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咕噜噜
第六十九章
仔细地回忆一下,似乎就算是从高中的时候开始算起,陶枝跟江起淮一起吃饭的频率也不算太高。
除了她跑去他家里的时候,还有厉双江组织大家一起聚餐什么的。
单独两个人出去吃东西,好像确实没几次。
更别提是他主动来的,几乎每一次的单独相处,全部都是陶枝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吃饭,于是屈尊降贵愿意主动提出陪他。
所以直到上了车,陶枝还沉浸在“本人32号盛情邀请公主赏脸吃个饭”这种十年等一回的快乐之中。
有些话,就是那么的一生一次,要在特殊的情况下才得出口,值得用录音笔录下来回味终生。
可惜,刚刚身上没有录音笔。
陶枝遗憾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她虽然对车不太熟悉,但是最基本的几个牌子的标志她还是认识的。
陶枝看了一眼他方向盘正中央的那几个套在一起的圆圈圈,忽然有些感慨:“江起淮,你现在好有钱,你有车了。”
她语气非常单纯直白地。
江起淮被她直截了当不带任何遮掩的话冲得没忍住弯了下唇角:“公司配的。”
陶枝点点头,继续感慨道:“我上次坐你的车的时候,坐的还是自行车,没想到这才第二次,就能有蓬了。”
江起淮:“”
陶枝忽然有些怀念那时候的青葱了,她继续回忆道:“你骑得特别快,然后到下坡的时候还不提醒我。”
江起淮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我提醒了。”
陶枝没想到他居然还会狡辩:“你那叫提醒,你再晚点儿提醒下坡都过了。”
“那你自己不看着点儿。”
“我看着什么?你有没有看过青春文艺片儿啊,女主角都不看路的,我们只负责美就行了。”陶枝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你现在是在把锅甩给我?”
等红绿灯的功夫,江起淮腕搭在方向盘上,他转过头看看着她:“没有。”
陶枝表情很严肃地和他对视着,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事情一重新提起,那些陶枝本来以为自己忘了的,明明离得很远很远了的,尘封在脑海深处落了灰的记忆再次像古老的胶片似的连成一排。
它们一卷一卷地摊在眼前铺展开,连曾经已经晦暗褪色了的画面都跨越了漫长的时间轴和现在相连,缓慢地重新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不算温暖的秋色里,清晨的大学校园林荫下,自行车的车轮沙沙地碾过满地金黄色的落叶,少年的校服外套在背后被风鼓起,干净的洗衣粉味道和一股很特别的,他的味道就迎着风直扑鼻尖。
那一天,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跟喜欢的少年告白。
她不知道江起淮是不是也在和她想着相同的一件事情,只是他看着她的表情几乎是同时沉静了下来。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指尖微微抬了抬。
十字路口的交通指示灯闪烁着缓慢变成绿色,从身后传来的清脆的车笛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两个人像是同时从幻境里被唤醒,陶枝眨巴了下眼,倏地转过头去。
江起淮抬起的指悬在空中,顿了一秒,而后重新搭上方向盘,缓慢发动了车子。
-
江起淮挑的餐厅离陶枝的工作室不算太远。
这一边一大片艺术园区。挨着的几条街基本上全是画廊木雕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艺术展,再往前是国艺馆,属于潮人密集区。
江起淮挑了一家西班牙菜,浓墨重彩的装修风格处处透出热情而热烈的异域风,跟冷着张脸的某人从里到外各个方面的格格不入。
他们坐下点餐,陶枝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江起淮被她盯着看了几次,从菜单上抬起眼:“怎么了。”
“没什么,”陶枝实在地,“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西班牙菜。”
“我不挑,只是觉得你会喜欢,”江起淮重新垂头看菜单,平淡道,“之前有次开车路过,就想带你来了。”
“哦。”陶枝眨了眨眼睛,然后别开视线,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陶枝确实很喜欢西班牙的风土文化,美食也很和她的胃口,江起淮挑得这家餐厅味道很正宗,饭后,陶枝大口挖着玻璃杯里的冰淇淋,享用饭后甜品。
甜品也下肚,江起淮将陶枝送回了工作室。
他们本来吃饭的时间就晚,回到工作室已经将近三点,陶枝本来想,要么今天就直接出去玩算了。
但她矜持地忍住了。
车子停在工作室门口,陶枝下了车,她绕过车头往前走,她没回过身去看,闷着头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往前。
一直走到快门口,身后车子里,江起淮突然叫了她一声:“枝枝。”
陶枝脚步顿住,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板着脸,装模作样地转过头来:“干嘛。”
江起淮将车窗摇到最底,臂搭在车窗沿,看着她问:“32号下次排到号是什么时候?”
