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日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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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雾气弥漫,远山若隐若现,稚嫩的阳光穿过重重薄雾,照在路旁野草露珠上,晶莹剔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时值初秋,四处一片绿意昂然,清晨的光景到让人觉得处在暮春时节。

    一条蜿蜒的路蔓延而出,好似直通远处的天际,一位少年正行走在路上,脸上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裤腿已被露水打湿,但他却似并未察觉,不时走走停停,露出追忆的神色,正是南柯。

    在灰色山脉中奔波了许久,昨晚又和矮人们痛饮鏖战至深夜,南柯本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奈何橡树酒馆的隔音太差,矮人惊雷般的呼噜声和生命和谐的吟唱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只把南柯整的硬是睡不着,天刚蒙蒙亮便起床洗漱,叫醒矮人一番道别,前往李斯特的家。

    维特自是对南柯一番挽留,但回到罗兰镇后,李斯特留下的执念越发的深刻,那种对父母迫切的思念总是萦绕在心间,往日的种种片段闪现:破旧的草屋、门前的溪流、父母的责骂与泪水,让南柯陌生而又熟悉。借尸还魂责任自然就抗在南柯的肩上,了却李斯特的心愿是当前的大事,况且南柯也不知该何去何从,暂时没有继续在灰色山脉中冒险的打算,便推辞了维特的邀请。

    维特惭愧昨日酒钱是南柯而付,这对重视友谊的矮人来无疑是一种折磨,拿出一块矿石送予南柯,但被南柯拒绝了,因为他知道恐怕矮人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否则不会在初秋之际就前往人类国度进行贸易,想来也是为冬天的到来早做打算,最重要的是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还得求助于矮人,他们越是惭愧,南柯到时才好开口。维特见南柯拒意坚定,只好作罢,对南柯再三发出邀请,并将他们部落的大体位置告知了南柯,让他抽时间前来做客,南柯当然是欣喜的答应。

    李斯特的父母住在罗兰镇的乡下,老李斯特是个铁匠,平日为邻里修补打造一些器具赚点钱,母亲艾玛则种植豆子、麦等庄稼。铁匠算是一个比较吃香的职业,但税赋却使得一家人的生活并不富足,在李斯特的时候基本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打猎也不是那时的他可以做到的,奇奥大陆的野兽远比地球的强大的多,更不用魔兽了,况且山林河流都是属于领主的,抓野味被看到会被剥夺土地赶出去。虽罗兰镇因为特殊的位置,直属于希伦公国王室,都城锡兰城又相聚甚远,并没有管得太过严密,但淳朴的乡下人只会感到畏惧,不敢僭越。

    只有偶尔李斯特的发法兰克林会让南柯尝到肉味,法兰克林比李斯特大三岁,是李斯特从追逐的天才,李斯特的斗气就是法兰克林教导的。虽在同一个地方长大,但法兰克林那些浪漫的想法、不羁的态度总让李斯特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时常羡慕不已,并将他定为人生的追赶目标,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法兰克林早已离开独自游历奇奥大陆去了。李斯特受法兰克林的影响,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斗气的日益娴熟让他底气大增,产生了去灰色山脉中闯荡的想法,同时可以打打猎补贴生活,但绝计是不会这么深入灰色山脉的,此事一直困惑着南柯,他准备在李斯特家待一段时间后,便再次启程进入灰色散卖调查一番。

    行走在过往常来的路,李斯特的思绪总是让南柯陷入回忆,这让他很是厌烦,那不是属于他的生活,就像被强迫着硬生生活成另外一个人,以他现在的脚力,路途并不遥远,但却走走停停花了过多的时间,此时南柯不禁有些想念紫电豹,有它在恐怕早就到达,见到他的父母,心中的执念总该消散一些了吧,但紫电豹野性未伏,人类国度并不适合它,在进入罗兰镇时就返回了灰色山脉之中,南柯不好强求,便任由它而去。

    一路走走停停,太阳已升至正空,渐渐有些热了,南柯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放眼望去,道路去势渐低,低洼处不少房屋点缀其间,正有炊烟袅袅升起,一条溪流蜿蜒穿行,泛着粼粼波光通向远处的群山,四周种植着片片庄稼,乍一看倒是一副风光宜人的好去处。

    脑海中思绪翻涌不止,南柯赶忙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买好的野味,快步疾行,越过溪流,行至一处草屋前。草屋被树木环绕,携着一个的院落,南柯站在院中,眼泪滑落却是面无表情,颇有点滑稽。

    屋子门窗大开,传来阵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还有淡淡的食物香气飘来,南柯很想踏入屋中,却发现怎么也迈不动脚,眼泪流入嘴中,咸咸的,心里也被李斯特感染的有些不是滋味,但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出鸣响,南柯苦笑一声,心中默叹:“兄弟啊,你别搞我了行不行,有啥事儿咱先填饱肚子再行不行。”

    “啊!”

