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鱼,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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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前,燕柳镇,长宁巷

    四月春晨,风微冷,海棠如血。

    男人躺在院子里的槐树下,身边是一幅墨迹未干的水墨画。

    她又踩进他的梦里了。

    印象中,那个女孩,永远穿着一条纯色的长款连衣裙,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他这边走过来

    三个月后,这个五官棱角分明,走路带风,一身傲气的男人死了。

    死于t细胞淋巴瘤。

    他很后悔,当时,并没有拒绝她。

    房子是租的,妻子是假的,什么,也不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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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灌着太阳味的风轻呼呼地吹着,早上不算太晒,否则,坐着三轮敞篷车不用动弹估计就会浑身汗涔涔的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穴上的一点凉跟空虚源头一样顺着血管往心窝渗,又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了开来。

    “喏。”

    周文旭从包里翻出一张湿巾,破开了包装袋递给他。

    “干什么?”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色彩,好像坐在这的其实不是他本人,不过是一副皮囊。

    “风干了,擦擦,特难看。”周文旭笑了笑。

    迟愣了两秒钟,笮铭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一抹,眼角已经干涩得发疼。

    “我睡着了?”

    周文旭顿了顿,答了声:“嗯。”

    “你催眠我?”笮铭的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几个分贝。

    “是你自己想睡。”他只不过是帮了他。

    笮铭吐了一口气,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向四下张望着。

    他不在乎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脑海里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放大,身上的锁像是要崩裂一样。

    他想跳出去,想一刻不停地去见什么人,又十分不想找到什么答案——

    他想一直走,在闹市也好,在荒野也罢,谁都不认识,不用一句话,不用做任何表情,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我靠停车!”

    笮铭从三轮车的侧翼直接翻了出去,周文旭一把没拉住,吓了一跳。

    “你去哪?”

    周文旭跨下车,伸要去扶他。

    “别动我。”笮铭低沉吐了三个字。

    脚上的痛感钻心的焦灼着,保持着半蹲姿势,过了好一会,笮铭站了起来。

    刚才的三轮车已经走了。

    在古镇,跑出租的不多,也就三轮车常见一些,到底是怕笮铭会受什么刺激,周文旭叫了一辆快车。

    “姑娘,梦见什么了啊?”

    “难不成还做噩梦了?”

    周文旭笑吟吟问了两句,笮铭稍微偏过脸,看着他的神情有些木然。

    指在身侧敲击着,周文旭用尤其舒缓的语气放慢了几个节拍,看着他的左问:

    “唉,他叫什么名字啊?”

    这次,周文旭没有再问别的什么,给他留出的空隙很长。

    “肖奖。”

    同样放在膝上的另一只下意识从指绕到腕,又绕了回去。

    古镇戏楼,全市,全省,甚至全国闻名。

    不一样的是,这次在台上演出的不是戏剧团队,而是一伙音乐人。

    他们到的时候底下已经没有座位了,不少人是自带马扎板凳过来的。

    熙熙攘攘,这么多人挤在这里,拿着草帽扇着风的,一直往喉咙里灌冰饮又不甘心去厕所的,举着甚至相拍照的,买了互动棒兴高采烈着的,比比皆是。

    台上刚刚换场,他们俩还没搞清楚状况,乐队的黑子就迎了过来。

    “笮铭!”

    黑子笑得挺好,跟暖阳一样,招呼笮铭跟周文旭坐到了台侧。

    那有两个位置,是给他俩预留的。

    “哎,你有没有打算跟我们一起玩音乐啊,听你钢琴也十级了。”

    黑子递给他们两瓶冰红茶。

    “十级不也是业余的吗?”笮铭扯了扯嘴角。

    在挺暖和的氛围里,他还是可以融入进去的。

    黑子本来还想什么,空荡荡的台上突然就响起了一支悠长好听的曲子。

    “来了。”

    “什么来了?”周文旭喝着饮料笑着往台上看。

    “太阳的独奏,星野长舟。”

    黑子回过头解释了一句,眼神里闪着跟他平时老好人气质不太符合的奕奕的神采。

    总觉得这么形容有些变扭,但笮铭能想到的,就是这种奇怪的感受。

    “他挺喜欢他。”

    周文旭凑在他耳边了一句。

    笮铭愣了一下:“嗯?”

