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云浮柏青阳是也
那人执着一盏青灯,一袭青衫,容资出众,气质潇洒,依稀在哪里见过。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是一张天生带笑的脸,此刻神情冷肃,察觉不出一点笑意来。
穆星河一脸震惊,他忽然就笑了,如同冰霜乍破,春花开满,他用力拍了一把穆星河:“吓到了吧?我我严肃起来特别威严,他们还不信。”
穆星河跑了几圈,一身热汗,哪怕这个人如此怪异他都无暇他顾,扭头看着那怪物叫道:“它要砍我!”
喊着话的时候他的额上眼前已经感觉到深深的压力——那是凶器迫近带来的压力!
只听得那青衫客轻轻笑了一声,他面前忽然升起点点青色光点,聚拢起来将黑雾怪物包裹住,黑雾和铠甲瞬间消失在光点之中,只剩下一道符纸幽幽飘落。
这个叫穆星河心翼翼应对的、让穆星河奔走在死亡临界线的、给予穆星河无限压力的庞然大物,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消失了,连半点声响都不曾有。
穆星河长出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心中却别有几分失落。他知道有个人还在等自己交代,叹了一口气后也就把之前的失落当作个屁放走了,抬头对那人笑道:“多谢大侠相救。”
柏青阳瞪着他,道:“叫什么大侠?!我是云浮天璇峰柏青阳,你得叫我师兄。”
穆星河知道这十有八丨九是自己信号符引来的同门,乖乖地喊了声师兄,又把自己的遭遇大致上了一遍,只略过了自己用阴阳师系统作战的过程。到莫名其妙这里出现怪物时,柏青阳:“这是符灵。”
看到穆星河茫然的神情,他又道:“符篆是沟通天地灵气和自身真灵之气的工具,如果放置过久灵气外泄,便有可能产生符灵。符灵没有灵智,只有本能,会受到真气的吸引,符灵的能力与自己原身的符篆相挂钩,这符篆并不算强,估摸也就练气到凝脉的水平,因此给我处理来简简单单,若是上古仙人洞府符篆产生的符灵,可就不是师兄我能对付的了。但你一个养气期弟子竟然能想办法对抗符灵,这却不简单。”
穆星河得到夸奖,嘴角翘了起来:“我不知道还有这等危险,贸贸然就闯进来了,最后还是靠师兄搭救。”
“你年纪尚,经验不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柏青阳应道,眼睛仍看着这个破败而又狼狈的洞穴,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神色隐隐有些感怀。
“这气息……”他叹道,“甚是令人怀念。”
柏青阳看了穆星河一眼:“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穆星河摇头。
“我大概,”柏青阳顿了顿,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太多感情,又似乎隐隐然有些惆怅,“与这里的主人是有旧的。”
洞穴幽暗,只有柏青阳执灯的微光,他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住在这里的这个人叫韩辰,当年与我一同拜入云浮,又一同通过甄选,成为内门弟子,他拜入开阳峰,我拜入天璇峰,此后便不大遇见。他天资出众,常出风头,我远在天璇峰都经常听闻他的事迹——当然我也不差,所以我心中是经常有和他一较高下的念头的。”
“未至第二年宗门大比与他碰面,他就出事了。那时他被发现用上了唤鬼之术,我云浮派虽是名门正宗,但向来海纳百川,对这种邪道术法并不仇视,偏偏他赶上了修罗教闹得翻天覆地之时,邪道诡术伐害各派弟子无数,甚至云浮派弟子也有被炼制成鬼使的,风口浪尖之上他又被查出与当时修罗教主韩离有血缘关系,更是被认为居心叵测。他的师父大怒之下,将他逐出宗门。”
穆星河听到一个词,某根神经跳了跳,插话问道:“唤鬼之术?那是什么?”
“唤鬼之术是驱使鬼魂为自己所用的术法,像我们云浮立门根基是《上清紫霄真法》,门中多使用风雷之术,便是接引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驾驭清风,驱使雷电,而唤鬼之术则是接引黄泉鬼气,驱鬼唤魔。炼制生魂作鬼使通常手段残忍,生魂怨念越深,鬼使便越发的强,因此这类术法造孽无数,为道门不齿。”
穆星河心下一惊,因为阴阳师召唤的式神同这也有几分相似,于是他心翼翼道:“炼制生魂的确残忍,那驱使妖魔呢?”
只听得柏青阳微微一笑:“虽如今妖魔横行,高境界的人都和妖魔交过手,但是驱使妖魔并不容易,妖魔的灵魂与人类不一样,难被术法所拘,当世能唤妖的人不多,都是一方高手,且都是与妖魔有过约定,非是炼制妖魂。这个问题其实很难。”
穆星河心中仍有疑惑,但也知道不好再追问,又把话题扯回去:“那位师兄既然被逐出了宗门,又为何会在这里驻留?”
柏青阳摇头道:“那个人却是个死脑筋,他被逐出宗门并未离去,在他师父洞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希望他师父还能接纳他。他不觉自己有错,因而一声不吭,如同泥雕一般。第三日我清楚记得,下了一整天的大雨,风雨交加还伴着雷电,他竟然一动不动跪在那里,我劝他至少下雨了先回去,或者等到这风口过了再求师叔原谅,他只是摇头,然后一直望着前面紧闭的门。”
“他师父待他如此无情,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执着?”
