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五十七章
戴从军看金莲眼睛一亮,就知道她有了想法。
他不动声色,底下却拉了媳妇儿一把,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不知道这男人有什么算,金莲仍是顺从的抿了抿嘴,什么都没。
戴从军看了老板一眼,指了指身后的照相机:“寻师傅的事儿急不来,且做与不做见与不见,总得问问人家的意思。不如你先帮我们把照片拍了,回头我让我娘去找人探探。”
他身高笔挺,一身军装,老板倒不敢再什么,认认真真替一家人拍了照。戴从军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摁着母亲和妹又各拍了张单人的,最后才拉起金莲一块儿坐下,拍了两人的合影。
他拒绝了老板给折的好处,分文不少的交了钱,在老板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带着家人出了照相馆。只到了外头,看看左右无人,这张古板的扑克脸便生动了许多,与金莲话时更带上一分心解释。
“我知道你想应承下来,但是我听着老板的意思,他们两口子可算不上好人。”侦察兵翘首认真给她分析:“老板娘自己做不到,却拖着主顾不肯实话;老板让咱们帮忙找师傅,答应给咱们好处,却绝口不提会给人多少报酬。可见这两人满心眼儿的都是算计,就算你帮忙做了,也不会记你的好。”
“不定还得防着你,压你。”戴妈妈也回过神来,拉着金莲劝道:“你是个心善的,看到人有难就想帮衬,可也得看看那人是不是个值得帮的。”
“我知道啦。”金莲笑了,“其实我也没想帮他,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可以靠这收益开个作坊,赚点儿零钱贴补家里。”
她有些羞赧的低头:“妈你也听过吧?我没出嫁前是个懒丫头,家务活儿还好些,田里地里是真不怎么会。以前是我不明白事儿,现在却是觉得自己真不行,总不能日日看你和妹妹忙着,我在家里躲清闲吧。”
原来是的这样的主意。戴妈妈松了口气,心里更舒坦些:“不会就不会,反正我和你妹子也是做惯了的。以前从军不在家,我们娘俩里里外外不都得操持?今后有你帮着搭理家中,不知道给我们轻省了多少事儿呢。”
连姑子都劝:“嫂子你就安心吧,就当我乐意伺候你行不?”
“你乐意我不乐意啊,”金莲揉揉她的脸:“你还有的事儿要做呢,我还是得像个辙才行。”
戴从军明白她的意思,媳妇儿还想着让妹妹好好读书呢。只是这年头伺候庄稼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每个人的义务,并不是赚钱就能摆脱的。他笑着将人拎过来细细解释:“下田种地是肯定少不了的,大家都是无产阶级,谁能不劳动啊?你是军属,思想可不能跑偏。”
他这话的略重,戴妈妈立刻就不满意了,抬手就挠了儿子一把:“莲是为家里着想,可比你这个站着话不腰疼的孝顺多了,你好意思这么她?!”
金莲却是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懊恼的冲他眨眼:自己都忘了这还是那个靠着票据买米买布的年代。戴从军拍拍她的脑袋,感觉自己又被她湿漉漉的眼神晃了心窝。
戴妈妈还在替儿媳妇抱不平,金莲笑着扑过去搂她的胳膊:“妈,从军的没错啊,咱们都是军属,可不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之前是我想岔了,以后再不会了。咱们去吃点儿东西,然后送从军上车吧。”
老太太是真心眼里疼儿媳妇,听她这么一,才勉强放过戴从军,只依旧没个好气:“看看金莲多乖多体贴?我生了你有什么用!就是来气我的!”
从来都是亲妈心头宠的戴从军哭笑不得,举手投降:“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一家人欢声笑语,戴从军心里却生出几分愧疚来。想着金莲的“军属不易”,他越发珍惜眼前亲人们的笑脸——这许多年,他出门在外时,母亲和妹妹是否也如媳妇儿的那样,提心吊胆的忐忑着,还得操持着家里,用忙碌麻痹自己的恐惧?
“你怎么不走啊?快过来!”姑娘清亮的声音断了他的思绪,金莲在前方挥着手让他赶紧跟上,张扬的笑脸如冬日的暖阳。戴从军扯出笑容,心中愈发坚定——这就是他的使命,是他用生命在守护的和平和美好。
一行人往前走几步,记得那里有个卖油饼的摊子。只还没到近前,就听到一声惊慌的哭嚎:“庆!庆你怎么啦?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医院了。你快醒醒啊!别吓妈妈!”