    周文旭笑笑,没别的。

    他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真的不懂。

    曲子时而高亢,时而沉郁,在台上根本没人露面的情况下,戏台底下却不自觉陷入了安静。

    “我好像听过”

    “嗯?”

    笮铭声音很低的了一句,周文旭没听清,再问,他也没回答。

    这支曲子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倒行着从后台缓步走了出来。

    还没等台下为这位的优雅和公子气大肆喝彩,曲风斗转——

    肖奖转过身,横着长笛,纤长的指在音符间跳跃着,一首曲调激昂的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瞬间让台下尖叫了起来。

    笮铭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肖奖的脸,直到二目相视,才算是给脑子里绷紧的弦解了个扣。

    肖奖的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着,闪烁着并不灼热的光彩,像是聚着天空的心脏。

    “他长得真靓啊。”周文旭笑着撞了笮铭一下。

    “嗯。”

    演出结束时,肖奖鞠躬致谢后直接向着那边走了过去。

    明明觉得尴尬,还是忍不住去盯着他的眼睛看。

    笮铭坐在阴凉里,一双眼睛深邃而清朗,像是凝着大海的生命。

    “怎么样?”

    “呵。”笮铭冲他竖了个拇指,“奥利给。”

    肖奖伸出也竖了个拇指跟他碰了一下。

    “喂,你俩能不视我们为无物吗?”

    黑子丢给了肖奖一瓶汽水,嚷嚷了一句。

    “嗐抱歉抱歉。”肖奖一笑,直接看向了一旁坐着的周文旭。

    “我是他发,我叫周文旭。”

    “哦,我叫肖奖,是他朋友。”

    周文旭这人时刻都挺和善,肖奖觉得跟他相处得挺舒服,如果这位没提那个奇葩的话题的话。

    “对了,肖奖,你有姐姐吗?”

    三个人坐在凉亭里歇脚的时候,周文旭突然问了一句。

    “嗯,有。”肖奖第一反应就是叶萌。

    “那她有男朋友吗?”周文旭一听眼睛发亮。

    “啧,你干甚?人家比你大5岁。”笮铭瞅着他一瞪眼。

    “没有男朋友。”肖奖喝了口汽水,瞥了笮铭一眼,“老牛吃嫩草的事儿她最爱干了,五岁怎么了。”

    笮铭噎了一下。

    这是想起来之前在他客厅里叶萌内些“女登徒子”行径了吗?

    至于吃醋到现在?

    “就是,五岁怎么了?”周文旭笑了笑,“是亲的吗?”

    “啊?”

    肖奖愣了一下。

    周文旭重问了句:“是你亲姐吗?”

    “哦,不是。”

    “那挺可惜。”周文旭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笮铭皱了皱眉,剜了他一眼。

    周文旭没理他,接着问肖奖:“那你有亲妹妹吗?”

    “操,你别不要脸啊。”笮铭明白这位什么意思了,一拳头掀了过去。

    肖奖抽了抽嘴角,也明白了个大概,“有。”

    周文旭一听兴致更浓了:“跟你长得像吗?”

    笮铭咬着牙,真想把这玩意踹出去。

    肖奖顿了一下:“像——吧,我不太记得了。”

    就见了一面,大概是挺像的。

    “那她”

    话没完,笮铭抄过桌子上的半瓶饮料就砸了过去:“操,你有点节操,人家才——”

    周文旭也不生气,笑呵呵把瓶子放回了原处。

    “我是个特相信缘分跟眼缘的人。肖奖,我挺喜欢你这个模样,我想等你妹妹长大。”

    一阵沉默过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肖奖没忍住,胳膊肘搭在桌子上,挡着脸乐了起来。

    “成你等着吧能成我祝福你”这位岔着气,话都不利索了。

    笮铭眉头蹙着,伸掸了周文旭一下。周文旭跟他对视了一眼,直觉这里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只好结束了这个话题。

