸不透几分。若非积压已久,今日爆发,我大概一辈以为他是个大度宽容的温柔情人。哎,怎么忘了,他是我认定的丈夫啊,和情人如何相提并论。

    朱佑樘放慢了速度,渐渐恢复常态。完美的自我调节能力,我却笑不出来。耳畔响起了温润的声音,“过晌午了,饿了吧,我们先吃点东西再赶路,东奔西跑的,你身体吃不消。”

    我心里一暖,无论如何,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我,真的疼我。两口哪有不吵架的,正常了,微笑着靠近他的怀里,“听你的。”

    朱佑樘的确体贴入微,比一般男人细心许多,回去的一路,吩咐其他人各自领命去了。只留下4个亲随,带着我游山玩水,好不自在。晚上,还帮我按摩脚踝,我不用,他却坚持,受过伤的地方,一旦受累,容易再次受伤。我们也会秉烛夜谈,聊聊过去,侃侃现在,畅想未来。我越发觉得朱佑樘深不可测,尤其在政治上——他的许多打算非常长久,非朝夕能够看出成效,却是利国利民,比如他提到了整治水患,提到了减免赋税,提到了改革盐法……哎,如果我能算出别人的下一步,那么他可以算出别人的下10步。我还能什么,这个男人太优秀了,仿佛是为政治而生,为百姓而生,他属于万人之上,只有那里能够充分发挥他的才干。

    朱佑樘还曾问我对六艺书院众才的看法,我不知道是不是试探,只好打个马虎眼。朱佑樘却道:“我想把他们带回京城,为朝廷效力。”

    “呃,其实书读得好,未必官做得明白。而且他们个个才华横溢,一心报国,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很快能够入朝为官,报效朝廷的!嗯,如果,如果走后门进去的话,可能会被同僚们排挤;你也可能被误传为任人唯亲,不利于立威于朝廷!”我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不对。只是历史记载他们三人仕途不顺,我承认,潜意识里不敢有违历史,去尊重自己的心意,放手一搏。

    朱佑樘握住我的肩,仔细打量着我,我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朱佑樘轻叹一声,“如果你真这么想,我遵重你,也感谢你把我放在首位。可是……”

    “没有可是!”我抬起头,回视着他,“我得是心里话,只是觉得没有帮助他们在你面前讨得便宜,有点对不起朋友罢了。”

    朱佑樘深深的看着我,慢慢吻上我的额头,“嫣儿,你真的与众不同。”

    5天后,我们一路悠哉游哉地回到了苏州府。刚回到楼里,屁股没坐热乎,就见萧飞神色匆忙地跑来,“殿下,殿下!”

    朱佑樘本来抱着我亲昵,闻声松开手,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皇,皇榜!陛下下旨,为殿下广选天下淑女,入宫为妃!”

    “什么?”朱佑樘一惊,不再沉稳,紧张地看向我,“嫣儿,我没有,没有!”

    我摆弄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黄金与钻石,好像很不搭呢……浅笑道,“我知道。”

    朱佑樘见我淡然,放平了心思,差人把夜叫来,问他宫中有何消息传来。

    夜道:“臣只知此事乃万贵妃向皇帝进言,颇得圣意,还有……”抬眼看向我,没了下文。我不解,朱佑樘却摆手打断他,“那件事,我已知晓,你退下吧!”

    夜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朱佑樘环我入怀,柔声安慰着我,不断立下誓言。我搂住他,万氏的阴谋,与他何干?大不了,我也入宫参选,“力克群美”好了,爱情需要追求,婚姻需要捍卫,这个,我懂,很多年前,就懂了。只是早婚,我多少有点接受不了——即使明知16、17岁结婚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哎,但不知万氏打得什么主意,夜复杂的目光又想告诉我什么。

    “朱佑樘,你在瞒着我什么?”我问,声音出奇的平静。

    朱佑樘一愣,我太敏感了。我失笑,是敏感吗?若是如此,何须大费周章让夜在我面前汇报宫内情况。他的手下,万氏宫里的眼线,该早就告诉他了更多的讯息。当然,我相信选妃,也出乎他的意料——万氏以慈母想象做好事,天下人都会嗤之以鼻吧。

