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凌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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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骁龙方才在城外也是被沐沉夕吓到, 年过不惑的人了,觉得自己又丢脸又委屈。此刻嚎也是真情实感在嚎。

    皇上听着这哭嚎声,心中却在琢磨。方才沐沉夕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他一向想在她面前塑造宽严相济的慈父形象,如今怕是毁于一旦。

    沐沉夕现在一定觉得他为老不尊。

    他心下有些不耐烦, 喝道:“堂堂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员, 在朕面前哭哭啼啼, 成何体统?!”

    孟骁龙卖惨失败,抹着眼泪:“陛下,老臣愿望啊!”

    “老臣, 你刚过不惑之年也敢称老?”

    “臣冤枉。”孟骁龙被皇上挑着刺, 仍旧不依不饶想扳回一城, 耿直脖子直喊冤。

    “有何冤屈?”

    “臣今日听闻城外有流民作乱, 特领兵前往镇压。并不知晓首辅大人和定安郡主也在城外。原本只是秉公办理, 可定安郡主却带着流民冲杀进了神武军中,杀死军中将士三十余人。还挟持了臣,诬陷臣要借刀杀人。臣一心为长安的安危,舍生忘死, 怎会做出那等人行径?”

    皇上狐疑地瞧着他:“你这话和夕儿的话不太一样。”

    “郡主定是诬陷老臣,臣抵死不认!”

    “夕儿,她和谢卿被流民掳劫。幸得孟卿家及时相救,才得以逃脱。神武军将士为了保护她牺牲了三十余人,她心中感念, 才来此处告知了朕。”

    孟骁龙愣住了,一双眼睛左右转动。忽然,他明白过来陛下的意图,连忙拜道:“陛下明察秋毫,是下官人之心了。定安郡主所言一切属实。”

    “那么三十名神武军——”

    “是…是为保护定安郡主而死。”

    “嗯?”

    “是与流民冲突而死。”

    “嗯。”皇上颔首,“今晚孟卿家也一定受到了惊吓,早些回去休息吧。”

    孟骁龙抹着汗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皇上又嘱托了一句:“三十名神武军家中要好生抚恤。”

    “下官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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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沉夕和裴君越离开寝宫,走到出宫门的路上。裴君越负手走在前方,沐沉夕加快脚步追上,低声道:“戌时,我在城外也看到了太子府的马车。那时你也在那里,后来是怎么逃回来的?”

    裴君越心虚地撇开了目光。

    沐沉夕暗暗掐住了他的胳膊:“心虚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嘶——没有。你松手,当心被人瞧见,这可是以下犯上,要挨板子的。”裴君越吃痛。

    “你如实交待!”

    “好好好,只是了你不许笑。”

    “我不笑。”

    “我…我是自城墙边上的狗洞钻回来的。”

    “当年我们挖的那些狗洞至今都没填?”沐沉夕十分惊讶。长安的城防真是看着铜墙铁壁,实则破绽百出。这种城池放在边关,她三天就能拔下一座。

    三百多的神武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边军若是给她三百人,她就敢直入金国腹地搞一场奇袭。长安也真是平安得久了,兵马都被养废了。

    “基本都填了,只余下一个较为隐蔽,只有我知晓。”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做得好。我怎会嘲笑你呢?”沐沉夕努力压抑着嘴角的抽动。

    裴君越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看你憋着也难受。”

    沐沉夕努力揉了揉脸:“正经的,为什么齐飞鸾会在你的马车里?你们——”

    裴君越眯起眼睛瞧着她:“我们如何?”

    “是不是有了私情?”

    “你希望有么?”

    沐沉夕觉得裴君越这话问得奇怪:“有便有,没有便没有,难不成我希望你和齐飞鸾不要牵扯,你就能收回自己的心意?”

    裴君越嘴角止不住扬起:“所以你不希望我和她在一处?”