街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金莲却是神情一凝,上前几步抢过那女子手里的孩子,从背后提着他放在自己腿上,双臂从他腋下伸出来环抱住,用力在腹腔位置猛烈挤压几次。
那女子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吓坏了,根本来不及阻止金莲的动作。直到孩子哇的喷出几粒完全没咬碎的花生,大声哭闹起来,她才慌张的接过金莲递到她面前的儿子,搂着他一块儿嚎啕大哭。
霍宁姬当过一回医科生,海姆立克复式冲击法简直是刻在灵魂里的本能,只是擦过汗水松了口气,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媳妇儿有些羞赧的“呀”了一声,躲到了戴从军身后。兵哥哥笑的温和,反手将她拖出来,揉揉她的发顶。
姗姗来迟的孩子爹和医生也出现在街头,看到宝宝已经没事儿,少不得听前因后果。年近七旬的老大夫目光灼灼的看向王红庆的救命恩人,试探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可以用这法子救他?”
听周围人的描述,这姑娘可是一点儿不迟疑的冲上来做了急救,显见不是歪正着瞎猫碰上死耗子,而是人心里明白这样做是有效的。霍宁姬脑子里飞快运转,脸上依旧是惊魂不定:“我曾经看过——嗯,曾经有个老郎中拿了本蛮古老的线装书给我看过,这叫海氏急救法,专门针对一到八岁的朋友呛了气管的。他用这法子救了个吃馒头呛得直翻白眼儿的娃,我想着大概是真有用,就和他学了。”
老大夫不死心:“那郎中长什么样儿?线装书呢?”
“都多早的事儿啦,郎中就是路过的铃医,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的高高瘦瘦的。线装书也只看过这两页啊,没见着书名,不知道叫什么。”
戴从军看她拳头握的紧紧的,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圆谎了。这什么海氏急救法肯定是五十年后的东西,只是姑娘救人心切,来不及多加考虑,直接就给用上了。
真是个心善又单纯的姑娘。戴从军心里叹气,上前帮她把话题岔开:“我媳妇不是专业的医生,您最好还是把孩子送到医院仔细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不妥。”
老大夫迟疑的点头,到底是病人最重要。孩子的父亲是个沉稳的人,从兜里掏出个本子问戴从军:“今天多谢你对象了,能不能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等孩子好了,我带他去你家谢恩。”
戴从军急忙摆手:“帮助别人是我们应该做的,别什么谢恩的话。您还是赶紧跟着去吧,让医生好好给孩子检查看看。”
王学兵也不勉强,只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一串文字:“你以后要是有事儿就来找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办到。”
看着他匆匆离去,戴从军扫一眼手上的地址,心里却咯噔一下。别人或许看不明白,他却知道那里住的都是省里排的上号的领导。最重要的是这个名字:“王学兵?”他若有所思,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南省的省长,王学兵?
不,这会儿他还不是省长,是主管宣传的副长。不过三年后就会调任正职,成为南省的大长官。且王学兵和部队几位大佬的关系非常好,甚至有传闻,他是可以上达天听的人。
突然交好一尊大佛,戴从军心中有一分激动,却又很快平息。金莲救人不是为了得好处,他更是谨记自己的使命,不可能挟恩图报。身为军人,他有往上升的野心,但这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争取。他可不会想着走捷径——那样的话,不他自己要唾弃自己,只怕连金莲都要鄙视他了。
一场的风波就这样平息,戴家人看看时间不早,赶紧将戴从军送上火车。而医院里,王学兵听着老大夫的话还心有余悸,“幸好那姑娘出手快,不然我们只能安排开喉手术了。就是不知道她那样摁几下到底是什么道理?有没有什么窍门在里头?”
大夫的絮絮叨叨他已经听不见,孩子除了喉咙有些划伤外并无大碍,这会让正在母亲怀里撒娇。妻子还在抽泣,埋怨自己没照顾好红庆,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大高个儿绿军装,看起来怎么有几分眼熟?
直到上了火车,他才突然一拍大腿:可不就是他上回出差到西省,老战友指给他看的那个尖兵侦查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