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关乎命运的押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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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的一声,门被重重的合上,两个人沉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姬正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怎么跑道那里的?”

    雨欣姐摆摆,没有立刻回答姬正的问题。

    她先是看了看屋里,又凑到窗外瞄了一会儿,然后拉起窗帘,一屁股坐回到姬正旁边,把头枕在膝盖上,洁白的裙子花一般铺散在地上。

    所有的阳光都被隔绝在外面,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两个人,慢慢平复呼吸。

    雨欣开口道:“你前脚刚走,后面就有妖怪闯进了屋里,我好不容易才跑到你那里去的。”

    她转过头,姣好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和昨天的死尸是一伙的,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人。”

    完便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发出微微的啜泣声。

    姬正的眉头皱了皱,那些妖怪已经猖獗到敢在白天行凶了?

    “可是,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雨欣姐,你应该不是人吧?你难道没有一点与妖族周旋的能力吗?”

    当姬正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雨欣娇的身躯猛地一颤,然后迅速歪到一边,她看着姬正,表情远比她自己被妖怪袭击来的还要慌张绝望。

    姬正伸出放在它的面前,和声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不是那种残暴的妖怪,不会伤害你的。”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保持着惊恐的样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姬正以为她是一时间没能相信自己。便只好坦白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天道师的继承人。天道师的道义就是替上天对作恶的妖怪行罚,我相信雨欣姐肯定没有做过坏事,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你”她看着姬正的双,欲言又止。

    估计是想起来姬正昨天半人半妖的样子了。

    “没事的,我的母亲是妖族,所以我生来就是半人半妖的血统。”

    她脸上的惊慌终于淡去不少,抓住姬正的,重新坐回到姬正身边。

    雨欣盯着地面,怔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妖怪,但我就是有着和普通人不同的力量”

    她将膝盖拢了拢,好让下巴枕起来更舒服些。

    “我从记事起,就能看见很多妖怪的本体,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就像刚刚,我直接带你回来一样,因为我知道,屋子里已经没有妖怪了。你我是妖怪,可这股力量我甚至不知如何去使用,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照镜子甚至会发现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可我明明就站在那里”

    她轻声呜咽着,道出自己的不幸。

    她明明再怎么,也不是寻常凡夫俗子,可却偏偏柔弱的像水一样。姬正都有些怀疑他在蓝青上看见的人是不是雨欣姐了。

    姬正沉沉呼了一口气,老实,天道师一脉传承万年,对天下妖怪无比熟悉,可是阴川司马却告诉了他上天赐予的眼睛所没能看出的真相。她明明怎么看都是人,可姬正也亲身感受到了她和人不同的地方,那违反常理的重量就是最好的证明。

    “雨欣姐,不要害怕,你的身份,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她轻声地啜泣,颤抖道:“可是我该怎么办我不是人,我的未婚夫怎么办我那么爱他”

    姬正的脸庞明显僵硬了一下,换了一会儿后,轻笑着安慰道:“没事的,上天给你如此的身份,未尝不是一种考验,假如你们真的深爱彼此,并且明白其中利害,那么在一起又何妨呢?”

    雨欣姐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姬正,问:“你不是杀妖怪的吗?”

    姬正笑的有点无奈。

    “姐,我只杀做恶事的妖怪啊。这是我们家一万年流传的信条。”

    姬正吸了一口气,严肃道:“不过,你也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对于妖怪,人类的感情几乎都是畏惧、厌恶、鄙弃,这一点如果你们以后有了孩子,想必在他们身上会体现的更加明显。并且,还有人与妖的血脉冲突,就如我这一样,生下来就是一幅有冲突的躯体”

    雨欣姐的脸色愈发惨白,但却并未出声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姬正是亲身经历过的。

    她没注意到姬正不知何时,悄悄握起了拳头。

    作为流淌着妖怪血液的人类,他顶着银灿灿的角,人们厌恶的避开每个有他出现的地方,他们的孩子用石头去砸他,冲他吐口水,咒骂他;作为流淌着人类血液的妖怪,他怪异的身份一样被多数妖怪鄙弃,他们嘲笑他是“肮脏的杂种”。

    那种整个世界都不接受自己的感觉,远比一对在一起的人与妖更让人厌恶,姬正无比清楚,这种感觉。

    “滚出我们的村子!”