    突然,南柯发出一声痛呼,心中一惊,急忙转身摆好攻击的架势,却见一个老头正吹灰子瞪眼睛的望着他,背上背着一些铁质工具,中拿着一根细铁棍,应该就是导致他后背火辣辣的凶器。南柯总感觉这老头有些熟悉,正在思索,那老头却已经披头盖脸的骂来。

    “哟,臭子,还知道回来啊,怎么?在外边待久了本事见长,还敢对你父亲动了!”完又是一棍子向南柯打来,来势重却只是轻轻的落在身上。

    “把你的眼泪给我擦干净,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南柯急忙将眼泪擦干,正欲辩解不是我想哭的,脱口而出却成了“父亲”二字,靠,亏大了,我南柯一世英名啊,没想到也有主动叫陌生人爸爸的一天,唉。

    老李斯特欣慰一笑,眼眶也有些红润,却又感觉不好意思,连忙转过身对着南柯。屋子传来打翻东西的声响,一个妇人冲至门前,看到南柯已是泣不成声。南柯苦笑一声,叫了一声“母亲”,爸爸都叫了,叫声妈也没什么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艾玛只是口中反复念着这四个字,双眼死死盯着南柯,又有些难以置信,掐了掐自己的脸,感受真切,又哭又笑,南柯见她这般模样,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悲从中来,这回是真的流泪了。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孩子都回来了,饭做好了吗?”

    艾玛赧颜一笑,开口道:“刚才一激动,把热汤给打翻了,我这就去从新做。”

    老李斯特知道艾玛平时思恋孩子比自己更甚,对她生不出责怪之心,却对南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铁棍作势欲打,南柯急忙躲开,奔向厨房,口中大呼道:“母亲,我来帮你,我们今天恰肉。”

    一番忙碌,鲜美的肉汤在桌子上冒出阵阵香气,撩动着二老的心弦,主食却只有黑面包,但南柯在灰色山脉中吃了不少苦,二老更是早已习惯了清贫的日子,粗硬的黑面包就着肉汤却也吃的格外的香甜,其间自然少不了对南柯的盘问,大都被他搪塞而过,有些实在不好解释的就自己不想,两人都感觉到了李斯特好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却又不上来,只是觉得他恐怕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痛惜的同时又感叹孩子长大了,离家的时日不远。

    老李斯特觉得是时候了,取出平日自己不舍得喝的麦酒,和南柯对酌,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浓烈,四下无人,屋子里静静的,只有老李斯特断断续续的话音和不时传来的鸟鸣。艾玛静静的看着父子二人,微笑着听老李斯特向儿子讲述他年轻时的往事。南柯竟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地球,在某个午后或者傍晚,他的父亲也是现在这般,只是那时的自己并不懂得,反倒感到絮叨和厌烦,但如今却是不同的感受。即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父母对孩子的感情却是一样的,只是那都是往事了。而自己也不是李斯特,过去的那些岁月对于已经死去的李斯特来是割舍不得的执念,对于借尸而来的南柯来是风中飘散的往日种种,而往日是不可追逐的。

    李斯特带着南柯游历了一番他的故乡。曾经住过的房间还留存着他时候的玩具,干净整洁的房间,满是过去的回忆,南柯也不再抵抗心中的执念,现在的他是李斯特。

    门前的溪水、屋后的树林、走过的街道彷佛都能看到李斯特的影子。和法兰克林调皮捣蛋的地方,第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被父母责骂是因为什么,第一次尝到肉的滋味,刚刚修习斗气时的雀跃、第一次离开家打猎时的不安,太多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太多太多感情的迸发,让南柯渐渐有些累了,走了一圈,是时候向这个世界道别了,彷佛间好像看到了李斯特对着他挥远去。

    南柯来到树荫下,静静的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上舒卷的白云,一时竟有些痴了。

    永远是这样无可奈何地悬浮著,我的忧郁是人们所不懂的。羡我舒卷之自如么?我却缠裹着既不得不解脱而又解脱不得的紫色的镣铐;满怀曾经沧海掬不尽的忧患,满眼恨不能沾匀众生苦渴的如血的泪雨,多少踏破智慧之海空不曾拾得半个贝壳的渔人的梦,多少愈往高处远处扑寻而青鸟的影迹却更高更远的猎人的梦,尤其,我没有家,没有母亲我不知道我昨日的根托生在那里,而明天──最后的今天──我又将向何处沉埋我的忧郁是人们所不懂的!羡我舒卷之自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