陶枝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而后,她故作高冷地扬着下巴:“你继续等通知吧。”
江起淮盯了她几秒,而后蓦地低下眼去,他舔了下唇角,忽然笑了一声。
陶枝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起淮收起笑,重新抬起头来,唇边还带着点儿没来得及敛起的弧度,“那我等通知吧。”
陶枝朝他挥了挥,而后硬邦邦地:“再见。”
她转过身去,背着大摇大摆地,大爷似的晃悠进了屋里。
站在门口,陶枝隐约听见外面车子重新发动开走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转过头。
江起淮车已经不在门口了,陶枝抿着唇,几乎是开心得原地蹦跶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她背着转过身来往里走,许随年刚好从里边儿端着个咖啡杯走过去,陶枝赶紧抬起来,指尖戳着唇角,然后掩饰般地往下拉了拉。
-
之后的几天,陶枝依然没有主动给江起淮发过消息。
只是江起淮也没有再发给她,问她什么时候可以面圣了。
陶枝什么都没有表示,只不动声色地给林苏砚发了个微信,询问了一下老同学最近的工作生活还顺利不顺利,快乐不快乐。
她下午发的微信,林苏砚那边晚上很晚了才回复:刚看到,钱包是很快乐,别的不快乐,最近每天忙得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
陶枝横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看见这条微信之后把丢在沙发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原因。
行吧。
林苏砚都忙成这样,江起淮大概也很忙。
她掀起面膜的时候,再次震动了一下,陶枝用没沾到面膜液的拇指划开了屏幕,界面还停留在刚刚和林苏砚的对话框上。
林苏砚:我老大都忙病了,拼到发烧快四十度吃了退烧药在家里办公。
陶枝:??
她“唰”地一下将脸上的面膜片整片扯下去,然后从沙发上爬起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打字确认道:??四十度??你们老大?你上司?这没去医院的吗?
林苏砚:对啊没去,今天请了个假,在家里工作,刚刚还给我发了新客户资料来着。
付惜灵抱着电脑走进客厅里的时候,就看着陶枝满脸没洗的面膜站在沙发前,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付惜灵愣了愣:“怎么了?”
“灵灵,江起淮生病了,”陶枝忧郁地,“很严重。”
付惜灵:“”
“啊,”付惜灵顺着她的心意,“那你要去看看吗?”
“这合适吗,”陶枝皱着眉,严肃道,“他只是我前男友而已。”
付惜灵和陶枝多少年的交情了,对于她的心思和性格,付惜灵不拿捏得分毫不差,至少也**不离十,她点点头:“虽然只是你前男友,但好歹大家也是老同学,而且学神现在一个人住吧,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就很可怜,我觉得去看看也是可以的。”
陶枝被她完美的逻辑服了。
她沉吟了两秒,认真道:“我觉得你的有道理。”
陶枝一边着,一边飞速冲进洗间洗掉了面膜,出来的时候只丢下了一句话:“我去换衣服。”
“”
付惜灵叹了口气。
-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刻意,陶枝穿得很低调。
米白色羊绒连衣裙配着件深色外套,她刚洗完澡,也顾不上化没化妆脸色看起来好不好这回事儿了,直奔地下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将江起淮的地址导入导航。
晚上将近九点,二环高架下面的那一段路堵得水泄不通。
半个多时以后,陶枝蛇似的绕过拥挤的车流过了二环高架,将车子停在区地下收费停车场,然后按照安瑟瑟上次给她的地址站在了江起淮家门口。
他家的这一栋属于高层,总层数不高,两梯三户,进户门和进户门分别开在不同的方向,中间软隔断,**性极好。
陶枝叹了口气。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长大了多少岁,她都依然是那个会因为想去就去做的不管不顾冲动性子。
因为想见,所以就来了。
似乎,跟几年前的自己毫无变化。
陶枝就站在那把密码锁前,低垂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凑过去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电梯发出很轻地“叮咚”一声,然后缓缓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大概是江起淮同层的邻居。
她人往里面站了站,努力缩进墙角里,抬起又按了一下门铃,一边皱起了眉。
这人怎么不开门的啊。
晕倒在里面了吗?
陶枝有些着急了,她抬了抬眼,指尖抵着门边眼睛凑到猫眼的地方,半眯着一只眼不住地往里看,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刚刚下电梯的那位江起淮的邻居脚步声停住了,大概是觉得她举止鬼祟,不像好人。
陶枝转过身来抬起眼,刚想话,就见着这位邻居侧身靠在旁边的软隔断上,垂着眼看着她,有些散漫的抬了下眉骨:“来偷东西的?”
“”
陶枝张了张嘴,指尖抵在门上往里指了指:“你没在家?”
江起淮直起身走过来:“我为什么会在家?”
“你不是生病了在家办公吗?”
“嗯?”江起淮抬按亮了密码锁,一个一个输着密码,最后一个数字按完,他转过头来,语气平缓,“我办公室里,还有你的密探?”
