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梦境难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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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忧是我的中文名字,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nce。你有英文名吗?”

    “没有,家人都叫我潼潼。”

    吴忧重复了一遍“tongtong”,头一歪,做了个可爱多过搞怪的鬼脸。纪潼也喊他“吴忧”,两人相视而笑,他夸了一句:“无忧无虑,人如其名。真好听,谁帮你取的?”

    只见吴忧眼珠微微转动:“我哥。”

    他一时忘了邻居两个字怎么,干脆就是他哥,反正梁予辰确实比他大,哥哥无伤大雅。

    纪潼却想,一般名字都由爸爸妈妈取,怎么他偏冒出个哥哥?也许是他出生时大哥已成年,因此就由大哥来取,倒也得过去,便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吴忧天生热情,见他孤身一人到这个并非热门旅游地的城市来,忍不住好奇:“你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背囊有点沉,纪潼用两根大拇指垫在背带与肩膀之间,好轻松一些,“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纪潼张嘴想“我哥”,还没出声,先腼腆一笑,垂眸道:“朋友。”

    如今倒盼着梁予辰不止是他哥哥了。

    吴忧问他坐哪路车,他便把路线找出来告诉对方,没想到两人竟然同路。

    如果都有个哥哥还是牵强的巧合,去同一站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缘分,连纪潼都有些诧异,真有种他络新词了。

    二十分钟后在同一站下车,纪潼开始原地转找自己要去的公寓。

    吴忧问:“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纪潼正好想问他,便报出了公寓的名字。

    “我也住那儿!”吴忧激动不已,“无巧不成书!”

    不知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词。

    纪潼却愣了一下,怎么又是一样的。

    没等他想通吴忧就领着他往一公里外的那幢老派公寓走,边走边高兴地跳跃,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上帝赐给自己的新朋友,还是个中国人。

    他:“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熟悉。”

    其实他指的是名tongtong,似乎在哪里听过。

    纪潼见他一蹦一蹦的倒着走在人行道的雪中,怕他有危险,主动帮他拎了一袋子东西,“我的名字很大众。”

    “那我的大不大众?”

    “不大众也不众,但是好听。”

    两人就这样聊着笑着。

    “就是这里啦。”

    走到公寓跟前,吴忧向他做了个展示的动作。纪潼抬头一看,怎么才四层?看样子里面根本住不了几户人,哥哥是中国人,眼前的吴忧虽然中文得不流利,但也是中国人,难道这公寓专收留中国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极可能相识。

    他想了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梁予辰的人?”

    吴忧一愣,忙不迭点头:“当然!他就是我的哥哥!”

    “哥哥?”纪潼霎时变了脸色。

    “对啊,”吴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话音刚落,纪潼手一软,购物袋骤然掉地,里头的几颗土豆跟洋葱扑出去窝到雪里,吴忧立马蹲下去捡。

    他回过神来自觉失态,急忙也跟着蹲下。

    雪很凉很冰,土豆个头不大,从雪里捡出来握在手里像冰块,从手掌一直冷到心上。

    “你也认识他?”吴忧一边把东西收进袋子里一边问,“你是来找他的?”

    “我……”

    纪潼的背囊底部蹭了一层雪,站起身来被吴忧看见了,便上前帮他拍。

    “你认识他?”吴忧又问。

    纪潼后背被人拍着,慢慢嗯了一声:“我是来找他的。”

    “我们俩很close,我带你去找他。”吴忧朝他笑,笑完又故意开玩笑,“等等,你是他的朋友吧,不是他的仇人吧?”

    这个close指的当然不是距离,纪潼一张脸渐渐失了血色,点头又摇头,“不,我是他的朋友。”

    吴忧见他脸色不对劲,问:“你是不是冷?我们快进去,家里有暖气。”

    他在前面领路,纪潼跟在后面,每上一层台阶,心就跳得更快了一级。

    出发前以为会有种种不顺利,没想到落地不到三时就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而且是由这样一位特殊的“朋友”领路。

    是不是再往上走几阶,抬手扣几下门,梁予辰就会像从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那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快到顶层时吴忧从羽绒服口袋掏钥匙,语气平常地对他讲:“予辰现在不在,上班去了,你是要在他家等还是在我家等?”

    完停在两扇门中间,回头冲他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串,风铃一样叮叮当当,“我有他的钥匙。”

    原来哥哥不在,白白开心,又白白担心。

    纪潼微仰着头,一瞬间有些怔忡。他发现吴忧虽然是单眼皮,笑起来却很好看,弯弯的眉眼,几分慧黠几分灵动,像只捕到鱼的猫。

    原来梁予辰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他忽然很想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类型。

    “嗯?”见他迟迟不开口,吴忧又朝他摇了摇钥匙。

    纪潼恍然间回神,明白自己贸贸然闯进哥哥家里去很可能会引得他不高兴,便跟着吴忧去了另一边。

    开门,公寓的结构跟国内相比最大区别是厨房跟客厅相连,大约也是因为想让户型的空间看起来更开阔。吴忧给他拿了双拖鞋,:“家里没有多余的鞋,你穿予辰穿过的,可以吗?”

