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我家有两只猫,一只是白猫,另一只也是白猫。
不,我家有两只猫,一只是黑猫,另一只也是黑猫。
不不,中了鲁迅的毒了。我家没枣树。住在六楼,连一块地都没有,都是国家的。
我姥姥家有枣树。但我姥姥家不止两棵枣树,所以就至少要三次枣树。
如果鲁迅住在我姥姥家,那个秋夜的画风就会变成这样:
我家的后园有几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还有一棵或两棵,仍然是枣树。我家全是枣树
我家有两只猫,一只是黄猫,另一只也是黄猫。
你家到底有几只猫?千冢问。
这话只能千冢来问,千冢是凡人,大部分事情,宁不我就不可能知道,她撒谎我也很难判断。就像这,如果她家就没猫,却养了几只猫,如果我没去过她家,或者即使去了她但猫不在家,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谎。是非要由千冢来问,是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可能问这个问题,就是宁儿。但宁儿这个神奇的存在什么都知道,她不但是宁肚子里的蛔虫,而且居然知道宁的前世今生,似乎还会乾坤大挪移,有时还些地球上不存在的话。这本事我可没有。所以宁儿就不必问宁家有几只猫只能我问。
养过好几只。宁很狡黠地。
千冢不得不,宁年龄越大越狡猾了。
其实宁想讲的故事,是她家有只会唱歌的猫。
每当宁和女儿睡觉了,大黄猫就会站在楼梯上喝歌。
喵呜(平声),喵呜(上挑),喵呜(下滑),然后是花腔,喵呜熬,喵呜藕,喵呜喛——
然后是各主题随意重复。
它是喵星语,翻译过来就是:
天地昏黄兮,奴全睡,吾皇寂寥兮,无人陪。日兮月兮,当其出兮,不见白妃;懒兮惰兮,众奴归兮,中堂罚跪
它的引吭高歌常使宁从梦中醒来。等它唱累了,就又睡过去了。
有时它唱到兴尽,就会跳宁床上去睡觉。
女儿给它起名叫帕瓦罗猫。
宁高兴得哈哈大笑。
陈文的男友有一只猫,也是黄色的。
宁只看了一眼,它就逃了,可能是很怕那么多生人来。
宁是跟陈文去她男友家开生日会。男友马军成是市里的,父亲做生意,母亲不工作。陈文经常去男友家。不少同学在,很多她不认识。有的是她的大学同学,有的是她的中学同学,还有学同学,年龄看着差不多,却各属于不同的群体。她准备了一本书作为礼物,余秋雨的散文。当时余秋雨正火遍全国,同时一大帮人在骂余秋雨媚俗。这本书是她在学校读书征文获得的奖品。
有一个男人很注意宁,故意往宁身边靠,找宁话。宁好紧张,她很怕生人和她话。老实,她来一个是陈文的面子,一个是她想逼自己出来见见世面,一个人老窝着不行。
听那男人自自话似的自我介绍,他是陈文的初中同学,早就进工厂做了工人。年龄要大她一点,他很早进入社会,抽着烟,显得更大。一走过就满是烟味。
宁就穿着平时那件25元的外套,陈文送的长裤和皮鞋。她还没舍得买属于自己的长裤和皮鞋。她一身黑灰,反而显得亭亭玉立,且很像职场女性。
那男人一会看不到宁就到处找,宁有点高兴,但她不想和他有进一步交往。他们差别太大了,宁绝不会满足现在的状态,以后至少是硕士,怎么会和一个高中毕业生一起呢?而且这人面相不太善,又胸无大志,宁不想有交集。
生日歌喝完,陈文切了大蛋糕,每人分了一块,各自找个角落,和自己熟悉的人吃着。宁看着新奇又羡慕,她长这么大,从没过过生日。也没人提过她的生日。她的具体出生年月都没人得清楚了。档案上的出生年月是随便编的。没过过生日也没事,她家乡块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五十六十才会过一下。
没熟悉的人,陈文也不可能陪她。她就躲在客厅门外阳台的一大盆绿萝后面吃。真的很好吃,她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奶油大蛋糕,白色的奶油好甜,混着蛋糕底,真好吃,她恨不得把盘子都吃了。幸好旁边没人,看不到她馋样。
那人却跟了过来。看着她,原来你在这儿!
宁笑了笑,装着淑女的样子,用勺子挑起指尖那大一点,一口一口地吃。
他靠近她,一阵干硬的烟味笼罩了她,她好厌烦,觉得他破坏了蛋糕美好的味道。
他柔声,唉,我女朋友好不?