    “倒也不是。”沐沉夕偏过头瞧着他,“只是担忧,你可还记得…”她的声音一低再低,“你刚刚才杀了她哥哥。”

    “这话可得清楚,齐飞恒是你杀的,与我何干?”

    “见1色忘义,这会儿撇得干净了。”

    “彼此彼此。”

    沐沉夕叹了口气,收敛了神情,正色道:“难得见你对谁上心,若你真要娶她,就好好待她。我这边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与我划清关系?”

    沐沉夕抬头看着他:“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我要走的路,从今往后只会更加凶险。可你还有退路。我我已经无路可退,也绝不会退。如果可以,我珍惜的人,能多活一个也是好的。”

    裴君越皱起了眉头:“你当我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我能那么不讲义气抛下你么?从前你在战场上舍命救我,现在我也可以如此为你。”

    他一字一顿得认真。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口,沐沉夕看着前路淡淡道:“我们相识多年,一起走的路也不短。但终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你有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我这条路上太挤,一个人走就好。”

    裴君越忽然扶住了她的肩膀:“你要前行的路如果是独木桥,我就为你修桥补路,定要将它变成阳关道!”

    沐沉夕鼻子有些发酸,满眼感动:“这要不是没有酒,我现在就想和你拜把子。”

    “……”

    裴君越一脸无奈:“难道你就不能以身相许?”

    沐沉夕嗔怪道:“这玩笑以前能开,现在可不行。我夫君可爱吃醋,若是让他听见了,怕是要误会你。”

    “你还怕他不成?”

    “你不怕么?”

    裴君越被堵得不出话来,他回长安的时候,谢云诀已经是当朝首辅。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是经谢云诀提议,皇上才力排众议正式册封。

    但他势单力薄,若不是谢云诀兼任了太子太傅,他只怕早就被那几个皇兄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云诀对他十分严厉,即便和他年龄相差无几,可裴君越见了他总是像见到了长辈。别是他,就是比谢云诀年长的皇兄们见了谢云诀,也都心谨慎,生怕有了什么错处。

    “好了,陛下让你去筹措米粮,别耽搁了。我夫君还等着你救呢!”

    “那你呢?”

    “我另有安排。”

    沐沉夕闪身进入了茫茫夜色中,径直去了凌彦的府上。

    凌彦双亲健在,自然也不会另开府邸。凌彦的爹也辞了官,在家颐养天年,儿子又上进,过得是怡然自得。

    唯一不满的,就是凌彦至今还未娶亲。二老成日里就张罗着这件事,凌彦烦不胜烦,于是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找到了许笃诚一起喝酒。

    沐沉夕并不知晓凌彦的近况,她扣了门。门房探出了脑袋,瞧见是个女子,上下量了一番,感觉来者不善。

    忽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道了一声:“姑娘稍待,我去通禀。”完拔腿就跑,门里传来了门房的叫喊,“老爷,夫人,公子在外面惹了风流债,如今姑娘找上门来了!”

    沐沉夕:“……”

    这凌家的门房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凌家二老带着全家整齐地出现在门口。

    两人一脸看儿媳的神情上下量。不熟悉沐沉夕的人,第一眼瞧见她,只知道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姑娘。

    她生得娇,明眸善睐,唇若点朱,皮肤白皙幼嫩。二老顿时满眼欢喜,执手激动低语:“眼光不错。”

    沐沉夕上前施礼:“凌老爷,夫人,我是凌彦好友。今日有要事寻他,他可在府上?”