    “啐!去死吧!丑八怪!”

    “人不人妖不妖的杂种。”

    那些曾经的记忆泉水一般在脑海里涌现,恶毒的话语、无情的嘲笑、冰冷的驱逐青筋从他紧握的双拳上暴起,密一般的鳞痕从皮肤上慢慢浮现,回想的越深,痛苦就越深。

    “喂!”雨欣从旁边弱弱地摇了一下他的肩膀。

    姬正一下回过神来,本来已经要钻出皮肤的鳞片瞬间消退。

    “你怎么了?好像状态不是很好。”

    姬正摇摇头,表示没事。

    “这些事情都先不,毕竟还很遥远,雨欣姐有时间去考虑如何决定。”

    姜雨欣面有难色,道:“可是”

    “我知道你害怕妖怪会再找上你。”

    姬正:“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保护你,至少在这一段时间让你免受被妖怪盯上的风险。”

    雨欣狐疑的看了姬正一眼,不晓得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姬正道:“因为我没有钱吃饭,没地方住所以,你就当这是一笔买卖吧。你提供食宿,我保护你”

    他不敢看雨欣姐,视线直直地顶着前面的地板,脸上也有些红扑扑的,他有点忐忑的感觉,毕竟对面是个女孩,又那么漂亮,那样的话,会不会让对方以为自己别有用心啊?

    “那你睡在早上起来的那间屋里吧”

    雨欣姐低声。

    姬正没想到她真的点头了!他的脸颊直抽搐,而且还是那个贴满了照片的房间。

    “这”

    雨欣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用背擦去泪痕,站起来:“那你先在下面坐一会儿吧,我去检查下刚刚有没有什么东西丢失或者被弄坏了。”

    姬正从吃惊中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啊哦哦,好的。”

    看着雨欣姐走到前面,姬正吐了口气。

    行呗,至少是有了个算是工作的活计,包吃包住。

    因为蓝青送过来的两个饼给他的冲击很大,尽管他还很善意的是“打听线索”的酬劳,但姬正的自尊仍然受到了不的打击,假如他一直没法找到任何一项工作,那么是不是下次就要光明正大的接受别人的施舍?他不想做祈人施舍的乞丐,天道师这一辉煌的封号不应如此蒙尘。

    空旷的巷子,兴趣过去的人们早已散去。青砖尽碎的地面下,黄土沾满了干涸的黑色血迹。

    瘦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在一旁,是个赤脚的老人,他的浑身包裹在一袭破烂的黑袍中,裸露的干枯的皮肤皱巴巴地依附在骨头上,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包着人皮的骨头架子。

    老人先是绕着周围走了一圈,然后蹲下来,用捻起一点带血的泥土,放在塌陷的鼻子下闻了闻。

    “嗯这强大的妖气,果然是被别的妖怪半路截胡吗?但冥墟应该没这么一号人物才对”

    老人沉吟一声,浑浊的双眼中绽放出碧绿的精光。

    “莫非刚刚走进冥墟的大妖既然如此,就更有必要尽快找出来了,不能叫他坏了我等的大计,让那些大人的辛苦付诸东流才是。”

    话音刚落不久,巷尾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穿着道袍的道士冲了出来。

    老人转身,看了他一眼:“哦?道家的修士?真亏你们能找到这里。”

    这可是个传承相当久远的道统,甚至能追溯到当年妖族还在辉煌的时代。他们虽叫做道家,可却不是那个宣扬无为的道统。他们信奉神,并且可以从神中借来力量,斩妖除魔。

    “妖孽,少废话。”道士从袖口里抖出两张符纸,对老人斥道:“云若姐是不是你们拐走的?”

    老人面不改色,无比从容道:“家伙,莫非你就是道家的常衡?”

    因为他知道,道家子弟虽然遍布世界,但唯独对市不管不顾,几千年来都是如此。但是有一个人里外,就是眼前的常衡——相传生下来就被天上神所眷顾的幸运儿。

    年轻道士哼了一声,道:“知道就识相点,快把云若姐交出来。”

    “哈哈哈哈给你点颜色还真开起染坊了。”

    老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家伙,承认你并不代表你就可以打赢我,你得意什么,我只是懒得杀你,给你一个话的会罢了。”

    常衡脸色铁青,当即将中符纸扔出,上同时结印默念着。

    “风行火,火焚疾,天地无秽!”