    万氏究竟想干什么?缓和与太之间的矛盾,现在开始,会不会太晚了?借机在太身边安插眼线,毕竟男人最不能提防的就是女人,枕边的女人。或者是……有的东西参不透,更怕参透。

    “姐姐,想什么呢,如此失神?谨慎打翻了茶盏。”韵婷着接过我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嗯,不会是想太选妃的事吧!听适龄未婚女,由各府各县统计,登记造册统一参选。就连你我……”韵婷低下头,腼腆地,“怕是也在参选之列。”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我叹息一下,“宫里又要多出白头宫女了。”

    “姐姐是舍不得朱公吧?其实,妹妹已修书爹爹,让他老人家不要将姐姐的名字报上。”

    “啊?!”有没有搞错?

    韵婷没有注意我的诧异,继续道:“不过,妹妹没有姐姐的好命。姐姐来之前,我是家中独女,府县皆知,爹爹是一定会把我报上的。”

    “哦”,没报就没报吧,朱佑樘想要我,自然会想办法让我入宫的。不过,哎,韵婷也是好心啊,她哪里知道朱佑樘的身份。

    “姐姐,你妹妹该如何自处?生于官宦人家,身为张氏之女,我有责任振兴宗族。可是入宫便无法承欢膝下,一尽孝道。姐姐,妹妹该怎么办?”

    “啊?问我?”我无语了,这话怎么啊。

    韵婷见我有些心不在焉,便推了推我。

    “你,你爱他吗?”我也不知自己怎么问出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爱!”认真,坚决。

    我惊呆。

    韵婷垂下眼帘,“我,是,‘一朝选在君王侧’,一定会好好爱他,爱我的夫君。”

    “哈,是嘛。”怎么心里这么不得劲呢?

    “姐姐,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白头玄宗’并不是一种幸福。”我想我得是实话。

    韵婷看着我,神情黯然恍惚,点点头,默默出去了。

    留下我,兀自回忆。那天,任我追问了许久,朱佑樘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只字不提。我气结,真想撕裂他这张招牌面具,看看他真正的表情。可是,朱佑樘有他的手段,他会像只猫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让我相信他,我下意识点头后,他就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我嘴角抽搐,谁是猫来着,抽打!分明是狐狸,扮猪吃老虎!不过眼下,朱佑樘似乎有意躲着我,不,是背着我筹划些什么。这很稀奇,要知道我们之间有着非常好的传统,凡事不彼此避讳。往往是我觉得无聊,在他和手下谈政事的时候,主动离开。今次,我去找他,本想告诉他,自己没能报上名入宫参选,让他想办法,却在门外听到——

    “那你打算杀谁?”

    “请主明示。”

    “我、在、问、你!”朱佑樘一字一字的,那声音冷到让我一抖。

    夜沉默。

    朱佑樘似乎轻叹了一声,“罢了,记住,只要嫣儿平安即可。‘凤启’可以给她,暂时借给她!”

    “臣明白,臣告退。”

    我慌忙躲到树后,夜走出账房的瞬间,仿佛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做贼心虚的往里一靠,险些跌倒,忙一手扶树,一手捂住嘴。等我站稳走出去一看,诺大的后院唱起了空城计。

    转身“啊”的一声尖叫。拍着惊魂不定的胸口,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朱佑樘的身后,嗔道:“人吓人吓死人!”

    “嫣儿找我吗?”还是那张无懈可击的笑颜,完美到找不到一丝虚伪的痕迹。或许,这本就是真正的他,是我太自我,太矫情了。

    “那个,选妃……”

    我刚开了头,朱佑樘就抓住我的手,严肃地:“嫣儿,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朱佑樘爱的是你,只爱你一人,我可对天盟誓,今生今世不会娶别的女人。”

    “可,你会当皇上。”我垂下眼帘,难道要三千白发宫女组团陪我一个幸福女人吗?爱情是自私的,但将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我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

    朱佑樘握紧了我的手,“嫣儿,你不屑万千宠爱在一身,那么,他日我朱佑樘登基,甘愿为你后宫无妃!江山天下,是我的,也是你的!”

