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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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方直接将他们领到厅中去,没多余的寒暄。

    周平涛声道,“你这师兄看起来很严肃啊。”

    元夕给了他一手肘子,让他少话。

    果然,秦方仿佛听见了一般,头微微侧了一下,露出点儿笑容。他进去后,里面又走出来另一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两人聊了一会儿,视线在元夕身上逛荡了几回,这才走过来。

    “是姚东。”周平涛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有点激动。

    “别丢人了,稳住。”元夕压着嗓子道。

    秦方领了姚东过来,介绍道,“这是元夕,我师妹,你当年也见过的。”

    “见过。”元夕微微一笑,在《始皇帝》剧组的时候,姚东还只是制片之一,年轻气盛求全求好,在剧组呆的时间多,两人也算是有点儿不多不少的交道。

    姚东很有风度,分别和两人握手,了些欢迎赴宴之类的客气话。周平涛一脸梦幻的表情,松开手后马上摸出名片递给两人,再做了一次自我介绍。

    他们接了名片,均不是很在意,随手操在口袋里,没有相应地回名片。

    元夕看着周平涛,担心他玻璃心承受不住击。他耸肩表示无所谓,这些大佬,第一次见面能让人接了名片已经是很不错的开端了。

    进厅后,已经先到的人或者三五成群在一起聊天,或者聚在茶台前喝茶。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兴致高昂地着什么。

    “嘿,能带我去老人家面前亮个相不?”周平涛有点贪心道。

    元夕看姚东即刻带了秦方过去,附近的人立刻闪开让位的样子,道,“姚东是老先生的制片,你要去挖人家的墙角,有掂量过自己的份量吗?乖乖在这儿等着,人有空了咱们去个嗨——”

    她还没教训完周平涛,便见秦方和老先生了几句话,指向她所在的位置。老先生抬眼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冲她招手。

    周平涛本来那话是开玩笑活跃气氛,其实内心很清楚自己的咖位还不够。没想到话没完,老先生居然主动要两人过去,他的心情跟过山车一样起伏,轻轻碰了碰元夕的胳膊,让她赶紧去。

    元夕马上闭嘴,扫他一眼示意跟上,换了笑脸过去,道,“谢爷爷。”

    谢老满面皱纹,显得很和蔼,声音却十分清亮,他道,“丫头长这么大了?听姚东你真当了导演?去年还得了个奖?”

    她点头,客气道,“对。不过我只负责拍片子,其它事情都是涛哥帮忙搞定的。得奖完全是侥幸——”

    完这话,她将周平涛推上前去,道,“这是我老板,叫周平涛。他早就想见见你老人家,可一直没机会。这次听你要见我,死活跟了过来看偶像。”

    周平涛激动得不出话来,心里一再道元夕够哥们!

    谢老被她逗笑了,量了一下周平涛,道,“年轻人一茬茬地起来了,都很不错。”

    秦方道,“当年你老人家就了,夕子虽然任性但坚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你看得准,果然中了——”

    一群人立刻顺着这话开了,恭维老先生目光如炬,心里默默记下元夕和周平涛的名字,准备回去好好做做功课,到底什么背景居然能被这么郑重地介绍给谢老。

    应酬的场面一贯如此,元夕了招呼便算是完成预定工作,只等着开宴吃东西。周平涛好不容易和大佬搭上话了,死活不肯走开,也和别人一样留在那儿,风趣幽默地接话,只求留个深刻印象。

    元夕慢慢溜到食案边,眼巴巴看着厨师现场制作烤肉和寿司,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

    秦方不知何时跟着她走过来,他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挑挑拣拣,笑道,“夕子,你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他一眼,没话。

    “三年,一千零二十六天。”

    她面无表情,叉起一块寿司放在口中。

    “你没和家里联系过。”

    “我很忙。”

    “从你谎的时候耳朵就发红,没发现吗?”他侧头,挑了一份樱桃放在她托盘上。

    她看着红艳艳的樱桃有点发呆,这是她最爱吃的水果,他还记得。

    “老师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我安排去了南边山里歇着。”他见她有点发呆,又很自然地给她另外选了一些菜,端了饮料和点心去厅角落的桌子上,“师娘陪着去了。不过他还是有好多不放心,只呆半个月,因为别人约了他半个月后去看一个老庙里的木头。”

    “哦——”元夕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淡淡应了一声。

    “怎么?”秦方带着笑道,“心里还有气呢?”

    元夕笑一下,“他们算什么老人家啊?才五十出头,身体好着呢。”

    “其实啊——”他想了一下,“他们很想你的,就是拉不下面子主动找你。你看,你是晚辈,退一步,别跟他们计较了。”

    这话她就不太爱听了,埋头只管吃东西。

    秦方见她抗拒的样子,也不再劝,只将自己餐盘里她爱吃的源源不断夹给她。她吃了个大半饱,站起来准备找周平涛挡秦方,却见他已经成功地混入最靠近谢老爷子身边那一圈,正和人谈得眉飞色舞。

    这家伙,还真是个拉关系的好手,不过半个时而已。

    “你就定主意以后都拍电影,不做本行了?”秦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元夕点头,果断道,“对的。”

    “要帮忙吗?”

    “不要。”

    秦方放下刀叉,不是很开心道,“你上个电影到处找人借钱,等我这边听到风声的时候,你电影已经拍完了。这是宁愿欠外人的人情,也不愿意要家里人帮忙?”