    两张符纸在途中燃烧起来,金色的火焰灿烂耀眼,像是两条火蟒般气势汹汹。

    老人直接抬起赤脚,往地上重重一跺。地上青砖被一股怪力掀起,朝前翻卷而去。

    “嘭!”

    符纸撞上青砖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花四溅,破碎的青砖石渣扑簌掉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

    不等常衡再次出,老家伙已经腾空而起,跃到房顶上。

    他得意地大笑着:“家伙,够胆。记住,你要找的女孩在我阴川司马中,想救人,就用你们的生命来填满我设下的陷阱吧!”

    “别走!”

    常衡又从中掷出一张符纸,可惜被那妖怪轻松避开,他无比得意的大笑着离去。

    “接下来就是做点脚,好让我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除掉道家,并且得到我的货物。”

    他喃喃自语。

    常衡那边,气急败坏的他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妖怪的离去,他终究还是人,做不到妖怪那般来去自如。

    片刻后,又有一人急匆匆赶到这里,是个绿毛的年轻人——蓝青。

    常衡冲到他跟前,急切道:“快让你下的人去找,云若姐被妖怪抓去了,不快点的话恐怕”

    蓝青四下扫了一眼,本来累的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一把把常衡推开,指着他的鼻尖怒斥道:“什么妖魔鬼怪!都到这关头了你还敢招摇撞骗?”

    常衡辩解道:“我的是真的”

    但蓝青压根不信,直接把他推到地上,破骂道:“找不到线索就拿牛鬼蛇神来糊弄人,别以为我会和云若一样傻乎乎的信你鬼话连篇,给爷滚蛋!”

    他是姜云若的发,从和她一起长大,自打他认识姜云若起,她就是个信神信鬼的神棍,知道长大都是如此,只要是有关神啊鬼啊的东西,她都有兴趣去看一看。

    但这可不意味着蓝青也一样。

    常衡从地上站起来,离开前愤愤不平地指着蓝青,:“这可是你的,等到时候救出云若姐,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告诉你!”

    蓝青狠狠啐了口唾沫。

    “呸,什么狗屁道士,就是个跳大神的,这种货色也真亏有脸能和云若搭上关系。”

    转而他又扶着脑袋,忧心忡忡道:“天天往外面跑,这次好了,终于被人拐走了。关键每次你家里的那群老头子还第一个拿我问罪,我一个混混,居然免费做起了寻人业务,好歹体谅下我的痛苦啊我的大姐”

    终究,平凡的双眼看不出看似普通的世界到底哪里不同寻常。

    常衡气冲冲地沿着市的马路走进一片群山之中。

    “什么都不懂的你们,只会让云若姐在妖怪的巢穴越加危险”

    ——

    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暂住的地方的姬正迎来了他在这个城市里的第一顿晚餐。

    因为室内布置十分简单,雨欣姐在茶几上放了一块洗的发白的抹布,这就算是餐桌了。

    然后把饭菜放上去,内容很简单,还是和早上差不多的配置,白米粥、咸蛋腌菜。

    雨欣两只捏着碎花围裙的裙摆,窘迫道:“今天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没有准备像样的晚餐,不好意思啊”

    “没有的事,能有的吃就不错了!”姬正连忙摆道。

    “而且我在山村里,一般过的日子很清苦,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雨欣松了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对了,雨欣姐,既然是我主动答应要保护你的,那么有些事情我就要先和你明。”

    “什么事?”

    她明显又紧张了起来。

    姬正如实道:“我因为自身担负的使命问题,需要在这座城市多走走,熟悉这座城市的现况,来确定现在市的妖怪的情况。”

    “那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很有可能会再和妖怪战斗,我没法保证你的安危的。”

    姬正绝不是故意吓唬她,他这矛盾的身体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十分有限,又加上冥墟的意志时不时从中作梗,姬正真的没法保证她的安危。

    雨欣摇摇头,坚定道:“没事,我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那些妖怪既然知道了我住在这里,肯定还会再来的,所以只有跟在你身边是最安全的。”

    “这倒也是个没法推脱的借口”姬正有些无奈。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去了壳的咸蛋,放进嘴里,姬正脸上烦恼立刻一扫而空。

    “这咸蛋不错啊!”