宁一惊,心道这人好直接。也难怪,很多里都有这样直来直去的男人。
她摇摇头,没话。
他,你放心,赵同学,咱家庭钱不多,就是有人,有啥事,白道都不会被人欺负
宁心道,还当自己是大侠了。估计看香帮片看多了。
她笑了笑,继续吃。
那男人又,咱们开始处处怎么样?看看咱哥们心诚不。
她又一惊,差点被奶油呛着。她停了一会,:我、有男友。
那男人明显很失望,却又,没事,咱们交个朋友,需要帮助了找我。我电话给你,3503,哥们哪儿都有人,尽管找。
宁应了下,接过那人写的纸条,塞在了外套衣兜里。
那男人走开了,宁走进客厅,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安全。
她想找那只黄猫。但找不到。有一个房间一直关着,应该马军成的父母的房间,估计黄猫躲在那里面。她感觉黄猫性格很像自己。看到人就想藏起来。
她四下看了看,陈文在男友房间里,马军成也在,大家椅子上床上坐了一大片。房间里贴了壁纸,那时的房间基本不装修,这样一贴,就显得很有档次。墙上挂着拳套和史泰龙的肌肉秀。果然是训练过的混混,宁心道,对陈文的担忧更重了一分。
大家都在话,宁悄悄在陈文的身后坐下了。背后就是镜子。宁看着自己,一个苗条的美女,扎着马尾,很秀气。她看着自己,好开心。
原来在人群中躲着也有好处,我欣赏我自己。她对自己。她似乎开始意识到在群体中也能得到某种快乐。不用话,且去感觉那种群体营造的快乐气氛就好。
此时大家在讨论人生无常。
一个戴眼睛的清秀男生正着,那车一下撞过来,把他撞倒,又从头上碾过去,头只还剩一半,才20岁
其他人发出惊呼,好恐怖!
宁却看到了男生修长的指,那正拿着一把仿真,看上去很诱惑。
一个女生接着讲,我的同学也死两三个了,一个同学夏天时去游泳,在河里淹死了,同学们去家里看望,他父母哭得好惨。
宁回家时也听姥姥,有一个学同学也生病死了,在农村里,以为感冒,都没查出什么病就死了。拉回家当天就埋了。年轻人不宜久放,也不能像老人去世那样大张旗鼓地发丧。
陈文却,学同学有一个在初中毕业后接班进了沛县的矿,钱很多,很风光了一段时间,一次下矿时,矿下出事,闷在下面了。到现在也没弄出来。矿领导给了三千块钱,还让他父母不要出去。同学都不敢去看他父母,他妈看到同学去就要哭晕过去。
马军成,你们也是去刺激人家,人家孩子没了,你们还在,这不是故意让人家难受吗?又,这边矿更大,事故也不少,基本都不报。一个哥们在钢厂,掉炼铁炉里,一点渣都没剩
宁一听,浑身一紧,想想那种瞬间成灰的灼热,心中好怕。似乎庆幸自己不用接近那些可怕的东西。
一个胖男生,我们高中同学死得才冤,没考上大学,找关系上了技校,学电工的时候不带套,徒操作,心大的要命,知道摸单股线没事,就炫耀自己比别人胆大。没想到另一个同学在旁边,摸到了另一股线,两人屁股一碰,电通了,他当时被打飞了,本来电压不很高,飞了也就摔一下,但地上有个架子,没焊好,几个钢脚朝天,他直摔上去,身上扎了几个窟窿,几十秒就没气了
马军成哈哈大笑,屁股一碰,真形象!
其他几个人也笑了。
宁听得浑身好痛。身体被穿过,活生生地,那是怎样的痛苦!宁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却偏偏要想象那个可怕的场景。宁不敢听了,走出去客厅。
那个男人还在沙发上坐着抽烟。宁不想靠近他,就到阳台上去看外面。那男人看她一眼,没什么。陈文男友家在五楼,能看得很远。宁往下看就觉得两腿发抖。遥远的前面是个煤场,很多车在里面开来开去的。
宁听到客厅里的陈文的声音:军,你咋一个人坐着?又看上谁了?
那个男人低声,看上啥用。她好可怕!
陈文,谁呀?
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估计指了下她。
陈文声,为什么,她很内向的。
那人,她话像个女杀!
声音虽然不大,但没什么人,周围也安静,宁听得很清楚。
宁听到后,偷偷地笑了。她只是在避免结巴而已。又怕表情僵硬让人难堪,只好尽量面无表情。
下午,宁和陈文一块回学院。临出门前,那只肥肥的黄猫却出来了,看着宁,非常奇怪地叫了一声:喵呜噢哦
宁心想,它叫得好复杂。
下楼时陈文,有一个男的看上了你,我初中同学。我是学转到市里来,和他一个班。
宁哦了一声。心里甜丝丝的,但也仅此而已。
陈文又,他你看上去好凶,像个杀。
宁笑了,你那么了解我,你觉得我是吗?
她发现装酷真的很有好处。
能装出点自信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