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凉宫春岫的消失
那是一个样貌极为可怖的生物。
从下往上看, 先是能看到两双利爪, 那是属于猎鹰的爪子, 尖利得像刀子一样,牢牢勾住地面,然而它的后腿却没有半点鸟类的特征, 却是两双巨大的、强而有力的蹄子。它的身体应当只是一般的大型哺乳生物的身体,却通神覆盖着爬行动物的鳞片。一个巨大的牛头从那鳞片处伸出来,而牛头之上, 却是长长的羊角,弯弯的两个犄角,看上去就像恶魔身躯的一部分一样。
这并不是最奇怪的地方。
最叫人觉得古怪的在于,那个生物的背上, 是生出了一个有树干那么大的蛇的身体, 眼镜蛇的模样,颈部膨胀,吐着信子,摇晃着身体,冷冷地盯住他们。
“扰乱此处安宁,意欲何为?”
那是仿佛来自地底的低沉声音。
穆星河上下量着那个不知如何概括的生物——他可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能人话!能人话的怪物, 它的力量到底属于哪个层级?
沈岫站在那庞然巨物面前, 答道:“路过,取一样物事便离去。”
穆星河感受到怪物的气息在他们身边缠绕着, 那意味太过于阴冷,像是地底的蛇缠着人脖子游动。此物满身都是敌意, 然而沈岫就站在它面前,它却未有半点动作,只冷冷道:“你若来,我阻不住你,只是……‘它’是不会允许的。”
沈岫却是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允许不允许,难道不该问问我手中之剑?”
“哈,几千年没出来,人类还是如此狂妄,”那怪物缓慢地背过身去,身影于裂缝中渐渐消失,“既然自认有本事,那便下来一探。”
怪物消失了,沈岫却未曾下去。
他回头看了看——看向的却是穆星河。穆星河灰头土脸地待在他给他的防护结界里,也在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沈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穆星河方才的些许不愉快,黑夜里沈岫的眼眸依然如同藏了星星,流光闪动,那神情也如星光一般,是平淡的,带着一点点的清凉,“下边的事情以你的能力不该介入,我一会便回来。”
穆星河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噢”了一声,盘起腿开始在地上刻戒备的符阵。
沈岫只看了他一眼,便决然转过身去,缓缓步入了他开的裂缝之中。
有虫子在草丛之中歇斯底里地鸣叫。
一个并不安静的夜晚就这样降临在他的身边。
今夜的风儿有点喧嚣。
累累的尸体并没有让原住民们袭击的意图有所松动,反而因此行动更为谨慎。
但穆星河并不在乎,警戒符阵的感应范围覆盖十里,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得到,那些东西或许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或许是叫人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是随随便便就能夺人性命的恐怖存在,然而对穆星河来大约只是水平线上一点的魔物罢了。
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个奇怪的少年一直远远地守在一旁,一旦魔物来犯,他便会抽出剑来,给魔物留下一些创口,甚至留下魔物来。那人剑法确实不错,即使在他之前所处的世界里,他应该也算是个高手。
刚才有大佬在,大佬虽然都由他去,不评价这个少年以及他对这个少年做的事情,但他知道大佬要赶路,因此并没有多生枝节,如今大佬叫他坐等,他坐等下来自然内心骚动起来。
他还大声喊过你不用出手天晚了回去吃饭吧之类的话,人家没理他,抱着剑坐在树后边,听到了也装作不存在。但穆星河是什么人,别人不理他他就更喜欢招惹别人,现在倒是玩心大起,放了个灯笼鬼在后面,接近他的时候忽然开技能,让灯笼鬼涨得两三倍大,要吓那少年一跳。
灯笼鬼的火光之下,他看到少年是长着一张苍白而秀气的脸,眉目漆黑,鼻梁挺直,若不是绷带缠住半边脸,那应该也会是一个美少年。
大约是因为穆星河这样屡次三番的骚扰,少年终于自己即使装不在也是要被穆星河骚扰,还是花样百出的骚扰,抿着唇一脸不甘心地走出来,默默坐在穆星河十步之外,膝上横着一把黑漆漆的剑,整个人像是要竭力隐入黑夜之中。
穆星河左右量着他,这人的装扮真的同钟子津是很像了,年纪也差不多。当初温行泽他过度运用力量,一年半载都没办法用剑了,不知是不是要急得上蹿下跳。但穆星河对此并没有抱有太多的同情——那些自毁的剑术,当少用还是少用,给他点教训也不错。
但这人也是在很不像钟子津,是钟子津早就跟他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了,不会如此沉默,还沉默得旁若无人。
然而穆星河此时也是非常无聊,人家坐他远远的,摆明就不想理他,穆星河反倒偏偏要招惹人家。一会儿问他哪里来,一会儿问他吃了没,少年一律把自己当做不存在,闭嘴不答。
隔了一会儿穆星河也懒得再问,再刻了一个的防御法阵,盘腿坐下,开始每日的修炼。
他的太乙清风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可以将清风诀升阶到清风诀。少了个字的清风诀性质却比原先更为细腻,操纵难度更胜往常,与之相应的是强度同可操作性也随之上了一个台阶。
穆星河从漫长的冥想中睁开眼睛,凝聚真气,运气清风诀,分明是轻盈的风,化作风刃之时,却能将一路上那些草叶精准地沿中间劈开。他看着夜色之中那些被沿着叶脉分成两片纷纷垂落的草叶,轻轻吐出一口气。
清风难以细化,亦很难作为攻击手段,如今他都做到了,那便明他的清风诀,此刻已然练成。
他还在回想着方才那些操纵的细节,此刻不远处却传来少年的声音:“……出去之后,不要用这些东西。”
穆星河抬头看着那个身影,那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抱着剑,有些警惕地看着远方。
然后少年又强调了一句:“会死。”
穆星河抬起一边嘴角,略带兴味地笑了一笑:“谁知道呢。”
少年抱着剑沉默着,没有回答。
然而穆星河见他竟然主动开口,便不算放过这个机会,跳起来拍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埃,走过去问道:“嘿,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姓穆,名叫星河,是个年轻而充满才干的善良妖人。”
“……”
少年见穆星河接近,竟然离奇地出现了几分局促,他本来抬腿欲走,却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穆星河走到距离人家两步、人家的防备到达最高点的时候,终于停下脚步。他坐了下来,拍拍旁边的草地,示意别人也跟着他坐,别人岿然不动也不甚在意,只是接着着:“你不就不嘛,那我叫你黑?黑武士?黑色玫瑰?”