    “那行,我尽量努力,等不到也等。”

    这句话带着点傲娇,也透着玩笑的意味。

    不过,周文旭没有想到,起初的一瞬心动跟直觉,居然化成了种子,温和的躺进了心底,就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下午太热,不适合演出,乐队其他人都回去了,就剩下肖奖带着他们逛古镇。

    “啧,你很高雅嘛。”

    周文旭站在纪念壁面前,推着眼镜仔细看着上面的人物大事记。笮铭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嗯?你们不喜欢可以不陪我,自己玩去吧。”

    这会已经下午五点了,之前他们三个也什么都没玩,逛了几个上世纪的大宅子,就跑镇博物馆避凉来了。

    当然,周文旭是真喜欢钻研这些个东西,每到一个地方,必然会去这个地方的文化馆或者科技馆。

    “快吃饭了,再泡会吧。”

    肖奖从包里翻出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了笮铭,从他里要过了空瓶子收了起来。

    “嗯。”

    上午心里的沉闷跟不适感,在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就会好的多。

    晚上的时候,三个人在古镇街上随意买着吃的,关东煮,大饼卷肉,芋头,竹筒粽子,糖葫芦,等等各种,几乎吃遍了整条街。

    “我困了。”

    周文旭用湿巾擦了擦嘴,回过头看着他们一脸无奈:“平时这个点上晚自习我都睡觉。”

    “呵”笮铭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你有地方住吗?”

    “你现在才知道关心我?”周文旭撇了撇嘴。“没有,住你家成不?”

    笮铭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拒绝。”

    这家伙,神神叨叨的,一身戏不,还全身套路。再者,在笮铭认知里,他俩没熟到可以住一间屋的地步。

    周文旭含笑的看了他一眼,摊了摊:“那我走了,骗你们的,有地方住。”

    “晚安喽!”这位临走还不忘来一波温情。

    “晚安。”肖奖回了一句,笮铭压根没理他。

    嗤,这家伙,就是欠儿欠儿的。总耍着人玩很自豪?

    “铭哥。”

    “嗯?”

    肖奖走到前面跟他面对面:“知道这最高的地方是哪吗?”

    笮铭看了一圈:“文昌阁吧?别处的两层,这的有三层。”

    “嗯,不过不是。”

    笮铭还在思考,肖奖突然就抓起了他左,看着他目光迥然:“是钟楼,一个外面有大钟的阁楼,天太黑所以看不见,有光的表盘在另一头,走。”

    两个人穿越人群,脚底下轻快的最终跑了起来。

    风穿过周围所有的热闹透着衣服呼呼往心里钻,心里有汗,不过是正好让人舒适的程度,如果从掌心传来的踏实感和焦灼感不那么严重的话。

    “铭哥,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文昌阁是三层的吗?”

    肖奖回过脸看着他,眼睛在不太明亮的灯笼光里却是晶亮的不像话。

    “为了吉利?”

    “不是,”没有松开,肖奖放慢了速度,跟他并排走着,“建成三层,是为了在晚上渔灯的光能传得远,好给打鱼回来的人指明回家的路。”

    “哦”

    “铭哥,我们家以前就是燕柳镇的,叶萌也是,那会我们是邻居,不过他们家是务农的,我们家是打鱼的。”

    “嗯?”笮铭愣了一下,“你们家是打鱼的?”

    “嗯,祖祖辈辈都是。”肖奖笑了笑,“不过,鱼米之乡现在变成工业重镇了,不可能有鱼打了。我爸也一心想出去,后来去了电子厂,落下了腰椎病,就辞了工作自己开了家维修店。”

    “嗯。”

    打鱼吗?

    笮铭让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接着乐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我在想,打鱼其实挺好的。”笮铭偏头看着视线里逐渐消失的文昌阁,一回脸,肖奖正看着他。

    “打鱼,归家。”

    ”每天架着船出去,傍晚看着渔灯回来,有方向,有期待,真的很幸福。”笮铭的眼睛很亮。

    “就这么,努力着,生活着,平平淡淡,又有滋有味。”

    “嗯。”

    肖奖偏过脸搓了下眼睛。

    打鱼。

    归家。

    他也喜欢。

    “等以后,没准可以,找找那种感觉。”

    上阁楼的时候,肖奖了一句。

    “呵”笮铭笑了笑,“还琢磨呢?”