    一个男人有多爱你,不是看他给了你多少,而是看他给你的,是他拥有的多少。

    心里一暖,倒进了他的怀里。事在人为,既然彼此相爱,就该携手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历史如何,管不了了,这个男人,我无法放手。

    被他一哄,一承诺,我倒忘记了问他要杀谁。本想去问夜,可一想起他回来后的第一晚就被艳情勾进了房间,脚步不自觉止住了。委实分不清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但两个人的事,第三个人永远没有发言权。

    朱佑樘以我即将和他回京为名,为我安排了一系列旅行计划。他诚实的,回宫后很难再有机会来江南了。我有点泄气,是再无机会了吧。不比清朝,出于政治或游玩目的,皇帝们隔三差五搞个巡幸活动。明朝体制深严,朱佑樘又不喜欢铺张浪费,要他劳民伤财的四处蹓跶,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朱佑樘看出我的失落,轻轻抱住我,“等天下大安,我再带你出宫巡游,一定。”

    “有违祖制吧?”我问,是不了解宫廷的繁琐规矩,可妃出宫怎么都是大忌。

    “所以,要等天下大安,我才有时间陪你畅游。”

    “嗯。”我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这是他的极限,我该很庆幸——他有想到我,一直都有。

    一想到离开,心里难免不舍。我站在窗前向外遥望,夕阳为百韵楼镀上一层金边,如同她昔日的主人,妖娆、辉煌。这里的每一寸基石,有我辛勤的汗水。关上窗户,既然要走,就该有所交代。

    晚饭后,先去找了艳情。我只告诉她自己要走,很多话,终究不能明,如同她对我一样,有所隐瞒。但我总觉得,她会懂。

    艳情不置一词,让我觉得自己的话,不是自言自语就是遗言,非常没有成就感。该的也算完了,起身要走,艳情把我叫住。

    “大智若愚可以,却不要愚蠢,不要被情感蒙蔽了视线,丧失了判断能力。”

    “你在什么?”

    “我在,我很羡慕你;我在,我赌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郁闷,搞什么搞,话不能直白点吗?全玩禅机这套,都当自己大神啊!

    艳情看出我的意思,轻笑一下,坐到铜镜前梳起长发,“我只是有所怀疑,希望是我多虑了。”

    她到底在谁?朱佑樘吗?不像啊……

    本要去找玉凝,告诉她百韵楼股份给她两层,这样,她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在不用寄人篱下。却见玉凝站在我的房门口。

    “找我?”

    玉凝点点头。

    “正好我也找你,进来吧。”

    我还没开口,玉凝就握住我的手,好一番嘱托。从唐寅到祝枝山、从金莲到潇湘、从六艺会馆到天香楼,没落下一处,搞得我无语,无语,再无语——这才是真正的遗嘱吧。

    末了,玉凝拉住我的手,温婉地:“嫣儿,谢谢你一次次给了我希望,告诉我要为生存而努力。你我的情分,我永远忘不了,看着你有朱,朱公照顾,我很欣慰。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金莲和伯虎了。嫣儿,金莲那孩命苦,自被家人卖入了青楼,难免有些世俗,今后,就要拜托你照顾她了;还有伯虎,他是个很执着,很认真的男人,在他不羁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无比忠贞的心……”

    “停!停!停!”我咽下吐沫,气氛怎么越发诡异,仿佛真要生离死别,哦,对,我是要走,可谁人不是他人生命中的过客,勿需如此吧。

    玉凝眼里不知何时罩上了一层水雾,“听你要出去玩几天?开心点!这里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我,我们会担待的。”

    “谢谢,我其实……”

    玉凝松开手,轻轻摇头,“嫣儿,玉凝不想报仇,不想让万翼那厮如何如何,但玉凝希望,这个世界上,不要再有第二个玉凝了。为了苍生百姓,万氏一族一定要得到应有的报应,一定要有人代天去惩罚他们!”

    我傻了,直到玉凝离开,还没回过味来,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起万氏一族?