    元夕冲他笑,道,“师兄,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个人可以搞定的。”

    他叹一口气,肯定道,“你还是在生我们的气——”

    元夕不想再听下去,丢了餐盘,扯张湿巾纸擦嘴巴,直接起身。这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睛跟要吃人一样,的话听起来和软,但里面含着必须要她配合的韧劲儿。三年过去,他没变,但她已经变了。

    秦方跟着站起来,想再点什么,但见她神情冷漠,已经没了刚见面时候的犹豫和不自在,住口了。

    想要得到什么,欲速则不达,他不必太着急。

    元夕穿过一重重人群,估摸着从开宴到现在混过去差不多一个时了。既然易庭北之前发短信向她求助,她也不想继续呆这里气闷,便准备溜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含雪厅在本层的另一侧,沿着走道,从一片金色的辉煌装饰抵达一片银白色的世界。这酒店走的是文艺的路子,在设计上是花了大价钱的。

    她抵达含雪厅的门口,只听得一片寂静,有点诧异地推门。

    厅内人去楼空,只有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满桌狼藉。

    她诧异道,“这边的客人呢?”

    服务员面面相觑,不出话来。

    她立刻板了脸,“怎么回事呢?客人还没走你们就收拾东西了?”

    一个年轻的结结巴巴道,“客人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下楼还是上楼?走的时候清醒吗?有没有人喝醉?”

    “好像是上楼了吧——”

    元夕立刻开始拨易庭北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响了好几声,却没人接。她继续,结果被人为挂断。

    她立刻沉下脸来,这是麻烦大了。

    易庭北一踏进含雪厅便知道自己又中招了,厅里坐着的除了主位上的一个生面孔外,其余的全是旁氏和华堂的高层,甚至还有叶司静。

    叶司静长发披肩,穿了一身白色的礼服,显得非常温柔和顺,很匹配目前的人设。

    这架势,应该又是一次资源的交换和捆绑了,利用他曾经拍过谢导演电影这个经历,压榨他最后的价值把叶司静推出去。

    他心里有数,脸上表情没变,取下墨镜挂在胸口,随意看了一下丘。

    以往类似的应酬,丘偏他比较多,会帮忙准备各种醒酒的药物,如果他觉得茶水饮料有问题会自带。他喝醉了,或者到半途要走人了,丘会立刻出来圆场。如此操作,令他避过了好几次旁少平的坑,可今天丘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一旦和他视线对上便立刻挪开。

    今天的宴席有问题。

    丘彻底站队,抛弃他这个要垮台的二老板选择了旁少平这个大老板。

    易庭北收回眼睛,默默地按照旁少平的安排坐到那位吴导演的身边,另一侧则是叶司静。这样的安排不得不很奇怪,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坑,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表现得很合作,向主客招呼,一些很配合的话,敬酒以及帮忙布菜。这些都是事,比较重要的是他不让水酒进肚,偶尔夹的菜也放在骨碟上,没入口。

    “北哥,吃水果吧。”叶司静没怎么话,将他的作为看在眼里,将自己身前的一盘水果推给他了。

    易庭北看她一眼,没话。他的眉骨略高,显得眼窝有点深,凤眼在不笑的时候颇有威压。

    叶司静略微有一点尴尬,但还是镇定道,“抱歉,那些事情我没办法,公司的决定——”

    他知道她的都是真话,公司将艺人以商品对待,无论怎么包装或者改造,均是从经济效益出来。叶司静签给华堂五年,前两年死活推不动,尝试了少女路线,玉女路线,轻熟女路线均没效果。后来又在经纪人的怂恿下做了微调美容,割双眼皮,甚至削了下巴骨。

    易庭北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很生涩有礼,不太敢跟他话。他这人其实面冷心软,见她本人不算是很讨厌,点头同意了搭伴儿配对的事情,配合她的某些法,不反对。他唯一忽略的便是,公司的商业行为,不该以个人的好恶去评判,结果现在有苦不出。

    譬如现在,他身处暗流之中,她纵然同情却只能落井下石。

    想通透这些,他轻轻将水果推回去,道,“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叶司静表情有点难过,但也没再什么。

    易庭北只喝酒,没吃任何东西,撑了一会儿便有点晕了。他用热毛巾重新擦手擦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入鼻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他心中警觉,只怕又中了招儿,站起来告罪,去卫生间用凉水清醒清醒。

    旁少平笑眯眯地看着他走开,冲旁边一直等着的一个男子点了下头。那男子跟在易庭北身后,站去了卫生间门口等着。

    叶司静看见了旁少平脸上的怪笑,心脏抖了几下,强行调出笑来,更殷勤地对着那个所谓的吴导演敬酒。各人有各人的命运,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她没办法帮忙。

    易庭北深一脚浅一脚去了卫生间,冷水浇在脸上,脑袋却还是晕乎乎的。他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红得不像话,两眼水气惊人,血管里奔涌着燥热。

    中招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酒大家都在喝都在倒,应该不会有问题;筷子使用的是公筷,应该也是对的;只剩下那张味道冲人的热毛巾?

    没等他想明白,身体彻底失去力气,猛然栽倒在地上。

    男子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直接推门进去,捞起易庭北杠在肩膀上,从传菜间出去。

    易庭北只感觉自己的胃被顶得生痛,眼睛里一片血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