    凌家二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凌老爷上前道:“姑娘,犬子此刻不在府上。老夫已经派人去寻,姑娘可以稍事歇息,喝口茶稍等片刻。”

    沐沉夕颔首:“有劳了。”

    她入了府,凌家二老却没带她去正堂,反倒是去了后厢房。她心下觉得有些不妥,但又不上来。

    凌老爷不便多留,老夫人便过来作陪。

    她看着她,嘴都合不拢。问了她不少家中的情况,沐沉夕挑着能的了。她不提自己的身份,是怕惊扰了二位。

    毕竟以郡主的身份来府上,怕是要大张旗鼓款待,十分麻烦。

    沐沉夕喝了几口茶,心里面有些发笑。这要是风裳过来了,只怕二老会以为自己要抱孙子了。

    临分别前,她看到风裳正护着谢云诀,也不知道如今两人情况如何。不担心都是假的。

    可此刻前去,流民拿谢云诀威胁她,事情便难办了。她自然可以领兵镇压,可流民们也只是无辜的百姓,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有悖父亲的教诲。

    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凌彦略有些含混的声音,似乎是醉了酒:“胡什么——我哪里来的风流债?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们定是搞错了!”

    他着一脚踹开了门,插着腰道:“我倒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骗子,骗到大理寺卿的府上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一片寂静。

    凌彦终于睁眼看到了屋子里坐的人。

    沐沉夕正捧着一杯茶与他母亲言笑晏晏,红烛映照着她的脸庞,温柔娇羞。

    凌彦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几步,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落下:“鬼——鬼——见鬼了!”

    沐沉夕飞了个眼刀过去,笑着对凌彦母亲道:“夫人,我与凌彦有话要。可否——”

    凌夫人嗔怪地瞥了儿子一眼,这般失态真是让人看了笑话。这位姑娘端庄大方,谈吐不俗,真怕这不成器的儿子把人给吓跑了。

    但她也颇有眼力见儿,立刻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的参汤熬得如何了。夜深了,姑娘一会儿喝了鸡汤再走?”

    “好。”沐沉夕笑着应下。

    凌夫人起身离去,路过儿子身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这么好的姑娘,好好待人家,别欺负了人家。”

    凌彦欲哭无泪,他敢欺负沐沉夕?他是想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待人都走远,凌彦屏退了下人。沐沉夕方才还端庄地坐着,这会儿已经歪在了椅子上,就差一条腿踩在椅子上了。

    瞧着她这混不吝的模样,凌彦松了口气,觉得正常多了。

    “大…大哥,你寻我有事?”

    “江南水患之事,你可知是谁在负责?”

    “户部尚书,齐飞恒的叔父齐琮玉。”

    “江南知府又是谁?”

    “孟轲,也就是孟颜的伯父。”凌彦远远站着也不敢坐下,“对了,提起孟颜,围猎那日她似乎失踪了。”

    “失踪?”沐沉夕觉得奇怪,“尸体找到了么?”

    “还没有。”凌彦叹了口气,“来也奇怪,齐飞恒也失踪了。这件事情大理寺在暗中调查可是毫无头绪。”他顿了顿,“对了,那日在林中我看到一个人。”

    “谁?”

    “谢府昔日的妾室,罪妇风裳。”凌彦若有所思道,“可明明她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那里?难道是有双生姐妹?”

    “风裳没有双生姐妹,倒是有个哥哥。当年和你一同科考,诗文写得极佳。却被人顶替而落选,回家后抑郁而终。”

    凌彦怔住了,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想明白:“风裳是…是你的人?!”

    “不错。”

    “那…那王羽勉是…是冤枉的?”

    “不冤枉,他想杀我是真的。我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而且他本就该死。”

    “可…可这样大理寺不就出了一桩冤案。这——”凌彦一时间难以接受。

    “王羽勉若是继续支持十皇子,将来对付太子不也是早晚的事。算不得冤枉。”

    “可——”

    “别婆婆妈妈的了,齐飞恒的失踪也是我做的,如果我没算错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你去把他尸体挖出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凌彦被这个消息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哆哆嗦嗦道:“可…可…可…”

    “你今天怎么可个不停?染了风寒?”

    “大哥!”凌彦瘫坐在地,“我既是大理寺卿,就得维护国家法度,你可不能这般为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