    第二天,我和朱佑樘打包去旅游。朱佑樘本是不去的,可他最近行为鬼祟,不肯明言,让我不得不防,只好软磨硬泡地拉他作陪,时刻监视着,希望真是自己敏感。待回到百韵楼时,能够一切如故。本想叫上夜一起,临出门时,看到艳情恋恋不舍的目光流连在这个男人身上。低下头,不能破坏别人的“性福”,只好不甘心的放过他。

    我不是没想过不去,死守楼中,但外面世界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一想着他日入宫,亭台水榭,红墙绿瓦的束缚,我便遏制不住满腔激情。我可以为他舍弃自由,在此之前,请让我最后一次疯狂吧。

    朱佑樘与我共乘一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那淡淡的麝香味,本该宁神,可我并不安分,悄悄将两只贼爪攀到他的脖颈上,摆弄着他漆黑如墨的柔软发丝,指尖将发丝卷出优美的弧度,再缓缓抽出,在他脸侧滑过魅惑的痕迹。每每这时,朱佑樘会无奈地低下头,我调皮,眼中溢满了柔情和宠溺。我笑,这不叫调皮,叫调情。

    行了半日,朱佑樘抱我下马吃饭。是间路边店,我发现他对饮食要求真的不高,可以是很低,属于很好伺候的那种人,这倒是改变了我对古代帝王饕餮之相的认识。我原以为皇帝要么脑满肠肥,要么贪财好色,要么荒淫暴力,反正人无完人吧,总得有缺点。可这些在朱佑樘身上完全看不到,他除了偶尔对我不正经外,在外人眼中,简直完美到了不真实的程度。

    随从在暗中保护,自然由朱佑樘起身去买单。不可否认,我喜欢看男人掏钱的样,那时的他们往往特别伟岸。尤其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

    “哦,对不起。”

    我笑笑,“没关系。”哈腰捡起被无意碰到地上的包袱——朱佑樘带的,他这种事有他,让我不必操心。一个红封黄边的本从缝隙滑到了地上,虽知不道德,但我耐不住好奇心打开看了看。

    浑身止不住颤抖着,不知是愤怒还是苍凉。

    “嫣儿?”朱佑樘看我手里攥紧密函,神色一怔,忙上前要拉住我。

    我把密函拍到了他的身上,“给我个解释!这就是你带我离开的真正原因吗?朱佑樘,我发现我从不认识你!”

    我负气跑了出去,牵过朱佑樘的马,一跃而上。朱佑樘喊着我的名字追了出来,可我更快一步,扬起马鞭往回赶去。等我,一定要等我!

    朱佑樘的身影和喊声很快化为了呼啸的风声,被抛弃在身后。可即使马速在快,不避讳行人横冲直闯一路狂奔,赶回百韵楼还是花了1个时辰。

    紧闭的大门,让我觉得每个毛孔都在窒息,难道……晚了?

    我连敲带喊,没有任何回应,心里一凉,朝后院奔去。一脚踹来了院门,鬼使神差的第一时间冲向了账房……

    “不要!”我永远忘不了那触目伤情的一幕,我撕心裂肺的喊声随着一道寒光划破了心脏,一席白色的纱衣盈盈飘落,不染凡尘。

    我惊愕的站在原地,忘记了呼救,当我呢喃着玉凝的名字,颤颤微微走进账房时,利剑的主人木然的看着我的方向,无喜无悲,麻木得有胜于一尊石佛。

    “玉,玉凝……啊!?怎么是……”我一捂嘴,眼泪夺眶而出,扬起手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脸色,“你TM不是人!”撒泼似的对他又打又踢。

    许久,终于有人拉开了气喘吁吁的我。

    “嫣儿,冷静点!”我听到了始作俑者的声音,无比愤怒,却虚脱得无力反抗。脖上一凉,一只熟悉的大手伸了进来,摘下“凤启”,沉声命令道:“速速回宫,交给万氏!”

    “臣,遵旨。”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你放开我!放开我!”

    “嫣儿,听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朱佑樘抱住我,紧张的为自己辩解。

    “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再也不要,永远不要!”

    “嫣儿,冷静下来,求求你听我!”

