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家长辈比较害羞
穆星河看了一下四周, 地上只有一条青石径, 径两旁花木繁盛, 枝叶丛生,若要不碰到或许并不是太简单的事情。好在他自己年纪还算,不是成年男人的骨架, 走起来也算轻松。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侧头看了看沈岫,自沈岫过那句话之后众人都走得很分散,唯恐碰到什么东西, 姿势也别别扭扭心翼翼的,然而这个沈岫依然是从从容容行走的模样,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很是辜负穆星河的期待。
这段路终究还是平静而艰难地走过去了, 再无变故。
那栋楼近在眼前,穆星河甚至都能看见它的门是开着的,绘着红梅负雪的屏风隔在中间。
楼上平放着一把古琴,这个布置了许多杀人阵法的妖女竟然是个雅人。
大抵是因为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众人看来都有些心思浮动——毕竟,谢芜村和凌远栈都过凶险都在入楼前一段, 入了楼后大家都各凭本事。那妖女手段再叵测, 自己住的地方还能设万千机关不成?
只不过心绪一乱,似乎便不能保持谨慎, 穆星河听到前边短促的一声呼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下意识退了退,只见一棵月季花忽然拔地而起,枝干和根系都如同膨胀一样不断生长,叶上的锯齿、枝上的刺在月色下有一种凛凛然的寒光。就在呼喊声未咽下的时候,月季的枝条已经向人们甩来!
人们下意识地要躲避,而这行动却在慌乱之下触动了其它的植物,只见一阵地动山摇,他们周围的灌木纷纷拔地而起,无数的枝条就要袭过来!
穆星河几乎要听到枝叶划破空气的风声。
穆星河听到凌远栈大喊道:“都到中间来!”
凌远栈身后有人反应很快,一道巨大的土墙落了下来,那土墙堪堪挡住那些肆虐的枝条,枝条的力度甚强,几乎要把土墙给刺穿,众人急忙往中间挤去,唯独一个男子走上前去,他催动法诀,几道烈焰由地面升起,焚烧着那些植物们。
而那个制作土墙的人则是在稍远的地方又放下一个土墙来,给众人以喘气之机。众人也从惊吓中缓了回来,纷纷使出自己的术法、法器去销毁这些烦人的植物。
凌远栈选的这些人,虽然之前基本互不认识,更没有习练过什么配合,但毕竟是凌远栈从众多修士中选出的强者,基础的反应和能力还是在的,很快便稳住了局面。
当然穆星河手指都没有动过一下,他装作凝脉期实在不容易,没准用自己的术法很快就会被看穿,故而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况且他看着无所事事优哉游哉,但是还在调动许多真气维持秘法上,精力有限。
穆星河趁着大家都忙着自己在里边划水,转头看到一个划水得比自己还厉害的人,那沈岫脸上没有半点划水的心虚,反是手上握着一枝被黎若薇斩下的月季花,月季花被斩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枯枝条,难为沈岫还看得很专注。
沈岫察觉到穆星河在看他,竟然还了句话:“此阵是草木为妖,不在寻常阵法记录之中,是妖修才会做出来的东西。”
沈岫其实很少理他,更遑论主动与他搭话,他与沈岫目光忽然对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过神之后两旁那些草木都萎谢了不少,一行人行动起来似乎更为轻易,若不是处理这些草木耗费了大量的真气,那一开始就触动草木一个个烧过去恐怕才是好主意。然而这些草木处理起来并不简单,他们修为高于穆星河,穆星河虽然看不出他们真气如今如何,但从他们有些疲惫的面色已经能看出来,大家的状态都不怎么好。
穆星河还犹豫着要不要放个青雷绽,履行一下自己作为被保护的治疗系修真者的责任,不料又生变故。
胡子走在前边,他动作很敏捷,一直充当团队的急先锋。院子里的灌木经过刚才那番战斗,不是被烧毁折断便是被砍倒,凋谢了一地。整个院子忽然变得一片狼藉,只剩下几棵紫荆伫立在院中,冷冷清清。
忽然有风吹过,紫荆抖落下几瓣苍白的花朵,胡子很心,往旁边侧了侧,没让花瓣落到他的身上。可这花瓣落在了地里,那些委顿一旁的草木残枝忽地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抽枝长叶,胡子反应很快,要躲开,却未想到他背后不知何时地里又长出一丛灌木,将他牢牢捆住!