穆星河还在胡八道,编造出一系列诸如“黑色沙漠”“黑子的篮球”“黑帝的契约女仆”之类的绰号,少年终于忍无可忍,断了他:“我叫楚致。”
“楚志?”穆星河挑了挑眉,问道,“淡泊明志的志?”
少年沉默了片刻,道:“……负乘致寇的致。”
这个成语有些生僻,穆星河想了一会才记起是什么意思。——解卦第三爻,负且乘,致寇至。
穆星河笑了一笑,依然是拍拍他旁边的空地,笑道:“兄弟,你这法不大吉利,你就是宁静致远的致嘛。”
少年不答,但是终究是慢慢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的姿态有些僵硬,显然是很不习惯同人接近。
穆星河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倒不急着与他搭讪。
他能感觉到四周的凉意,野兽也渐渐地少了声息,只有血腥气伴着风一阵阵送来。
夜深了。
而沈岫依然没有回来。
穆星河往前探了探,看着那大地的裂隙。
那道裂痕下边黑黝黝的,看不到底,仿佛大地不过是悬浮在宇宙中的一片纸,被撕裂了一块,显现出其下无边无际的空洞来。
穆星河想了想,召唤出了一只灯笼鬼,将灯笼鬼徐徐放了下去。
灯笼鬼的光芒照亮了它的身周,却依然照不出裂痕之下的任何地形来。
而在灯笼鬼不断落下光芒渐渐消逝的时候,穆星河同灯笼鬼的灵气联系也消逝了。他使用这个系统许久,如今也能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这只灯笼鬼已经阵亡。
穆星河退了一步,大佬临走前告诉他,下边的事情以他的能力不该介入,果然是真的。
他回身叹了口气,复又坐下,安静地等待大佬归来。
夜是越发深了。
穆星河看了一眼层云密布的天空,那些云层几乎牢牢遮住了光,或许不久之后,便会有一场冰冷的大雨要降临。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压下这样压抑的天气给他内心带来的不安,掏出一张符纸,拿出梅庭雪那本符术书籍,开始练习画符。
他专注于画符的时候,楚致却是站起来,远远给他警戒着。
当穆星河做到第三道符篆的时候,他身周的真气微微一动。
那感觉就如同泡沫忽然破碎一样,在他的精神世界之内引发了轻微的声响。
——那是大佬给他流下来的防护!
大佬的气息就这样突兀地消失了?!
穆星河放下了符笔。
那一刻他竟然异常平静,仿佛早有预料,然而心脏却是不受控制地猛跳起来,他几乎能听到那声音。
沈岫是什么人,是什么术法修为,他留下的防护不可能随着时间而这样消失,那唯有一种可能,沈岫那边现在出了问题,于是他和沈岫的联系被切断了。
穆星河站了起来,夜风里,他将手上两张符篆递给了楚致,道:“这是两张神奇卡片,你把你那些真力元力什么的按照那些回路输入就可以使用了,我先走了啊。”
楚致接过符篆,还在发怔,穆星河却已经是回过头去,没有再同楚致多,他走向的是那道裂痕。
大佬是消失了。且估摸着不会像他的那样一会儿就回来。
而他留下的封印还能支撑个一年,一年之后穆星河就可以出去。这一年里,穆星河可以留在这里修行,事实上这里的环境对他没什么威胁,灵气充足,还有许多少见的生物,即便魔物横行,也在他可处理的范围之内,况且无人来扰他,他可以修行得非常安逸。
一年的时间,对修真者来并不算什么。
而大佬的世界本来就同他不一样,以他的力量层次,怕是连大佬刚才和谁话,什么,大佬这一趟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穆星河想这些是表明他真的很清醒,他能分析得出利害。
但他依然还是往那道裂痕走去。
“你别过去——!”
他身后忽然传来楚致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几乎变了调。
穆星河微微回过头去,回以征询的目光。
“下边——太危险了!”
穆星河点了点头,平静道:“我知道。”
楚致咬了咬牙,道:“以他的力量,他不需要你去!”
穆星河怔了怔,是笑了:“我也知道。”
穆星河完便回过头去,慢慢地走向那道裂隙,他的话语落在夜风之中,是叫楚致几乎措手不及的、仿佛永远不会出现在这个跳脱少年身上的坚定和冷静。
“他强不强大,是他的事情,我要不要去找他——甚至自不量力算救他,是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
其实这个副本,以速通平推为主,不会有太多的阴谋,还是一个轻松的副本