    “我我不要听!”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出了朱佑樘的臂膀,脚下不稳,仰面向后倒去。朱佑樘想要拉住我,却只拽到了衣袖,眼睁睁看着我重重摔在地上,脖颈不偏不倚硌在三寸金莲上,泪眼模糊的闭上了眼。

    我当然不会死,像所有女猪一样,挺到故事的最后。等我醒来的时,是倒在自己绣床上,萧飞一个人坐在床边。

    本想把头扭向里侧,可脖筋生疼,只好闭上眼,选择眼不见为净。

    “李郎中,醒来要先喝药,是压惊的,来!”萧飞作势扶起我,我一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臂,始终没有睁眼。

    萧飞并不勉强,放下药碗,:“其实,你误会太殿下了。”

    “我不想听,你走。”

    “你可以误会太,但是你不会拒绝真相。”萧飞淡淡的。

    “这话谁教你的,他吗?”我张开眼。

    萧飞一怔,傻乎乎点下头,然后告诉我了所谓的真相。十几年前,万氏曾梦到一只浴火重生的彩凤,啄瞎了乌鸦的眼睛,找来高人解梦,那人凤主错投它世,迟早会杀将回来,夺回属于她的一切。万氏害怕,追问如何破解。那人却道,凤就是凤,乌鸦无论如何变不得凤凰。万氏一怒之下杀了那人,可心中惴惴不安,又找来京中无数道士法师破解,皆不得要领。终于有一天,继晓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可破,只要得到“凤启”,驾驭元灵,则可助让她凤霸天下。万氏心心念念“凤启”,更是容不得太的存在,一直对朱佑樘迫害有加。当朱佑樘出宫将“凤启”送给我后,迷信使她更加疯狂,变本加厉,他更妄图一箭双雕,借江湖势力铲除太,永绝后患。当无往山庄的上官云鹏失手后,等于朱佑樘联合了沈伯,控制了整个江湖。万氏气急败坏,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我夺玉。可是,他对夜并不完全信任,另派了几人监视。而夜,他一个人可以完成任务,不许外人插手,众人不敢得罪,只好在约定的地点守着。朱佑樘将“凤启”交予万氏,也是争取时间,让他回宫做好应对。毕竟万氏在宫中的势力,如日中天,无人可及,如果“凤启”在我手上,万氏担心梦魇成真,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我进宫的。

    朱佑樘原本打算弄具新死的女尸应付,凭夜的金字招牌,加上“凤启”没人敢质疑,可偏偏商议时,让韵婷和玉凝听到了。她们知道了朱佑樘太的身份,知道了万氏的阴谋,玉凝甘愿以命相换,得报大仇。

    “只是,”萧飞摇摇头,“只是不知,为何死的是艳情姑娘。”

    我沉默,抱住了头,也许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是用生命去诠释她的爱情,去报复那个杀死她一家17口,让他既爱更恨的男人。而我,却没有阻止,单纯的以为爱情是救世主,可以化解世间所有苦厄。两行湿润滑过脸颊,那不可能,明明自己都不相信,却没有阻止,我何止愚蠢。

    咬紧牙关,坐起身来,万氏,今生今世,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我们不是神,即使朱佑樘计算得再精确,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因为他忽略了一个极其自我,极其聪明的女人。下地,咕咚咕咚喝光了碗里的汤药,管着什么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必须有铁打的身体作为后盾才能报仇雪恨。

    “艳情呢?”我问,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即使闭上眼,就是她清晰的完美笑容,扬起的嘴角带招牌的得意,一身的骄傲,决不低头。哪怕要用性命去证明——赢得了赌局,却失去了生命,只为他一瞬的犹豫,值得吗?理智,在爱情面前,终究是苍白无力的,即便聪明如你……

    “被,被祝枝山带走了。”萧飞低声答着,有些嘶哑。

    我一愣,知道他看到了一个深情的男人抱着他一生挚爱的女人离去的身影,孤寂,萧索,真正的彻骨寒凉。他该庆幸,他终于抱到了她,可是她,再也无法回应他无瑕的爱了。哎,造化弄人,太过执着,只是负累——当爱你的,和你爱的不是一个人的时候。

    抬脚要走,萧飞叫住了我。

    “怎么,他还有吩咐?”

    萧飞低下头,“张姐,殿下让您多休息,他请您放心,此事他会妥当处理。”

    我淡淡看了眼萧飞,“你的殿下该知道,我讨厌坐享其成。”

    当我来到前楼大厅时,员工们已集合完毕。玉凝记账,韵婷在朱佑樘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为他们加倍发放工钱。见我前来,无不上前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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