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矛盾
“没干什么。”
苑阳很不喜欢夏未初的这种眼神, 埋怨里带着不屑。
甚至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块,很明显嘴里不是咬着牙就是切着齿,跟有多恨铁不成钢似的。
夏未初转头扫一眼店里的几个人, 脸色就又阴沉几分, 眉心皱起个疙瘩。
“不学习跑这里跟混混们鬼混,你对得起你妈吗?”
又是这一套, 又往他老妈身上扯!
苑阳本来对老妈的情感挺正常,就因为夏未初一再用这母子恩义做鸡毛令箭, 搞的苑阳总觉得对老妈的亏欠比天高比海深, 八辈子都偿还不完似的。
偏偏老妈还不许他有别的想法, 苑阳一直夹在中间,左右都不是人。
夏未初的这句话,刺激了苑阳好不容易才收敛住的叛逆感, 迅速在他意识里复苏滋生。
他强行克制着反抗情绪,沉声了句,“一会儿就回去。”
“马上跟我回去!”
夏未初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牙疼的受不了还是真火了,反正没控制住, 吼了苑阳一嗓门。
“我了,我一会儿就回去!”苑阳也失控的一吼回击。
店里的音乐停了,听到苑阳吼声的几个人都纳闷的歪头朝店外瞅。
刘亮指了指站在店外面的夏未初, 噗嗤一笑,“哎李非,那不是你在公园里认的那个爹吗?”
李非嫌弃的瞪了刘亮一眼,没搭理他。
梁越也看到了夏未初, 看到他脸上的愤怒表情,还有苑阳脸上风雨即来般的晦暗,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梁越赶紧起身,跑了出去,“舅舅?”奔下台阶,梁越摆着手朝夏未初招呼,“您这是要回家呀?”
夏未初没想到梁越也在这儿,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几分,“越,你怎么也在这儿?”
“朋友店明天开张,我让苑阳陪我过来声招呼。”
梁越笑着指了指身后的轨迹琴行,不着痕迹的替苑阳解释。
生怕夏未初听不明白似的,又凑近他补充了一句,“就过来声招呼,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听完梁越的话,夏未初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还好苑阳没和这群混混掺合在一起,否则他不仅学习是问题,就连将来的人生都会变成问题。
“都早点回家,知道吧。”夏未初沉声完,捂着半张脸走了。
苑阳还站在原地,心里很难平静下来。
虽然这群人被夏未初看成是混混,但在他看来,并不是。
他们一没偷,二没抢,走的是自己的路,坚持的是自己的梦想,只是活法和其他人不同而已。
这些人和自己没什么区别,聚在一起聊的天虽然很粗糙,但并不妨碍他们青春向上的闪光点。
梁越目送着夏未初走远,从苑阳怀里接过水和烟,见他还皱着眉,安慰他:“舅舅和我们想法不同很正常,他也是为你好。”
苑阳冷着脸看梁越,“称呼!”
“我叫习惯了,下次肯定改夏叔。”梁越笑着:“进去吧,跟他们一声,咱们这就回家。”
梁越担心着苑阳,想要跟他回家看看,被苑阳拒绝了,“今天晚了,也没法补习了,改天吧。”
“那我送你去地铁。”
梁越把书包甩在肩上,跟杨伟了声,就随着苑阳朝地铁口这边走。
苑阳没别的,梁越想送那就送吧,能跟他在一起多待一分钟,心里就会多舒坦一分钟。
“在他心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他总爱摆布别人的生活,觉得别人都该像他那样活着,你这可能吗?”
苑阳想到夏未初对他的严苛和管制,心里依然愤懑不平,越想越气。
“他是个自学成才的画家,所以他觉得自己的活法才是对的,只要是他身边的人,有出息还好,没出息的在他眼里就是一块烂泥,发臭的烂泥!”
梁越一直默不作声的听完,架在苑阳肩上晃了晃,“苑阳,其实我倒觉得,你和夏叔不像甥舅关系,更像是父子。”
苑阳听了这话,一把推开梁越胳膊,“你什么?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跟他叫舅舅?因为我爸是被他害死的!”
梁越一愣,无所适从的眨了下眼,蔫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算了。”苑阳烦躁的吸口气,皱眉:“我好不容易才从那股难受劲里爬出来,本来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可我每次一看到他,我就控制不住,但又不得不每天面对他,这有多难受,你明白吗?”