    “你不也还琢磨呢?”肖奖盯了他一眼。

    不然这位反应不了这么快。

    “嗯。”笮铭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温和,稍微有点忧郁,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顶层是钟表器,根本没办法上去,他们俩在倒数第二层停了下来。

    “上了几层了。”

    “五层。”没什么理由还牵着了,肖奖松开了他。

    “唉,怎么阁楼里没灯啊?”

    笮铭从四面墙壁统一的方框空隙里往外看着。

    刚才实在是在走神,就没注意,合着走了一路了,都是借的月光。

    “有灯多难看啊,当然是为了凸显上边那位。”肖奖指了指天。

    “啊?”笮铭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刚想明白肖奖的应该是顶楼的表盘,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

    “干甚?”

    这玩意两只胳膊从他背后伸过来抵着墙,算是给他来了个反向的“壁咚”?

    “赏星星。”肖奖这心怦怦的,针对自个儿“无厘头”的举动做了好一会心理建设。

    “满天星野照无不昼一身鳞甲卧于长舟”

    白天吹的曲子,这会从肖奖嘴里流了出来。

    “你”笮铭突然就转过了身,盯着他,有些莫名的情绪激动。

    “怎,么了?”

    “我头一次来燕中的时候,在广播里听过你这首歌。”

    “啊。”

    “你唱的。”

    “哦,这么神奇的吗?”肖奖笑了笑。

    月光照进来,透过窗缝,不太完整地泻在他的脸上。想起来早上肖奖来的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笮铭有一瞬间的失神。

    鬼使神差,胳膊不受支配的就揽了过去。

    等唇也碰上了,脑袋跟掺了乱码一样嗡嗡直响,浑身都不自在的烧了起来。

    “有监控吗?”

    笮铭真佩服自己尴尬地分开还能迅速找着话。

    肖奖看了他两秒,眉毛凛着,看的笮铭心里发慌。

    “有。”

    吐出这一个字,肖奖收回了撑在墙壁上的胳膊,揽在了笮铭背上,没给他发愣的会,直接吻了过去。

    这次,两个人都没忍住,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声音。

    放在对方腰上背上的倒还算安稳,拼命压抑着,实在是没敢逾矩,以至于,这次吻的很凶。

    所有的情绪和冲动,都在唇齿之间狂野地释放着。

    他们迫切地想在对方那里索取味道,索取快感,索取解救

    倘若放在旁边一只沙漏,估计已经颠倒了不知道有多少次。

    等舌头从对方的口腔里撤回来,两个人的唇还贴着,相拥着坐在地上,谁也没有想要动一下的意思。

    笮铭的唇上破皮了,肖奖贴着他感觉的到,这是自己刚才咬的。

    终于没忍住,肖奖探出舌头给他润了一下。

    笮铭没排斥,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贪婪。

    他就是想享受这一刻。

    “绯友。”肖奖稍微离开了他一点,笑着问他,“你不会喜欢我了吧?”

    “没有。”

    操。

    心里的乱跟慌又攒成几大团了。

    “哦,呵”肖奖笑了,“没有就好。”

    “放心,”笮铭勾了勾唇角,“孙子儿,我不喜欢你。”

    一只臂从腋下穿过,一只臂从肩上抚下,两个人相拥着,笮铭把脸跟肖奖的紧贴了起来。

    我应该是,爱你。

    咪咪>--<:作者君坏坏!

    作者君跪下了:不要寄刀片啊!表白不远了,真的不远了!

    对了,大家能猜出铭哥的身世了吗

    笔芯!

    希望这章在情感方面能够带来一定冲击。

    不要吐槽铭哥的脚,还是很疼的,不过一直在忍耐和习惯。

    后面一章会欢快的,嗨起来,相信鹅啊!

    还有,前几章会做改动,不过对后面影响不大,莫得介意,等改好了,感兴趣阔以翻回去康康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