陶枝心里咯噔一下,她噎住了,然后心虚地别开眼。
房门“嘀嘀”两声应声而开,江起淮拉开门,往旁边让了让:“进来吧。”
见他没纠结上一个问题,陶枝松了口气,进了门。
他的新家跟以前的房子很不一样了。
装修风格简洁明亮,开放式的厨房很大,餐桌不再挤着门口的地方几乎落不下脚。客厅宽敞,沙发茶几前的那一块墙壁没放电视,只靠着墙立着两排大大的书架,书架旁边落地窗前依旧摆着一张单人的懒人沙发,旁边一张方形木桌,上面摆着套象棋。
棋没下完,棋面上車直接杀过了楚河汉界,炮隔岸端端正正地架中间,黑棋被将军了。
陶枝垂眼站在桌前,有些出神,恍惚间好像又看到窗台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个白发垂髫的老人,老人家架着个老花镜,里捧着本书,笑得眼睛弯弯,游刃有余地对她:“考虑好了啊,你炮过来,我可要跳马的。”
她匆匆地垂下眼,抬揉了揉有些酸的鼻尖,视线从棋盘上移开,转过身来。
江起淮已经脱掉了外套,他走到厨房,打开了冰箱门拿了什么出来,然后在水池边洗了,身上衬衫的布料随着动作隐约勾勒出骨骼和肌理的形状轮廓。
这哪里有发烧到四十度的样子?
陶枝从口袋里抽出,给林苏砚发微信:你不是你老大发烧四十度在家办公吗?
林苏砚:对啊。
陶枝歪着脑袋,上上下下地又看了江起淮一圈儿: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林苏砚:?
陶枝:?
林苏砚:你在谁?
陶枝:我你们总监。
林苏砚:?
林苏砚:我我们组长。
陶枝:“”
你几个老大啊!同样是海龟回来的金融硕士你怎么官儿这么啊??
林苏砚:但是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们总监?你不是之前还人家卡西莫多?人家200斤?
陶枝一脸安详地点进了他的头像,勾出来了屏蔽此人对话,然后退出了微信,将锁屏。
她做完这一系列,江起淮刚好出了厨房,里一盘刚洗好的草莓。
陶枝愣了愣,垂着头。
玻璃果盘里,草莓颗颗饱满鲜红,末端的叶子依然被摘得干干净净,陶枝看着水滴顺着红艳艳的尖尖滚下去,滴进盘子里,声嘟哝:“你们家怎么一直有草莓的。”
“凑巧就有,”江起淮将盘子放在茶几上,侧头,“晚饭吃了么。”
陶枝老实巴交地点点头:“你没有吃吗?”
“嗯,刚下班,”江起淮再次折进厨房,从冰箱里抽出一条挂面,拿了几个番茄和鸡蛋出来,打算简单煮个鸡蛋面吃。
陶枝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前吃了两个草莓,有些坐不住了,她咬着草莓屁股跑到厨房去,脑袋凑上来往他面前的锅里瞅。
即使只是简单的鸡蛋面,连点儿肉味都没有,陶枝依然闻着一股香味儿扑着鼻尖。
她咬着草莓,指着那沸腾的汤锅,声音含糊地对着他指挥道:“32号,我也想吃一点儿,你给我也煮一碗。”
江起淮侧过头来。
女孩子的脸极近的距离靠过来,她今天没妆,素白干净的漂亮脸蛋细腻得像剥了皮的水煮蛋,眼珠漆黑,睫毛根根分明。
她嘴里半咬着颗草莓,浅红的汁水溢出来染红了柔软的唇瓣,还没被吞下去的草莓尖尖悄悄地在唇齿间露出了头。
江起淮视线落在那草莓尖上停了一瞬,锋利的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
他匆匆垂眼撇开了视线:“老实点儿出去等着。”
陶枝被他赶出了厨房,一脸莫名地撇撇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老实了。
她将草莓吞进肚子里,又晃悠进了客厅。
他这房子面积看起来其实不算大,好在格局很好,装修也舒服,客厅另一头走廊右边第一间就是卧室。
卧室门没关,床边的台灯也开着,陶枝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想给他关上卧室门,搭上门把的时候随意往里看了一眼。
依然是很简单的房间,没了书桌比高中的时候看起来更干净了,暗色墙壁上没任何装饰,只床头挂着一张照片。
陶枝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动作顿住。
她指搭在门把上,怔在原地。
那是张很的,很普通的落日海边,是她第一次参加国内的一个私人的摄影拍卖展的时候展出的作品。
因为太普通了,所以当时无人问津。
但即使再普通,即使过去很多年,但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陶枝一眼就能认出来。
照片里,天边火烧云红得像是有人往天上挤了一瓶番茄酱,浪花卷起细沙冲向沙滩,照片最边缘的下方沙滩上,一只纤瘦白皙的脚丫子探入镜头,脚面黏着细沙顽皮地踩进薄薄的海水里。
那是她的脚。
而这张照片,现在应该在当年那场拍卖展上,唯一愿意买下她的照片的人里才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