苑阳的眼眸里闪出些许星光,那些被他准备尘封起来的沉痛旧事,又一次冒出尖来,刺的他生疼。
那年夏天的深夜,如果不是夏未初催着他爸匆忙赶来南英市,给他搞画展的作品配文字稿。
他爸也不会在半路上发生车祸,撒手人寰。
“苑阳。”梁越牵住苑阳的手,紧紧的,掌心的温热逐渐传递到他微凉的手上。
他看着苑阳满脸的不安和焦躁,又紧了紧手上的力度,轻声:“人总会没的,早晚而已,一百年后我们都会在地下遇见,别因为这个,把自己耽误了。”
苑阳任梁越攥着他的手,很暖,暖的让他再次提到这件曾令他崩溃暴躁的事情,竟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无法忍受。
这也许是一种特殊的力量,有人陪伴有人理解,那些所谓的寂寞和悲伤,就不会再占据心里太多的分量。
“梁越,我这个人挺操蛋的。”苑阳平复下心里的烦躁,抱歉的对梁越:“我没想把这些负面的东西传染给你,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控制不住就全跟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爷们儿?”
梁越看了苑阳一会儿,忍不住笑了,“我从来没觉得你像个娘们儿,哪个娘们儿能有你这样的爆发力,倔驴似的。”
“驴?好吧,我是倔驴。”苑阳念叨着重复一遍,噗嗤笑了,大声的吼了句:“我他妈就是头倔驴,又能怎么样!”
“好吧,驴。”梁越也跟着他一起笑,“不高兴就尥尥蹶子,高兴了就撒欢狂奔,多帅气了?”
“驴也帅吗?也许吧。”苑阳笑着叹口气,惆怅的:“可惜,被夏未初栓了根缰绳,只能按照他规定的路线去走我从没想过的一条道,蒙住眼睛转磨盘似的。”
“我倒觉得你应该感谢他。”梁越认真的:“苑阳,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夏叔指给你的路并没有什么错。”
苑阳顿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就因为那条路是他指的,我才不想走,因为我恨他!”
梁越并不反对的点了点头,却:“也许,你不是恨你舅舅,而是你希望,害你爸去世的人,不是他。”
地铁上,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的苑阳,反反复复想着梁越最后的那句话。
也许,你不是恨你舅舅,而是你希望,害你爸去世的人,不是他。
这句话,让苑阳意识到,他对夏未初这个舅舅的情感,确实应该重新审视一下。
原本尊重和敬爱的舅舅,因为关系到老爸的去世,从此反转成被他怨恨的人。
而这个被他怨恨的人,又恰好接盘了对他的抚养责任,才让苑阳心里生出了矛盾的疙瘩。
爱和恨,是背对背的关系,哪怕其中的一个肯转过身来,也许光景就会大不相同。
夏未初最先回到家里,牙疼的他坐卧不宁。
又想起半路上遇见苑阳的事儿,更是火大,泡了壶茶烫牙不敢喝,翻了两页画册也看不下去。
夏未初捂着半张脸,在画案前来回徘徊着叹长气。
苑阳进了门,在门口换好鞋,扫了夏未初一眼。
见夏未初一直冷脸盯着他,连招呼的心情都没了,提着书包就朝楼上走。
“站住。”夏未初叫住他。
苑阳站在原地没动,也不想话,胳膊一垂,书包耷拉到地上。
夏未初见他这种态度,不由得有些蹿火,使劲咬咬那颗裂牙,把火强行压下去。
“以后不许跟那些混混玩,知道吗?”
苑阳皱紧眉转过脸来,“梁越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凭什么不能跟他们玩?”
“你能跟梁越比吗?”夏未初吼了一声,牙疼的整个神经线上一蹿,脑袋都跟着疼懵了。
他照着疼的那边腮帮子使劲凿了一拳,接着吼:“人梁越他爸是财政局长,他妈是地产商,人家是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将来什么都不愁,你是什么?你有什么?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苑阳没看懂夏未初为什么生他的气却照着自己脸上来了一拳,但的话他却听明白了。
他记得刘亮过,梁越是个官二代,却没想到梁越的家世竟然这么优越。
夏未初这一通吼,让苑阳不自觉拉开了他和梁越之间的距离。
原来他和梁越,一直都没得比。
比学习,梁越落他十万八千里;
比家庭,人家有钱有势,他却人亡家败;
比性格,比人缘,梁越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
可是!!!
“我为什么要和他比?”
苑阳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服气的喊:“他是他,我是我!就算我起点比他低,那又怎么样?谁规定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就算我一辈子没出息,变成块烂泥,你也管不着!”
“苑阳!”夏未初一手指着他,气的手都哆嗦了,使劲咬着那颗裂牙,呲牙咧嘴的吼:“苑文谦那么优秀,怎么生出来你和苑涛两个没出息的混账!”
“别提我爸!”苑阳顿时急了,书包猛的甩在地上,“要不是你,我爸能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