“当时……师叔事实上已是不忍,他与三大长老争辩了一宿,最后终于求得让韩辰留下来。只是他归来的时候,韩辰已经消失,就这样安安静静离开了云浮,”柏青阳低声,“大家都以为他是去了哪一方做了个大鬼修,甚至他师父还远去西漠东海寻他。如今我看到这里,方才知晓原来他是把我之前的话听进去了,但是没什么用,人还是已经不见了。”
穆星河听着他的话遥想过去,他的为人与这位前辈天差地别,若是他被赶出宗门,是绝无耐心长跪几日的,但唯独一件事,穆星河是清楚的。
穆星河指了指一片狼藉的地面,道:“他原本可能是想要再跪上几日的,但他受伤了。只能躲在这种地方。后来可能又发生了突发事件,他匆忙就离开了这里。”
柏青阳狐疑地看着他:“你又如何知道?——云浮山中,有谁敢贸然伤害云浮弟子?”
穆星河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但你看这里有一股血腥气,我又没受伤,显然不是我流过血。”他往前走了一步,捡起一片桌角,闻了闻,递给柏青阳:“你瞧,有血迹,甚至还有些渗了进去。”
“这里简陋不堪,能简则简,却偏偏要费力气装置一个书桌,可见这个人极为珍视这些书册符篆,但他走了连桌面都没有收拾,符篆也没有带走,”接着穆星河干笑了几声,“当然,现在我们是看不到现场,但是我保证我进来的时候这里非常整洁,没有斗痕迹,他虽然走得突然,却也不是被强行带走的。”
柏青阳拍了拍穆星河的肩膀:“眼力不错。”
穆星河应得十分顺口:“那是。”
“这事有蹊跷,我得上报宗门,”柏青阳皱起眉头,还在思考,听到穆星河如此没脸没皮的话顺手糊了一下他脑袋:“对师兄要尊敬,谢师兄夸奖,懂了没有?”
方才略微感伤的气氛终于缓了下来,柏青阳看了穆星河一眼:“一般来,我们这种人辛苦走一遭去到这种无人之地,都能有些收获……不过嘛,这既然是故人之地,那就劳驾师弟您空手而归了。”
穆星河几乎要忘了这茬,柏青阳这样反倒提醒了他,现在,他宁愿柏青阳什么都不……
“行了走了走了,”柏青阳十分顺手就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出去,嘴里还叨叨着,“不就是点练气期符篆和书嘛,连玉简都没有,有啥好看的,等你讨得师兄喜欢,法器都送两件给你……”
穆星河却是一点都不信,冷漠地“哦”了一声。
“什么态度,我是厚道人,不骗你。”这师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看起来是厚道的,竟然出这种话,穆星河于是又了声“好的”。
见穆星河这种态度他似乎颇感羞辱,把头仰得老高:“我好歹是你师兄,天璇峰座下弟子,你修行有问题待会直接问我,我保证能帮你提升一个档次。”
柏青阳带他走到洞穴边上,手指虚虚划了几道,墙面便无声无息地崩裂,他一带穆星河出去,那些泥土又重新聚拢起来,穆星河去回头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一丁点痕迹。
着两人已经走到洞穴的尽头,柏青阳依然只是虚指几下,一条土砌的阶梯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穆星河终于能走出这幽暗压抑的洞穴,只觉得天高野阔,不禁长出一口气。穆星河看着四周长长的草叶,忽然问道:“师兄,你这里会不会有灵兽?我怀疑方才追着我的那个便是。”
“怎么可能,”柏青阳漫不经心,“你当这里是哪里,这是云浮地界下,灵兽这东西哪个修真的不想来一个,要有半点线索这里怎么可能那么清静?就算真有七峰十二座弟子都蜂拥下来找灵兽了,现在估计毛都不剩一根。”
“好好好,师兄的是。”穆星河心里仍有几分怀疑,但他自知修真经验匮乏,提不出什么有力论证来,也就住了这个话题。
柏青阳一路无聊,便记起了他方才的承诺,问穆星河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好生指点了一番。穆星河虽然平时有不明白的经常问圆脸,但是以柏青阳的境界,同样的问题他一,听来又是另一番感受。柏青阳看问题的视野更远,境界更高,四两拨千斤便能解开穆星河的疑惑,同时加入自己的经验和见解——虽然也有部分吹牛逼——但并不妨碍穆星河收益甚多,如同醍醐灌顶。
穆星河几乎有点不愿让这条路走完了。穆星河舍不得,但是柏青阳却很舍得,他带着穆星河找回了他的材料又带着穆星河走到了山门前,便急不可耐地要走人了:“穆师弟,我想了想你之前的那个野兽,感觉还挺有意思的,我去看看,你就自己先回去了吧啊。”
罢柏青阳就随着清风飘然远去。飘了一阵这个人又忽然回头,兜头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你子悟性还可以,过时间宗门大比,师兄看好你!”
穆星河伸手去接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升起一丝疑惑来,这人什么时候知道了他姓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