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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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6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 她身边多出了半个人。

    为什么是半个呢?

    因为这人对她的态度若即若离,似有又无,见面时她觉得他好像有点想法,每每分开却又毫无动作。

    正如这个夜晚,十一点了,他把她送到家, 没发来只言片语。

    按以往的经验, 这路数不太对。

    梁京京觉得自己已经给出足够信号,这人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又或者在观望犹疑着什么,不急不慌, 到现在还没任何表示。

    这么一想,梁京京感觉自己有点挫。她在感情世界里向来游刃有余,这回倒像是被人给吃住了。

    可回想中学时期, 这人明明土得掉渣, 压根不入流。现在也无非就是个在部队里开飞机的,长得人模狗样些, 拿什么乔?

    房子马马虎虎,车就不提了,硬有什么特别的, 也就是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那段少年往事。

    对梁京京而言,初中时光大多印象模糊,唯一清晰的几个画面都和这个人有关。

    握着手机, 脸枕着绵软的枕头,梁京京陷入短暂的回忆,随即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像有点幼稚。

    这都什么年代了,十年前那些孩子气的事,时过境迁,除了她,谁还会当回事?

    这晚,梁京京在自我肯定与自我否定中不断动摇,翻来覆去,最后理性战胜感性,她精明地决定,为了以防不备,她得两手抓。

    在一方没有定数前,不能落得两头空。

    梁京京第二天早上才回“兰博基尼”的信息,自己昨晚睡得早,没有及时回短信。对方没关系,问她明晚有没有空一起吃饭,有一家新开的日料店,老板是个日本人,口味非常正宗。

    梁京京,是吗,我也喜欢日料。

    盛夏,下午五点,阳光依旧白花花的。

    一辆明黄色跑车准时栖在楼下。扮好的梁京京接到电话,拎包下楼。

    男人看到人影从楼栋里出来,特意下了车,把她送上副驾。梁京京微笑着上车坐好,看着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男人脸微圆,穿一身香港潮牌,似乎想走运动时髦风。然而许久不见,梁京京有些讶异地发现,这人……怎么变丑了?

    微胖就不了,一身好衣服也没穿出个型来,看着土不土、洋不洋的。

    引擎声轰隆一响,车拉风地开出区,引得路过居民回头张望。梁京京没觉得多体面,反倒有些不出来的尴尬。

    路上,男人很自然地:“以为你暑假是要回老家的,所以一直没联系你,正好那天看到王亚,她你没回去,我就想着联系一下试试看。”

    梁京京微微笑,没话。

    “你没回家啊?”

    “哦,没有。”

    男人:“怎么没回去,你妈也不叫你回去?”

    梁京京:“我这边还有事,走不掉。”

    男人:“你就是太好强,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一个女孩……”

    梁京京笑了一下。

    跑车就是跑车,与普通轿车的乘坐感觉完全不同。梁京京坐在副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凹陷在座椅里,屁股下面还带通风,吹得她凉飕飕的。

    车开得不快,但是挺甩,一路不停压档,在高架上绕了两个圈,又呼啦一下开进了隧道。

    “我记得你挺喜欢吃日料的,今天带你去的那个店你肯定喜欢,他们家食材都是每天空运,我上回去,光是那个海胆,我一口气就吃了五个……”

    男人一直在逗她话,可梁京京有些兴致缺缺。

    “海胆,你喜欢吗?”他问。

    “挺喜欢啊。时候我们家那边的海胆10块钱一个。”梁京京望着窗外。

    男人哈哈笑,“都差点忘了你是靠海长大的。我们这边很多人没吃过海胆,我记得我头一次吃的时候,看着它里面……”

    昏暗狭窄的隧道里亮着两排圆形灯,将一辆辆飞驰的车引向尽头那个明亮的出口。

    望着窗外“刷刷”倒退的黑墙,梁京京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累积,她再不有点动作,下一秒就要爆发。

    “那个……”身边人还在喋喋不休,梁京京忽然断他,转过脸,有些不适地蹙眉,“感觉胃突然有点不舒服。”

    男人看看她,“没事儿吧?”

    “可能昨晚空调吹受凉了。”

    车速慢下来,男人关切地想握一下她的手,梁京京伸手去捂肚子,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没事儿吧京京,疼得厉害吗,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梁京京摆摆手,“要不你送我回去吧,我估计也吃不了什么了,回去躺会儿就行了。”

    “还是去医院吧。”

    “真不用,回家休息会儿就行了。”

    男人看看她,“你回家有什么用?”