    他又夹了一块,金黄的蛋黄汁液在嘴里流淌,混着蛋白淡淡的咸味回馈到味蕾,那是真的好吃。

    “这稀饭!也好好香啊!还有这咸菜我的天啊!”

    他来冥墟之前,在大山里闯荡了十年,每日都是过着不知油盐的凄惨生活,能吃顿有味道饭的都感觉是大餐了。

    雨欣搬了张板凳坐在对面,细细听他大惊怪的赞叹,眉眼里洋溢着欢欣。

    月亮追着太阳落下的脚步爬上天空,星星在渐渐暗淡的夜幕里凸显出闪耀的身姿。微风徐徐拂动纱帘,皎洁月光透过纱帘落在桌面,柔嫩的轻轻打开老旧又笨重的日记。

    “我仰视你在地狱仰望天堂的身姿,诅咒的孤独驱使我不由自主去窥视你,我不相信命运,只相信你”

    微风吹动书页,今夜又有多少人不眠?

    在一座建立在被人类抛弃的真实之上的城市里,衣着古朴的妖怪们在古色古香的闹市中行走买卖,也有少许人类在这里,和好久不见的妖族友人寒暄。灯笼里的黄金色的光明,照耀出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这里永远不会有外界那般对异族的排斥。

    恢弘的宫殿是这座城市的中心,那是这片净土的主人所在之处。

    今夜,有女子坐在宫殿最高的瓦楞上,怀抱着一只失去颜色的传歌鸟,风华绝代的她站在这世界顶端,只在背后那个站着的男人之下。

    可她却只有哀伤,背后的男任默默地看着她,默默无言。

    他们有着很明显的共同点,就是头上生着两枝叉角,上、脖子上也都有细密的鳞片。

    男人是这国度的主人,女人则是他唯一也是最珍爱的女儿,他们上天所创造出来的、世上最浅的生命之一——龙!

    月挂梢头,微风轻漾,恢弘堂皇的宫殿顶上,有两人默默无闻。

    微风吹来,她轻轻按住胸前的青丝,喃喃道:“都亲生的孩儿是心头掉下的肉,疼着宠着都来不及。可娘早早离你而去,也没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天底下再也没有我这般失职的母亲了吧。”

    那亮丽的秀发中,已经有些许灰白。

    女子怔怔有神,眼前又浮现出那孩子的样子,当年离别,他眼眶中明明已经泪水打转,却还是挤出笑脸,和那个男人一起挥为她送别。

    身后的他的父亲沙哑着嗓子,开口道:“龙令已经传下去了,再过几天你将执掌南国,到时他便是唯一的皇子,整个南国都站在他的背后,数万妖兵皆可为他赴死。”

    “没用的啊,父亲。”女子轻轻道。“再多人陪伴,孤独的人始终还是孤独的,那是他生下来就背负的使命。”

    因为他流淌着矛盾的血液、又偏偏肩负着重大的使命,即使再多人陪伴,他依旧如同一人前行。

    “他注定是孤独的,那是天道师一脉的宿命,但我能做的,是让他至少不孤单。况且,祭、薎两位祭祀过,冥墟此时充满迷云,不定就是那位大人即将打破封印,万年前我们对那位大人的调兵令选择了拒绝,而今你又和天道师的后人结合,我们已经彻底站在了那位大人的对立面。”

    男人甚至不敢开口提及那位君王的名字。拒绝调兵令等于违抗逆君的命令,妖族的君王的命令是绝对的,所以拒绝就等于反叛,哪怕他万年前没有动,万年后也不会罢休。唯一的希望,就是依靠天道师,去对抗逆君!

    中年男子沉重道:“所以哪怕不是为了你的孩子,我也不能让他孤军奋战,毕竟南国秘境所有妖族的性命,早就押在他的身上了!”

    他也很不甘心,居然押注在一个孩子身上。

    但谁又相信呢?他将能决定世界是保持原样或是天翻地覆,让人类被拉进灭亡的深渊。灭亡,多么遥不可及的话题,空洞而又让人无法想象。

    人类不相信,可他相信。因为他们曾经见过有一个人,按下神高傲的头颅,击溃整个妖族!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