    纪潼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他手里的条纹棉拖,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哥哥的脚比他的大两码,拖鞋穿在他脚上空空荡荡的。他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局促中觉出些许阴差阳错的无奈。

    但吴忧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旧忙前忙后地招呼他。让他脱外套,帮他把背囊移到角落去,让他洗手洗脸,给他拿吃的喝的,之后又把双人沙发让给他坐,自己则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笑眯眯地与他聊天。

    “喝酸奶。”酸奶杯被推到他面前。

    纪潼了声谢谢,将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酸奶握在手心,用体温暖着,目光在客厅流连了一瞬,随即发现了角落的吉他。

    很多东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你推倒我,我推倒它,最终推倒的是原本心存的一丝侥幸。

    吴忧给自己剥着一个橙子,空气中果香四溢。

    “中国那么远,你过来找他,有很重要的事吗?”

    “没有什么事……”纪潼收回目光,垂眸看着酸奶盖上的英文字,“我就是来看看他。”

    “唔……”吴忧似乎不是太理解,嚼着两牙橙肉张不开嘴,不断示意他“喝嘛”。纪潼只得照办,插了吸管后慢慢送到口中试了一点,是没加过糖的健康原生态酸奶,像是要将他一口牙全部酸倒。

    就停下来问:“他上班的地方远么?”

    “谁?”

    “我、”后半个字咽进去,“梁予辰。”

    “远。”吴忧咽了口橙肉,“不过他有车,可以开车过去。这里的人都有车,只有我没车。”

    纪潼知道梁予辰买了车,但他不知道原来梁予辰会开车,以前从没见过。他又开始想象梁予辰开车的模样,想象他今天会穿什么衣服,想着想着,突然忆起初见吴忧时他头上那顶帽子,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那是梁予辰的。

    吴忧察觉他不愿话,以为他内向,便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个橙子,然后问他:“你没有手机吧,要不要我给予辰个电话?”

    “不用了。”他急忙摇头,“我等着就可以。”

    “好吧。”

    吴忧看了看时间,又跑到阳台盯着公寓外面的马路,身边有台白色的望远镜。

    他看外面,纪潼就看他的背影。从这个角度看,吴忧就像一个等着恋人回来的男生,个头不矮,四肢纤细,从头到脚都跟梁予辰相衬。

    没一会儿,纪潼又发现阳台的圆桌上有个透明的烟灰缸,几枚燃尽的烟头还扔在里面。恰好此时吴忧转过身来,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吴忧又露出笑容,走进来问:“你在看什么?”

    纪潼目光落到外面最大的家伙上:“那是不是天文望远镜。”

    “嗯,”吴忧用识货的眼神赞赏他,“虽然很旧了,但还是能看见星座,我喜欢看牛郎织女。”

    一派天真语气。

    视线旁移,纪潼将话题自然而然地带过去:“你抽烟?”

    “不啊。”吴忧跟着回头望过去,察觉他在看什么以后喔了一声,“那是予辰的,他喜欢在阳台抽烟。”

    纪潼的心脏被烟头烫了一下,缓了片刻才问:“你们也一起看星星?”

    吴忧的中文没有好到觉得“也”字不对的地步,回想自己与梁予辰似乎的确在一起看过星座,便答:“是啊。”

    纪潼再也不出旁的话来,唯恐心上再多几个烟烫的窟窿。

    吴忧手机响了,跑到房间里去讲电话,英文到底是母语,得格外流利。

    纪潼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动作倒不急,敲两下停一下。

    他一时间不知所措,犹豫是该去开门还是该提醒房子的主人,考虑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外面有人敲门。”

    吴忧经他提醒,一边结束对话一边跑着去开门,跑到他身边还不忘把他往沙发上赶:“你坐你坐!”

    纪潼便又坐了回去。

    毕竟是别人的家,他也不好四处走动或者乱看。耳听见吴忧跑到玄关拉开门后,声音登时变得惊喜:“你回来啦?”

    门外的人语带温柔笑意:“嗯,东区那家卖ta的今天在营业,我买了两份回来给你和nstance,趁热吃。”

    这声音在过去一年时间只在梦里出现。纪潼刚听完第一句,浑身已骤然僵硬。

    “谢谢。”吴忧跟对方话时语气甜津津的,“对了,你有朋友来找你。”

    “我朋友?”

    “嗯,在里面,一直是我在招待。”还有些邀功的意思。

    听见两人边话边往这边走,纪潼急忙起身,双手紧张地扒着裤子,眼睛盯着玄关的方向,直到来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哥……”他喊了一声。

    玄关的两人收住话锋,目光移向他。

    吴忧最先反应过来,也最先想起来——

    有一天雨后,是个周六,梁予辰在沙发歇午觉,空调开着除湿。他在外面跑了步又淋了雨,溜过来想偷拿冰淇淋,蹑着手经过客厅时,忽然听见梁予辰了句梦话,里面有潼潼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