    “家里有药,休息会儿就行了。”

    “都开到这儿了,回去是晚高峰,至少半时,我还是带你去医院看看,不行挂个水什么的。”

    “真不用,我就回去躺会儿就行。”

    “这边出去也不好调头。”男人的语气有些变了。

    梁京京语气也变了,“那不行你等会儿把我放路边,我车走。”

    三车道的山底隧道,黄色的兰博基尼开在中间道,毫无预兆地,车头一拐,车压着白线驶上最右侧车道,一个急刹。

    只听见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后头的一长串车各个跟着急刹,一瞬间,鸣笛声响彻隧道。

    梁京京略震惊地望着旁边人。

    男人看着她的脸:“姑娘,不带你这么玩人的。你年纪也不算,不是不懂事吧,上回我就算你没经验,这回又是什么意思?你想想好行不行。”

    梁京京看着他。

    想到上回那巴掌,男人看着她,“这前面不方便停车,要下就在这下吧。”

    二话不,梁京京转身就拉开车门。

    骤然停下的跑车很快在隧道里造成了交通瘫痪。后面有司机刚想下来询问情况,却看见跑车的剪刀门帅气升起,从车上下来了个漂亮女人。

    戏剧的是,下一秒,跑车一脚油门飞走了。

    这情形尽管让人好奇,但此时此刻多停一秒都易追尾,跑车一走,后车们赶紧加速,车道很快恢复正常。

    一辆辆车快速从女人身旁呼啸而去,伴随着快闪的灯光、警示的喇叭声。

    四下里都是憋人的汽车尾气,踩着高跟鞋、挎着名牌包,梁京京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不就是个隧道么,她倒不信了,就这么走出去会死?

    ……

    谭真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时,他正在孟至超家吃饭。

    孟至超的假快结束了,这两天就要归队,孟家一直想请谭真吃个饭,刚好今天约上。

    孟至超家是这城市最普通的康家庭,父母都是企业职工,住在离市区稍偏的一个半新不旧的区里。晚上,孟母特意下厨煮了弄了几个菜,几个人吃得其乐融融的,谭真手机响了。

    “是的。”

    “嗯。”

    “对,对,不好意思。”

    ……

    看他话口气不太自然,等他挂了电话,孟母问,“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叔叔阿姨,朋友出了点事,被人警察扣了,我要去一趟。” 谭真拿着手机站起来。

    “怎么啦,不要紧吧?”一听警察,孟家父母吓了一跳。

    谭真一笑,“不碍事,事情。”

    “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赶紧吃两口填下肚子再去?”孟母。

    孟至超,“妈你别烦了,人家这急着呢,”又问谭真:“不是徐宁吧?”

    “不是,”谭真拍拍他肩,“我先过去了,叔叔阿姨你们慢吃,下回再聚,我来做东。”

    “谭,你别急啊,路上慢点开车……”孟父孟母叮嘱。

    谭真发现,他真是有点服梁京京。

    他搞不懂,这女的大晚上怎么会跑到隧道里去走路。

    更搞不懂,她怎么会跟交警吵架,还把人交警给骂了,被人直接以辱骂交警、抵抗执法的名义给送到派出所。

    等他一路赶到派出所,这姑娘就跟个二傻子一样坐在那。好在人家民警没怎么刁难她,也不想放大处理,谭真诚意十足地帮她陪了两个不是,把人完完整整领了出来。

    从派出所出来,夜色漆黑,梁京京跟在谭真后头上车。

    “搞什么,你去隧道里夜跑了?”谭真一上车就问。

    目光在她身上扫一扫,他发现她今晚扮得还挺漂亮,裙子、高跟鞋,一头直发像是烫过了,发尾处微卷,平添一分女人味。

    “我就是去夜跑了。”

    “你这跑厉害了,跟人汽车赛跑呢。”

    “我就是跟汽车赛跑了。”

    “你骂人家交警干什么?”