众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更无法理清楚是什么情况,众人还在犹豫要不要施救,却见一人从人群中出来,那人虽然常与凌远栈一道,平日却不大话,长相也普普通通,甚至有时候显出有些怯懦的样子。
可是他此刻的身影却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果决。
他掷出一道符篆,符篆笔直朝草木上激射而去。
他意图施救,可符篆在草木上燃烧,反而将胡子捆得更紧。穆星河定睛一看,那竟然是谢芜村。
在同伴生死之时,他抛下了他之前那些胆怯,背脊挺得笔直,他掏出匕首,在地上算刻下一个符阵,下的第一笔却被枝条至背部,吃痛地委顿于地。
匕首落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
众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一道土墙落了下来,隔住了谢芜村,谢芜村长吸一口气,勉强振作精神,迅速刻着符阵。只是此时的草木妖怪比之前更为凶猛,只一抽土墙便土崩瓦解,无数碎石黄土,纷纷扬扬砸了下去,谢芜村闷哼了一声,一口血吐在了符阵之上,刻下来的符阵印痕带着血色泛着幽暗冷光,叫人感觉分外诡异。
穆星河再也不能划水下去了,分开人群,走到谢芜村身旁张开了结界。
其实在这里用言灵·守并不是最佳选择,因为黄土纷纷、草木骇人,结界坚持不到一会便碎裂,好在谢芜村速度很快,符阵在他结界存留时间内画成了,只见谢芜村最后一笔画完,一声咳嗽,血液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法阵生效以后,整个院子的草木纷纷凋零,但胡子似乎也已经被榨干了精气,像那些花花草草一样变得无比干枯,最后只剩下一片干瘪的皮囊骨架。
不过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失去所有生命气息。
谢芜村的手几乎无力支撑住自己身体,他万分虚弱,话也是断断续续:“快走,符阵只能维持很短一会,快……快到楼中去!”罢他竟然气力竭尽,昏死过去。
穆星河手足无措,他要拖是很难拖动一个成年男人的,况且这样就直接暴露他未至凝脉期的境界来。若是暴露了,大约谢芜村死了,他也要死了。众人也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中——他们敬佩谢芜村的舍身救人之举,但如此惨象更叫他们不敢去舍身救人。
凌远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话,这个团队领袖罕见的没有立刻下决断,似乎是十分犹豫。
却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破人群而出,来到了穆星河与谢芜村的面前,是黎若薇,她伸手拉起谢芜村,毫不费力地将他背于身后,一手固定住谢芜村,一手却还按着自己的剑,她沉声道:“别犹豫了,先走吧。”
众人终于又往前行去。这院子不大,院中径也不长,如今楼更是近在咫尺,可是回望过去,每一步仿佛都是恐怖陷阱,每走过一步都是暗埋着白骨的泥沼。
原来还有谢芜村帮他们指引,如今谢芜村却人事不省,若再逢变故,谁还能救他们?
凌远栈似乎非常苦恼,他道:“谢芜村是最了解这里的人,是他来指引我们的方向,如今没有了这个人……”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岫,意思十分明显。
穆星河此时却笑嘻嘻凑了上来:“老大,我这个长辈比较害羞,不太爱话,我来替他。”
面对穆星河的毛遂自荐,凌远栈似乎有些不信任,孟青的点头,终究使他放下了疑心。
孟青的确表现出很不爱话的样子,而穆星河又确确实实看起来比较活泼外向,两人基本上一直都站在一起,可见关系不凡。
——凌远栈是这样想的。
穆星河并非全然懂得凌远栈的想法,若是他知道了肯定会吐槽他跟沈岫一点都不熟,不过此刻有沈岫给他作保证,凌远栈又同意了由他做向导,他便安安然然站在中心耳听六路眼光八方起来。
穆星河看了一下楼,缓缓道:“谢芜村此处有金木水火土五阵,我们已经经历过木阵与水阵,再有几步我们就离开这个院子的范围了,极有可能遭遇下一个阵法。”
“下一个阵法会是什么?”有鲁莽的人已经问出声来。
穆星河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思考,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色明澈澄净:“下一阵大约是金……或是土。”
众人听他一下提了两个,心中怀疑他不过是瞎猜,便故意问道:“为何不是火?”
“火啊……”他沉吟着,看了看那座木质楼,淡淡答道,“火阵应当在我们进入楼之后触发。情势控制不住,一齐烧死,再妙不过。”
他得轻描淡写,但听上去叫人有心惊肉跳之感,众人看向那栋楼,仿佛能看到烈焰焚天、大家一齐葬身火海的样子。却有反应比较快的人想到不对之处,道:“谢芜村进入楼中便得安全,怎么可能楼中还有阵法!”
“他是破译的书本内容,我……我这长辈也是破译的书本内容,书籍玄奥,解读有所差别很正常。”穆星河慢吞吞地。
便有人大叫出来:“你们若是解读错了,我们一群人都是跟着你们去送死!”
此时却是凌远栈出来话了:“稍安勿躁,若非他们的破译,我们远不能如此轻松到达这里。”
这话稍微安抚了他们,但是他们对穆星河的疑心仍然未褪。穆星河挤开人群独自走到最前面,看了一看,心下已有定论。
三层的楼,在高树掩映之中,楼最高一层有蓝色的纱幔,随着夜风轻轻摇动。甚至还燃着香,有几不可察的烟雾,染进了纱幔之中。
他忽地扬眉笑了一笑:“是金阵。”
众人惊疑不定,四处望去,却不见有半片金属。之前经历的两个阵法,无论是暗水流深阵还是草木为妖阵,都需要以真实存在的东西作为依托去触发。金这个属性通常对应的是金属——延展开来应当是兵刃,然而这里安安静静,虽然现在一地狼藉,却依然没有半分会隐藏兵刃的样子。
——莫非,兵刃埋在土地里?
穆星河却似看破了他们的想法,从从容容道:“不是武器。这里的主人是个优雅的人,哪怕做杀人阵法依然是用湖水游鱼、高树繁花来做,怎么可能那么粗鲁地把武器机关埋到地里?”
“这个‘金’是金声玉振的金,是金玉交击的金,”他神色中有无比的自信,微微一笑,“这个金,是声音。”
众人仍是疑惑不已,但穆星河已经懒得再去解释了,他语气镇静又轻盈:“我知道你们不信我,那么我来验证给你们看。”
作者有话要:
谢谢墨初歇的地雷(づ ̄ 3 ̄)づ
沈岫:神TM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