    梁京京不话,望着窗外。

    具体的她也不记得了,反正走着走着,感觉脚都要走烂了,忽然有辆警车从后面上来拦下她,两个交警当头就给她一顿训,她心里冒火,噼里啪啦地跟他们一顿吵,也不知道骂了他们什么,就是脏话吧。

    她不常骂脏话,但关键时刻骂起来似乎特爽口。

    就好像现在,她轻轻了句:“关你屁事。”

    谭真一声轻笑,“确实关我屁事,不知道是谁叫我来捞人。”

    夜色深沉,城市里的华灯霓虹将这辆车包裹着,车内渐渐安静。

    汽车已经点火,却未发动。

    引擎震颤着,气氛慢慢变得有些异样。

    车窗上倒映着梁京京的脸,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在和谁置气,只觉得心中有一份的、的委屈。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京京听见自己:“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之前了两个朋友的电话也没通,就把你给……”

    谭真歪头靠在椅背上,忽然看了她一眼,又看回前挡风玻璃。

    梁京京话还没完,只觉得手背上传来一道温热粗糙的触感,一只大手先是抓住她的手,很自然地就着她的掌心调整了下姿势,微微松开,又再次轻轻握住。

    谭真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她的手。

    滚烫的温度从掌心而来,流经手臂、胸口,一直传入心脏。梁京京听着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就在她感觉整颗心快被烫得不行时,热源消失了。

    谭真松开她,手放到档位杆上,挂挡起步,“走吧,带你去吃个晚饭。”

    瞄了眼她的侧脸,谭真像是笑了下。“吃随便”,还真是女孩的标准答案。

    “那我来定了。”

    车穿梭了几条街道后,在一条不宽阔的马路边停下。

    梁京京边解安全带边往外看,马路对面挤满烧烤店,盛夏之夜,家家店都溢到人行道上,食客们围着一张张塑料桌大快朵颐,烧烤的烟雾阵阵往街上涌。

    谭真带梁京京在进了其中一家店,梁京京走进去,谭真,“坐外面吧,空气好点。”

    “外面没空调。”这大夏天的。

    “这个点不怎么热了,吹点自然风。”

    梁京京跟着他从店里出来,挑了张桌子坐下,谭真拿着塑料菜单点了几道海鲜。

    扮明丽、话很爽朗的老板娘笑起来一口白牙:“帅哥美女,来两只梭子蟹吧,今天下午才到的货,特别新鲜。”

    谭真点点头:“那就来两只。”

    坐下后,梁京京弯身摸了摸自己被摩疼的脚后跟。她在派出所的时候已经贴了创可贴,奈何这凉鞋带太细,没走几步,创可贴就被磨得快掉了。

    谭真问她怎么了,梁京京直起身,摇摇头,拽下一截卷纸擦桌面上的油。

    谭真看着她。

    顶上垂下的黄色灯泡照着梁京京略嫌弃的矫情表情。柔和光线下,她的面庞丰盈红润,眉毛弯弯,一双眼睛不大不,双眼皮褶子淡而清晰。刚刚他们走来坐下时,周围几桌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扭头看她。

    不可否认,她身上就是有这么一股奇妙的吸引力。

    擦完桌子,梁京京问谭真,“这家你以前来过?”

    “没。”

    “这边这么多店,那你怎么就挑这家了?还以为口味特别好呢。”

    谭真朝着在那边张罗的老板娘摆了下下巴:“你没发现?这家老板长得最漂亮。”

    一直在拿腔拿调地梁京京往旁边看看,“切”了一声,唇边露出了点不屑的笑意。

    男人英俊的脸也跟着笑。

    梁京京出生在傍海之城,起最喜欢吃的就是海鲜,可她来这儿上学后才发现,什么鱼米之乡啊,海鲜贵得离谱。她算不上是勤俭节约的女孩,但她只舍得在穿衣扮和化妆品上花钱,吃住一类是能省则省。

    此刻,面对不断上桌的爆炒蛏子、椒盐皮皮虾、清蒸梭子蟹……梁京京想维持出的高冷形象一点点地崩塌了,吃着吃着她直接放下筷子,上手掰蟹腿。

    这店看着不起眼,结果东西却实实地好吃,对梁京京而言,这不断在舌尖的味道简直就是“家乡的记忆”。

    谭真是吃过才出来的,此时远远没她食欲好。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手上慢慢剥着一只皮皮虾,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当老师的。”

    “今年。”

    “模特是副业?”

    “算是吧,不过做得少,平时都要上班。”梁京京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谭真默了一下,“再过一个星期。”

    “这么快……”梁京京明显有点惊讶,停了停,问,“那蒋思蓝的课怎么办?”

    “照常,那个房子钥匙在思蓝那儿,我会跟他好。”谭真低头剥着虾皮,停了下,又道,“不行到时也给你配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